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神系统，但食堂打工by胡不赴

第二天一早，陈苒爬起来，先试着做了一盘带特效的拔丝红薯。
这还是许老怪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陈苒的油底沉浆，他点了点头，赞叹道：“这个火候的掌握可以了，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份沉静。”
不过，陈苒没敢让许老怪吃这份拔丝红薯。许老怪吃，一定是会想到当年二徒弟发作那件事的，要是让老爷子吃了……
看着其他人都过来吃红薯，陈苒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如果能让杨静周吃到这份拔丝红薯，他是不是也会想起来那件事？
那件事，同样是他一生的拐点。
就是有了这件事，他才终于能独立门户，终于没有人压着他不让他“乱做菜”不让他削减成本……
陈苒目光炯炯地盯向来试菜的员工们。
她要看看，勾起最在意的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影响！
社恐宋雨涵先尽力拔了一条长长的丝，满意地把那块金红色的红薯塞进了嘴里。
然后……她就去角落里蹲着去了。
不仅仅是蹲着，她似乎想起了当年让她陷入社恐的那件事，陈苒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抹眼泪。
陈苒在心里默默地向女鬼同志道了歉，手忙脚乱地赶紧拿手帕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
她还记得宋雨涵的社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先问她：“我能抱抱你吗？”
这句话刚问完，她就感觉宋雨涵直接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
“凭什么笑话我！不许笑话我！”
陈苒一边抱着宋雨涵，一边轻轻拍她的后背，忍住没去追问到底是什么事。
看来……这拔丝红薯风味特效中的“勾起”两个字，还是形容得太过于保守了。
不仅仅是勾起了那件事，而且还会让那件事宛如重新发生一样！
陈苒直哄了宋雨涵半个多小时，直到鬼屋要开门了，对方这才终于不好意思地直起身。
“对不起，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来当年那件事了……”
她小时候第一次上台演讲，水洒了一身，匆忙间没法换衣服，只能穿着湿衣服上台演讲。后来还被造谣尿裤子。
自从这件事之后，宋雨涵就变成了现在这个资深社恐。
在此之前，那件事就像是被封印在她记忆中一样，咨询师曾经鼓励她勇敢说出来，她却怎么也回想不起细节。
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起来了呢？
“不好意思啊陈厨师，你衣服都蹭上我眼泪了……”
“没事儿！我这不是上灶的衣裳嘛，一会儿还烟熏火燎的呢，不怕脏。”
陈苒认真观察过宋雨涵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计划很有可能实施成功。
她给舒建民回了消息：“建民哥，我想好了。你跟那边说，要是真的有诚意请我去的话，就让他们老板跟我一起去鬼屋尝尝清炖狮子头。”
“至于待遇什么的，到时候再说。”
舒建民收到这消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天才厨师的想法，跟他这种俗人不一样也算正常。
“行，那我就转告那边了。要是有回话，我就跟你说。”
这个消息辗转了几道，最后传到了杨静周本人这里。
他看着面前有点惴惴不安的亲儿子：“你看看这陈苒，虽然营销吹得这么大，但是本人很小心啊。还非得去尝尝对手的狮子头才肯出手？”
也不知道背后的推手到底是谁，如果能把这推手找出来，再给他的天开楼宣传宣传，说不定分店真的就开到京市去了。
“爹，那您真的要去？”
杨静周的儿子有点欲言又止：“那鬼屋可是我师姐开的啊，许老怪人说不定也在那。还有我那个二师叔……”
