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神系统，但食堂打工by胡不赴

“她最强大的地方, 明明是火候！”
这道油爆双脆也算得上是鲁菜名菜, 白庆作为一名美食家，也不是没吃过别人做的。
不过, 在这道菜上翻车过的厨师，那可是相当之多。
单就说这个“脆”的口感，有做得咬不动的，有做得过分绵软的, 还有为了追求脆的口感加过量腌肉粉，结果最后一点食材原本口感都吃不出来的。
白庆拼尽全力才抢到了最后一口油爆双脆, 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去咀嚼……
这样口感味道双绝的菜品，就得闭眼去感受！让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这上面，这才不辜负这道美味。
不过, 很可惜，哪怕陈苒又炒了一锅, 在这么多人的哄抢下，也很快就被抢夺一空。
白庆有点可惜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底。
这道菜的一大讲究就是见油不见芡，所有的芡汁都要牢牢裹在菜品上, 盘子中一点也省不下来。
平时觉得这是厨师功力深厚，可是在真正抢菜抢到急眼也吃不够的时候才开始有点遗憾——要是剩点菜汤他就能蘸馒头吃了！
“来尝尝这个！”
白庆一抬眼，正是一直跟他有点不对付的王钊山。
同样作为食评家，又同样是“苒吹”，两个人在陈苒粉丝群中的生态位可谓是有些重叠了。平时也免不了一些竞争。
至少，白庆还牢牢地记着王钊山那几篇他没吃到的鸡粥食评呢！
“你这么好心？”
王钊山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个白眼，顺手收回了盘子：“嘿，我真是多余好心。这可是陈苒炒的！”
别看只是一盘手撕包菜，但他们这些做食评人的懂，这才是真考功夫的菜呢！
常念第一次去考教陈苒厨艺的时候，点了这盘手撕包菜，可不是没来由的。
平时王钊山去探陌生馆子的时候，也喜欢点上这么一盘手撕包菜——当然，有的时候这道菜叫炝炒莲花白、有的时候叫火爆甘蓝，不一而足。
“给我来一筷子！”
白庆只是看王钊山不顺眼，可不是看这盘子手撕包菜不顺眼！
一筷子下去，一筷子沁绿的圆白菜被夹起来，白庆食评人的毛病上来了。
先闻味。
炝炒莲花白，先闻见的就是这一股子“炝”味。
这股子炝味儿，是极难描摹的。不是酸甜苦辣咸，是带着人世间带着烟火气的。
越是现代的厨房，越难以体现这种味道，倒是陈苒这现垒的土灶，完美地重现了这股锅气。
这股炝味先给嗅觉开了个味，然后就是酸辣味，后调又带着一丝麻椒的刺激。
满满一口气味吸进去，白庆充满期待地把一口包菜狠狠地填进了口中。
和刚刚的油爆双脆不同，这一口包菜吃进去，那叫一个满足！
咸鲜嫩脆的油爆双脆是下酒菜，一口下去，诞出来的是一点馋意，勾着人要喝一口酒。
可是这满满一口的手撕包菜下去，叫人从胃到心到肚子里的馋虫，都填得满满的，只想狠狠地再填一大口米饭进去！
“再给我一口！再给我来一口！”
这一口下去哪里能满足？
白庆追着王钊山抢下一口菜，王清安悄悄挖了一碗米饭拌在一起。
米成志拿着馒头正刮盘子底的菜汤，唐阳伸筷子去偷偷夹高师姐的菜，被高师姐一带一转差点甩出去。
陈苒搬了把椅子坐在吴超美身边，看着老太太别吃太多积食，一边点开了系统。
她的火候、刀工、翻勺三项技能，都已经升级到了3S级。
陈苒的目光上移，突然发现主线任务有所更改。
“完成最后一项打工任务，恢复味觉。”
失去味觉这么久，陈苒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但是看见主线任务这行字，那一瞬间，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没有味觉的她，现在吃饭都没有味道，每天吃饭全都是机械地给自己规定饭量，只是为了维持生存罢了。
味觉还在的时候，她完全想象不到失去了味觉的生活，会缺少这么多乐趣。
哪怕在此之前，陈苒并不是个特别在意美食的人。但真的失去了味觉，她才终于发现，平时所谓不在意，只不过是因为触手可得。
