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同人)贾璋传by惊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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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悲伤地搂住了同样悲伤的女儿,以后天下之大,只剩下他与玉儿相依为命了。
第46章 南下扬州拜祭姑母,岳母来信亲上加亲
贾敏夤夜时分撒手人寰, 如海和黛玉面对如此噩耗,心中万分悲切。
但就算再悲切,他们也得面对现实。
如海只得勉力打起精神来给贾敏操办丧事。
他先是请了阴阳生, 定下开丧的时间,后是往各处送讣告, 搭建灵堂, 要为贾敏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又请了观音山寺的僧人来家里念经, 超度亡魂,而黛玉则和父亲一起为母亲守灵,真真是哀哀欲绝, 其中种种悲情, 自不细表。
却说贾敏去世后, 林如海派人日夜兼程,快马往京中岳母家里送信。
贾母收到贾敏离世的消息后, 悲痛之下很快就病倒了。
邢、王二夫人与李纨都来侍疾, 只史湘霓怀孕的月份大了, 贾母没让她来,只让她安心养胎。
贾敏这位姑太太去世,荣国府这边合该派人前去扬州吊唁。
贾母心里还挂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女儿唯一的骨血黛玉。
今人婚嫁,多爱拣择女孩子, 恨不得姑娘家四角俱全才好。
敏儿去了,黛玉失恃, 日后在婚嫁上难免被人拣择。
因此敏儿在世时,就已经来信向她这个母亲倾诉自己的忧虑了。
贾母知道敏儿希望自己能把黛玉接到京中教养, 她是超品的国公夫人,黛玉在她膝下长大, 日后说亲时就不会被人家说嘴了。
贾母对此是千肯万肯的。
一来,这是敏儿的遗愿,她是一定要完成的。
二来,姑爷衙门里事情多,无暇照顾玉儿,若姑爷续弦,贾母就更担心对方对黛玉不好了。
只是让谁去南边呢?
琏哥儿倒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可如今琏哥儿在衙门里有差事,大抵是请不了这么多天的假的。
“祖母何必为此忧虑?让孙儿去就是了。”
贾璋把汤药吹凉,喂给贾母:“坐船去扬州,快些行船,二十多天也就到了。到时候还能赶得上姑母出殡,也算是我这个侄儿的一片孝心。”
“你年纪这样小,怎能出这样的远门呢?”
贾母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邢夫人也连连点头。
贾璋听了,柔声道:“祖母、母亲,你们不用过于担心此事。我的同年郭子守、孟吉祥和我年纪仿佛,去岁也都出门游学过了。”
“再者,楼船上炉火衣食色色俱全,再带上大夫小厮,也不会太过辛苦的。”
贾母和邢夫人心里都觉得贾璋年纪小,不想让他折腾。
可问题是家里确实腾不出来空闲的人选。
就算是无所事事的大老爷贾赦,也是要在大朝会上点卯的。
贾璋见她们神色为难,便道他此次出门,除了拜祭姑母外,也可以顺便游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一趟出门了,倒是省了日后再出门。
且江南学风素来鼎盛,他此次去扬州,可以拜访甘泉、苍竹等书院,聆听西崖、梦桂之讲学,必然有所广益。
姑母与他未曾谋面,却能百般用心地为他整理文稿。他对此也殊为感念,又如何能不去送她一程呢?
想来出殡时有娘家人相送,姑母泉下有知,也会欣慰许多吧?
