男主总想和我贴贴by雾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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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润应道:“好多了,明年肯定能结很多柿子。”
萧子慕笑了笑:“阿善有口福了。”
到时候他不在了,还有这颗柿子树陪萧子善。
萧子慕坐上马车,过了会儿?听到外面热闹的叫卖声,忍不住掀开帘子,但怕被人看到打扰正常的秩序,不敢开得太大,只给视线辟了条缝,小心翼翼地?窥见了街上的光景。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萧子慕看着高兴,苦相染上了笑意,轻声感?叹了一句:“快过年了,好热闹。”
“殿下不恨他们吗?”胡润问道。
萧子慕放下帘子看向胡润,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般奇怪的问题。
“他们中?伤过殿下。”胡润继续道。
“没什么好恨的,”萧子慕摇摇头,他从来没想过埋怨百姓,即使他们在背后谩骂他,“不知?者无罪。”
胡润定定地?看了萧子慕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挪开了视线。
几月未见萧临渊,萧子慕看到他的时候有些讶然,他感?觉父皇好像一下子垮掉了,脆弱的骨头支撑不住皮囊的重量,挂不住血肉,皮肤耷拉下来。
萧子慕行过礼,静默站立,等待萧临渊发话。
萧临渊开口第一句便是:“朕已知?晓凉州一战的真?相,你受委屈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
萧子慕脸上出现了很长时间的空白。
要哭吗?可是这是喜事,但他又笑不出来。
他苟延残喘到至今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五万将?士讨公道。
“父皇……”萧子慕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气,堪堪吞下了悲痛,“儿?臣希望父皇可以?惩戒凉州刺史?张端,他投奔煌月国……”
“这些朕也?知?道了,只是……”萧临渊重重叹气。
“只是什么?”萧子慕看不穿萧临渊的心思,笑容僵住,隐隐察觉不详。
“凉州已经在煌月国手里了。”
萧子慕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凉州……他绞尽脑汁抢回?来的凉州,怎么又被煌月国夺走了?
萧临渊把近日发生?的事简单和萧子慕说了一遍。
妖妃死后,煌月国以?闪电之?势攻下凉州,继续向东推进,前去抵抗的将?士不敌对手,死的死,逃的逃。
萧临渊派使者前去议和,煌月国那边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要大笔金钱,二要和庆公主。
煌月国国王提出要萧子慕带兵护送萧子善和亲,摆明了要取他性命。但萧临渊没把这件事告诉萧子慕,只说萧子善是他亲妹妹,所以?才想让他护送到煌月国。
萧子慕听说萧子善要去和亲,一下急了:“父皇都没有出兵去抵抗,为何上来就要议和?”
他当上将?军后招兵买马,调整练兵策略,使军队风貌焕然一新。安平国完全可以?和煌月国一战,守住凉州要塞。
“打仗、打仗,你知?不知?道打一次仗有多劳民伤财?”萧临渊用右手手背拍着左手手心,语气有些恼怒。
萧子慕连年征战收复失地?,军中?开支影响吃喝玩乐的支出,他举办个宴会都要和管国库的官吏争论?半天。
“凉州的位置是要塞,周边有许多小国,若他们联合起来攻打我?国,后果不堪设想。父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
“够了!你别忘了五万将?士可是尽数折在你手里了。你有什么资格劝说朕出兵救凉州?”
萧临渊反问后,萧子慕像一只被抓住脖颈的鹅一样,嘴张着,却哑口无言。
带刺的言语直击要害,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捅穿了。
“三天之?后,你领兵送和庆去和亲。就这么定了,退下吧。”
萧子慕失魂落魄地?走出离开宫殿,看到白茫茫的天和地?,感?觉自己像丢了根的浮萍,哪里都容不下他。
他应该随五万将?士死在边疆的。
他回?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什么公道。
连他们死死守住的凉州也?丢了。
五万人的性命不应该很重吗?
可为什么父皇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打发了?
天和地?都在旋转,他幻听到战马的嘶鸣,关卡内血流成河。可是京城没有血色,只有白茫茫的雪色。
没一会儿?,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出现在萧子慕眼前,萧临渊从殿里出来,见他还没走,便道:“在这傻站着做什么?不去准备准备吗?”