“怕他？”杨静周得意洋洋端起茶盅，吹了一口，浅呷一口， “当年俩人都名噪一时的时候都没斗得过我，现在一个手废了一个人废了，能把我怎么样？”
还别说，接了这个小厨师的邀请，他还真想回去看看。
叫那个老不死的看看如今天开楼这规模，看看天开楼这五层酒楼的富贵堂皇气象，当面问他一句，他可有后悔？
“你安排一下，明天我就去。正好，我也尝尝那老东西到底是新教了徒弟、还是把我那个废物师弟从乡下找回来了。”
杨静周这边上了套，可鬼屋的名额，还真不好搞。
韩桥在这个圈子算是知名的大佬了，有他一篇测评，再加上他罕见地评价了美食，许如意的鬼屋一下子就小范围火了起来。
而王钊山回去之后，更是不情不愿地在狮子头群里承认了：“这狮子头，确实是比陈苒的红烧狮子头更上一层楼……”
“确实，我吃着也觉得非常好，”王女士难得豁出来去了一次鬼屋，对这次行程非常满意，甚至准备给许如意的游戏工作室投点，“不知道是不是在鬼屋里抢饭有加成，这个狮子头我真的没吃够。”
她之前还吃过天开楼的狮子头：“比起天开楼那个搞创新的什么小龙虾狮子头，我觉得还是这个更原始一些的清炖蟹粉狮子头更好吃。”
煮男比较忙，没能在第一时间里订到第一天的鬼屋门票，只订到了第三天的。
他有点好奇：“我看那测评说，那个文思豆腐也贼棒，还特别说了专门的品尝技巧……王女士吃没吃到这个？评价一下？”
“那你可得问王钊山了，就他自己吃到了！”
王钊山高呼冤枉：“我也只吃到了两口！基本上都是前面那俩专业玩家吃的！”
他特别指点了煮男：“咱们确实比不上人家专业玩家解谜快，你要是想拍视频，实在不行找个专业的玩家强行组队。”
摄影师也被煮男拉进群了，赶紧发声：“喂喂喂，别在这给我俩拆伙啊！你放心，我这就去学习攻略，一天就变专业！”
他还提起了别的事：“不过，这位林厨师也挺火的嘿，还有人联系我，想买我的票呢。”
联系摄影师的，正是杨静周那边的人。虽然摄影师这边不卖，但是最终还是有学生抵抗不住加价的诱惑，卖了两个名额出来。
陈苒提前跟许如意沟通过，说自己也想试试鬼屋，许如意不知道她的计划，倒是很高兴地批了。
“行啊，这几天每天练拆骨工，也给你累坏了。去玩玩也行，我给你加个名额？”
“不用！我提前定了团购的，到时候您当我是正常游客就行了！”
陈苒没敢说自己请了杨静周过来，她怕许如意当场就爆炸。
一边的宋雨涵凑过来，化了一半鬼妆的脸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苒苒，你放心，我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自从吃了拔丝红薯大哭一场之后，宋雨涵的社恐症状，似乎减轻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她不再一个人侧身坐在一边，扮演女鬼的时候，也不会反过来被游客吓到。
这也让许如意松了一口气。
她不太想辞退这些老员工，但是如果宋雨涵一直像上次那样反而被游客吓跑的话，她也很难办啊。
“不用手下留情！”
陈苒估计着，自己到时候很可能会跟杨静周一起行动，如果手下留情，就没有那个效果了。
马上要出去跟游客汇合了，陈苒特地叮嘱许如意：“如意姐，我做的拔丝红薯放在新加的地狱场景里了，感觉还挺契合的。也算是给游客一点小甜头吧。”
十八层地狱中的第九层地狱就是油锅地狱，她趁着许如意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在那边加了个油锅场景。
而那盘带有风味特效的拔丝红薯，就放在一边。
许如意没当回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陈苒迅速给自己化了妆，眉形改一下，又戴了口罩，头发也简单夹了个波浪，这才一路往鬼屋门口跑过去。
一到门口，她就看见等在那里的杨静周，旁边还站着举着摄像机的煮男。
多亏她化妆了！
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陈苒强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勉强跟杨静周握了个手。看见对方似乎想叫她名字，她赶紧伸出手按了一下。
“低调低调，您叫我小陈就行了。”
杨静周呵呵一笑，倒也没坚持要用什么尊称。
虽然这次要借助陈苒的名气，但他自诩是在这行浸淫多年，其实也并不是特别看得起陈苒。
