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同人)贾璋传by惊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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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乾元帝真看得顺眼,又何必让林如海、萧清芬等人代他监视江南?
所以瑞王登基的可能性并不大。
究其根本,还是甄贵妃母子的眼界太狭隘了。
譬如说丝捐,林姑父和他说过甄家在织造局里渔利的数目。
他心里算过,甄家渔利的数目已经将近江南丝绢的一成了。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他能够推断出来,在不影响国家财政正常运转的前提下,皇帝与底下各层官吏每年最多能抽走两成半的丝绢自用。
甄家分走了一成,各级大小官吏也要分走半成,这就意味着乾元帝的内承运库也只能分到一成。
和甄家一样。
五五分成,哪个皇帝会满意这样的分配方案?
或许甄家人会觉得他们根本没犯错,毕竟他们截留的钱也没花到自己身上,而是贴补给了瑞王殿下。
但在皇帝那里,若皇帝高兴,他会觉得这些银子是他给宠妾爱子的赏赐。
若他不高兴,这些银子就是甄家大逆不道的罪证。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顾此常常失彼,贪小必然失大。
这是亘古未变的道理,可惜身在局中的人总是看不明白。
贾璋不知道杨宗祯会不会喜欢他的答案。
他也不去多想,照常去听国子博士授课,做诗词义理文章,依旧刻苦读书罢了。
他的国子监的生活非常平静。
因为国朝重视太学教育,国子监的风气一直都不错。
叶士高为人清正,心里更是存有一腔热血,他见不得潦草塞责、浮夸奢顽的学生,更见不得敷衍差事、盗窃学生文章的夫子。
自他来后,国子监的学风竟比原来还要清正三分。
因为这件事,不知多少监生对叶士高感激涕零。
他们对贾璋的态度也相当友善。
当然也有一些纨绔学生、贪弊夫子对叶士高暗含衔恨的,可叶士高和贾璋这对师徒的靠山是杨宗祯杨阁老,这些人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九月第三季度的季考成绩出来了。
贾璋又得了一次榜首。
叶士高心知自家学生翰林院历事的机会已经稳了。
他为了防止外人说他给学生走后门,都把出题的机会让给国子监的两位司业了。
如今贾璋考出了好成绩来,总算没有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而贾璋也收到了杨宗祯对他的答卷的看法。
杨宗祯说他答出来的潜龙勿用与隐介藏形两个词语非常好,对局势的分析也非常到位。
捧着杨宗祯的《诫子书》手书,贾璋对让叶士高笑道:“师父,我表现得好吗?”
叶士高直接用孔明的话回答了他。
“小贾解元,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不淡泊,反倒像是偷了鸡的狐狸,叼了鸟的野猫。”
言罢,师徒二人全都笑了起来。
而景王在明察暗访后,也查到了刑部走水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刑部员外郎周鸿渐想趁人不备,烧毁他小舅子的犯罪证据。
结果一不留神打翻了油灯,这才酿成大祸。
周鸿渐担心这会牵连到自己的前程,慌乱之下逃跑了。
但最后,还是被明察秋毫的景王殿下查到了他犯罪的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鸿渐和他小舅子都被流放了三千里。
贾璋心里很清楚,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
派人去刑部纵火再栽赃给景王,本是瑞王设下的计谋。
但景王发现了瑞王的手脚,因此将计就计,这才唱了这一出大戏。
中秋夜宴上,他对着乾元帝唱念做打,表现了自己的忠孝和谨慎。
而在中秋夜宴后,他又表现了一把他的大度与宽容。
“周鸿渐背后的人是苏州织造李仲元。”
景王说完这句话后,便恭恭敬敬地向乾元帝呈上了周鸿渐的供词。
他站在乾元帝面前,垂着眸子道:“此事牵连到了十二弟,儿臣想,最好还是不要声张出去。”
李仲元和甄应嘉是儿女亲家,谁不知道他们和瑞王是一伙的呢?
