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她只想摆摊赚钱by灵儿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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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莫敏捷躲开宁粟和乐梧扔来的纸巾盒,刚想说什么,饭馆外,传来王进热情的嗓音——
“快来吃饭,今晚我带好酒去找你,我们继续不醉不归!”
王进胳膊搭着卫明礼肩膀,一派哥俩好的样子共同走进来。
卫明礼身上穿着与王进同款的浅蓝色布衣,两人坐在餐厅角落处聊天,像没看见他们一样,视线未曾投过来半分。
西莫坏心情一扫而空:“哇,叛变了。”
他目光围着谈飒转圈,意图从谈飒脸上寻到担忧或生气,却发现她的表情并未发生任何波动。就好像进门的人不是她男朋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npc。
“现在情况不明,乐梧宁粟,你们最好全天在一起,不要分开。”谈飒放下筷子,淡淡道:“我去山里看看,如果晚上没有回来,你们锁好门先睡。”
“明天团队的人就回来了。”走出饭馆,王进笑容满面的从上到下打量卫明礼:“有你加入,一定能吸引更多人来度假村游玩。”
卫明礼腼腆的笑笑:“那我们说的事……”
“没问题,度假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王进扫了眼手机,压低嗓音:“留在这里,好处比你想象中更多。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见。”
王进走后,卫明礼眼中腼腆消失。
他望向树后,眸光认真:“飒飒,昨晚王进找我,我对他说想加入度假村。”
卫明礼样貌出众,又听话的穿了布衣。王进对他好感颇高,问他是否愿意出镜拍摄度假村宣传视频。
“如果想挖掘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深入。”卫明礼解释道:“我演技还可以,取得他们信任并不难。”
谈飒靠在树后,望着婆娑树影:“你不怕被同化么?”
“不怕,因为你在这里。”
“你还真把我当成拯救公主的骑士啊。”谈飒无奈道:“碰到恶龙,我会先跑的,你自求多福吧。”
“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我就不会忘记自己。”
卫明礼是个成年人,有选择的权利也有承受代价的担当。
谈飒懒得干涉。本想看他一眼就走,但卫明礼的话打断了她的脚步。
她站在树后,纠结半天,想说点什么,最后干巴巴憋出一句:“别死了。”
卫明礼莞尔:“好。”
卫影帝忙着为度假村拍摄新的宣传视频,与村民们聊得开心。
谈飒这两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有一天晚上甚至没有回来过夜。
西莫神经兮兮熬黑了两个眼圈,仍没有抓到夜半偷窥的小鬼。
乐梧靠在床头数星星:“还剩三天,再不走,我怕卫影帝真出问题。如果不是飒飒说没事,我差点以为影帝是假人变的……”
她碎碎念念半天,往常第一时间附和她的宁粟却没半点反应。
“宁粟,你怎么了?”
“宁粟?”
宁粟回过神:“乐梧姐,怎么啦?”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乐梧眼神严肃:“你这两天发呆次数很多。”
“没、没有啊。”宁粟嗫嚅道。
这表情明显有事。
本来乐梧不想打探的太清楚,毕竟朋友间也要有自己的空间。但眼下宁粟日常状态已经受影响,就不能当成私事看待。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说,就等谈飒回来说吧。”
“别别别。”比起和她性格相似的乐梧,宁粟明显更怕谈飒:“我认识了一个男生,他和我很像。谈飒姐说村子里的人都不可信,我在犹豫还要不要与他见面。”
乐梧眼神复杂:“你应该记得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吧?”
只是坏蛋为了弄死他们,编造的一个看起来无比真实的虚假世界罢了。对他们来说,这里的人都是npc。
npc身份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宁粟竟然起了同情心。
乐梧叹气:“你就没想过,对方可能会骗你,编了个假身份么?”
宁粟摸了摸鼻子,声音渐低:“后来想到的,刚开始放松警惕,吃了两颗他给的果子。”
据说是当地特产。宁粟当时情绪上头没想太多,事后越想越害怕。
果子会不会有毒?她吃了会不会受影响?可万一阿乐真是个无辜的npc,她失约又胡乱猜疑,会不会让他更难过?
