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总想和我贴贴by雾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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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心腹忽然?问她能不能给他唱一首鲛歌,他可以带她去院子里透气。
洛雪烟充耳不闻,紧紧闭着眼睛。
心腹后?来还是把洛雪烟抱出去了。煦风拂身,她恍如隔世?,感觉自己好像被关了一辈子,可实际上只有一个短短的冬天,院子里的雪还没化完。她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往狐裘里缩了下。
心腹把洛雪烟放到躺椅上,走到玉兰树下,一朵玉兰花轻轻落到他手上。他折回去插到洛雪烟发?间,她想躲,没躲开。他入迷地端详片刻,问道:“今日是殿下生辰。殿下想吃长寿面吗?”
洛雪烟闭着眼,把脸转到一边。
心腹温柔道:“只要?殿下不寻死,我?就减少药的剂量。”
洛雪烟一言不发?。
良久,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心腹抱着她回屋,听到一声艰涩的“想”。
洛雪烟在立春这天吃到了长寿面,被人一筷子一筷子喂的。长寿面鲜香扑鼻,以高汤为底,但?她吃到嘴里只觉得恶心,胃里一直在冒酸水。
面条被煮得很烂,牙齿一闭合就断了,即使用舌头也能碾碎。洛雪烟疑心这是心腹特地嘱咐过的。他对剂量的把握精准到可怕,说让她吃面条,便真的只给她留了咬面条的力气。她吃了几口,忍不了反胃的滋味,躲开递来的筷子,冷漠道:“饱了。”
心腹把碗筷交给侍女,擦掉洛雪烟嘴边的汤汁。他从没给人喂过饭,动作很生疏,刚开始都不知道要?接一下滴落的汤汁。他问:“要喝水吗?”
洛雪烟漠然?道:“困了。”
心腹把洛雪烟放到床上,看她合上眼,待了会?儿就离开了。没一会?儿,洛雪烟把长寿面全都吐出来了,她就吃了三筷子,呕到后?面只剩胃酸,半夜发?起了低烧。病好后?,心腹意欲恢复原本的剂量,她说自己想吃米糊之外的东西,最后?劝住了他。
气候渐暖,心腹似乎变得很忙,十?天二?十?天才露一次面,一来就承包喂饭的活,兴许是从上次喂长寿面的体验里找到了某种乐子。
这天,洛雪烟再次提出想自己拿筷子吃东西。
心腹举着汤勺,沉默不语。
洛雪烟厉声道:“你既然?还叫我?殿下,总该给我?一点‘殿下’的尊严吧。”
心腹为难道:“但?殿下会?为了尊严寻死。”
洛雪烟冷哼一声,微微抬了下手,铃铛发?出细微的声音。她自嘲道:“你都做到这种地步,我?还有死的可能吗?”
心腹把汤勺送到她嘴边。
洛雪烟偏过头,忍着反胃的感觉,说道:“乏了。”
心腹劝道:“殿下瘦了。你今天只喝了两?口汤。”
洛雪烟无言。
心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殿下若能吃掉这些?饭,我?就答应你。”
洛雪烟扫了心腹一眼,他明明知道他每次喂完她都会?吐,装什么好人?她咽下顶在喉间的浊气,微微张开嘴,由?着他一勺一勺把饭喂到嘴里,紧握双拳。
隔天,洛雪烟颤巍巍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饭,最后?只吃到几粒米。她慢慢嚼烂,吞了下去,把心腹喂饭的请求当做耳旁风,又夹了一筷子。
侍女平时站在洛雪烟身后?托她的后?背。她惊觉手掌没挨到单薄露骨的背,试着收了下手,看到脊梁一如她初见洛雪烟那日挺拔。她但?凡有力气,是不会?让自己的脊梁骨弯掉的。
心腹两?手交叉垫在下巴上,静静看着她吃,像在观赏最心爱的宠物吃饭一样。
洛雪烟强忍着不适,迫使自己吃掉尽可能多的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
过了段时间,洛雪烟说自己受不了饭掉得到处都是,又和?心腹提了减剂量的事,想要?恢复到可以端碗的地步。她之前因为抗拒进食消瘦不少,拿筷子后?长了点肉,气色跟着好了起来。
心腹答应下来。他这次逗留的时间很长,足足一个月,每日和?洛雪烟相对而食,观察她吃饭,发?现她饭量的确有所增长,离开前定下了新的药剂剂量。
心腹离开三天后?,洛雪烟吃晚饭,尝了一口菜,说没味道,让侍女拿走重?新调味。