景王满面愁容,艰难地道:“儿子受些委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家的颜面。”
“十二弟的附庸随从自作主张,挑拨我们兄弟相争,以至牵连国事,这并非好事。儿子担心外朝大臣们听了后,会对皇家有谤讪之语。”
景王这告状的手段相当高明了。
看起来他是在替瑞王求情,是在为朝廷考虑,实则他已经把瑞王的缺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
若李仲元在自作主张,那瑞王就是管不住手下人的废物;若李仲元是遵命行事,那瑞王就是为了排除异己、打压兄弟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乾元帝细细读了景王呈上来的供词。
上头细细写了周鸿渐是怎样被李家培养出来的瘦马缠上的,又是怎样被李仲元暗示着跑去刑部纵火的。
周鸿渐和周鸿渐的小妾都还活着,他们全都按了手印。
乾元帝闭上了眼睛,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
他忍着头疼对戴权吩咐道:“去,拟一道旨意,罢了李仲元的差事,把萧清芬调过去接任苏州织造。”
戴权连忙点应是,跑到一旁草拟圣旨去了。
而景王壮着胆子过去代替了小太监的位置,手法轻柔地为乾元帝按起了太阳穴。
“国事操劳,父皇若能好生保养龙体,才是四海之福。这些日子儿臣和晟儿一起为父皇抄了好些卷佛经,如今已经供到了皇觉寺里,只望父皇能永远康健。”
他这样说,乾元帝心里高兴了一点:“你是个孝顺的,朕都知道。”
“但你身为龙子凤孙,不能对佛道过于痴迷。什么三花聚顶,什么极乐世界,全都是镜花水月。当权之人,绝不能被僧侣羽士的无稽之谈所蒙蔽。小六,你记住了吗?”
乾元帝的声音很轻,但对于景王来说,这道轻轻的声音却不啻惊雷。
好在景王知道父皇希望他给出什么样的反馈。
他受宠若惊地道:“多谢父皇教诲,儿子全都记住了,日后也会好生教导晟儿的。”
景王张口不离儿子的态度唤醒了乾元帝的慈父心肠:“唔,晟儿读书读到哪里了?功夫怎么样?”
“四书五经都读通了,武功比儿子年轻时好得多,晟儿能挽九石的弓箭呢。”
戴权瞧着乾元帝和景王的气氛,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如果可以,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待在乾清宫里。
作为一个没有野心,只想保住性命平安养老的内相,戴权一点儿也不想成为陛下选定景王殿下的见证人。
所幸陛下没有直接把景王殿下定为储君。
在乾元帝的呼唤下,戴权终于呈上了贬谪李仲元的圣旨给他过目。
又在乾元帝的要求下去内库里取了一对白玉如意、一对绿玉斗以及一张宝弓出来。
他要去景王府,代替乾元帝把这些东西赏赐给景王世子。
这是乾元帝对景王世子的勉励,同样是景王亲自给他儿子挣来的,皇城内独一份的体面与风光。
第80章 瑞王愚蠢师徒垂钓,分列甲等前往翰苑
在景王入宫后没多久, 戴权就带着乾元帝的赏赐到了景王府。
诸王很快就打听到了乾元帝赏赐了景王府什么东西。
那绿玉斗和宝弓也就罢了,可那白玉如意真得很难不让人多想。
如意,如意。
景王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赐, 如的自然是陛下的心意……
有些投机之人想要借机投效景王,可景王却深居简出, 不是去衙门当差、就是去宫里请安, 要么就是去皇觉寺给乾元帝跪经祈福。
他根本不接待这些趋炎附势之人。
景王妃和景王世子也紧紧地追随着景王的脚步, 从未出过半分疏漏。
九十九步都走下来了,景王一家又怎会在最后一步出错?
景王的心情好了,瑞王的心情就变差了。
瑞王这回设计景王, 确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不但没算计成景王, 还折了一个苏州织造李仲元, 可谓是大败亏输。
但瑞王他居然不去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待在王府里愤愤不平起来。
明明他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为什么父皇却这般偏袒老六?
瑞王想不明白。
老六署理的衙门都出事了, 父皇居然还要赏赐老六的世子白玉如意, 难道老六的儿子就那么好?
要知道,他的昱儿都还没有得到过这样好意头的赏赐呢!
