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同人)贾璋传by惊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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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略改了几个字,就把贾璋草拟的几首诗改写得更加灵气逼人了。
贾璋把黛玉修改后的文稿誊抄下来:“如此,妹妹便是我的一字师了。”
黛玉道:“三哥哥要认师傅,怎么不敬茶?”
贾璋搁了笔,斟了一杯凤凰单枞奉与黛玉:“林师傅,请喝茶吧。”
这一年来,黛玉身体好了不少,但贾璋心里总担心她体弱,因此特意嘱咐青雀不要给她吃绿茶。
他还特意送来了些极好的凤凰单枞和正山小种——青茶性平,红茶性温,却比绿茶更适合黛玉。
黛玉接过他递过来的汝窑莲纹茶盏,吃了一口茶:“茶吃了,就当做给哥哥帮忙的谢礼。哥哥可莫乱叫师傅,你这解元公拜我为师,说出去不够人家笑的。”
贾璋笑道:“古人云‘达者为师’,妹妹有林下风致,为我一字之师,又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妹妹的诗愈发进益了,以前瞧着,还有些悲戚之感,如今却有一股蓬勃之意。若是姑父见了,想来也会为之开怀。”
“触景生情,方是动人佳作。我整日里或是看书抚琴,或是与外祖母和姐妹们玩笑,又有什么伤情之处?”
她垂眸看向茶盏上的莲纹,其实还是有的。
前些日子她看到残荷衰柳,颇有些悲秋之意。
可转念一想,就想到了王双溪的“休恨五更风雨急,明年春色自归来”[2]。
荷花虽不是在春天盛开衰落,但道理总是一样的。
且这残荷之景亦是天然图画,她素来不喜李义山的诗,但却独喜欢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若他日身体再好些,定要在细雨朦胧中泛舟残荷津渡,想来也必然是一桩极风雅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心事,却是不好和三哥哥他说的。
转眼间就到了顺天府举办鹿鸣宴的日子。
贾璋换上了青色释褐袍与玄色学士巾, 带上雪檀、黄柏出门去参加鹿鸣宴去了。
荣国府的翠幄青绸车行至顺天府后,贾璋从车上下来交了帖子,然后就被衙役引至院内排队去了。
一直等到新科举人都来齐后, 贾璋他们才被顺天府的小吏引入宴会厅内。
宴会厅外头挂着匾额,上书诚意堂三个大字。贾璋走进诚意堂后, 心情一下子就愉悦起来了。
看看这屋子里面布置的桂花盆景吧, 盆上还有他家花鸟店的徽记呢!
高杉做生意的做得很用心嘛!
看看, 这都把盆景卖到衙门里头来了,怪不得他每月收到的银钱越来越多了。
因为盛朝鹿鸣宴采取分餐制,所以诚意堂内部布置了铃兰桌。
贾璋一进来, 就被小吏直接引到左前方第一张铃兰桌处落座。
他刚坐定, 就看到桌上放了一张写了他名姓的天青色花笺。
贾璋拿起花笺端详了两眼, 很是欣赏花笺上头的飘逸飞白。
这样的好字,倒不像书办们的手笔。
就是不知这是大人们的亲笔, 还是师爷门客们的手书了。
若是后者, 他去求一幅字, 或许也不算太过失礼?
就在贾璋想这些有的没的时,主考官乔深和顺天府府尹邱宗实带着众位同僚一起来了。
贾璋抬眼望去,只见乔深眼如瑞凤、两耳垂珠,身着绯红云雁补子官服,神情格外凛然肃穆。
简而言之, 这人很有几分官威。
邱宗实的形象却与贾璋设想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设想中的邱宗实就是海刚峰第二。
没想到虽然这二人同样耿介,同样穿着半旧不新的官服, 但邱宗实看起来远没有海刚峰刚健。
这位老人家相貌清癯,头发和长髯都有些白了, 不过打理得倒是很漂亮,颇有飘然若仙之感。
看向他们这些新科举人的目光也很温和。
若在半路上遇到邱宗实, 贾璋或许会猜测他是位带发修行的道士。
大抵是想不到他是那位敢死谏皇帝、顶撞阁老的邱大先生的。
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古人诚不欺我。
朝廷举办鹿鸣宴的目的,是为了表示皇帝对人才的器重之心。
他们的主考官乔深乔学士真不愧是皇帝的心腹大臣,抵达宴会厅后还没接受新科举人们拜见,就拱手向北,给新科举人们开展了一场忠君爱国教育。
不是在说皇帝陛下是如何精心地选派考官,就是在说皇帝陛下有多看重国家的抡才大典、有多看重在场的各位天子门生。
他说这话确实比较有说服力。
顺天府兼北直隶乡试主考官的品级向来都比外省乡试主考官的品级高,乔深他不过四品侍讲学士,按理来说,让他来做这个主考官正正好。
但问题乔深还是担任了经筵讲书官、日日伴驾的天子腹心啊!