屋外有人值守,侍女端走菜,推门交给其?中一人,正说明要?求,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回过头,只见洛雪烟弯下腰,而地上是汤碗的碎片。她猜到她的意图,飞快跑过去,为时已晚,她用碎瓷片抹了脖子,末了还把瓷片扎了进去,动作无比决绝。
洛雪烟从小就怕疼,割完脖子后?眼泪大颗大颗在掉,血从想要?发?出痛呼的嘴里涌出,呛得她直咳嗽。比起疼,她更怕自己死不了,挣扎着要?去捡第二?块碎片,铃声紊乱,她被侍女制止了。
没多久,洛雪烟就看不见东西了,耳边尽是慌乱的呼喊。她不断咳嗽,疼痛无休无止,她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活着,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昏昏沉沉间,脑子只能想到世?上唯一的血亲。她想找哥哥,埋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哥,我?好疼啊。
哥,我?害怕。
哥,你怎么还不出现。
“呼,殿下可算醒来。”
第213章 万死 洛雪烟呆滞地转动眼……
洛雪烟呆滞地转动眼睛,目光慢慢移转,最终定格在令人?目眩的白光上。
最后一根弦断了。
洛雪烟难以?维持基本?的体面,崩溃地哭喊起来,一哭扯到了脖颈处的割伤,咳咳两声,血又涌了出来。
“殿下真不让人?省心。”
一口药灌进了嗓子里,苦到肝颤。
心腹用?手合上睁到极限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好像掺了蜜一样:“睡吧,睡一觉就养好了。殿下又会变得像之前一样漂亮了。”
洛雪烟死死睁大?眼睛,好像要把体内的血吐干净一样,嘴里不停往外冒血,顺着脖子渗到床单上。
噩梦,一定是在做噩梦!
我要醒过来。
醒过来……
可她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养伤期间,心腹很少让洛雪烟清醒,药一碗接一碗地灌,导致她后来味觉失灵,吃什么都?是苦的。她最后还是被救活了,脖子上的割伤成了永久的疤痕,像一条长虫吸附在皮肤上,嗓子因为受到损伤再也发不出声音,双腿变回鱼尾。尾巴失去光泽,经常掉鳞片。
那种让人?全身无力的药后来被停掉了。
由?于服用?时间过长,洛雪烟再也无法恢复,身体的各个部位像被抽走筋骨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仿佛只剩绵软无力的血肉。铃铛声许久没有响过。她终日目光呆滞地看着半空,不哭不闹,像一只命比纸薄的人?偶。
有时,睡梦中?的她会抽搐一下,那一下在旁人?眼里是很轻微的,但?对?她而言却是灵魂的坍塌。
心腹不仅致力于治嗓子,还对?脖子上的疤耿耿于怀。他找了无数种祛疤膏,涂药时总是温声细语地哄着。
然而侧耳倾听片刻,你便?会发现他没在哄洛雪烟,只是在宽慰自己,就像收藏家不小心摔坏宝贝的珍品,他拼起碎片,担心补不好裂痕,一边修补一边给自己打气一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设身处地地关心一个物件痛苦与否呢?
几年过去,嗓子和疤痕一个也没好,洛雪烟只能喝汤水一类的流食吊着命,瘦到脱相,眼里一点光也没有。
心腹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痴迷洛雪烟,说话的语气日渐冷淡,探望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他冷落,侍女跟着冷落,疏于照顾,致使?鱼尾上的鳞片所剩无几,尾鳍干枯,像晒干了一样。这样的尾巴往往会出现在死去的鲛人?身上。
突然有一天,心腹在床边坐了许久,单单看着洛雪烟,不说话。
隔天,心腹让侍女给她换了一套华贵的衣服,料子很轻薄,像是夏日的衣裙,但?那时早已?入冬多日。他抱着她走向梳妆台,那里不知何时摆满了一桌化妆品,都?是新的。他兴致勃勃地给她化妆,擦了画,画了擦,似乎在尝试还原什么,一直画到午后,期间甚至亲自给她喂饭。
心腹晕完胭脂,抬起洛雪烟的下巴让她照镜子,愉悦道:“这才像你啊,殿下。”
他许久没叫过“殿下”这个称呼了,自己喊着都?感到别扭。
洛雪烟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愣了半晌。心腹仿的是祈丰祭的妆容,有七八分像,熟悉的妆容涂在全然陌生的脸上,好像扣了一层人?皮面具,皮是从?曾经的她的脸上扒下来的。
这是她吗?她原来就长这样吗?好像鬼。
鬼、鬼啊——!