等到真正吃不到味道的时候，生活又缺了多大一块。
更何况，陈苒还是一名厨师。
一个没有味觉的厨师，始终是带点缺憾的。
“最后一项打工任务，现在算吗？”
系统缓缓给出一个回答。
【不算】
一边的吴超美感觉到了陈苒的情绪波动，她正好吃完最后一筷子，抬起眼睛看了陈苒一眼。
“你这手艺，去参加两京厨艺大赛的话，倒也勉强够格了。”
“距离厨艺大赛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你这两天收拾收拾就离开吧。剩下的那个推荐人找好了没有？至少得在《名厨录》上有名号才行。”
两京厨艺大赛还有一个月？
陈苒突然明白，为什么系统的主线任务变成这样了。
“你希望我去参加两京厨艺大赛？”
系统规规矩矩地给出一个回答，但这回答里，总觉得蕴含着一丝情绪。
【带着完好的味觉去参加】
对两京厨艺大赛，陈苒并不陌生。
对于本土的厨艺赛事，最权威的自然是每五年一届的全国烹饪技能竞赛。光听名字就知道，这项比赛带着点官方的背景。
但五年一届，自然满足不了观众。
由此衍生出的两京厨艺大赛，就是民间对此的补充。这项赛事连着举办了十年，是民间最喜闻乐见的烹饪赛事之一。
只是近年来，娱乐活动多样化，这项比赛已经停办很久了。
吴超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都没有你那个曾爷爷会见风使舵……烹饪技能大赛他都不参加了，专参加这个能上电视的。”
结果就是，她们这些天榜厨师在民间名气都不太高，倒是陈云从这个排名在她们身后的厨师，凭借这节目拿到了个厨神名号，挣下来如今这么一片家业。
陈苒突然明白，为什么系统也特地给她创造条件，让她去参加这项比赛了。
在她的记忆力，两京厨艺大赛的决赛是擂台赛，而陈云从，就是这项比赛的守擂之王、八连冠！
而为了增加比赛的可看性，每一届擂台挑战赛都有类似于彩头之类的东西。
陈苒小时候还见过家里赢过来好几家饭店的招牌，大伯陈伯端的那家至味斋，就是赢过来的。
原本的店主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把店低价卖掉，带着全家老小远涉重洋。
她低声在心里问系统：“你希望我帮你把那把铲子赢回来，是不是？”
系统只回复了一个字，看起来很冷淡，但这还是它第一次在陈苒的话都没说完，就立刻做出回复。
打倒陈云从啊……
陈苒想起来，当她小时候，站在小板凳上扒着灶台看他做菜，看他如此目眩神迷的操作，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也要做一位这么厉害的厨师。
“我会赢的。”
她这句话说出了声音，不但是说给心里的系统听，也是说给吴超美听的。
这些天里，陈苒也看了很多新闻。
陈家的生意，越来越大了。
过去的陈家做的还是各种各样调味料的生意，像是一夜之间风靡大陆的黄焖鸡，十家有八家用的是陈家的酱料。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家的生意突然就开始布局预制菜了！
新闻上是这么描述的：“陈云从与鲁菜世家吴家合作，推出了一系列的预制菜品牌，旨在为大家提供口味与卫生都稳定可控的……”
甚至还大手笔地部署了几家配餐公司，专门为各种学校送盒饭。
陈苒转脸看向吴超美：“吴奶奶，我一定会赢了他的。”
吴超美喝了最后一口饮料，站起身来，扶着陈苒的肩膀往另一边走。
“行啊，我如今是做不动菜也比不动赛了，但也不能只让你们这些小的冲锋陷阵。”
“今天趁着材料齐全，我来再教你一道鲁菜。”
“鲁菜的技法很多，时间有限，我精力也有限，很难一点一点的传授于你。”
“但是倒有一道菜，是汇聚了鲁菜所有的技法特点于一身的，只要你会了这道菜，那鲁菜的技法你也就能学个七七八八了。”
陈苒扶着吴超美走过去，看着她伸手提起了一挂猪大肠。
“这道菜，就叫九转大肠。”
“洗汆煮煸烧煨，甜酸咸香苦辣兼，这一道菜里头，能教会你七种技法六种味道。”
“我老了，但是你还年轻。陈云从当年跑去电视台，从来没光明正大跟我交过手，倒是拐了我儿子去做预制菜。”
“到时候，就靠你，带着这道九转大肠去替我上场了！”

九转大肠, 可以说是鲁菜较为出圈的一道菜了。
不过，这个出圈，却不是好名声, 而是恶搞段子。