听贾璋如此说,贾母又忍不住掉了眼泪,邢夫人也松口答应让儿子去扬州了。
璋哥儿知恩图报,有礼有节,这是好事。
南下之事出于璋哥儿本心,并非别人强加给璋哥儿的,又对璋哥儿本人有益。她虽然心疼,却也不会再阻拦。
而且扬州的林姑爷位高权重,若他能对璋哥儿青眼以待也是好事。
她这个做母亲的,固然不愿意见到儿子吃苦,但也不能总是关心则乱。
不过,若璋哥儿真的要去扬州的话,却得多带一些随侍才行……
于是,高彬、雪檀、黄柏,还有被贾敬还回来的竹石等人都被邢夫人打发着跟贾璋一同南下。
就连王善保也被邢夫人从贾赦那里借过来了。
王善保素来是个妥帖人,更是个有心计儿的。
有他跟着贾璋,邢夫人才放心。
为了保障儿子南下途中的舒适,邢夫人特意嘱咐吩咐下人在船上安置好各色吃食、银丝炭火、香炉锦被等物。
她还专门去码头检查了一遍,生怕儿子吃苦头。
却说此时正是初冬时节,河面尚未结冰,正好可以行船。
这却是一桩好事,这时节坐船可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别的不说,只说船舱里生上炉子,点上炭盆后暖和得紧,和家里也不差什么。
马车上却是要冷上一些的。
待到船只被打点明白后,贾璋也带着男女家人自通州河船坞登船,南下扬州去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连着坐了二十天的船才弃船登岸,抵达扬州。
林如海为贾敏行的是七七大祭,今天正是停灵的第三十二天。
因贾敏尚未下殡,贾璋这个侄儿还有机会去上香烧纸,聊表寸心。
他这边儿一下船,就有林家的车来接。上了车后又不知走了多久,才抵达巡盐御史府的官邸。
贾璋一下车,就见林家门前挂着白幡和白灯笼,浑然一片惨白世界映入眼帘。
穿着孝服等在门外的管事一见他下车,就迎了上来:“尊驾可是我们太太娘家的少爷?”
贾璋点了点头,那管事见了,连忙口称三爷,带他去见林如海。
贾璋一过去,就见到一着素衣的男子,相貌儒雅,鬓发略有花白,神态憔悴,手里拄着手杖,俨然就是姑父林如海了。
他上前躬身行礼,林如海把他扶了起来,语气萧瑟地道:“哥儿去给你姑姑上一炷香吧。”
贾璋听林如海这样说,他便直接去灵前上香磕头,又接过雪檀捧着的经书与林家备好的纸钱一同烧了。
心里默默念着,黄泉路上,姑母您老人家慢慢走。
这经书是祖母从皇觉寺请来的,您带着功德转世,且投胎个好人家。
而在棺椁旁,一个六七岁年纪且一身重孝的小姑娘上前对贾璋行礼,谢他过来拜祭母亲。
贾璋看到这姑娘年纪如此之小,却在这里与姑父一起操办丧事,必然就是姑母之女,乳名黛玉的了。
又见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神情凄楚,心里也颇为怜悯。
幼年丧母,这是何等悲切之事。
林表妹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承受得住呢?
“林表妹如此悲痛,是对姑母的孝心。可若姑母有灵,想来也是不忍表妹哀毁己身的。”
黛玉听了,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却如同珍珠一样滚了下来:“谢三表哥好意,我都知道,但是……”
但是慈母离世,痛催肺腑,理智又如何能够压倒情感呢?
贾璋见了,也默默无言,只留下协助如海父女操办贾敏的丧事。
他或是迎送前来吊唁的宾客,或是接手内外的杂务,真真儿是解了这对失了魂魄的父女的燃眉之急。
转眼间到了阴阳生算好的出殡日期,林如海与衙门告了假,带着贾璋与黛玉兄妹两个一起去苏州安葬贾敏的棺椁。
黛玉这个孝女,自是在姑苏祖茔前摔盆哭灵。
如海同族之人也有前来拜祭的。
不过因林如海这一支自初代靖远侯那一代就搬去了京城,和苏州老家之人并不亲近,同族的这些人大多上了两炷香后就散去了。
在贾敏的下葬后,林如海的形容依旧憔悴。黛玉她秉性柔弱,更是犯了旧疾。
不过大夫说黛玉只是伤心太过才病了,好好将养,却也并无大碍。
林如海听闻此言,才放下心来。
最近盐道衙门里的事情车载斗量,他因为妻子的丧事耽误的事太多了。
如今已经到了年底,他也不得不劳形于案牍之中。
因天气渐冷,江河结冰,贾璋他大抵得来年春天才能回京。
今年冬天,却是要在林家暂住。
林如海安排贾璋住进外院的东园,这处房子不但离林如海的外书房近,还对外单开着一扇门,方便贾璋外出访客。
贾璋对住处很满意,不过他出门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房间里闭门读书。