心腹捏着下巴,好像没看到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绝望,左转转,右转转,用?手挡住可怖的疤痕,对?着镜子看了看,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凑到洛雪烟耳边小声道:“看来殿下很满意我的手艺。”
洛雪烟的胸口激烈地起伏,嗓子里滚出呜呜的喑哑声。
心腹直起身子,让位置给侍女编发髻。
忙活半天,心腹抱着洛雪烟走出屋子,外面没有太阳,天灰暗阴沉,北风扑朔。他没给洛雪烟披遮风的衣服,风刮一下,她抖一下,直愣愣地看着最大?的那朵乌云,云边缘被光照得透亮,太阳就在后面,但?就是不出来。
心腹这次走得格外远。他离了院子,沿着幽静地小径走了好一会儿,带着洛雪烟进入地道,来到一个地牢。
在那里,洛雪烟看到了那个人?,还感受到了凶残的妖力。
那人?看了洛雪烟一眼,嗤笑道:“都?要死了,有什么好打扮的?”
心腹低头凝望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的洛雪烟,回道:“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很美,所以?死的时候不能太难看。”
那人?看向心腹,咂舌道:“你几年前要走她,我还以?为你是个痴情种。”
心腹反问:“现在呢?”
那人回道:“难怪不做人了。”
心腹笑笑,反问道:“人?什么时候算个好词了?”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计划是你提出的,你自己去执行吧。”
心腹走到地牢门口,守卫打开门锁,他走进去,把洛雪烟放到地上,松手的时候看到她轻轻抓着衣服,扯出衣料,发现原来是冻僵了,手指关节失去了灵活。他伸手摸向洛雪烟的脸,她依旧不让他碰,但?没力气躲了。他将碎发别到耳后,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惋惜道:“殿下不寻死,我也许会一直养着你,可惜了……”
他收回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牢门上锁后,另一边有动静了,妖气席卷了全身的感官。洛雪烟感到恐惧,使?出浑身解数爬向反方向,没多久便?感觉腰部以?下不见了,她费力地看向后方,见到一个异兽,长得像狗,生有五目,口中?衔着她的下半身。她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身体,望见裸露在外的肋骨,血淋淋的。
她使?出浑身解数向前爬,无声地尖叫起来……
死亡到来前,濒死不断上演。
洛雪烟莫名其妙从?地牢来到客栈,被乱箭射死;而后又掉进树林,被狼分食;那之后,她又从?万丈深渊摔了下去……所有死亡的终点都?是一把凤翅鎏金镗,金光劈下,哥哥先倒下,再然后是她。
死亡,死亡,无穷无尽的死亡。
绝望,绝望,筋疲力尽的绝望。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转瞬即逝的片刻,洛雪烟看到一座山,那是由?成千上百个的她的尸身堆出来的血山,无比巨大?,像炼狱里的场景一样。
无数个她一起发出哭喊。
天地共凄凄。
“洛姑娘,洛姑娘!”