瑞王酸溜溜地想着这些事,压根儿没注意到顺王这个浪荡王爷最近经常进宫请安。
而且对方已经取代他,成为乾元帝身边的新开心果了。
贾璋的分析完全没错,景王确有人君之望。
就这一环环、一套套的手段, 别说瑞王这个蠢货,就算换了齐王来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朝廷大势风起云涌, 但在国子监这块净土上,叶士高和贾璋还在悠游度日。
其实这两年, 乾元帝也有过要提拔叶士高的想法。
但杨宗祯瞧了瞧那些棘手的职位,连忙找借口代叶士高婉拒了这些升迁机会。
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弟子。
景王晓得隐介藏形, 杨宗祯老谋深算,只会更加通晓这个道理。
他对叶士高有很高的期许,才不会让叶士高在眼下这个时候去前头冲锋陷阵……
叶士高清楚老师的回护之意,日常处事说话也十分小心。
他心里清楚,在朝廷风平浪静后,老师不会让他在国子监长待的。
所以眼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贾璋这个学生教出来。
不过叶士高虽一心要把弟子培养成才,但他并不一味压着贾璋读书。
看贾璋读书辛苦时,他还会带贾璋去国子监的小池塘钓鱼去放松身心。
这一日秋高气爽,师徒二人身穿同款莲青色斗纹大氅,乘小船至湖心垂钓,皆兴致盎然。
不过叶士高并不擅长钓鱼,因此每钓上来一条小鱼,他心里都高兴得不得了。
叶士高往日里空军的概率太高,总是惹得国子监几个擅长钓鱼的老博士调笑。
他虽不恼,甚至还时常向那些老先生请教钓鱼的诀窍,但心里未尝不憋气。
贾璋不想师父不高兴,便悄悄儿地把自己桶里的鱼分给叶士高两条,省得叶士高颜面无光。
唯一让贾璋头疼的地方就是,他们师徒二人一回去,自己就会收到来自师父的爱心套餐。
一碗浓浓的驱寒姜汤,以及包括抒情小品和时文墨义在内的一小摞课业。
贾璋委屈的看了一眼叶士高。
学习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喝姜汤?
叶士高见他这副模样,亲自端起了装着姜汤的瓷碗,拿起银制小调羹舀起了一勺姜汤,作势要喂他。
贾璋连忙端起瓷碗,吹到不烫嘴后一饮而尽。
要用小调羹喝的话,这碗姜汤怕是半个时辰都喝不完呢。
长痛不如短痛,他还是直接喝光好了。
叶士高笑道:“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听话好了,又何必要我吓唬你?”
“小品文讲究个妙手偶得,我也不拘你什么时候写完。只这时文墨义一天不练就手生,你在我这里把时文墨义写了再回去休息。”
贾璋抽出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笔安安静静写起了答卷。
在写完时文墨义后,贾璋把自己的墨卷交给了叶士高。
贾璋对叶士高笑着抱怨道:“也不晓得小叶师兄读书时有多辛苦,竟有您这么一位深谙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父亲。”
叶士高摇头笑道:“有你和叔玉依靠,荆哥儿哪里还用奋斗?你师兄的名字取得不好,性子更是跟名字一样带刺桀骜。我本也没指望荆哥儿那个狗脾气能做什么阁老尚书的。”
杨叔玉排行第三,是杨宗祯众多孙儿里最出色的一个。
此人在江南读书,和贾璋是关系非常不错的笔友。
“叔玉若听到师父如此说,大概是要欲哭无泪的。弟子和师兄都要指望叔玉,只怕叔玉肩膀稚嫩,扛不住我和师兄这两个重担。”
叶士高听贾璋开玩笑,笑骂道:“好好念你的书吧!我看叔玉他未尝不想指望你,要不然他之前给你写信抱怨什么?他怎么不给杨伯贤写?”
贾璋在心里嘀咕着,杨叔玉怎么可能跟杨伯贤倾诉心事?