蒋先生在他南下前给他布置不少课业,他确是不能偷懒的。
读书之余,贾璋或是陪黛玉这个表妹说话,或是带她在园子里散步,也好纾解她心中悲伤孤独之情。
有时他也会出门拜访探访书院,聆听讲学。
有林如海和叶士高的帖子,他并不愁如何敲开那些名士学儒的大门。
而林如海他心里还藏着另一桩心事,岳母在信里说想要把玉儿接到京里教养,林如海心里是同意的。
丧母长女会被人指责教养、挑剔婚嫁,林如海不想女儿黛玉因为这个原因被人挑拣。
把女儿送进京城由岳母教养也是敏儿生前的愿望。
敏儿想把女儿送到荣国府,也是担心他续弦再娶,黛玉会因此受委屈……
但他并无续弦之意。
若天命要林家断在他这一代,那也是月缺难圆,强求亦是无益。
林如海虽然不想续弦,但他还是想把女儿送走。
如今江南风雨渐起,扬州已非善地。
女儿跟他一起留在这里,并非什么好事。
岳母在信里还隐隐提到了两家亲上加亲的事情。
这件事,敏儿生前也动过念头。只是因玉儿年纪小,敏儿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在看到岳母的信后,林如海也偷偷地观察过大舅兄膝下的孩儿贾璋。
却见贾璋的人品行事无一不好,又年纪轻轻地进了学前程远大——这一点很重要,世俗上的成功能保证黛玉不用见人就跪,自称民妇;更不用斤斤计较,仰人鼻息。
所以,若能让璋哥儿做女婿,林如海心里是愿意的。
毕竟这孩子眼见着要走文官路子,只要他不入浊流,就必定要注意自己的名声。
所以,若璋哥儿做了他的女婿,用了他的人脉,接了他的家财,很大程度上不会对玉姐儿太差。
更不会做出那等宠妾灭妻的混账事。
否则他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且荣府乃是玉儿的舅家,上有岳母庇护,下也可从小就和璋哥儿及其他长辈培养感情。
以玉姐儿的聪慧,她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的。
林如海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也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难道他不想一畅想就想女儿日后夫妻和睦,鹣鲽情深吗?
可是他没有儿子,黛玉也没有兄弟。等到他死了后,黛玉又能依靠谁呢?
至于荣国府也会有婆婆妯娌等烦心事,倒是不用计较。
毕竟,只要玉儿嫁了人,就必然会为这些事情烦恼。
哪怕是嫁去寒门之家,也不能保证对方家里没有婆母妯娌,更不能保证对方在他死后不会翻脸不认人。
比对之后,璋哥儿这个表哥,确实是玉儿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能让林如海本人放心的选择。
至于璋哥儿是次子,家底可能不够厚的问题,也根本不用担心。
他林家五代单传,家里有百万之资,难道还不够小夫妻花用吗?
但是还是得再看看,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暂时还不着急。
他还是得再看看璋哥儿的人品。
第47章 朝廷亏空预提盐引,退步抽身盐司风雨
虽然林如海已经下定决心要送黛玉入京了, 但他并没有立刻就把此事告知女儿黛玉。
玉姐儿的病刚好,和她提这个,倒是会惹她伤心。
想来还是年后再和她提此事, 来得更好些。
却说年尾的时候,盐道衙门忙乱得要命。林如海忙了一多月公务后又累病了。
所幸马上就到了春节, 朝廷文武官员都有二十天的假, 林如海还能在家里养一养身体。
到除夕的前几天, 林如海已经大好了,也有精力操办节礼和年货的事情了。
贾璋也收到了黛玉乳母王嬷嬷送来的新衣,一件月白的深衣, 一件豆绿色的直裰, 还有一件银灰面松鹤延年白狐里子的大氅。
几件衣裳皆裁剪雅致, 布料柔滑,针脚细密, 看着不像普通人的手艺。
王嬷嬷的话解了贾璋的疑惑:“三爷, 这是我们姑娘吩咐府里最好的绣娘赶制的衣裳。”
原来是表妹的吩咐。
贾璋是何等机敏的人, 如何想不到黛玉的想法呢?
他的这位表妹大抵是不想让他的衣食住行出现任何纰漏,辜负了他千里迢迢来扬州拜祭姑母的心意……
细细想来,这一个多月以来,东园里确实从未出现过疏漏。
或许这也不仅仅只是姑父的功劳,还有他这位表妹的手笔。
贾璋心里有些怅然, 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过了年才七岁, 行事就这般周全了。
偏她也不表功,若不是王嬷嬷多说了两句, 她的用心又有谁知道呢?