萧子慕不语,萧临渊也?没再搭理他,跟抬轿的人说:“去极乐殿。”
极乐殿?
萧子慕闻言回?过神。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竟然还要去极乐殿!
荒唐!太荒唐了!
“殿下,”陪在一旁的胡润看到金色纹路伸出绷带,爬上了下巴上的血肉,含笑着提议,“要不要去看看公主?我?听到宫女说公主昨日好像被禁足了。”
“禁足?”萧子慕愕然。
坐在六个火盆中?央的是披着斗篷,捧着汤婆子,盖着厚被子的萧子善。洁白的额头上有青紫色的印子,两颊凹陷,浑身冒着 白气,嘴唇快要白到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公主,您真?的没事吗?要不奴婢去请太医来看看吧。”宫女热得解开了袄子领口的盘扣,脸和煮熟的虾子一样,头上不断冒着汗。
“无事,可能是昨天冻着了,缓缓就好了。”萧子善说话的时候也?在抖。
“公主膝盖还疼吗?”宫女又问。
“不疼了,不疼了……”萧子善把身体往棉被里缩了缩。
冬至那天,听说容贵妃是狐妖被抓了个正着,病卧不起的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庆祝,就听到了萧跃安被打入天牢的消息。
一天后,宫中?有风声冒出,萧跃安犯了谋逆之?罪,萧临渊彻查他的羽翼,杖毙了三四个为他求情的大臣,派兵抄了宣平王府,计划在年前处死他和他的一众下属。
她拖着病躯直奔萧临渊的居所,在雪天里跪了一上午替萧跃安求情。
萧临渊露面,她就开始磕头,求他饶萧跃安一命。
萧临渊不答应,直说萧跃安必死无疑,让她不要再为他费心。
她不走,萧临渊下令让宫女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宫殿,禁足到和亲前。
和亲……
萧子善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感?觉身体快不听使唤了。
她本来是可以?自由行走的,但那天冒着风雪跪完后,她就站不起来了,所有的关节僵硬得要命,还一直发冷。
风寒加速了成为祭品的速度。
她可能活不到春天了。
小圆儿?怎么办?
萧子善忧虑萧跃安,可一个祭品只能许一个愿望,她已经把愿望给萧子慕了。
也?不知?道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阿善。”
想着哥哥,竟然幻听了。
萧子善苦笑着摇摇头,把头垂了下去,她想睡觉了。
“阿善。”
不住打架的眼皮暂时和解,萧子善迷瞪着眼睛看向门?口,呼出一口白气。
“阿善!”
不是幻听!萧子慕真?的在门?外。
萧子善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跨过火盆,可走出去没几步就摔到了地?上。
“公主!”宫女赶忙去扶她。
“哥哥是不是在门?外?”萧子善抓住宫女的胳膊向她求证。
“是,大皇子殿下现在在门?外。”宫女应道。
愿望开始实现了,萧子慕进皇宫了。萧子善欣喜道:“扶我?过去。”
她被架了起来,无力地?靠在宫女身上,看到门?后高挑的剪影,扑到门?前,贴着门?对外面喊道:“哥哥,小圆儿?马上要被父皇处死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
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炸得萧子慕无暇思考。
凉州沦陷,妹妹和亲,小圆儿?进了天牢。
天啊,他是误入某处境界了吗?怎么从府里出来什么都变了!
“小圆儿?犯了什么事?”萧子慕强行保持镇定问道。
“他们说是小圆儿?在越冬招揽人才,企图谋权篡位。但小圆儿?无心政事,怎么可能?肯定是被人……”
异香透过门?缝飘进萧子慕的鼻子里。黄金纹路发光发热,冲到了下巴尖。
没人比他更清楚萧跃安在越冬“招揽人才”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一切是他牵的头。
萧子慕想起去极乐殿听曲赏舞的萧临渊,忽然觉得很绝望。
没有容贵妃,他也?会毁了这个国家,毁了他仅存的亲人。
有他在,这个国家是不会有未来的。
“哥哥知?道了,哥哥不会让小圆儿?有事的。”
萧子慕握紧了利爪,转身朝天牢的方向大步迈去。
留在门?前的胡润,不,确切来说应该是方净善,闻到浓郁的异香,畅快地?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成了。”
他栽的草木马上要结果了。
第99章 劫狱 监狱没床没被,江……
监狱没床没被,江羡年靠着洛雪烟睡,极不踏实,总是突然惊醒。
昏暗的环境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她?度日?如年,对未知的命运感到迷茫与不安。
萧跃安被扣上谋权篡位的帽子,他们四人被牵连,年前就要?被处死?。
每次醒来,她?都能?看到江寒栖靠墙看着过道出神,似乎在?纠结某件不好处理的难事。
四个人都醒着的时候,江寒栖偶尔会说要?越狱。
可他们之中,只有今安在?的若水弓没有被没收,手无寸铁,如何能?成功?