他本身就很惨,像她一样。
各种情绪纠缠,宁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乐梧不问,她也要憋不住了。
乐梧安慰的话到嘴边,余光突然瞥到窗户上多了张人脸。
她晚上无聊看星星,还没有拉窗帘。
乐梧攥紧宁粟手臂,嗓音发紧,汗毛直立:“宁粟,你看外面。”
屋内灯亮,看不清人脸样貌,只能瞥见模糊轮廓。
那人没像西莫所说被发现就跑开,而是抬手叩了下玻璃。
当、当、当。
乐梧心想我和你拼了,满屋子搜寻趁手武器时——
宁粟关掉灯,声音疑惑:“阿乐?”
窗外,阿乐举起竹篮,露出堆得满满的无忧果,向她招了招手。
来呀,来吃啊。
告别时,她等阿乐离开后才返回房间,阿乐不应该知道她的位置。
阿乐捧着堆满无忧果的竹篮,机械性重复屈指敲窗的动作。
眼神由原本的温和到逐渐癫狂。
“出来呀,宁粟,我摘的新鲜果子,快出来吃啊。”
“出来!”
窗户砰砰作响,泛起蛛网状的纹路。
要碎掉了。
人是她招惹来的,不能牵连乐梧姐。
宁粟盯着面容阴沉的阿乐,深吸一口气:“乐梧姐,浴室橱柜有一把斧头,你快拿过来当武器!”
乐梧急匆匆冲进浴室。
蹲下时一头撞在盥洗盆上,她像感觉不到痛,毫无停顿拉开橱柜门。
浴室里怎么可能有斧头?
乐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匆忙起身,大门“砰”的闭合。
门与窗在相对的位置。
宁粟推门,用尽全力向1号方向跑,同时大喊:“你有病吧,尝你两颗果子追着人跑。今天我不想吃,你滚吧!”
阿乐绕过窗。
几个闪身,堵在宁粟身前,讨好的递出竹篮。
“特意为你摘的,明天就不新鲜了。”
“抱歉吓到你,我只是很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宁粟边催系统使用技能,边应付阿乐:“我当时看你太害怕所以吃了两个果子表示不会举报你,不代表我喜欢吃果子,更不代表我喜欢你。”
最多有一点类似遭遇下的同情,此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宁粟觉得眼前这家伙八成不是人类。
系统替她添上另外两成:“宿主,对方不是人类,不会做梦。”
宁粟:?
竹篮摔落,无忧果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阿乐瞳孔扩散,眼白几乎消失不见。
黑漆漆宛如两个洞的眼睛锁定宁粟,声音夹杂疯癫的执拗:“不,你在嘴硬。你收了我的果子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就得留下和我在一起。”
阿乐靠近宁粟,手中突然多了根一指宽,小臂粗的朱红色藤条,藤条上密密麻麻的小细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宁粟见过这种藤条,在河对岸的果林中,阿乐的无忧果就是从上面采的。
度假村的夜晚死气沉沉,这么久,四周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距离西莫的位置不远,但阿乐好死不死挡在必经之路上。
他速度很快。
宁粟左右望了两眼,看到乐梧在向这边跑。
乐梧姐是谈飒姐的好朋友。
她没有系统,自己明明说过会照顾好她的。
宁粟有点自责,还有点郁闷。
她看着步步逼近的阿乐:“我吃还不行么。”
阿乐脚步微顿。
宁粟见有效,俯身捡起一颗圆滚滚的无忧果:“我吃,快把你手中武器收起来。”
阿乐眨眨眼:“你喜欢我摘的无忧果吗?”
“嗯。”宁粟敷衍应道。
“你想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快乐生活下去吗?”阿乐眼神热切,语气急促:“我们结婚后可以有一栋新的房子,组建自己的家庭,不必再寄人篱下。”
吃个果子怎么就变成结婚的话题了?
宁粟觉得这题让语文老师来都解不出来,出题人是个脑子有病的。
她想让阿乐放松警惕,暂时不要伤人,但结婚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随便答应。
宁粟将问题抛了回去:“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走出大山。到外面,没人束缚你,你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会死人的。”阿乐捏紧藤条:“你没听过无忧花的传说吗?”