今安在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扶背上的江羡年,一手摇倒在地上的洛雪烟,有些狼狈。不久前,他拉着洛雪烟的胳膊听她指引奔逃,突然感觉她倒了下去,他回身时洛雪烟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今安在环顾四周,依旧没看到雾。他头疼地喘了口粗气,快步跑到距离最近的那棵树下,放下江羡年,又折回去捞洛雪烟,发现她在啜泣。他抱着洛雪烟回到树下时,江羡年出了一头冷汗,正在急促地喘息,像喘疾发作一样,喃喃道:“热,好热……”
热,燥热,仿佛要蒸干体内水分的热。
江羡年昏昏沉沉地撑开眼皮,她感觉自己是睁开眼了的,可眼前所见依旧是混沌的黑,好像有一只大?手挡在眼前,隐隐透过迷蒙的光,糊在一起。
焦急的说话声像浑浊泥水,一股脑地涌了过来,她感到窒息,小口呼吸,急促又卖力,感觉自己像一条搁浅的小鱼。有谁往嘴里灌了很苦很苦的药,她忍不住要往外呕,却被人?捂住了嘴巴,苦涩的药汤杀进脆弱的胃,她开始抽搐,难受地哭了出来。
灌药的人?替她擦去泪水,心疼地叫唤着。
爹爹……
江羡年神志不清地出声回应,感觉声音跟含在嗓子里滚出来的一样。她没力气睁眼了,由?着沉重的眼皮耷拉下去,很快就睡了故去。
再睁开眼,恼人?的热已?经退散了,额头一片湿凉。昏睡过久,江羡年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木愣愣地打量四周,许久才意识到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她又发烧了,这具羸弱的身体总是这样,不跟她商量就招引病痛,害她终日与床为伴。
“小姐终于醒了,”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耳畔炸开,一只手伸了过来,取走额头上的湿毛巾,另一只手探了上去,“太好了,烧也退了。”
“喜乐?”
沙哑的、小孩子的声音,如同被暴雨打落的雏鸟发出的哀鸣一般微弱。
这是我的声音?
江羡年动了动手指,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没办法抬手了。她想起昏睡时的呼唤,扯着嗓子问:“爹爹呢?”
喜乐回道:“家主有事?在忙,现在抽不开身。”
江羡年急切道:“我想见爹爹,喜乐,你带我去找爹爹,我想见他。”
明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她就是很想见江善林一面,仿佛看不见人?他就只是个活在别人?嘴里的虚像,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喜乐不应,她兀自掀开被子,感到肌肉一阵酸麻,仿佛被人?抽筋剔骨,那股麻劲后面接着钝痛,她眼睛花了,不得不倒回被窝。
喜乐急忙上来扶她,心疼道:“小姐,您别乱动。”
江羡年急促地喘了两下,坚持道:“带我见爹爹,我要见他,喜乐,你带我见他。”
喜乐见状只得答应下来,给江羡年套上衣服,将她包成了一只瘦弱的小笋,一把抱起来。她没想到江羡年那么轻,用?的力气大?了些,差点把她抛起来,吓得她连声道歉。
借着喜乐的臂弯,江羡年终于离开几乎要变成她体内一部分的小床,来到了外面。
春和景明,浮光灿灿,万事?万物都?在竭力摆脱冬日的阴霾,朝着太阳生长,然而这满眼的生机和江羡年一点关系没有。她只是无力地靠在喜乐的肩头上,微弱地呼吸着,像一只将死未死的小猫。
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微风刺激她的皮肤,花粉攻击她的鼻腔。连最为温柔的春都?在排斥她的存在,不肯分给她一点生气。
没一会儿,前路被门挡住了。江羡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喜乐推门,视线追着逐渐扩大?的门缝远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爹爹。比太阳还要明媚的笑浮现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好像燃成白灰的火引子忽然爆出了明亮的光芒。
“爹爹!”
与江善林一同转头的还有一个姿色无双的小男孩,眉生金莲,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小仙童。
江羡年看呆了,心想,他一定是从?天上来的。
“喜乐,怎么把阿年带出来了?”江善林从?喜乐怀里接过江羡年,怕她受风再着凉,忙把衣服包紧了些。
“爹爹,不怪喜乐,是我求着她来找爹爹的,”江羡年搂着江善林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娇嫩的皮肤被胡茬刮到,有些疼,但?她还是紧紧地贴在那儿,拼尽全力地抱着父亲,连声道,“爹爹,阿年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突然有些想哭,鼻子一抽,真掉下来几颗眼泪,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江善林急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怎么了阿年?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哪里难受告诉爹爹,别不说话。”
江羡年啜泣道:“我、我没不舒服,我只是……只是太想爹爹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见到江善林了,思念如洪水决堤,从?眼眶里一泻而下。
江善林安慰道:“爹爹在呢,爹爹在呢。”
江羡年渐渐止住了哭声,察觉到一旁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小仙童站在不远处,羡慕地看着他们。她指了指小男孩,问道:“爹爹,他是谁呀?”
江善林犹豫片刻,小声道:“他叫江寒栖,是你的继兄,你应该叫他哥哥。”
他本?以?为女儿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半路蹦出来的哥哥,没想到很快就听到了一声乖巧的“哥哥”。
江寒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走到江羡年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了捏张开的小手。小手合拢,轻轻抓住了试探的手掌,像云温柔地环住飞鸟一般。
“哥哥好!”