翰林院里学士众多,若陛下不是真看重他们,又何必派乔学士来主持顺天府兼北直隶乡试呢?
乔深这边左一句天子门生,右一句来日和我一样为陛下效力,直接把不少新科举人给忽悠瘸了。
贾璋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特立独行。
他一双眼睛湛然有神,脸上也浮现出浅淡红晕,好像正在努力地按捺住心中的激昂情绪。
或是因他年纪小,或是因他演技超群,贾璋做出来的表情格外真实。
就连乔深都觉得他选出来的这位小解元是个可塑之才哩。
在忠君爱国教育结束后,众位新科举人才按照礼仪拜见主考官、父母官、副考官、同考官与内外帘官。
众位大人受了礼,连声叫他们起来。
众人又像考试前那般,在乔深的带领下叩拜圣君,祭奠孔圣;唱《鹿鸣》之歌,蹈魁星之舞。
在这一套礼仪全都结束后,才到了宴飨的时间。
鼓乐声悠悠响起,但是并无歌舞班子助兴。
邱宗实和朱城可不一样,他严于待人更严于律己,又怎会让靡靡之音出现在鹿鸣宴上?
酒席上也没有什么参翅鲍肚,但是菜烧得倒是好吃,贾璋只安静吃饭,时不时和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第三名经魁赵家萍聊上两句,倒也安乐自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逐渐喧腾热闹起来,贾璋身边也出现了不少过来敬酒的同年。
贾璋的态度相当温和,言辞也很亲切。
几句话下来,就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赵家萍生性腼腆,惊讶地看向贾璋,十分羡慕他能这般如鱼得水。
贾璋对着他笑了笑,心想,他这还没使几分力气呢。
作为解元,他的座位离考官们很近。这也就意味着,考官们很容易就能听到他这边儿说话的声音。
所以他说话时相当小心谨慎,还装出了一副略有些腼腆青涩的模样。
就这种水平的社交能力都能被赵家萍羡慕,可见他这位年兄是真的性格内向了。
贾璋对他这些同年的态度很客气,毕竟这些举人同年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荣府分属勋贵,在文官那边没有多少人脉。
所以,贾璋需要编织属于自己的新关系网。
在各种人际关系中,年谊是最可靠的一种,他当然会想办法和这些同年们建立良好的关系。
他说话很有技巧,同时和几人说话时能让每人都觉得自己才是几人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若非如此,也不会每个人从他这里离开时都如沐春风呀。
而让坐在贾璋对面的亚元陈砚感到惊讶的是,贾璋他面对那些排名靠后的同年时,居然没有半点倨傲之气。
凭心而论,他是做不到这么自然的。
他本以为解元公少年中举,必是一心扑在学业上的,想来在人情世路上或有欠缺,没想到这位十四岁的小解元竟然这般从容……
真不知道这位少年解元到底是天生的古道热肠,还是已经练出了臻至化境的应酬本事?
考官们和顺天府官员们也在应酬交际,在他们的应酬交际结束之前,新科举人们是不会没眼色地过去给考官们敬酒的。
即便鹿鸣宴的主人公是新科举人们,但他们也不能那样不晓事……
所以他们只先乐他们自己的,这才有前头同年跑来给贾璋这个解元敬酒的事。
贾璋在和郭子守闲聊时,突然感受到来自对面的视线。
他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对陈砚轻轻举杯,然后一饮而尽,倒是让对面的陈砚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这样落落大方,他这样臆想人家的心理,反倒是像个小人了。
待到众位考官与顺天府官员们社交完毕,贾璋他们这些举人才上前向他们敬酒。
贾璋他先拜见了乔深,口称“座师”、又去拜见邱宗实,口称“府尹大人”,最后又去拜见礼部主事梁士济,口称“房师”,其中礼仪,却不细表。
只说乔深乃是孤臣,不管对谁态度都淡淡的。
贾璋并无半分失落之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谁规定主考官选中了解元的文章就非得喜欢解元了?