提起这个段子，吴超美颇有点生气。
“胡搞！什么洗得不干净才留点味, 瞎胡闹！九转大肠本来就是一道味道极其丰富、丰富到甚至用古怪来形容都行的菜……给评委吃屎，如果我是评委，当场就得揍那小子！”
吴超美已经选好了一大批猪大肠, 一边还夸：“你这个大肠选得好, 现在很少有这么大的猪了。”
被吴超美夸赞的正是煮男, 这么大热闹, 他怎么可能不来凑呢？
“嘿嘿，不光有大肠, 还有肘子呢！都是一模一样的大猪，陈厨师，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边说着，煮男一边还递过来一条新围裙：“陈厨师, 给您带了新围裙，一会儿您回青石庵的时候换这条, 省得带着荤腥味。”
跟他形影不离的摄影师正在另一边帮着老太太挑猪大肠，一边问陈苒：“陈厨师，这次能不能拍点你做菜的镜头？咱们拍新视频也好用进去。刚刚那油爆双脆实在是太快了, 拍得不够啊。”
煮男跟摄影师前前后后已经跟了陈苒好几道菜了，当初的武林抢菜大会也拍了不少镜头, 两个人商量着，要不要给陈苒出个专题的视频？
多拍点做菜的视频，到时候正好用上！
陈苒还没吭声, 吴超美在一边嘿嘿两声：“说要录视频可晚喽，这九转大肠，可不是一天就能学得会的菜。且等着吧。”
在她见识过的各种厨师里，陈苒确实算得上是基本功扎实，悟性也超群。但要想一次就学到九转大肠这道菜，恐怕还是有点难。
就连她，也是足足学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能把这道菜做出来点样子。
吴超美点选了几段大肠头，叫陈苒拿上大肠去清洗。
“先用碱揉，然后再加点醋，然后把大肠里面的水油清一清，多洗几遍。”
陈苒点点头，蹲下身开始猛搓猪大肠。
这批大肠头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干净的，但是在酸碱反应生成的丰富泡沫下，仍然带出来不少脏东西。
她把大肠头内层翻出来好好，继续重复搓洗，然后小心地用剪刀清理掉多余的水油。
“这样就行了，油不要清理得太干净，太干净就没有香味了。”
洗汆煮煸烧煨，把大肠头清洗干净，之后就是先汆后煮。先汆水，还要再清洗一遍，等到最后的煮，才能开始加调味。
“现在市面上有些人做九转大肠，味道咱们就不说了，食材上也敷衍得很。”
“猪不够大、买不到大肠头，就把肠子反复套在一起多套几层，显得肠子更有型。”
吴超美指点着陈苒清洗好汆烫好的大肠头，稍微有点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摄影师搬过来的椅子上。
“但这样做肯定是不行的，九转大肠这是个调味菜，口感是取脆的。一个脆口多味的菜，还套多层，能入味吗？”
陈苒按照吴超美的指点，把大肠头小心翼翼地套在大葱外面，又放好提前包好的香料，这才开始煮大肠。
在这一步，大肠的香味和香料的香味就慢慢地散发出来了。
得益于之前的反复清洗和汆烫，这一步用来煮大肠的汤甚至都是清汤。
等到终于煮完大肠，这一步开始，吴超美就开始自己做了。
“您的身体行吗？要不然您来指挥，我来按照您的指挥做？”
“不行，你做不好。”
吴超美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从灶台上提起陈苒的那把玄铁菜刀，还有心情称赞一句。
“你这把刀倒是真的好。”
虽然看起来形态朴实，但一刀下去，干脆利落！
“看好了，这大肠头最后切的就是这么长一段，咱们叫它扳指段，跟古人戴在大拇指上那个扳指啊，差不太多。”
陈苒点点头，看着吴超美另起一锅，开始烧糖色。
接下来，就是一点眼神都不能错的关键时刻了！
糖色炒到红棕色，切成扳指段的大肠跟葱姜蒜一起下入锅中。
“记住这个糖色的颜色。”
陈苒点点头，看着原本白嫩的大肠段入锅之后，迅速被上成了红棕色。
煸的步骤，完成了，下一步就是烧。
“看我下调料的顺序。”
加料酒加醋加胡椒粉加肉桂粉，锅中红棕色的汤汁逐渐越烧越浓，这一步就是烧。
等到加了第二道醋的时候，称之为煨，火候转小。
等到汤汁逐渐被煨进大肠里面，这时候再加花椒油，开始最后的。
而这道菜的气味，也从最开始的单纯香气开始，慢慢变成了一种让人说不明白形容不透的气味。