“哦,听过。”宁粟脱口而出:“编的很烂,充满槽点。”
阿乐摇摇头,语气无奈:“你从小在外面长大,浊气太重。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
阿乐大跨步向前,抓住宁粟的手,要用藤条抽她的脖子。
小细刺即将扎入皮肤时,藤条凭空消失。
阿乐一愣,抬眸。
乐梧气喘吁吁,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里攥着藤条:“呼……看你爷爷的腿!”
宁粟趁机挣开桎梏,踹向阿乐膝盖。
阿乐身体一歪,沉着脸继续追时,后领被人提起。
质量精良的布衣狠狠勒住脖颈。
阿乐眼神后移,阴森的男人咧着嘴靠近:“终于抓到你了。”
房间灯火通明。
宁粟和乐梧坐在床边互相安慰,西莫靠着柜子神清气爽。
终于抓到扰人清梦的小贼,虽然最后让他跑了,但狠狠揍了一顿,这几日郁气一扫而空。
甚至愿意心平气和听讨厌的家伙说话。
“洗礼?”西莫扫了眼地上的藤条:“用这个?”
卫明礼肩头浅蓝色晕染,有点湿。
他刚从外面回来,没看到谈飒,眸中闪过担忧,三言两语将打探的情况讲给众人听。
“没错。”卫明礼点头:“这里的女孩会在七岁、十二岁分别进行两次洗礼。第三次洗礼在结婚前夕。”
“据说,经受洗礼的女孩,会像传说中的圣女一样,回归安宁,一生无忧。”
“洗礼的方式是用无忧果的藤条鞭笞后颈,村民信奉后颈是人体最神圣的部位,直通灵智。”
“真是有病。”宁粟想起阿乐,嫌恶的撇嘴:“无忧果和无忧花又有什么关系?”
卫明礼思索道:“无忧花开在山间,以神话传说做噱头,吸引游客参观。无忧果长在村里,藤条是洗礼工具,果实是村民求爱的象征。”
“一个对外洗脑,一个对内发癫。”乐梧皱眉:“为什么阿乐会送宁粟果子,她又不是村里的人。”
卫明礼声音微沉:“他们想让游客留下来,无法离开大山。”
影帝不是白叫的。
卫明礼成功取得王进信任,加入宣传团队。在他有意误导下,团队其他成员很快忽略他外来者的身份,完完全全把他当成自己人。
得知他尚未娶妻,比他小两岁,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摄像师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拍完视频哥们带你去无忧果林,看上哪个女孩就送她果子。”
卫明礼给他添酒,语气迟疑:“这……万一人家看不上我。”
“不会的,这里的姑娘都等着迎接第三次洗礼,不然被赶出大山,下场啧啧……惨不忍睹。”摄像师喝的大舌头:“更何况,唔,兄弟你这身板,这样貌,谁会不喜欢。”
卫明礼:“我来这里五天,没看见一个村里的姑娘。”
“她们害羞,怕见生人。”摄像师向嘴里倒酒,白酒从嘴角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骂骂咧咧扯了扯湿透的领口,慢吞吞继续道:“半夜,你趴在窗户上。我和我妻子就这么认识的,一排熟睡的姑娘,她最好看。”
卫明礼攥住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察觉到他许久没说话,摄像师晃晃悠悠倒酒,顺带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卫明礼接过酒,稳稳替他添满:“谢谢兄弟好意,只是我喜欢与我一同来到此处的女孩,暂时没有换人的想法。”
“那你得加快速度……嗝。”摄像师晕乎乎趴在桌上:“咱们的人喜欢外来货,若她收了别人送的果子,洗礼完毕后,可就是别人妻了。”
“不收果子?怎么会呢,没人不想留在这里。”摄像师咯咯笑起来:“没人能走出大山。”
听了卫明礼的话,宁粟激动的从床上跳到地面:“不让我们离开?这是违法的!”