她?问江寒栖,他却说自有办法。
这时洛雪烟总要?语重心长地劝他别冲动行事。
两人的目光交接一瞬,心照不宣,仿佛把某个不可说的秘密埋了起来。
冲动?可是越狱是光靠冲动就能?成功的事吗?
江羡年不知道江寒栖提出越狱时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好像只要?他去做,就一定?能?成功一样?。
“咳咳。”洛雪烟的咳嗽声打断了沉思。
洛雪烟咳醒了,发现江羡年醒着,坐直身体看她?:“阿年,又睡不着了?”
她?身子弱,扛不住监狱的寒气,一到晚上就咳嗽,声音有些嘶哑。
“嗯。”江羡年点点头,末了跟上一声叹息。
“没事的,我?们肯定?……”洛雪烟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今安在?还在?睡觉,她?不敢咳出声,捂着嘴转到一边压着喉咙的痒意?。
江寒栖听到咳嗽声,站起来,走到洛雪烟面前蹲下,直直看着她?:“等不了了。”
江羡年听得云里雾里。等不了什么?
江寒栖要?起身。洛雪烟抓住他的衣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那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江寒栖反问。
“你?……”洛雪烟看了眼一无所知的江羡年,不好用其他话?劝他,干巴巴地来了句,“再等等。”
江寒栖动了用无生妖力越狱的念头,他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
江羡年没准备好接受真相?,她?也没准备好面对主线崩掉的残局。
江寒栖要?是摊牌跟江家决裂,退出除妖小分队,她?肯定?会被他带走。到时候主线都掺合不了,她?拿什么给他改命?
小说里的萧跃安可是当上皇帝的人,她?不相?信他会命绝于天牢。
江寒栖还想反驳,突然神色一凛,低声道:“有妖。”
同一时间,今安在?感知到妖气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的瞬间,若水弓已经在?手里了。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三人,对上江寒栖戒备的眼神,两人起身,一同走到边上的栏杆前,朝另一边张望。
一声长啸冲进牢房。
极具压迫感的妖气席卷而来。
监管的士卒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下没了声,血气愈发浓郁。
今安在?头皮发麻,目不转睛地盯着目所能?及的过道那头看。
“那是……”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顶着状似龙头的可怖异面高大身影缓缓出现,眼睛发光,像两堆金色的鬼火,黑色利爪金纹密布,鲜红的血从上面滴下。
“是萧子慕。”洛雪烟接上话?。
错不了,这妖气和她?去萧子慕府里察觉到的一模一样?。
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到烈火焚烧的痛疼。
火焰将伦理纲常烧成了一把灰,灰里埋着杀戮的渴望。
理智磨灭,他只想追求最原始的快乐。
而那快乐的唯一来源就是杀戮。
尖叫、恐惧、鲜血、绝望,个个都是喂养快乐的上好肥料。
黑色利爪张张合合,愉悦地品味着方才?没入脆弱肉体带来的快感。
极乐冲昏了头脑。
他不禁大笑起来。
视线掠过独立牢房里惊恐万状的脸,他漫不经心地挑选起下一具磨爪子的身体。
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扯得心尖一抖。
恐惧的目光像一盆冰水,兜头泼下,火顷刻间灭了。
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出口的先是难听的兽咆,舌头抵了抵尖牙,艰难地带着由多年未见的喜悦与怀念构成的昵称冲破了口腔:“……小、小圆儿。”
那一刻,萧跃安忘记了呼吸。
他难以置信地喊站在?过道上的恐怖妖物:“皇兄?”