难道主考官就不能谁都不喜欢,只是凭借文章质量来评判考生位次的吗?
邱宗实和乔深的态度差不多,不过更和蔼可亲一些,见到他这个年纪小的,眉目也柔和了许多。
房师梁士济却很热情,在贾璋谢他的举荐之恩时,梁士济笑道:“你对经义的理解很深刻,我看你那墨卷时还以为考生是个老学究呢!谁知道揭开糊名后才发现我们的解元公这般年轻,倒是给我争了个大大的脸面。”
贾璋谦虚道:“梁师厚誉,学生愧不敢当。”
梁士济却反驳道:“你又何必过谦?你的文章很好,我在上面评了‘端穆高雅,有古人风度’。一荐上去,乔学士就同意让你做《春秋》房的经魁了,后面又点你做解元。”
“你不知道,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只是缘悭一面。没想到你我竟这般有缘,如今我竟成了你的房师了。”
言罢,这位梁房师又笑了起来,还拉着贾璋殷殷叮嘱了许多话。
一样米养百种人,有心态好的,就有嫉妒贾璋得了房师青眼的。
可是一看到贾璋跟自家孩子相差仿佛的年纪,这些人就偃旗息鼓了。
嗐,这不还是个孩子吗?
欺负小孩子也太有失风度了,到时候一定会被同年们笑死的。
所以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还是收回去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铃兰桌上的残羹剩炙被端了下去,换成了时新的香茗果品。
贾璋端着茶盏嗅闻茶香,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不打算拿出他为这场鹿鸣宴精心准备的诗文了。
乡试主考官乔深乔学士与他院试时的主考官李用星李翰林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们这位乔学士来参加鹿鸣宴只是来走过场的,又性格守旧,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标新立异。
所以他完全没必要费尽心思在这里给自己博个满堂彩,浪费他和表妹共同的心血。
而且,陈砚不也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没有半点儿出风头的意思吗?
对方出自书香世家,对文人的弯弯绕绕肯定比他更清楚。
对方的做法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事实证明,贾璋的推断完全没错。
第十三名举人杨应全七步成诗,才气盎然,但乔深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欣赏之意。
杨应全对此很失落,不过他这还算是好的,第三十八名举人高秀才是真正倒霉到家了。
在杨应全七步成诗后,几个同考官建议让新科举人们作诗酬唱,日后成集造册亦是美谈。
乔深也答应了。
可是当他看到高秀的诗词后,直接就点评他那首七言底色轻浮。
贾璋根本没看出来这诗到底是哪里轻浮了,但是好几位同年的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情,显然这里头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好奇心过盛不是好事,贾璋遂垂下眼睫安静喝茶,不再继续打量。
贾璋本人交上去的诗,则是一首平平无奇的颂圣诗。
——圣主御四海,明君驭神器。四书传文华,五谷丰社稷。翰文谢皇恩,刀兵效忠义。天下咸平宁,尧舜亦凝睇。
内容非常简单直白,唯一的好处就是四平八稳,没有半点能出错的地方。
靠着这首诗,贾璋顺利过关了。
不但如此,他还得到了不少彩头呢。
鹿鸣宴结束后,贾璋才从叶士高那里知悉了乔深评价高秀诗作轻浮的原因。
“你那高年兄的父亲高明泉在通政司当差,疑似给诸王中的某位递了消息,如今已经被贬官了。但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乔侍讲这么做,或许是在讨好陛下罢。”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蟾宫折桂高中解元,这可真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贾璋笑道:“还没谢过先生送给我的文集和题册呢,我能中第,也多亏了先生的心血。”
叶士高听闻此言后笑道:“我就不信,没了我送去的文集和题册你就没法子了。你那姑父升迁到南京翰苑,给你凑齐这些东西还不容易?”
“一码归一码,先生的东西是先生的心意呀!”