单单是闻着这个气味，甚至想象不出这道九转大肠的味道。
“来吧，试试菜。你先来吧。”
吴超美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话都变少了，喘了两口气就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她把筷子递给了等在一边的煮男，旁边的其他食客望眼欲穿地，但是谁也不敢擅自上去抢菜。
刚刚大家已经抽过签了，最终站在这里的，都是幸运胜出的品尝者。
而且，已经有人搜索过吴超美的身份了，这位看起来没什么出奇的老太太，简直可以说是荣誉等身！
她老太太得过的奖，比普通人听说过的厨艺比赛都多。
煮男看着面前的筷子，甚至有点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夹起面前小小的一块九转大肠。
他一口气，把一整块大肠都放进了嘴里！
闻到的味道十分复杂多变，但舌面味蕾碰到这块大肠感受到的第一种味道，只有甜。
甜和大肠，按理来说是颇为不搭，可是这种甜味中慢慢又探出一点酸。
甜不是很甜，酸又不是很酸，但是这口味中慢慢又探出一点点苦。
这一点苦，是糖色稍稍熬过一点的苦，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难吃，反而把刚刚的这酸甜味一下就承托得厚重起来！
煮男的面色有点凝重，他带着点试探，慢慢地咬了下去。
这大肠的口感，是脆的，但又和油爆双脆的脆完全不同。这一股脆带着一点犹豫，而在这犹豫的过程中，一点源自于胡椒粉的辣味，又鲜明地溢了出来。
再嚼一口！
九转大肠在口中被嚼碎，内里的肉汁涌了出来，又带着点咸香……
这点咸香味一出，之前尝出的复杂味道们，一下子就鲜活起来了！
煮男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这一块九转大肠，只觉得口中不同味道奇异地流转。
“再给我吃一块！”
根本顾不上评价，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再尝一块！
这些年来，煮男品评过的美食也不少了，但是这种“怪味”却这么好吃的，这还是第一次！
“一边去吧，一共才九块！”
许总在旁边等了半天了，一米五五的个子抢菜抢出了两米零五的气势，一下抢了一块，放入口中。
煮男一边咂摸着口中的一点余味，一边在旁边盯着许总，想等她一个评价。
“怎么样？是不是很怪，但又很好吃？”
就算他是个美食主播，也很难用很直观的语言形容出这块大肠的味道。
“确实……”
许总一边咀嚼着，一边迅速拍了一把旁边的米成志：“你这块让给我怎么样？我回头请你吃一桌！”
米成志非常迅速地一口把九转大肠塞进嘴里，用实际行动拒绝了许总的诱惑。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但每一个人都迅速地把自己的那块塞进了嘴里！
王钊山不是第一次吃九转大肠了，但吴超美这等鲁菜泰斗做的九转大肠，他还是第一次吃！
过去他对这道九转大肠的印象，是噱头大于实际美味。这么多种味道的流转，概念上听起来很炫酷，可是实际吃起来，却不见得有那么好吃。
直到……吃到了这一块。
先是一点点甜味腻在了味蕾上，然后是一股醋香呛入，等到糖醋味混合在一起的时候，糖色的微微苦味又攀升了上来。
之后是一层辣、一层咸鲜，各种味道逐步攀升，最后在大肠的肉汁中一起在口腔爆发开来！
他看了同样面露惊异之色的白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不愧是九转大肠……”
这味道的流转，每咬一口都换一层味道的口感，如果硬要去比喻的话，只能说一句：
“这就是人生的味道啊。”
好吃，但不仅仅是好吃！
有些菜的味道当时好吃，但吃过之后却再无回味。
可是这道菜呢，不仅仅是回味，甚至能叫人吃得呆住！
没吃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这样带着一丝酸一点苦的菜品，竟然比纯粹的香味更加诱人！