妖物痛苦地抱头咆哮,金纹明灭,烧坏的伦理纲常重组、复原,理智迅速恢复。
他是……
安平国的大皇子。
记忆接轨的那一刻,异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和善的面貌。
“皇兄……”尽管萧子善早已知晓萧子慕化妖,但目睹现妖身的惊悚一幕,他还是不免惊骇。
萧子善真的化妖了……
隔着铁栏杆,萧子慕望见了久别重逢的弟弟。他长大了,肩膀变宽了许多,看起来已经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他走上前,利爪把住栅栏,施力一撑,撑开了挨在?一起的栏杆。他觉得不够宽,随手一扯,将栏杆扯了下来,丢到过道上,走进了牢房。
萧跃安看到沾满鲜血的利爪,从震惊中找回一点思考的能?力,着急道:“皇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现妖身进来?你这样会叫别人发现……”
“那就发现好了。”萧子慕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他这傻弟弟,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反过来担心他。
萧跃安见萧子慕风轻云淡,更着急了:“皇兄在?府里不是还极力隐藏妖身吗?怎么现在?反倒犯起浑了?凉州之事我?已经禀告父皇了,他说他会派人去凉州调查。你?再等一阵兴许就能?重返朝堂。”
“小圆儿,”萧子慕摇摇头,轻声唤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苦涩道,“皇兄回不去了。”
他现妖身前来,怎会不知这一来即是跨入深渊、再也无回头路可走?
只是他早已没了退路。
在?化妖的那一刻,留给他的只剩下死?路了,但好在?他还可以选择怎样?走过这条仅存的死?路。
“皇兄……”萧跃安还想劝萧子慕,却见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子慕接着道:“小圆儿,皇兄想求你?一件事。”
萧跃安心里七上八下,像是踹了只不安分的兔子。他犹豫片刻,还是顺着萧子慕问了出来:“……什么事?”
“皇兄想让你?做安平国的下一任国君。”
萧跃安愣住,呆呆地看着萧子慕,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含义。
下一任国君让他来做?那还在?皇位上坐得四平八稳的萧临渊呢?皇兄想做什么?
“一众皇子里,你?是最适合做皇帝的,”萧子慕像是没看见他的疑惑,自顾自地往下说,“皇兄听说你?将越冬管理得井井有条,那里的百姓对你?称赞有加,而且……”
“不,皇兄,我?不能?坐皇位,最应该该坐上皇位的人是……”萧跃安的思绪一片混乱,本能?地抗拒起听萧子慕说话?。
“萧跃安,”萧子慕正色叫了萧跃安的全名,跪下来,低声下气道,“算皇兄求你?了不行吗?”
乞求的话?语说出口时,萧子慕觉得自己?极其卑劣。
他明知萧跃安志不在?朝堂,却因为他的才?干心性适合坐在?龙椅上,将安平国沉重的未来强行托付了出去。
他在?逼萧跃安做皇帝。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萧跃安受不起他这一跪,连忙去扶他,却被萧子慕甩开了手。
萧子慕坚决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我?……我?……”萧跃安当真无法抗辩了,只得六神无主地点了下头,才?把萧子慕从地上请了起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亲口答应了,必须说到做到,”萧子慕作完结,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找来的那几个除妖师是不是也被抓进来了吗?”
“是。”
萧子慕点点头:“好,接下来的事,你?听仔细了。”
“皇兄先救你?的人出去,之后会去极乐殿。你?等半个时辰再过去,带上你?的除妖师。”
“极乐殿?皇兄你?要?做什么?”萧跃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要?去……弑父,”萧子慕还是把违背道德伦理的两个字说了出来,他吞下一口气,压下不断涌上喉头的酸涩,“等我?杀了父皇,你?就让你?的除妖师把我?杀了。”
他要?让萧跃安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所有的骂名,由他这只妖物来承担。反正他的名声早就坏了。
“皇兄!你?干脆先把我?杀了吧!”萧跃安仿佛即将哭出来一般。
萧子慕,他的皇兄,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啊?让他了结他?他怎么可以对他下手?