听过旅游团强迫客人购买东西,不买不让走。还没听过旅游团强迫客人留下,这不是绑架么。
其余三人:“……”
乐梧无奈:“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哪有跟崩坏世界讲道理的?人家一心只想弄死你。
“没那么糟糕,崩坏世界运行也要讲逻辑。”卫明礼解释道:“我和谈飒进过一次,谈飒救了一群被掳走的狗。”
这次世界没有明确规定任务目标,只让他们呆满七天。但若他们安安稳稳什么都不做,第七天绝对会发生坏事让他们无法离开。
“所以谈飒姐一直在外面寻找村子的秘密。”乐梧望着窗外浓稠夜色,有些担忧:“她要去后山,会不会有危险。”
后山没有村民,但有奇怪的雾,还有会变成人的鬼。
西莫扭头:“我有一个问题。”
卫明礼作倾听状。
“如果没有游客走出大山,度假村为何能吸引游客前来。来一批,没一批,外面的人不会发现问题么?你说过,书中世界也要讲求逻辑。”
卫明礼:“人留下,鬼回去。”
他想起那晚的雾:“游客被鬼取代,能回去,但不是人。逃过替代的幸存者,会以‘自愿’的方式,永远留在村里。”
“我打听过,这里的人们不用工作。度假村每月分钱,足以令他们生活无忧。”卫明礼叹了口气:“只要思想被操控,不回去又不会令人怀疑的理由太多了。”
这倒是。
他就喜欢引诱坏人心甘情愿上当,然后为他自杀。
西莫扫了卫明礼一眼:“你也挺会骗人啊。”
才几天,就能骗的村民揭了老底。
卫明礼:“骗人不好,我骗的不是人。”
宁粟毛骨悚然:“这里除了我们,全都不是人?”
山间有鬼,村里有鬼,这还怎么玩。
夜风闯进屋内,带来满室清凉。
谈飒裹挟夜色,推门而入。
见四人都在屋内,她眉头微挑:“都在啊,挺好,给你们介绍个人。”
她从身后牵出一个小女孩。
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可爱的朝天揪。衣服破破烂烂,是度假村里少见的除红蓝两色外的灰色,映得本就灰头土脸的她更显落魄。
像个流浪儿童。
“姐姐说,妈妈起的名字不好听,灿灿寓意更好。”
谈飒深入居民区,在一间堆积杂物的仓库里找到灿灿。
“爸爸喝酒会打人,我不想挨打,很痛。”灿灿揪着谈飒衣角,小心翼翼探出半颗头:“我想找姐姐。”
乐梧的心都要萌化了:“姐姐在这儿呢,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呀?”
灿灿大眼睛怯生生的,面对乐梧伸过来的手,犹豫许久。她抬头看了看谈飒,在得到谈飒鼓励的眼神后,伸出小手握住乐梧。
小手五指纤细,不像他们世界里的小孩肉嘟嘟的。这孩子很瘦,像只小鸡爪,指甲缝里沾着血和泥。
乐梧动作微顿,不着痕迹看了谈飒一眼:她是人是鬼?
谈飒做了个口型:人。
乐梧放下心,招呼宁粟带着灿灿去浴室擦洗。
“姐姐们带灿灿去洗香香。”
灿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们走进浴室。
西莫挑眉:“你在哪里捡的小孩,还挺黏你的。”
“不是黏我,是指望我能带她找姐姐。”
谈飒声音沙哑,迎着西莫更加好奇的眼神,没再多说,接过卫明礼放在手边的茶杯。
茶水温度适宜,她一饮而尽,干痒的嗓子得到滋润舒适许多。
卫明礼又给她续了杯茶,将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三杯茶过后,谈飒嗓音恢复正常:“度假村的秘密,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最后三天大家不要分散,照顾好灿灿,准备迎接洗礼日。”
西莫:“你这两天跑去哪里了?”
他们转了许多天,都没在村里看到女人和小孩的身影。谈飒消失两天,回来不仅宣称弄懂了村子的秘密,看样子还想到了应对办法。
迎着西莫不太服气的目光,谈飒唇角微扬,声音却透着一丝叹息:“我与阿离做了个交易。”
在度假村住了两夜,除了西莫所说窗外闪过人脸,并未见到任何能迷惑人心的鬼怪。
后山却完全不一样。
谈飒在后山呆了两天两夜。
白天与阿离打架,晚上避开模仿乐梧等人的鬼,继续找到阿离,与她打架。
阿离白天能力削弱,几乎被谈飒压着打。晚上能力增强想要反击时,谈飒不是原地消失,就是召唤一群狗绕着她转圈。
偶尔吹几首令她犯困的曲子,气得阿离眼角冒泪花。
她都不是人了,凭什么还会犯困!