就像是看小说，一本小甜文看的时候固然很开心，但是如果甜中带着那么点酸涩，却总会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我再吃一块！”
盘中还剩下最后一块，白庆仗着自己是第一个发现陈苒的，伸筷子就要抢，却被吴超美拦住了。
吴超美拦住白庆，伸手拿了双新筷子，递给陈苒。
“苒苒，你来尝。”
“我尝？”
陈苒有点惊讶，她有点不敢相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吴奶奶，我尝不出味道啊。”
“你用心尝。”
陈苒接过吴超美递给自己的筷子，低头凝视着这盘只剩下一只的九转大肠。
系统还在工作，她能看见这盘菜上升起了一行小字：
【一道凝结了吴超美人生感悟的九转大肠】
没有色香味俱全，也没有完美两个字，但是却说了人生感悟。
陈苒夹起最后一块，放在了嘴里。
她尝不到甜味，但是能尝到汤汁站在舌尖上微微的一丝黏腻。
她尝不到酸味，但是在大肠放进口中的时候，能闻到一丝带有呛意的味道。
她同样也尝不到苦、尝不到咸、只能微微感觉到一点辣味，但是咀嚼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脆韧的大肠爆发出的那一点肉汁在口中迸发开。
陈苒低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吴超美。
她不怎么打扮自己，头发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上，除了布满了老人斑之外，还有许多疤痕。
其中一道烫伤疤，甚至横跨了她的手背。
整个市集很是喧闹，尤其是现在，好多人拉着刚刚尝过九转大肠的食客打听味道。
可是这一刻，吴超美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甚至超过了整个场地的喧闹声。
她一字一句地、眼睛紧紧盯住陈苒。
“尝不到味道，就记住这个感觉！记住这个不被味道干扰的世界！”
“你已经走到这个高度了，就要尝试着，让自己所有的经历都为你手上的菜服务！”
“等你的味觉回来的时候……”
吴超美的声音又弱下去了，王女士过去给她抚着背，又端一杯水慢慢地喂她喝下去。
可是老太太的一双眼睛，仍然眨也不眨地盯着陈苒。
“等你味觉回来的时候，这样的经历，一定会让你的调味更上一层楼的！”
陈苒这才咀嚼完口中那一块小小的大肠。
一直到最后被嚼碎，这块大肠仍然是脆的，她尝不到那么多种味道，可是却能尝出口感的变化。
珍惜这个没有味道的世界吗……
她抬头看吴超美：“吴奶奶，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恢复味觉呢？”
她跑了好多家医院，医生都很遗憾地说，恐怕她就是那个极小概率回复不了味觉的人了。
从失去味觉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
吴超美又就着王女士的手喝了口水，这才说出下一句。
“但凡老天有眼，还想叫这么多手艺传承下去，就不会叫你尝不到味道。”
她又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手上颤颤巍巍的，可是这气势，却把陈苒心里头最后一点害怕也拍消散掉了！
——是的，哪怕有系统，她仍然不免常常做噩梦，梦见她的味觉根本没回来，梦见没有了系统之后，她甚至连最基础的凉拌菜都调不好口了。
“再说，就算是最终你还是尝不到味道，鼎湖上素那样想象出的肉味比所有的肉味都香，那你想象出的味道，也肯定比现实的香味都更好吃！”
王清安又凑过去给吴超美扶着后背，她转脸看陈苒：“苒苒，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没味道做不好菜，那也太不拿我们当回事了。大家这么到处追你，难道是闹着玩的吗？”
“是啊，陈厨师，我觉得你做的油爆双脆，比我这么多年食评经历尝过的都要好！”
“苒苒姐，你可不要低估我在幼儿园胖的十斤肥肉啊！”
“就是就是，陈厨师，你别忘了，你光做土豆茄子，都让传销窝点快被吃黄了！”
那块九转大肠被咽了下去，陈苒用力感觉了一下，还是尝不到味道。