他只觉得，这是个会搞营销的小姑娘罢了。
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看见这个所谓的“扫地僧”小厨师出来直播带货了！
“行啊，那小陈，咱们今天就来一起尝尝这个清炖狮子头。”
他好为人师的瘾犯了，忍不住又指点了陈苒几句：“不过，我个人还是更看好你的红烧狮子头。淮扬菜老是搞这些咸鲜口，材料又得新鲜、又不能有什么意外，现在饭店要高翻台率才是正经，红烧口还是更适合年轻人口味滴！”
“不过，你要是对清炖狮子头有兴趣，合作得好，我也可以指点指点你。”
陈苒敷衍地点了点头，更庆幸自己戴了口罩。不然，她还得给这个杨静周摆个笑脸，那多遭罪啊！
很快，许如意就出来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杨静周！
“你来干什么！”
这个畜生，他还有脸上门来？
杨静周得意地举起手机晃了晃，给许如意看自己手机上的二维码：“我买了门票，你扫扫看？我花钱了，怎么就不能来？”
他转眼看了一眼游乐园跟鬼屋很契合的场景，口里啧啧两声：“看起来，侄女你混得也不是很好啊。我看你三十多了，但是收拾收拾还挺像小姑娘的，真的哪天鬼屋开不下去了，去天开楼给你师伯当个传菜的端盘子的，师伯也不嫌你老。”
许如意气得一个劲儿深呼吸。
她很想把这个畜生赶出去，可是对方买了票，她还真怕赶出去之后，对方就雇佣水军来给她刷差评。
一边的煮男皱起眉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双手快速地扇动空气。
“什么味儿这么臭啊……哦，原来是有人嘴上长痔疮了兜不住屎，给漏出来了。”
摄影师也一唱一和地：“不能讳疾忌医啊！该吃点马应龙得吃啊！”
“让你们俩……”
杨静周这句话说到一半，看见对方身上长枪短炮地，明显是自媒体博主。
甚至，那看起来像摄影师的人还举着个小镜头拍着呢！
“算了！”
他不敢多说，尤其是认出了煮男疑似是某个美食博主之后，就更怕被认出来了。
看杨静周老老实实地戴上了口罩，许如意眼角微红，深吸了几口气宣布完规则，把几人放进了鬼屋。
陈苒生怕被煮男他们认出来，一路低着头，跟在杨静周身后。
新加的地狱场景，是在右手边！
一群人两两分成一组，大家商量着每个人分的地图。
“每个解谜点都有狮子头，正好八个人一人一个，先做完解谜的也不许去抢没做完的，都同意吧？”
“没问题，就为了这狮子头还有文思豆腐来的！”
“对！别说是你们了，就是鬼来了也不能抢我的狮子头！”
眼看着约定好，开始分解谜点了。陈苒立刻第一个选了地图。
“我和这大爷一起去这个地狱场景！”
她的拔丝红薯，已经等不及了！

许如意在这个鬼屋确实是下了大心思的, 整个鬼屋的剧情，可以说是常换常新。
一些小剧情也会经常调整，还会仔细在监控里观察玩家的反应。
也正是因为这样, 韩桥才会给这里一个好评。毕竟他不是美食博主，而是鬼屋测评博主。
通往“地狱”地图的这一条路上, 杨静周打量着两边的景色，还真觉得有点瘆得慌。
陈苒侧过头去看他，问他：“害怕吗？”
杨静周哼了一声：“我怕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过得太舒服了。我年轻时候乱坟岗都睡过, 怎么会怕这些东西？”
这人每一句话都让人听着反胃, 要不是等着他吃拔丝红薯, 陈苒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为了今天，她还特地跟派出所的小刘借了他的拍摄设备。很小, 但是拍摄和录音的精度都很高，藏在她的包里，很隐蔽。
“行了，咱们去尝尝看, 这狮子头到底是怎么样。”
杨静周自己也会做清炖蟹粉狮子头，当年许老怪教他的时候, 也是尽心尽力的。
只不过，那道蛋清的选择题里，他想也没想就选了三只蛋清。自那以后, 他就觉得师父对自己偏心起来。
三套鸭没教给他，只教了师弟。
但他还不稀罕呢！
许老怪自己也成年念叨什么“知音少, 弦断有谁听”，还死抱着那一套有什么用！
他还是更认同陈云从那老爷子说的话，只加一颗蛋清的狮子头, 你做得再好，老百姓吃不出来有什么用？
他哼了一声：“这破地方，做得这么精细，一天就接这几个人。这许老头的孙女也一样这么不开窍，这一家子都跟钱有仇是不是？”