杨老大气量狭小,看到师祖有喜欢的徒弟就不高兴,看到师祖有喜欢的徒孙就更生气了。
待叔玉这个堂弟也阴阳怪气的。
若非如此,杨叔玉也不会被杨伯贤气到对其避之不及,直接找由头跑到南边的书院求学去了。
杨伯贤对自家人都这幅模样,对外人也藏不住胸中峥嵘。
谁都不会放心让他这样性子的人担当大任,杨阁老亦然如此。
可是,杨阁老越不栽培杨伯贤,杨伯贤的性子就愈发孤拐,这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
不过杨伯贤虽然不讨喜,但贾璋并不厌恶他。
他们这些徒孙这般被阁老爱重,还不是因为杨伯贤这个长孙心胸狭隘,并非佳木良材?
以贾璋的性格,他得了好处,原是不该卖乖的。
可是一想到杨伯贤嫉妒挤兑过师父,贾璋对杨伯贤的那点微末的怜悯之心就消失无踪了。
杨伯贤纯粹活该,他贾某人只觉畅意。
但在叶士高面前,贾璋只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大概是伯贤和叔玉志趣不同,没有什么好说的话,所以叔玉才给我们这些师弟写信,而不是给伯贤兄写信的吧?”
叶士高哪里不知道这些小辈们的弯弯绕绕?
不过他的弟子,就算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更别说眼下贾璋把人际关系处理得很不错,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想到这里,叶士高放好了贾璋的墨卷,敲了敲他的脑袋:“就你小子话多,回去睡你的觉去吧!过些日子记得把我布置给你的抒情小品交上来。”
“且记好了,若是最后一次月考没考好,师父可是要罚你的。”
贾璋才不怕叶士高惩罚他。
叶士高对他最严厉的惩罚不过是打手板,还只打不写字的左手,打两下叶士高自己就心疼得了。
但贾璋面上还是装作害怕的模样,拿着叶士高给他的小品文答卷逃跑了。
叶士高能看出来贾璋是在装乖讨好,但他心里很是受用,因此也只是笑骂了一句兔崽子。
最后还得坐下来,给小兔崽子批改墨卷。
或许这就是做师父的责任与甜蜜烦恼吧?
叶士高心想,师相当年待他也是这般耐心负责的。
他这个做学生的也不能比师相差得太多了。
转眼间到了冬天,贾璋因为评分上上,分列甲等,得到了去翰林院历事的机会。
因为贾璋红榜上常为头名,人情里堪比孟常,所以大家都很为他高兴,少有在背后说小话的。
毕竟贾璋的成绩是实打实的,叶祭酒又把出题的机会让给了两位司业,直接避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
不管是谁,看到贾璋的成绩和叶士高的做法后,大抵都是不好意思说他们私相授受的。
叶士高最多就是庇护了贾璋一程,确保贾璋的名额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是的,荣国府确实是勋贵门庭。但在老国公走了后,荣国府就不再是京中的第一等权贵了。
若有人诚心想挤兑贾璋,贾璋也不得不吃个哑巴亏。
但有叶士高和杨宗祯在,国子监里就没人敢侵犯贾璋的利益,更没人敢动贾璋一根手指头。
在国子监张贴历事衙门分配榜单的第二天,贾璋就带着雪檀把自己的文书和凭信取了回来。
收拾完行李后,他从国子监回家了。
第二天,贾璋早早起来,坐上了荣国府的翠幄青绸车,前往翰林院衙房点卯。
年尾时候,朝廷各个衙门都忙得要死,就连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也不例外——这也是乾元帝没蠲免国朝初年国子监生历事传统的重要原因之一。
年尾忙的时候,京里各个衙门都缺人。
除了国子监的监生们,乾元帝找不到更便宜好用的临时工。
即便如此,对于监生们来说,这个历事的机会也十分宝贵。
国朝初年百废俱兴,朝廷也缺人,有不少监生因为历事时表现出色就被直接授予官职的。
后来国家日益兴隆昌盛,科举制度也逐渐走上了正轨,有功名的读书人越来越多。
这直接导致了一官难求的现状。
就算是两榜进士,排名靠后又没靠山的也要苦哈哈的侯职,更别说举人和监生了。
像国朝初年那种直接授官的情况已经消失殆尽了。
但即便如此,国子监监生们仍旧将这个历事机会视若珍宝。
且不说这个机会能够开阔自己的视野,提高自己的能力,只说每次历事都会被吏部记录到履历里就已经是一条足够吸引人的条件了。
更别说这个历事机会还能为那些想要直接选官的监生们加分。
虽然不能像国朝初年那样,历事后就可以直接选官,但总归是对选官是有帮助的。
譬如说两位监生同时去吏部选官侯职,有过历事经历的肯定要比没有历事经历的要好上许多。
蚊子再小也是肉,但凡聪明灵慧之人都不会拒绝给自己增添更多筹码的。
在抵达翰林院后,掌院学士直接把贾璋分配给了杨阁老的门生翰林院侍读学士赵仪,让他去给赵仪他们打下手。
赵仪和叶士高关系很好,他对贾璋这个小师侄也很照顾。
上头有师叔罩着,贾璋在翰林院的日子自然顺心。