除夕当天,林如海和贾璋、黛玉两个孩子一同在花厅里吃了年夜饭, 又同去如海的书房里守岁。
新年的欢悦气氛倒是冲淡了贾敏去世的悲伤,只是当月上中天之后,林如海还是心生几分凄清之意。
往年的这个时候,敏儿都会敬他一杯酒,与他同念两句《诗经》的。
或是他念《桃夭》,极力夸赞敏儿贤惠;或是她念《子衿》,诉尽满腔相思恩爱情谊。
如今却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年后初八日,林如海销了假。只是还没安享几日太平,就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难关。
去岁夏天新安江发了大水,冬天西北六省又遭了雪灾,朝廷为了防止民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耗费了无数钱米。
年初内阁核算账目,才发现国库因为赈灾的缘故产生了亏空。
为了解决财政危机,皇帝和内阁都把视线看向了两淮。
毕竟盐税是朝廷每年税收的大头,而两淮又是盛朝最大的产盐地——每年从两淮收上去的盐税,就占了盐税总额的一半。
往常国库亏空时,朝廷经常会通过增加盐税、要求盐商捐效的方法来宰盐商这头被养肥的猪。
这样的做法效果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可能导致私盐泛滥……
不过林如海已经做了好些年的巡盐御史了,对于打击私盐、辖制盐商一事有着丰富的经验。
若是朝廷只是按照往常的法子加税,或是要盐商捐效的话,林如海他并不会为此烦恼,更不会觉得这是什么难关。
问题是,京里来了旨意,告诉他朝廷要搞什么“预提盐引”的政策,来解决财政困难的问题。
盛朝的盐税制度乃是户籍制与盐引法。
户籍制指的是煮盐的百姓被录入灶籍,世代煮盐,受政府的管制;盐引法指的是商人们要用粮食或银钱至盐道衙门换取盐引,再拿盐引去盐场购买食盐,最后商运商销获取利润。
而所谓的“预提盐引”,就是让盐道衙门把明年乃至后年的盐引提前卖给盐商,以此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
这样的办法,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银钱,也可以避免贩卖私盐这种违法之事的发生……
但问题是,这样的法子,必然也会导致大盐商囤积居奇,小盐商破产,盐道官员大肆索贿等事发生。
而且寅吃卯粮,又怎会是长久之计?
更让林如海烦恼的是,甄应嘉这个金陵织造升任了两江提调。
两淮也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甄家早就对盐道这座金山虎视眈眈,如今甄应嘉升了官,面对“预提盐引”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怎会不搅风弄雨?
贾璋也感受到了江南地区的风雨欲来。
他也听说了那道“预提盐引”的旨意,以及甄应嘉升迁的事情,心里颇觉荒唐。
以去年的赈灾力度和调度水平来看,乾元帝和内阁诸公没有一个蠢货。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寅吃卯粮的提案呢?
可是一联想皇子夺嫡,贾璋又觉得会出现这种旨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朝中四皇子势大,贤王之名声闻朝野,乾元帝对其或许是心存忌惮的。
所以,皇帝这一手或许是就为了抬举瑞王,平衡诸王势力……
至于甄家可能扰乱盐司、搅风弄雨,这对皇帝来说又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无非是盐巴涨价后苦一苦百姓,骂名由甄家来担,由倡议这件事情的阁老尚书们来担。
而乾元帝他仍旧是圣君明主,来日一道旨意取缔寅吃卯粮的政令,江南百姓依旧会跪下来山呼万岁,赞颂圣君如天之德。
大家都清楚,江南富庶,两淮尤甚,这地方的老百姓是没胆子造反的。
更何况这道政令只会让盐巴涨价,又不会让粮食涨价,哪里就到了揭竿而起的地步了呢?
而且除了抬举瑞王外,乾元帝还能通过这道政令达成另外两个目的。
首先,乾元帝能够解决今年的财政危机;其次,乾元帝也能通过这道政令看一看江南臣僚的成色……
这是一场针对江南官员的大考!