淮扬菜的许多理念出处都是中式园林，当年许老怪强迫他和师弟背了很多古文，包括天开楼来源处的那句话“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就是明代园林大家计成的名言。
一路走下来，杨静周的话越来越多。
通往“地狱”地图是一条长长的回廊，灯光惨白、枯枝败叶。阳光下的曲径通幽，在这样的状况下却是格外恐怖。
空空荡荡的回廊只有陈苒和杨静周两个人，陈苒刻意放轻脚步，几乎是踩着杨静周的脚步声往前走。
杨静周每每都觉得，这回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一回头就能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口罩放下长发的陈苒。
他心里猛地一跳，勉强挑起话题：“陈厨师，你是哪一家出来的？”
陈苒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没跟着他的话题往下走，而是幽幽地问了一句：“杨静周，你说你连乱坟岗都睡过，但是你还记得是谁把流落到乱坟岗的你捡回去吗？”
杨静周猛地站住，双手剧烈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是那老不死把我捡回去的，怎么了？给他当了那么多年学徒，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亲儿子学厨？为什么只让徒弟学厨？”
陈苒看着神情十分激动的杨静周，心里觉得有点滑稽。
“许卓兴确实没让亲儿子学厨，因为他儿子没有这个天赋。你们上灶的时候，他儿子做的是最苦的水台。你们练功的时候，他儿子在帮你们杀鳝鱼，最后做得大拇指都伸不直了。”
“胡说！你懂什么！那店是他自己开的，他儿子打打下手怎么了？”
回廊里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了颜色，从惨白惨白变成了诡异的红色，只能听见落叶簌簌滚动的声音，和杨静周大声地喘粗气。
红灯映照一下，陈苒突地一笑。
“其实，你很后悔当年没选一颗蛋清吧？”
这一次请杨静周来鬼屋，陈苒也不是只指望着拔丝红薯。
这几天，她把鬼屋所有的员工包括自己都祸害了一遍，得出结论是，这道拔丝红薯可以把人心底最在意的事情勾出来的同时，让情绪成倍放大。
但如果在吃这道红薯之前，情绪在剧烈波动，效果就会更好。
她特地联系了桥头派出所的朋友们，帮忙找了特别擅长心理侧写的刑警，分析了一下杨静周此人的心理。
果然，和分析出来的一样。
对杨静周来说，最在意的人就是他最恨的人。许老怪把他从孤儿收养到现在，但只要有一点没对他最好，就成为了他恨的借口。
如果他真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完全只在意钱，为什么要给酒楼取名叫“天开楼”？
陈苒还记得，当时那位擅长心理侧写的刑警还给她解释：“如果你不懂他这种复杂的心理，你就想想安陵容。”
她想起这句话，又重问了一句：“杨静周，你有后悔过选三颗蛋清吗？”
红光下，加上陈苒刻意放下的长发，让杨静周看得心里一突。
“我后悔？我不后悔！就算我选了一颗蛋清，就算继承他衣钵有什么用？我天开楼那么大的生意，我现在回去后悔？！”
像是掩饰什么一样，他立刻转身，背对着陈苒，大踏步地朝着回廊尽头走过去。
什么装神弄鬼！他才不后悔！
师父当初把三套鸭和三头宴都传给了师弟，他就是要让那老不死后悔！让那老不死看看，死抱着那一套没用！
走进“地狱”场景，或许是心里有亏，杨静周一眼就看见了场景中的那一口油锅。
“呵呵，”杨静周抬起头往四周看，寻找着鬼屋里的摄像头，“在这等着我呢？你以为我怕？就算你把那老不死的和那个废物一起找过来，我也不怕！”
“我不亏心！都是你们欠我的！”
这口油锅，跟当初师弟一手按上去的那一口，一模一样。
陈苒看着杨静周的神情有一丝慌乱，强自嘴硬。她悄悄把刚刚打开的摄像头调整了一下位置，对准了杨静周。
“杨师傅，说什么呢？来解谜啊，好尝尝狮子头。”
陈苒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先夹起了一块拔丝红薯，放进嘴里。
在鬼屋放了太久，这拔丝红薯已经拔不出丝了，但仍然是一道合格的甜品。
她之前曾经吃过一次，这次再吃，除了感受到一丝口感之外，就没什么感觉了。