灯火葳蕤下,少年人言笑晏晏,竟有些像吃饱后春风得意的大狐狸。
多年过去,他还是很喜欢这孩子。
师相曾经对他说,只要璋哥儿能在二十之前中举且名列甲第,他就答应让璋哥儿做他的首徒。
师门认可的那种。
如今璋哥儿不过十四岁就中了解元,如此少年英才,他再不下手就晚了。
而且他敢保证,别人给璋哥儿的待遇绝对没有他给的待遇好。
周李二党乌烟瘴气,哪里有他们师门清净安然?
于是,他看向贾璋的眼睛,轻声问他道:“璋哥儿,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忘年交友多年, 他竟然没看出来叶大先生还藏着这样的想法。
叶士高看他惊讶,轻声为他解惑:“我第一次与你见面,就觉得你亲切。这些年过来, 亦知你人品学问都是好的。心里便愈发想让你做我的首徒、传我的衣钵了。”
“如今你已是举人,哪怕是为了结交人脉也该去国子监读书了。正巧我也在太学任职, 还有闲散辰光教你两年, 师相对这件事也是点了头的。”
贾璋听闻此言, 有些感动。
叶士高学通古今,名声清贵,即便得罪过不少人, 背后也有杨阁老托底, 他哪里又会缺学生?
这些年来, 想要拜叶士高为师的人多得犹如过江之鲫,但叶士高却一直都没松口。
贾璋原本以为是叶士高眼光高, 瞧不上普通人呢。
没想到叶士高是虚位以待, 要把首徒的位置留给他……
而且叶大先生刚刚说了, 这件事杨阁老也是知道的。
阁老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若叶士高没有让他承接其政柄衣钵的意思,又何须让阁老对这件事情点头?
这样的看重,可比旁人的浮言许诺强多了。
这些天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收他做“约定门生”的,但前世程敏政和唐寅的例子还在那里摆着呢, 贾璋又怎会蹚这种浑水?
而且贾璋总觉得这些人差点意思,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般轻狂的想法。
直到今天叶士高提出要收他为徒, 他才恍然大悟。
那些想要收他为徒的人都不如叶士高出色,还不如叶士高这般待他真诚, 他又怎会愿意拜其为师呢?
师父和业师、座师、房师等老师可不一样。
所谓业师,指的是教过自己学问的老师。
譬如说蒋先生这样的西席、私塾书院里的夫子等都可以称为业师。
在这种师生关系里, 若师生双方相处得不好,那么师生双方完全可以把这段关系视作一场钱货两讫的买卖。
若师生双方相处得好,大抵会像蒋凤举与贾璋两人这般亲昵。但外人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师生关系就将他们视为一体。
座师和房师指的是科举考试时的考官,座师是主考官,房师是在各房阅卷的同考官。
在科举考试前,座师、房师与门生之间根本就不认识,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后面牵扯出来一段师生关系,实质上不过是为了后续的夤缘攀附与吸纳党羽。
若经营得好,倒还能同舟共济;若经营得不好,也不过是陌路之人。
但师父却不一样。
所谓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磕头敬茶摆宴拜的师父几乎就是弟子的半个父亲。
拜师后,师徒间资源共享、立场一致。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个整体。
若师父没有亲生儿子,做弟子的还要为其养老送终、摔盆抬棺呢。
这也是贾璋不愿意拜那些给他递橄榄枝的人为师的原因了。
他和那些大人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他本人的付出和收获又不成正比,他当然不情愿了。
至于所谓的“约定门生”,贾璋也一点都不眼热。
凭他的本事,完全能堂堂正正地自己考出来,又何必私相授受呢?