江羡年笑起来,心想,她一定要做一个最疼哥哥的好妹妹。
可疼人?是需要力气的,江羡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只能做个被人?放在心尖上的瓷娃娃。她身子太弱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那还能顾得了别人??反倒是江寒栖更?疼她一些,他是继江善林之后最疼她的人?。
江羡年觉得江寒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容不得家里人?说他的一点坏话。
不过,江寒栖初来时的争议很快被惊人?的天赋压了下去。他晋升速度快到令人?咂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为许多除妖师奋斗了大?半辈子也够不到的甲等?除妖师,摇身一变为江家的新招牌;除此?之外,他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待人?接物也是一把好手,将底下的人?管教得服服帖帖。
而江羡年呢?除了病痛,一无所有。
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光靠喝药就能填饱肚子。长期卧床致使?四肢肌肉萎缩,她手使?不上劲,拿剑得用?双手,挥一会儿喘半天。这样弱小的一个人?,拿什么去斩妖除魔?那身病骨都?不够妖物塞牙缝的。
江善林和江寒栖把她保护得太好,很少让她接触阴暗面,于是她的处事?风格也带着一种愚蠢的天真做派,不圆滑,不含糊,想当然地随心行事?,从?不瞻前顾后。
任谁都?能看出,江寒栖比江羡年更?能胜任家主之位。
第214章 杀了我 渐渐地,原本声讨……
渐渐地?,原本声讨江寒栖的声音转移到了江羡年身上。那时她?的身子经过调养,已经比小时候好了些,剑法修习在磕磕绊绊中步入了正轨,虽然她?是江家人里起步最晚的。她?以?为自己还有?大把时间蓄势,可?其他人已经不?愿再等下?去了。
江善林年事已高,江寒栖势如破竹,家主之位在这两人之间交接简直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件事。
江羡年算什么?她?就是个被娇纵的药罐子废物,凭什么做家主?她?有?什么脸霸占家主之位?更有?甚者甚至牵扯到江善林身上,说他收养江寒栖是为了后继有?人。
反对声越来越多,起初是小溪,后来是河流,最后变成了汪洋,气势汹汹地?朝江羡年拍了下?去,折了她?的傲骨,不?费吹灰之力。她?就像一朵长得过于?挺直的花,茎是脆的,一折就断,花骨朵栽到脏兮兮的泥巴里,被人一脚一脚地?踩上去,花泥不?分。
江羡年活在江寒栖的光环之下?,缩在他的影子里,终日抬不?起头。
谁都要把她?和?江寒栖比上一比。
谁都要来踩上一脚。
江羡年不?止一次地?跟江善林提过立江寒栖为家主的事,可?他始终不?松口,只说家主之位非她?莫属;江寒栖也无条件向着她?,私下?给反对者施压,鼓励她?顶住那些反对声。
江善林安慰她?,没关系的,阿年就是最棒的。
江寒栖安慰她?,没关系的,下?次一定能做好。
最棒的。下?次。最棒的。下?次。最棒的。下?次。
在宛如诅咒的鼓励声中,江羡年迎来了第一次实战。
霜华剑还没来得及舞出剑法的第一式,就被强大的妖物一巴掌扇飞了,她?看着庞大的身影,没觉得害怕,只是在想,她?死去,家主之位就落到哥哥身上了,大家都很高兴。
她?如释重负,竟然笑了出来,驼了很长时间的背难得地?直了起来,欣然赴死。
可?到底没能死成。
江寒栖舍身救下?她?,命悬一线。
江羡年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夫,盯着来回流转的血水,彻底崩溃了。她?席地?而坐,像个疯子一样?地?揪头发、捶打?头,哭喊道:“躺在里面的应该是我这个废物,不?应该是哥哥,不?应该是他的。我不?想做家主,爹爹,我这样?的人不?配做家主。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我比不?上哥哥,我哪里都不?如他,我就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江羡年自诩是江善林的女儿,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可?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她?是爹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阿年!阿年!醒醒,这是幻境!阿年——”
江羡年惊醒,看到一脸焦急的江善林,他身上穿着苍色圆领窄袖长袍,正是他临行前她?送出去的那一套。
四野光怪陆离,像是盛夏的正午,江善林头顶烈日,轮廓虚化,好似无依靠的孤魂。
江羡年还没从一无是处的废物里脱胎,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眼睫上悬着一颗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珠。她?眨了下?眼,眼泪落到脸颊上,触感冰凉,就像霜华剑凌厉的剑气一般。
江羡年打?了个激灵,废物的外壳脱落下?来,露出剑术拔尖、体?魄强健、八面玲珑的江家大小姐。瞬息之间,那双猫眼变得沉稳。她?难以?置信地?打?量幻影一般江善林,求证道:“爹爹,是你吗?”