皇帝他想要的,是既要追随瑞王,又不能待瑞王比待他还忠诚的甄家;是既能看懂他眼色给瑞王造势,又不能真正站队,还有能力在甄家可能会有的排挤中存活下来的杰出官员。
所以说,皇帝这种生物自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既要又要还要……
所以,姑父您老人家还不退步抽身吗?
若还留在盐道这暴风雨的中心里,只怕他日会粉身碎骨,跌入万丈深渊……
林如海他难道不想退步抽身吗?
他当然想,但是他不能。
他能轻而易举的想到一旦他和甄家产生冲突,皇帝最后会选择保谁。
天平的一边是皇帝的美妾爱子以及乳母甄老太太,另一边是他林如海这个扬州巡盐御史。
林如海当然不会天真地觉得皇帝会保他这个区区下臣。
如今的朝廷里,上面执政的阁老们在斗,想要皇位的皇子们也在斗,下面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
时局如此混乱,谁又不想自保?
可是……
他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在太子被废后仍旧担任要职,不但做了巡盐御史,还被加封为兰台寺大夫。
如此重用,又怎么可能只是让他来当盐道的家,大赚炭耗冰敬?
表面上看,他是被皇帝信重,才被派来看管盐税这个钱袋子的;实际上,他还充当着皇帝监视江南的耳目。
像他这样的耳目不止一个,代善生前就告诉过林如海,紫薇舍人薛沛就当着同样的差事。
林如海心里隐隐猜测过,或许甄应嘉与苏州织造李仲元也当着这样的差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如今瑞王夺嫡,甄应嘉和李仲元也不中用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又如何会放他离开呢?
“既然没法子致仕挂冠而去,更不可能被皇帝调至京师,那姑父不如装病罢。”
从如海那里知悉这些前因后果的贾璋看了看正在喝药的林如海,轻声提议道。
他心里是绝不想让他这位姑父泥足深陷的。
一来,遍观宁荣二府,除了他和贾敬外,哪里还有头脑清醒的男子?
姻亲里面,王子腾倒是个明白人,但他和林如海不一样。
王子腾他是二房的亲戚,和他,和他们大房是不可能肝胆相照、同舟共济的。
二来,表妹黛玉幼年丧母,若是再失去父亲,贾璋都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怎么面对外头的那些风刀霜剑。
不说别的,只说那第一等的刻薄人,必然会说她没福气,这才克父克母……
“可这是在欺君,若被发现……”
“姑母去世后,姑父你本来就经常生病,只是病得轻,没有影响到公务而已,所以又何谈欺君呢?”
“而且姑父也应该想想,若您真的遭遇不幸,表妹她一个小女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是了,是了,还有黛玉。
诚然荣国府和璋哥儿是所有选择中最令他放心的那一个,但是若黛玉能有他这个父亲撑腰,岂不是更好?
他的确不能沉沦,更不能因为皇帝的做法与敏儿的去世心灰意懒……
就在林如海心念百转时,贾璋继续道:“我心里头有个病症,装起来最是容易。姑父您饱览群书,必然知道东坡曾有‘目赤’之疾。”
所谓目赤,俗称火眼,多由风火、肝火或阴虚火旺所致。
目赤有三,一曰风助火郁于上,二曰火盛,三曰燥邪伤肝,无非血雍肝经所致。
这病的外在表现只有眼睛充血,俗称红眼病,并无其他症状。
贾璋前世跟着干爹学了一套揉捏按摩手法,可以把眼睛揉得白睛充血、泣涕涟涟,本是用来在贵人面前伪装凄惨的。
如今想来,那等模样,和目赤之症别无二致。
这个病,不但容易伪装,还不容易露馅儿。
如海公丧妻丧子,痛催心肝;又积劳成疾,因此目赤,本也是有先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目赤这种病“痊愈”后对生活不会有太多影响;犯病却可轻可重,林如海可以说自己眼睛干涩凝滞,可以说自己眼睛疼痛难忍,也可以说自己一夜之间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若他得了这样的病,自然就担不起盐道的重任了。
就算乾元帝不想让林如海这个耳目废了,舍不得林如海多年经营下来的势力与代善交给如海的金陵关系网,大体也会给他换个闲职。
譬如说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或是南京翰林院掌院之类的职务,明里让如海荣养,暗里让如海继续充当耳目……