杨静周接过筷子，他喘着粗气，夹起一块拔丝红薯放进嘴里。
拔丝红薯凉了，外面的一层糖壳稍硬，带着脆脆的口感。杨静周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脸上的表情也扭曲着，仿佛对那块红薯有着刻骨的仇恨。
陈苒站在那里，听着远处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有些慢，还伴随着锁链的叩击声。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步伐上带着点蹒跚。
是的，“地狱”这个场景的鬼怪NPC就是许老怪。
陈苒掐好了时间，她一路上不停跟杨静周对话，不仅仅是为了激发他的情绪，也是为了让老爷子亲自过来。
杨静周抬头看过去。
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一举成了当世仅存的淮扬菜大厨，再也没回去看过师父和师弟。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许老怪那张被烫得扭曲的脸。
拔丝红薯的风味特效起作用了！
“哈哈哈，老不死的，你后悔了吗？”
“明明是你让我选择的，明明是你让我选的蛋清，还跟我说什么知音难选没人懂我，凭什么我选了三颗蛋清就不教我三套鸭？！”
“凭什么都教师弟！凭什么！”
“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他就能耐得住这个寂寞吗？我不过找个人给了他两根烟抽，他就染了毒瘾了，你以为他能耐得住这种寂寞？！”
“这个世界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厨艺什么望断天涯路……你都天榜前十了，现在你有什么？！当年吃过你三头宴的食客有人记得你吗！”
“你以为这是几十年前吗？你以为你能选得到跟你一样的徒弟？”
锁链声越来越近，许老怪走近了几步。
他的半边脸狰狞扭曲如恶鬼，可是被他教导过厨艺的陈苒知道，许老怪盯着她让许如意给她揉手指的时候，眼神慈悯如菩萨。
他越走越近，远处的女鬼也不知何时游荡了过来。
女鬼的哭泣声，扭曲的风声，锁链叩击声，再加上落叶簌簌的滚动声。
陈苒悄悄地按动了口袋里的蓝牙音箱。
她录的声音很简单，就是油锅的声音。
油烧热了之后，是有声音的。
不光是热油的声音，还有铁锅嗡嗡震动的声音，食材放入油锅那一瞬间的爆炸声……
这声音响起来，刚刚还大声争辩着的杨静周突然就疯了一样！
“我还给你！我还给你！”
他一把抓起旁边的油锅，往自己身上用力倾倒！
锅里当然并不是热油，甚至不是油，只是一些冰冷的水。
冰冷的触感刚刚上身的一瞬间，杨静周看着许老怪大跨步过来，似乎也想抓住那口锅的样子，他突然笑了一下。
杨静周疯了。
身上泼满了冰冷的水，在十月底的气温里，他一边哆嗦着缩在一边，嘴里反复念叨着的只有一句话：“一只蛋清，两只蛋清，三只蛋清……”
许老怪站在一边，看着他不说话。
女鬼宋雨涵已经吓得去一边打120了，陈苒也悄悄地把刚刚杨静周承认找人陷害别人染毒瘾的视频发给了小刘。
她走过去站在许老怪身边：“许爷爷，你可怜他吗？”
许老怪缓缓开口：“我只可怜我那个二徒弟。”
陈苒放下心来，她伸手过去帮许老怪把身上的锁链解下来，扶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
“您别担心，有监控呢，是他自己发疯的。”
许老怪转脸看陈苒：“都说当年陈家厨神做菜，一念通神、一嗔通鬼，原来是真的。”
这话陈苒可不能承认！
“都是鬼屋的气氛太逼真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今天鬼屋自然不能继续营业了。不过，煮男还是满意地吃到了清炖狮子头，许如意给这一批游客都退了款。
视频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以此为契机，警方成功撬开了当年投毒人的嘴。
教唆投毒这样的罪名，一般会判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但杨静周彻底精神失常了，此后终身都会在精神病院度过。