金纹闪烁,黑色异面又盖住了人脸,萧子慕竭力压制妖化,却遭到了更为严重的反噬。
他撑不了多久了。
妖性正在?吞食人性。
“小……圆……儿……”在?压制异面间隔着恢复人脸的空当,萧子慕艰难地叫了声萧跃安的小名。
“我?……我?不能?……顶着这副样?子……继续在?人间活着了……”
“我?……我?本来就打算……彻底变成妖怪后……了结自己?……”
“早晚都要?死?……我?想……我?想死?得有价值一点……”
“望你?……成全皇兄……”
泪水模糊了视线,萧跃安看到可怕的妖物也流出了眼泪。他颤声着指责道:“皇兄,你?真是……真是好狠的心……”
让他背负杀死?亲人的苦楚,自己?却一走了之。
好狠的心。
“对不起。”
除了道歉,萧子慕无话?可说。
高?墙之内,阳光不至。
她羸弱不堪,枝叶娇嫩无力,撑不起枝干,只能匍匐于地,靠着贫瘠土地中那一星半点的养分存活。
突然间,枝干被另一棵草木架起。
那是一棵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草木。
只不过那棵草木更结实、更强壮。
他托举起她,攀上宫墙,让明媚的阳光照到?她的身上。于是瘦弱的枝叶迅速伸展,脱掉病态的浅绿,换上了崭新的浓绿。
她愉快地抖开叶子,紧紧缠绕身旁的草木,与他的根交缠在一起,共生一方?土。她靠着他,一览宫墙外面的热闹繁华,不知何为忧愁。
春来,他们发芽抽枝,在暖风里摇晃枝叶。
夏至,他们枝繁叶茂,在烈日里开满繁华。
秋临,他们落叶飞舞,在秋雨里结出果实。
冬降,他们凋零枯萎,在冬雪里相拥取暖。
根越扎越深,枝叶绕啊绕,他们绕成?了彼此的模样,再?难分开。
某个雨天,一只弱小的小黑猫突然来到?他们身边,伤痕累累,发出的叫声惹人怜爱。
她垂下长枝,将开得最?好的那朵花送到?小猫面前,用嫩叶轻抚他的伤痕。
而和她共生的草木呢,则用粗壮的枝叶结成?一张网,罩住小黑猫,将冰凉又无情?的雨隔绝在外。
小黑猫躲到?他们底下,蹭了蹭他们的枝干,柔弱地叫了声,像是在感激他们的庇护。
从那以后,两棵草木有了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踩着他们的枝干爬上墙头,用小小的爪子捣他们开出的花。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叶子时?,他们总是忍不住抖一抖,像是怕痒,又像是在笑。
四季更迭,万物生长,小黑猫的身体也跟着抽条,成?了一只敏捷的大?黑猫。
有次,他和往常一样跳上墙头,一个脚滑,不小心掉到?了墙的那边,他们慌张去接,扑了个空。
后来黑猫再?没出现?过。
她没伤心多久,忽然感觉根部的土壤有所松动,低头一看——
呀!她的根怎么露出来了?
她拼命想扎回土里,但土却?抗拒她的深入,不断将她的根往外吐。
西风凛冽,吹得她枝叶零落,吹得宫殿摇晃不已?。
强风吹拂中,她抓不住另一棵草木,眼看就要被西风卷走,另一棵草木突然暴长,生出更加有力的枝叶,牢牢将她圈在怀里。
她的根裸露在外,他就从根部延伸出几条枝干供她攀附,让她重回土地。
吹了许久的风停了,她稳住了枝干,他的枝叶上坠着沉甸甸的果实。果实落到?宫墙外,换来一片欢呼。
人们称他为神木,前来朝拜之人难以计数。她跟着高?兴,开花为他庆祝。猫叫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黑猫发出的声音。
西风常来肆虐,有次甚至唤来了惊雷。她虽惶恐,却?觉得有他在,定会平安无事。西风到?底停了,她抬枝一瞧,吓了一跳——
共生的草木叶子低垂,枝条干瘪。
他快要死了。
她不要他死。
他死了,她也会活不下去的。
因为他们的根缠在了一起。
想要救活他的念头在枝干里膨胀开来,枝干不断抽长、抽长,朝着青天生长。
终于,枝条的顶部触到?了天。
那根枝条竭力吐出一朵开得最?好的花,将花献给了无所不能的天,也将愿望送到?了天的耳边。
上天垂怜,那棵草木活了过来。
可是新的危机接踵而来。
有人在宫墙外用石子打?他。
每天都有很多人聚集在宫墙的那边,抱着一堆坚硬的石头,坚持不懈地砸他。
他慢慢萎缩,周边皆是被打?断的枯瘦枝干。
更糟的事还在后面。
承载着根部的土地开始排斥他,将他的根吐了出来。
西风又起,这次没有草木抵抗。
凶猛的风掀掉屋脊,华美的宫殿摇摇欲倒。
风想要她。
风对她说,只要她随风而去,他就不再?肆虐。
她看看快要倒塌的宫殿,又看看快要被土地抛弃的他,再?次将枝叶伸到?了天空。
厚重的云拂过颤抖的枝叶,高?大?的神明面目全非,垂头凝视着渺小的她。
她对神明说,愿以身献祭,换共生草木在宫中恢复生机,重新得到?万人朝拜。
神明应允,收走了她耗尽养分结出的花朵。
她在天上,俯视宫墙的一隅。
那里只剩下一棵草木。
一棵强壮到?无惧风雨的草木。
“公主!大事不好了!”