谈飒蹲在某根树杈,上下抛动闪着盈盈月色的口笛,笑容可恶:“安眠曲作用于灵魂,困了就睡嘛。不要整天喊打喊杀的,多累。”
阿离瞪着她,终于收起了利爪:“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度假村的秘密。”
“……我不知道。”
“度假村给游客提供统一服装。说实话,玫红色的布裙真的很丑,裙摆拖地,行动拖沓。我在度假村呆了两天,没看到村里的妇女和小孩,她们在哪里?也穿着丑丑的裙子么?”
阿离无意识做了个提裙子的动作,反应过来后怒气冲冲松开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我们千千万万的鬼魂都无法复仇,难不成要指望你们侥幸逃脱的五个游客,可笑。”
谈飒静静望着歇斯底里喊叫的阿离,下树,将编好的花环轻轻放在阿离的头上。
“总要试试吧,万一结果不同呢。”
阿离冷冷抓下花环,抬手要将它扔远。
花环没有花,用深绿浅绿的树叶巧妙编织,看起来很漂亮。
“阿离,不要成为花。离开大山,和你妹妹一起,离开这里!”
记忆中女人的嗓音破碎,那是她的母亲,在被父亲推到桌角,头破血流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给她取名阿离,妹妹取名阿别。
在卧室,在厨房,她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左手牵着她。
“阿离,阿别,你们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不足柜台高的阿离不懂母亲的话,不懂她为何眼中蓄满忧愁,却在父亲归家时变得欢喜,温顺。
母亲时常摩挲后颈,总说那里很疼。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不让她喘气。
七岁前,阿离能看到那里有一道红印。
母亲看不到,煮饭时,她反复抓挠。最后拿起菜刀,塞到阿离手中,双眼执拗:“你能看到对不对?快帮妈妈砍掉!”
阿离害怕极了,丢下菜刀就跑。
跑动声引来父亲,他拎着酒瓶子冲进厨房:“你对这里不满意?你忘记传说中的圣女是怎么死的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贱人!”
父亲脸色涨红,肥头大耳。
像猪圈里最肥的那头见到食物,拼命吞咽的猪。
她希望有一天,父亲的脑袋能像猪头一样,圆滚滚的落在地上。
可惜没有。
它可恶又安稳的呆在肩头,大骂意图阻止他出门的母亲,拎着她走出家。
那是阿离第一次离开家,见到外面的世界。
原来世界不止有卧室,厨房和小院。还有漂亮的车,有清澈的河,有望不到边际的青山。
青山那边,会是更大的世界吗?
藤条扎进后颈,恐惧远远大于疼痛。
耳边响起模糊不清的说教,她记得里面的每一个字。属于自识字起,便整日学习的传说——无忧花的传说。
圣女意图对抗上帝,几世不得好死。最后在大山里学会归顺,觅得安宁。
教她背诵传说时,父亲会捏着马蜂蜇她的手指。
“疼吗?”
她从只会哇哇哭,到不断抗拒着喊痛。
“这点痛不算什么。如果你走出大山,外面世界会让你比这疼千倍,万倍。父亲是你的上帝,永远不会害你,所以——”
“我会听父亲的话,永远不离开大山。”
洗礼仪式上,藤条扎进后颈时,阿离脑中突然浮现母亲半清醒,半疯癫时嘟嘟囔囔的话。
“阿离,阿别,你们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不要成为花!”
阿离回家后,再也看不到母亲后颈的红印。
母亲抱着她,一边煮饭一边哭。阿别也哭,小嘴微张,露出两颗刚刚冒头的小牙。
鬼使神差的,阿离摸了摸妹妹胖乎乎的后颈。
光光的,滑滑的,那么鲜活。
十二岁时,阿离趁着被带去洗礼的机会,拼了命逃跑。
洗礼在半夜,因为白天她们会“怕生”。
许是没想到有人敢跑,负责洗礼的村长和父亲愣了半天,才连忙唤人去追。
夜晚的大山枯枝纵横,像一道道鬼影。
阿离全身颤抖,她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接受洗礼,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
村里不好吗?山外一定安全吗?
父亲,母亲,她唯二接触过的两种声音里,谁是对的?
传说是真的吗,如果是假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编个假的传说讲给她们听?