即便文人相轻,但那些翰林再清高,也清高不到顶头上司的晚辈身上去。
而贾璋他今日帮这个翰林检阅错字,明日帮那个翰林编纂文书,整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但这些东西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因此他的兴致很高。
师父说的没错,翰林院确实是一处锻炼人的地方,他的收获有很多。
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当差,不给师父和赵学士丢脸的。
一开始, 翰林院的翰林官并不是很愿意使唤贾璋。
一来,贾璋是阁老承认的徒孙,还是赵学士的师侄。
万一把他得罪了, 以后自己在翰林院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贾璋他年纪这样小,受了委屈哪有不找家长告状的?
二来, 贾璋出身于勋贵门庭。
勋贵与国同休, 生活豪奢,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因此,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猜到贾璋在荣国府是怎样金尊玉贵地长大的。
这些翰林官们的心底也都藏有这样的疑惑,那就是这样金尊玉贵地长大的子弟, 能吃得了当差的苦头吗?
谁能想到贾璋他这么能干?
不到十天, 贾璋检阅文稿的速度就超过了不少年轻的庶吉士。
除此之外, 他还学会了如何拟定文书,如何编纂实录, 如何草拟圣旨……
他不过是十来岁, 在很多人眼睛里还是个孩子呢。
但实际上, 他一个人比三四个年轻的庶吉士还要更得用一些。
好几个年轻的庶吉士看着贾璋稚嫩的面孔与他身上的监生斓服,都产生了难言的羞愧之情。
他们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能干。
这些庶吉士们感到羞愧难堪,但修撰和编修们却没有那种情绪。
他们很高兴贾璋能这样能干。
每年最后一个季度里,翰林院里都忙得要命。
到年底了,不管是修实录的, 还是修会典的都得拿出点成果来。
乾元帝可不养吃闲饭的家伙。
不想离开翰林院外放到穷乡僻壤,就不能潦草度日, 塞责差事。
在这种忙碌的时候,贾璋这种聪明能干的国子监生自然会被大家喜欢。
毕竟贾璋节约了他们每年教导历事监生的时间, 还能给他们帮忙,减轻他们的工作负担。
虽然后头赵学士只让贾璋每天工作一上午, 但是有人帮忙,总比没人帮忙好上许多。
翰林院里和贾璋关系最好的翰林官是赵仪手底下的吴修撰和韩修撰。
吴修撰是贾璋的老熟人了。
吴修撰是蒋凤举的旧友,多年前贾璋在陈瑞祥家的藻园文会上初次见到他。
那时吴修撰还只是编修呢。
这么多年熬下来,他也升任翰林院修撰了。
而韩修撰是四年前的状元。
他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有燕赵慷慨之气。
贾璋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和君子交朋友,他自己也觉得安心。
韩修撰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
和他同科的榜眼擅长拍马,已经被张泰维张阁老要走,去内阁做他的专职中书了。
和他同科的探花也因为在御前奏对得当,被调到了吏部任职。
如今对方已经升到了六品,和韩修撰平起平坐了。
只有韩修撰仕途上没有什么起色。
贾璋看得明白,韩修撰根本不适合做翰林,他更适合做御史。
若韩修撰去科道做官,说不定早就升官了。
当然,韩修撰若是做了言官,更有可能把皇帝和当权大臣得罪个彻彻底,然后夕贬潮阳路八千。
在做官这件事上,韩修撰并不是个聪明人。
但这未尝不好。
老百姓是需要这样不聪明的官员的。
做官太精了也未尝是件好事。
韩修撰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好。
贾璋觉得韩修撰有点儿像他在国子监的舍友范孟起。
他们看向他的视线也太像了。
贾璋对此充满了腹诽之子。
他的确有点儿受不了这两位仁兄露出来的,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慈爱的视线。
除此之外,他和赵仪这位师叔也愈发熟稔了。
在贾璋来翰林院历事之前,他们两个只在文会上与杨阁老家里见过面。
两人虽脸熟,但却没有太多交情。
赵仪愿意照顾贾璋,看的也是杨宗祯和叶士高的面子。
但是随着贾璋的用心经营,赵仪也愈发喜欢贾璋这个小师侄了。
长辈们很难不喜欢贾璋这样相貌好、读书好、还会说话能办事的好孩子的。
赵仪看着他这个小师侄,只恨自己门下的几个弟子不争气。
退之师兄好福气啊!