急切的呼唤将她从睡梦拽回现?实。
萧子善睁开眼。
“外面说大?皇子殿下变成?妖怪,跑进极乐殿刺杀陛下。”
惨无人道?的屠杀正在极乐殿上演。
极乐世界被血染成?了炼狱。
凶残的高?大?妖兽无情?地用利爪撕碎每一个挡在身前的障碍,一步一步走向瘫倒在地的皇帝。
“来人!来人!救驾!快救驾!”吓得屁滚尿流的皇帝喊破了嗓子。
可护卫都死在妖兽手里,无人可救他。
萧临渊涕泗横流地望着妖兽,试图唤回他的理智,给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子、子慕,你不认识父皇了吗?朕是你的父皇啊。你忘了吗?”
妖兽似乎对父皇两个字有了反应,停在他面前,微微歪头,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吼。
萧临渊觉得计策奏效,控制着颤抖的肌肉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子、子慕,有话好好说。朕是你最?亲的人,你想杀了你的至亲吗?”
妖兽凝视萧临渊,利爪垂在身侧,没有果断地扬起落下。
“子慕,朕的好儿子……”
萧临渊柔声细语地安抚妖兽,余光瞥到?一把?长剑,手蹭着地,慢慢摸过去:“朕的好儿子……”
妖兽静静地看着萧临渊。
萧临渊握住剑柄,瞅准时?机,刺向妖兽的心口:“去死吧——!”
长剑刺破衣服,却?刺不进妖兽的身体。
萧临渊愈发用力,还是扎不透。
恐惧击垮了脆弱的意?志。
他尖叫着,胡乱挥舞长剑。剑身和坚硬的皮肤碰撞,发出类似玄铁相击的鸣叫。
“去死去死去死!”
受惊过度的皇帝和疯子一样了。
妖兽不为所动,像是在看傻子演戏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他觉得无趣,用利爪抓住剑刃,从皇帝手里夺走了剑,往旁边一掷,剑尖没入廊柱近两寸。
“子慕……子慕……你饶了朕吧……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子慕……”
妖兽嫌皇帝聒噪,两只利爪一合,掐住了皇帝的脖子,制止他继续发出难听的噪音。
“子……慕……”
萧临渊把?住两只利爪,死命往外扯。
利爪拢紧。
他眼球突出,惊恐地和妖兽对视。
妖兽在笑,也在默默流泪。
“子慕……”
萧临渊突然想起他和萧子善的名字是他和柔妃想了好久才起的。那时?他深爱着柔妃,也深爱着她生下的一双儿女。
柔妃……萧子慕是妖,她是不是也是妖!
他莫名对死去多年的柔妃起了强烈的恨意?,她也和容贵妃一样,都是想要害他的妖!
她死了,她的妖怪儿子又来害他!
都是妖!
都是对不起他的妖!
利爪扭断已?经疯掉的皇帝,掐破了他所有的疑心。
多疑的昏君至死也不觉得错在自己,他带着对萧子慕、对柔妃、对身边所有人的怨气,魂断极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