他看着叶士高脸上的笑意,毫不犹豫地拜了下去:“弟子贾璋,拜见恩师。”
叶士高虽然笃定贾璋会答应他,但是见他这般果决,心里亦然欢喜。
他把贾璋扶了起来,又摩挲着他发顶道:“你我原是忘年之交,今日变做师徒,却也是一场佳话。来日在我面前也不用拘礼,只把师父当做叶先生相处就好了。”
贾璋笑道:“别人看了,却要说弟子忤逆轻狂了。”
叶士高嗤笑道:“若有人敢置喙,将人打出去就是了。我这个做师父的都不在意,别人跑来越俎代庖,那才是真的失礼呢。”
叶家的仆役十分乖觉,听到老爷和贾家小爷的对话,连忙就去备了茶送来。
贾璋对那端茶的小厮道谢,然后端起乌木雕漆松鹤延年茶盘上头的成窑白瓷盖碗,奉与叶士高道:“请师父用茶。”
叶士高接过茶盏吃了茶后,两人的师徒名分就定下来了。
只是拜师是一件极郑重的大事,如今这般却并非正礼。
叶士高告诉贾璋过些日子会带他去拜见阁老,让他做好准备。又嘱咐贾璋回家后把这事告诉贾赦,好约个时间商议拜师办宴礼仪。
贾璋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在拜叶士高为师后,贾璋就摇身一变,从客人变成了叶家的编外成员。
在叶士高的带领下,贾璋拜见了师母申氏,又得到了师母的夸奖赞誉。
申氏待贾璋这般和善,主要是爱屋及乌。
她与丈夫举案齐眉,平日里无话不说,如何不知道贾璋是丈夫期盼多年的弟子呢?
她当然会待贾璋亲切和善。
拜见过师母后,贾璋从叶家内宅退了出去。
当天又在叶家留宿一晚,第二天用过早饭后才拜别叶士高夫妇,回家去了。
结果一到荣国府,就发现府里的气氛非常微妙。
小厮长随、丫鬟婆子们全都提着脚走路,各个战战兢兢地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把人吓成了这副模样。
难不成他不过出门做客一天,家里就遭了贼了?
贾璋心里疑窦,遂让雪檀把苏佐叫来问话。
他平日里都是带雪檀黄柏两个出门跑腿办事,留奶兄苏佐在府里看家的。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问苏佐准能得到正确答案。
苏佐也确实把前因后果说得明白。
“昨儿姑娘们办诗会,宝二爷想要去凑热闹,结果被赵姨娘告到了二老爷那里去。”
“二老爷气宝二爷不学好,骂了宝二爷一顿,还险些动了手。二太太要救宝二爷,就对着二老爷哭起了珠大爷,二老爷听到后也掉了眼泪。”
“后头不知怎地,夫妻两个又吵了起来,现在二老爷和二太太两个还都在生气呢。”
“可若是这样,提心吊胆的只会是二房的人,怎么咱们的人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了?”
苏佐为贾璋解惑道:“老太太知道此事后很生气,她老人家说二老爷和二太太在府里大喜的日子闹得难看,非兴家盛族之兆。若日日如此闹下去,她还不如回金陵养老呢!”
“二老爷听了,连忙拉着二太太向老太太道歉,这件事情才算翻了篇。”
“这些年来老太太少有动怒的时候,眼下她老人家不高兴,下面的人又有谁敢露出欢颜呢?或许这就是他们这般小心翼翼的原因吧。”
贾母她确实很不高兴。
就算宝玉有不对的地方,政儿他就不能过日子再去教训儿子?
非要赶在璋哥儿的好日子里耍老子威风?这等做法何其败兴!
横眉竖眼的,像什么叔叔样子!
而贾政心里也委屈得紧,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被母亲指责过,哪里有打小儿就被代善夫妇骂惯了的贾赦的厚脸皮?
所以在被贾母训斥后,贾政心里就很别扭,他恨不得登时钻到地缝里头去。
但他素来标榜自己是孝子里的行首,见到母亲动怒,除了跪下伏惟请罪外,他还能做什么别的呢?
其实贾政自己心里也清楚,侄子刚刚考中解元,他就大张旗鼓地训斥宝玉,这种做法很是不合时宜。
可是自贾璋中了解元后,他心里就不甚痛快。
还没等他把这股不快之意彻底消化下去呢,赵姨娘就向他禀告,说宝玉对学业潦草塞责,时常找由头装病请假。
现在更是不得了了,宝玉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想去参加姑娘们办的诗会,和姐姐妹妹们混在一起,这可太不成体统了!
环哥儿这么小,都知道男女大防哩!
贾政被赵姨娘挑唆得想起了宝玉抓周时抓胭脂盒和吃丫鬟口脂的事儿,心里更加笃定宝玉不是个好的。
当时他就气血上头,去了梦坡斋,又吩咐下人把宝玉叫来。
待宝玉来了,便指着宝玉鼻子骂道:“孽障,在先生那里不学好,反倒有时间装病逃学,甚至还要去惊扰家中姊妹!也不知道你的书读到了哪里?”