十二岁的阿离逃不出大山,父亲将她带回家。母亲在阻止暴打中额头撞到桌角,尸体被带走,扔到后山。
“都是因为你,你害死了你的母亲。”
凶手明明是你。
阿离突然变得叛逆,成为村里人人讨论洗礼失败后的异类。
父亲越打,她反抗的越凶。
十四岁的阿离泼了窗外偷窥者一盆滚烫的热油。
她不爱吃果子,不爱红裙子,所有人都说她天生就该喜欢这些,她拒绝接受。
那天,家里来了许多人,怒不可遏的指责她,仿佛她做了天大的坏事。
阿离抡起杀猪刀。
父亲的脑袋滚到她脚边,仍不断咒骂着,他没死,他原来是个怪物。
这个村里所有人都是怪物。
阿离也没死,她被人扔到后山,变成了一朵无忧花。
层层叠叠的大山开满无忧花,每朵花都住着一个浑浑噩噩的灵魂。
她们模仿来客,取代来客,意图离开。
有的花成功离开大山,但根仍扎在这里。
一年,两年,花根泛黄,花朵枯萎。
阿离找不到母亲,她或许变成别人的模样,就像此时她也不是她。
那是个少年人的身体。
阿离不太习惯,但这幅身体意味着自由。
村里的男孩不能走出大山,但他们可以在村子里活动打闹,不必呆在卧室、厨房、猪圈、羊圈和牛棚。
未找到游客化形的无忧花轻轻摇晃花瓣:“阿离,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阿离站在山头,向村里望。
她该走的,即使脸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即使离开这里很快就会死。
她不怕死,但她想起摇摇晃晃,拼命阻止别人伤害她的妹妹。
“灿灿,不要长大,不要到七岁。”
意识消失前,她从妹妹懵懂,暗含恐惧的眼里,想起七岁前的自己。
在山头,阿离摸了摸花瓣:“我想去看看我的妹妹。”
“村子里有奇怪的咒语,进去会烧的渣都不剩。”花瓣低垂:“变成游客进入村子的话,我们会忘记自己,不仅毁不掉咒语,还会重新对村里的生活心生向往。”
“就做一朵花也挺好,不用做无穷无尽的家务,还可以晒到太阳。”
阿离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无忧花没有绿色,就像她们的世界里只有红。
阿离厌极了红,以至于格外偏爱绿。
她攥着花环,迟迟没有扔出去。
“我可以告诉你村里的一切,但你要帮我找到妹妹,带她离开这里。”
洗完澡后的灿灿小脸白净,坐在床上任由乐梧给她吹头发。
她很安静,眸中带点乍见生人的不安,但更多是懵懂与好奇。
“这个会冒出热乎乎风的东西是什么?”
“吹风机。”
“好暖和啊,可以融化山外的积雪嘛。”灿灿眼睛黑亮亮,像深夜中一点萤火,跃动着对未知的好奇:“父亲说外面有雪,出门会滑倒,会摔死。但我想去山上找妈妈,找姐姐。漂亮姐姐,你们能将吹风机借我用用嘛?”
外面青山绵延,气候正好,哪里来的积雪呢。
乐梧和宁粟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灿灿见她们不说话,小心翼翼补充:“我会很小心,不弄坏的。”
谈飒端起茶杯,弯下腰,递给灿灿:“这是糖水,很甜的,你尝尝。”
灿灿灌了一口,小脸皱着,苦兮兮的瞥了眼领她走出破烂仓库的大姐姐。
“甜不甜?”
灿灿犹豫着没说话,低头就着谈飒的手,试探性浅浅啜饮。
“……苦,是苦的。”
说完,她垂着头,半抬眼瞄向谈飒。像是怕说错话,惹她不高兴。
“这是茶水,没有糖。”谈飒揉了揉灿灿带着暖暖余温的蓬松发丝,轻声道:“山外有没有雪,不要听别人的,自己去看。”
灿灿眨眨小鹿般澄澈的眼睛,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灿灿很快睡着了,宁粟陪着她。
谈飒、乐梧,卫明礼和西莫四人蹲在窗外。
“没受伤吧。”谈飒问乐梧:“我听说今晚有村民过来找事?”
乐梧点点头,指了下西莫:“他来得及时,没出意外。”
谈飒看了西莫一眼:“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