但是她的口中，却分明残留了一些什么感受。她努力地记住这个感受，走过去陪着王清安一起扶起了吴超美。
“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日头已经西斜了，她得扶着吴奶奶回去休息了。
往前走着，她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大家还没有散。陈苒回头，看着大家还在原地等着，见她回头，这才纷纷出声。
“陈厨师，别担心，我们会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的！”
“是的，不会叫青石庵的师太们不高兴的！都会收拾干净的！”
“陈厨师，你是不是又要跑了啊？下次去哪能不能告诉我们啊？”
陈苒看着系统弹出来的提示，忍不住大笑出声。
大家追着追着都形成习惯了，连系统的任务都能预测了！
她看着系统面板上的希望小学几个字，大声说道：“这次也不能告诉大家……”
不过，距离她开店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在青石庵的日子里, 陈苒过得还是挺开心的。
她还没恢复味觉，自然也无所谓吃荤吃素，只要食物干净卫生就好。
不过, 晚上吃着常念做的饭菜，陈苒还是有点遗憾。常念女士素斋国手的名号, 她也听说过很多次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尝试，可是却吃不到什么味道。
她第一次真切地对味觉产生了迫切的期待。
虽然在青石庵的教学工作基本上都是由吴超美承担的，但是常念在一边的时候, 往往一句点拨, 就能让陈苒恍然大悟。
在青石庵的最后一顿饭, 常念没继续让陈苒忙活：“好啦, 小劳模，你好好吃饭就行了。吃完去收拾行李。”
桌子上清一色的素斋, 常念特地把自己做的那一盘手撕包菜放在了陈苒面前。
“慢点吃。”
之前的常念也说了几次这句话，但是陈苒一直没有太当回事。
直到听过吴超美说出那句“感受这个没有味道的世界”，她才突然恍然。
人有五感，互相干涉, 在尝试一道菜的时候，总是色香味俱全甚至连口感也完美才好。
因为这些感觉都会互相影响。
但在提升厨艺的时候, 如果能刨去其他方面的影响，专门练习某个方面，绝对是效率更高、更能专项练习的！
而她现在, 就有着这个完美的条件。
尝不到味道，才能更精准地感受口感与气味。甚至, 品尝到一些属于味道之外玄而又玄的东西。
只是对过去的陈苒来说，尝不到味道对她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每次吃饭她都匆匆扒完足够维生的分量, 然后就放下了饭碗。
在青石庵里的每一次，常念都会对她说一句“慢点吃”，只是她每次都慢不下来。
直到这一次。
在陈苒的记忆中，失去了味道的食物在口腔中咀嚼的时候，真的有点味同嚼蜡的感觉。
可是，当她真的开始咀嚼的时候，就会发现并不是这样。
哪怕是没有味道，各种各样的食材不同的口感在口中叠加，那种咀嚼带来的趣味也绝不是味同嚼蜡！
常念的手艺毫无疑问是顶尖的。和吴超美的精益求精不同，她的厨艺风格完全可以用一句“返璞归真”来形容。
几乎所有的菜都是简单的清炒，至多是有些味道重或者有黏液的蔬菜，会提前焯水。
可是这样的一桌素宴，整张桌子上所有人吃得都很认真。
是的，是认真，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虔诚。
从每一盘菜里，不仅仅能吃出厨师对食客的尊重，甚至还能吃出来对食材的尊重。
“尝尝这个。”
常念把自己炒的一盘手撕包菜放在了陈苒的面前。
陈苒夹了一大片碧绿又温润的包菜，慢慢地放进了口中。
重一分则软烂，轻一分则不熟，包菜的火候被控制到了极致。
常念要教她的火候，都在这一盘菜里了。
“你记住这个火候就好了，以你的努力，我相信你，早晚会做出比我更好吃的素菜。”
“刚开始看王钊山说起你做的鼎湖上素、金光火方，还有纯素的狮子头，我还担心你误入歧途。”
“不过，后来看你做的赛螃蟹和纯素茄盒，我就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