这年头像茂行这样四角俱全的徒弟已经不多了。
把贾璋这样四角俱全的徒弟带出去,自己也有面子。
譬如说现在,贾璋在翰林院的优异表现就已经大大地给退之师兄长脸了。
眼下谁不竖起大拇指,夸叶士高他教徒有方呢?
赵仪已经把羡慕二字说倦了。
他默默地增加了自家几个弟子的课业,只放过了自己七岁的小儿子。
惟愿儿孙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东坡居士的祈愿非常朴素,也很贴合赵仪的心境。
他也不强求儿子成为第二个贾璋,更不会去强求儿子去挣个公卿之位回来。
只求他能像贾璋一样沉稳懂事,守好赵家的家业,无灾无难,做个端方君子就好了。
至于光耀门楣什么的,还是自己来吧。
赵仪他舍不得让自己的老来子吃太多苦。
所以就只能多苦一苦自己,再苦一苦自己的徒弟了。
赵仪对贾璋的事情很上心。
国子监生来翰林院历事的机会很珍贵,而且时间有限。
因此在贾璋对翰林院的基本工作内容了解并熟悉起来后,赵仪就只让他工作一上午。
下午的时候,他会打发贾璋去读翰林院里珍藏的书籍与实录。
那些书籍对会试很有帮助。
而实录里面更是记载了皇帝和臣子之间的奏对。
贾璋可以从那些文字里面推演出昔年的刀光剑影,总结出各地官员的当政之法。
这些东西对如何做官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些东西只有翰林院有。
就连翰林官们都不能把翰林院书籍借回家看,只能在抄录后带走。
不过翰林官们可以抄录的也是普通书籍。
实录不被允许抄录。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贾璋在国子监历事的时间有限,赵仪当然不会让他在外头瞎忙浪费时间。
拿着他批的条子去读这些在外头找不到的书才是最要紧的。
贾璋并没有辜负赵仪的好意。
即便他读书的速度很快,他还是每天都如饥似渴地徜徉在书山之内。
而且他每天都会把自己的读书心得交给赵仪和叶士高。
他的读书心得质量很高,叶士高和赵仪看了后都很满意。
除此之外,贾璋给其他翰林帮忙时亦是尽心尽力。
赵师叔让他下午去看书的做法是不合规矩的。
他做事时用心一些,也能最大程度地平息那些不太好听的流言。
就在贾璋在翰林院勤谨当差时,京城里飘起了轻薄细碎的雪花。
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但是,住在宫城里的乾元帝却生不出赏玩冬景的雅意。
他又生病了。
在戴权的伺候下,乾元帝喝下了齐守礼开的药。
他瞧着殿内插着红梅的玉瓶,心里只觉索然。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最是有一份古怪脾气,一到冬天就要在案上供上一枝红梅。
若是没有红梅,他便不肯读书。母后为了让他好好读书,每天都会让嬷嬷去御花园折梅。
那是一段多么轻松快意的时光呀。
母后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也老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不知道明年他有没有力气去御花园踏雪寻梅呢?
想到这里,乾元帝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接过戴权递过来的燕窝雪蛤汤,喝了两口,压下了那阵咳意。
然后对戴权道:“让他们三个进来吧。”
人不服老不行。
若想多活两年,还是得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