在桥头路高所长的暗示下，警方还去天开楼彻查了一遍。
一开始，本来是担心天开楼有菜品使用成瘾物，可没想到，一番检测下来，这家酒楼竟然在菜品中大量使用庆大霉素！
为了节约压缩成本，天开楼的很多菜品所使用材料并不新鲜，为了防止出事，“贴心”地提前给顾客“止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家天开楼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而许如意的鬼屋受到牵连，也被调查了几天，这几天暂时只能歇业。
不过，她一点也没有被牵连的郁郁。
“早知道那个畜生胆子这么小，鬼屋开业那天我就直接请他来了！”
一整个早上，许如意兴奋地把这句话重复了十多遍了。
被她突然一声吓了一跳，陈苒手上的力气没用对，细细的鸽骨被她掰断，断茬一下从鸽皮中刺了出去。
她叹口气：“如意姐……你再这么下去，以后咱家的员工餐就只能顿顿吃鸽子了。”
陈苒跟着许老怪学淮扬菜各种基本功，清汤工学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拆骨工。
而学习拆骨工，最好的就是用三套鸭的菜谱了。
三套鸭，顾名思义，就是三只禽类套在一起的菜。最外是家鸭，家鸭里面套着一只野鸭，而野鸭里面则是一只鸽子。
家鸭肥嫩，野鸭香酥，鸽子细嫩，越吃越鲜，味道层出不穷。一道正宗的三套鸭，里里外外能吃出七种不同的味道。
而这道菜最基本的功夫，就是拆骨工。
整道菜里的家鸭野鸭和鸽子，都是拆去了骨头的！而且，为了保持菜品完整，里外味道融而不散、合而不同，拆骨的时候，只能从脖子下方开一个小口……
为了达到这个程度，这些天，员工餐里已经再也吃不到狮子头了。只有各种各样的鸭子。
许老怪的教学方法还是很科学的，先斩碎一只鸭子，搞清楚每一块骨头、每一片筋膜所在，然后才开始真正实践拆骨。
拆了这么多天，拆了不知道多少只家鸭野鸭，陈苒终于开始挑战最难的鸽子了！
三套鸭的用料也是很讲究的，家鸭只能用公鸭，野鸭只能用绿头鸭，而最里面的鸽子、则只能用当年的子鸽。
当年的子鸽格外鲜嫩，但是个子也格外地小，骨头也格外地细。
“哎呦！你手没破吧？”
许如意不好意思地先道歉，然后赶紧过去看陈苒的状况。
看到只是鸽子出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就太兴奋了嘛！接下来我不说了，我好好给你打下手！”
这毕竟只是鬼屋的厨房，没有什么帮厨或者保洁。为了让陈苒专心练习拆骨，许如意被许老怪抓来，帮忙杀鸽子拔毛。
“没事没事，我也是心急，想早点练会。”
“慢慢来，不着急，当年我二师叔学这道菜可学了有半年。我现在已经熟练了，多杀几只鸽子给你准备着，你慢慢练！”
许如意说了几句，没听见陈苒回话，一转脸，看见陈苒又重新拿了只鸽子开始了。
先在子鸽脖子下面开一道长约一寸的小口，然后伸手进去，用大拇指在骨头和皮肉之间慢慢推过，使之皮肉分离，再慢慢把骨头掏出来。
拆骨工虽然算刀工中的一个品类，可是实际上用到菜刀的步骤，却只有区区几处。
只有在遇见手指推不开的筋膜处，才需要用到刀割断。
整个拆骨的技法，颇有点庖丁解牛的意境。几只鸽子拆下来，陈苒已经对鸽子全身上下每一条骨头都了然于胸。
几天下来，她拆开的鸽子大大小小已有百余只，她有预感，这一次一定能完整地拆开一只鸽子！
许老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许如意一回头，看见爷爷来了，她举起一只手指竖在面前，示意他别说话。
陈苒的神情极其认真，一只手稳稳地扶在鸽子脊背之间，另一只手则大半都埋在鸽子的体内。
长长的鸽颈已经被掏了出来，她的手在鸽子皮下灵活地穿梭着，动着动着，陈苒的眼睛忽然闭了起来。
不用眼睛去看，她可以用手去看！
这些天宰杀又大卸八块的那些鸽子，让她即使是闭上眼睛，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鸽子全身上下的骨头和筋膜分布。
而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触感会更加灵敏。
给鸭子拆骨时候用大拇指推的动作，在鸽子身上，就变成了灵活的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