待到来日真有什么不好,林如海也可以顺势“瞎了”,从而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林如海听了,果然称妙。
只是装病这种事情,既需要循序渐进,也需要生病的诱因,他还需要细细计划才是。
在贾璋走后,林如海心里琢磨着,璋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对朝廷局势洞若观火,又是如此势若风雷当机立断,或许岳母她老人家已经让这孩子接触荣府的资源了……
林如海他并没有猜错。
贾敬当日回京,就力劝贾母培养贾璋,贾母也同意了,否则贾璋固有宿慧,也不会对朝廷的势力分布解得这般清楚……
宁荣二府虽不如往日风光,却也还是有一些底子的。
这些事情暂且不提,只说林如海心中确实感慨良多。
大舅兄贾赦虽纨绔,但奈何人家就是这样有福气。
年轻时可以啃岳父,老了还有好儿子养老。
与他这等膝下凄凉的人相比,贾赦就更有福气了。
敏儿更是和他一样无福,若敏儿有一个这般聪慧健康的儿子,又怎么会病成这样呢?他和敏儿也不用担心玉儿的未来了。
第48章 为长远计如海别女,宽老父心香玉入京
林如海已经下定了急流勇退的决心, 但是他还是打算等待贾璋带黛玉离开后再开始装病。
一来,若他病到不能视事的程度,巡盐御史府里必然会出现很多刺探的眼睛。
他实在是没必要把璋哥儿和玉姐儿放到那些不安好心的目光之下。
二来, 玉姐儿离开扬州,他为此伤心难过, 彻夜泪流, 进而引发此前积累在身体中的病灶, 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引发眼疾的合理理由。
林如海打算等黛玉过完生日后再让她和贾璋一起北上。
那时候天气也暖和了,走水路也更安全些。
只是这件事还是要提前通知女儿,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的。
元宵节一过, 林如海就去了一趟黛玉的院子。
一进屋, 就见身穿着一身素色袄裙的女儿正在绣荷包, 眉头蹙着,好像有些苦恼。
林如海走过去问黛玉道:“好端端的, 玉儿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黛玉轻声道:“这是母亲生前做的荷包, 只做到了一半没做完。我见到了, 就想要把它补齐,哪怕是月缺难圆,玉儿也想弥补一二……”
林如海听了,心里酸酸涨涨的。
他摩挲了一下黛玉的发顶,吞下了他原本想要说的话。
林如海本来是想要跟黛玉说好好养身体, 不要再做针线活云云。
但这荷包是敏儿的遗物……
玉儿她愿意做就做吧。
室内氤氲着浅淡的梅香,林如海坐在了黛玉身边, 对她温声道:“父亲有事情和你说。”
黛玉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看向了父亲。
只听林如海道:“父亲年过半百, 且无续室之意。你年幼体弱,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养, 这绝非好事。”
“你母亲生前就和我说,若有一日她去了,就把你送去京中外祖母膝下承欢受教。我并不反对这件事,毕竟我每日都要上衙,无暇照顾你。最近京中又来了新旨意,只怕父亲日后也闲不下来了。”
“这样一来,我又如何能放心你一人待在家里……”
黛玉心里不愿意离开父亲,只道:“女儿若是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了父亲一人孤单寂寞了,女儿如何忍心不在父亲膝前尽孝呢?”
林如海看女儿掉眼泪的模样,既心软又心痛,但最后也只能劝她道:“你母亲想让你去你外祖母家,也是在为你的未来考虑。你若是去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两淮风浪渐起,不管怎么心痛,他都得送走黛玉。
黛玉听如海提到了母亲贾敏,这才含泪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林如海安慰黛玉道:“你母亲在闺中时就极受你外祖母的疼爱,你去了外祖家,你外祖母也会待你好的。到了那里,你既能替你母亲尽孝,又能有长辈教导、有同辈姐妹说笑,父亲也放心些。”
“说不定过几年父亲就被调任到京里去了,到了那时候,玉儿就再也不用为分离而烦恼了。”
且说黛玉这厢已经同意了去外祖母家,那厢黛玉的西席先生,姓贾名化、表字雨村的也从同僚张如圭处听说了皇帝要起复旧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