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宝玉心中十分惶然,他解释道:“儿子是想和姐姐妹妹们一起作诗玩儿,并没有惊扰姐妹们的意思,望父亲明鉴。”
贾政听了,冷笑道:“单这一个想字,就已经可恶透顶了。我也未尝见过你兄弟侄儿他们惊扰姊妹姑姑的。”
“而且你怎么不敢提逃学的事?是编不出来辩驳的借口吗?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真是后悔养了你这个逆子!”
言罢,就操起戒尺要打宝玉。
只戒尺还没打到宝玉身上,王夫人就及时赶了过来。
她扑到宝玉身上,只说要打死宝玉还不如先打死她,又呜呜咽咽地哭起了贾珠。
贾政被王夫人气得仰倒,王夫人心里也觉得委屈。
老爷已经夺走了她的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夺走她的另一个儿子,好给赵姨娘母子腾地方吗?
于是夫妻两个这个说你要害我的宝玉,那个说慈母多败儿,又翻起了贾珠的旧事来,竟是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贾母出场,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贾璋听完了这场跌宕起伏的大戏,心想,这二房还真是有意思,一天天跟唱戏似的。
至于贾政发火的真正理由,他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无能者的狺狺狂吠,于他来说无关痛痒。
他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在让苏佐他们离开后,贾璋起身去了荣庆堂。
本想彩衣娱亲哄得祖母欢颜,没想到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的欢笑声。
待丫鬟掀了帘子请他进去后,贾璋就见到贾母正和黛玉围炉煮茶。
提梁壶里泡好了青茶,黄金桂的香气氤氲在室内;鎏金铜炉上架着铁丝幪,上头烤了栗子花生等各色坚果,看起来十分香甜可口。
一旁的玉盘里面供着葡萄、芦橘、月梨等各色时新鲜果,更有一股天然的清甜之气。
“祖母和妹妹围炉煮茶,真是好雅兴。”
贾璋给贾母行礼后拉着贾母的袖子:“不知祖母能不能赏孙儿一口茶吃?”
贾母笑他最会卖乖,让他坐到身边,吩咐鸳鸯给他倒茶,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贾璋全都照实答了。
黛玉拿了个橘子给他吃:“这橘子甜得很,三哥哥尝尝?”
贾璋伸手接过来,剥开皮吃了几瓣,味道果然很不错:“多谢妹妹念着我,要不然我就要错过这噀人香雾了。”
贾母道:“今年的橘子和葡萄长得好,我已让人给你送去了。我和玉儿商量好了,要酿些葡萄酒和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等到明年秋天再喝。”
“祖母果是风雅人物,到时候办宴品酒,祖母可别忘了孙儿。”
贾母喝了一口茶后笑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妹妹想出的主意呢。”
“原来如此,是我认错了风雅名士,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黛玉笑道:“放心吧,三哥哥,我和外祖母办宴,不会落了你的请帖的。”
贾母听闻此言,轻轻地笑了起来。
第68章 探望蒋师拣选墨卷,改换衣衫拜会阁老
翌日, 贾璋一大早就去了贾赦的外书房,把自己拜师的事情同父亲说了。
贾赦之前就听说过自家儿子在外面结识了一位忘年交,也听过邢夫人提过与叶家走节礼的事情。
却没想到儿子和那位叶祭酒的关系竟如此亲密, 都到了可以拜师收徒的地步了。
“我与师父向来投契,如今我中了举, 也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师父说他在国子监做官, 教导我也便宜, 这才提出要收我为徒的。”
“师父与我说,私下里敬茶磕头只是定下了师徒名分。他日休沐,还要约个时间与父亲商议正式的拜师礼仪。”
贾赦不晓得文官的弯弯绕绕, 但他晓得叶祭酒是杨阁老的弟子, 他儿子拜在叶祭酒门下是肯定不会吃亏的。
因此听到贾璋的话后, 他连连点头:“你能拜叶大先生为师,也是你的福气!”
“至于商议正式拜师礼仪的事, 我也随时都有时间。只要你师父有闲暇时间, 我就可以登门拜访你, 同他商议怎么办拜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