眼前的江善林,脸上有?岁月蹉跎后留下?的细纹,像一坛醇厚的老酒,坛盖封存,酒香并不?外溢,沉沉地?蕴在坛中。这才是她?所熟知的江善林。
江善林擦去爱女的泪痕:“是,阿年受委屈了。”
江羡年没绷住眼泪,想也不?想地?扑进父亲的怀里,啜泣道:“爹爹,你到底去哪了?阿年找你找的好苦。”
想要抚摸女儿后背的手顿了下?,悬在半空,最终把住抖动的肩膀,把怀里的人推远了些。江善林不?舍地?看着江羡年,直白道:“阿年,我已经死了。”
江羡年感觉自己无法理解江善林的话,陡然睁大眼睛,问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就在这吗?”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尖在抖,轻轻碰了下?江善林的脸,手指没有?穿透,笑道:“你看,我能碰到爹爹……”
“阿年,”江善林抓住江羡年的手,无奈地?唤了一声,道出真相?,“我的肉身已经被画怖吃了,意识成了它的一部?分,所以?我才能在幻境中与你重逢。”
画怖能洞察人心中最大的恐惧。它以恐惧为丝,编织成网,为猎物设下?陷阱。
江羡年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被从天而下的厚棉被砸到了头,脑袋顶着正中,四个被角垂下?,眼前变黑了,空气变薄了,她?懵懵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天上为何会掉下一床被子,一床厚得密不?透风的被子。她?颤声问:“是谁干的?”
江善林的身形抽搐了一下?,轮廓抽象成紫色的雾,他的意识快要被画怖吞并了,过往的记忆像被狂风吹跑的纸张,飞快消失。他听到江羡年的声音,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道:“爹爹收养江寒栖不?是想取代?你……”
话音刚落,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森林缓缓铺开,仿佛长画卷展开,那边怎么也铺不?到头,滚进了凄惨的寒光里。冬日的阳光苍白得像是将死之人的脸色,冷冷地?照下?来,化为天地?间一抹残酷的亮色。
江羡年看到穿着冬装的江善林在不?远处和?妖物搏斗,那个江善林要比她?身旁这位年轻些,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妖物一击必杀,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正要收剑,林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银白长发,血色眼眸,模样?像刚进江家的江寒栖。
江善林警觉地?盯着他,一团白气从口中逸出,十四州蓄势待发——
小男孩突然开口了,吐字很是吃力,好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一样?,一顿一卡的:“呜,呜,你,可?以?,杀了,我,吗?”
江善林更紧张了,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吐白气的速度也比方才急促了些。
小男孩受伤地?瞪大眼睛,怯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没有?,没有?,恶意,只是看,你会,会杀妖,”似乎是羞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小男孩垂下?头,垂得很低,手不?安地?抓紧对他而言过于?肥大的袖口,主动表明了身份,“我,是妖。”
刺骨的风从小男孩那边吹了过来,浓郁的妖气令江善林头皮发麻,凝聚着剑气的十四州蠢蠢欲动。
小男孩只是低着头,如同一个投案自首的罪犯,语无伦次道:“我,杀了,很多人,但,杀不?死,自己——”
坦白戛然而止,十四州穿透小男孩的心口,猛地?抽了出来,小男孩倒在雪地?上,顿时没了呼吸。
江羡年倒吸一口凉气,想走过去看看小男孩,迈步时却发现自己的站位被固定住了。无论眼前发生什么,她?只能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江善林看着瘦小的尸身,心里七上八下?,又在他喉咙上补了一剑,用十四州对着他的脑袋。
片刻后,大风呼啸而过,林海起浪。
小男孩的身上被盖了层细雪,身下?开了一大片血花。花的颜色不?似开始那般鲜红,慢慢变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