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同人)贾璋传by惊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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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打笑脸人,谁也挑不出贾璋的错儿出来。
更何况杨宗祯的属吏赵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璋后面,周东野他们投鼠忌器,也不会太过为难贾璋。
即便这几位阁老里面没人喜欢叶士高,对贾璋这个叶士高的首徒也没什么好印象。
在拜见完几位阁老后,贾璋被赵屿送回杨宗祯的值房。
杨宗祯问他道:“刚才你也一一见过几位阁老了,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贾璋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元辅老骥伏枥,徐阁老甘附骥尾;次辅睚眦自傲,张阁老已有自立之心。”
杨宗祯让贾璋坐下,在贾璋在他身边坐好后道:“这就是我要你入阁后做的事情了,其他种种杂务,都让赵屿去办。”
“你来内阁最要紧的事就是多听多看。这一个月里,你若能看明白几位阁老的行事作风,在往来文渊阁的大臣那里多露脸,也就不枉我提拔你了。”
贾璋连忙道:“学生谨记阁老教诲。”
杨宗祯道:“没外人的时候叫师祖就行了,只是在屋子里出现第三人的时候,你就像刚刚那样叫我阁老了。”
贾璋立即改口:“师祖,徒孙晓得了。”
杨宗祯也不再教训贾璋什么,只从自己的一大摞文书里面抽出来两本让贾璋看,自己则在一旁处理起了公务。
待到卯时三刻左右,其他部门的官员们跑到文渊阁来汇报工作。
贾璋坐在杨宗祯身边,见到值房内朱紫遍地场景后也没露出半分怯惧之态,态度十分坦然。
杨宗祯见贾璋如此,心里很是满意。
茂行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而那些过来向杨宗祯汇报工作的大臣在离开文渊阁也全都心生感慨。
他们既感慨贾璋拥有杨阁老这样的好师祖,所以才能在监生时期就来内阁历练,直接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也感慨叶士高得了个好徒弟,杨阁老得了个好徒孙,杨门后继有人,以后不用担心党派内部青黄不接了。
在这些大人们的心里,贾璋确实是完美弟子和完美儿子的模板。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贾璋一样,在十四岁的年纪里就摘下乡试的桂冠,获得解元的功名的。
而且贾璋他不仅只是读书好,待人接物也十分得体。
就说这些日子里吧,贾璋见到他们这些大臣过来向阁老汇报工作时的态度十分落落大方,和他们家里见了爹就像老鼠见了猫的儿子简直就像两个物种似的。
贾茂行是矫矫白鹤,他们家里的儿子是井底的青蛙。
对比如此惨烈,这些大人在回家后又怎能不收拾自家或是调皮捣蛋、或是眠花问柳的儿子?
贾璋不知道这些大人们的想法,不过这些大人们确实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他来杨宗祯这里顶班,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帮杨宗祯整理文稿,校对文字,在狗屁不通的折子上面画叉,以及接待各位过来汇报工作的大人。
这是内阁中书份内的差事,贾璋完成的非常出色。
要知道他前世可是伺候过皇帝的司礼监掌印,对高级秘书的工作内容了如指掌。
不过三天,他就得到了杨宗祯的高度评价。
“别看你年纪小,做事却比之前两个中书细致多了,师祖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贾璋的工作确实做得到位,不到三天时间,他就能叫出文渊阁里一大半吏员的名字,还能记住杨宗祯所有文书的准确位置。
而且在他来了后,杨宗祯手边的茶就没凉过一次,室内的温度也始终保持在会让杨宗祯这个老人家觉得舒适的程度,就连案头的梅枝也比以前风雅许多。
贾璋精挑细选的梅花枝自然比那些小吏折回来的梅花枝遒劲优雅。
就这么短短几日,贾璋在杨宗祯这里的好感度就已经涨到了顶格。
谁不喜欢孝顺能干又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贾璋他这般细致周到,主要是因为杨宗祯待他确实诚心。
不是真心想要栽培他,师祖他老人家又怎会把他拎到内阁顶班,又怎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提点他处理政务的方法与几位阁老的性格特点呢?
他这人向来秉持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做事原则。杨阁老待他如此好,他当然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孝敬阁老,也好回报一二了。
叶士高对贾璋能够入值内阁,跟在杨宗祯身边学习一事感到十二万分的欢喜。
这个内阁中书的职位他也做过,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给阁老打杂,跟在阁老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所谓翰林院乃储相之地,储相二字如何体现?
自然不是靠在翰林院里苦哈哈地修书编史体现的,而是靠入值御前和入值内阁体现的。
翰林院的翰林官们每月都会排班去御前当差。
如果表现好的话,就可以一步登天。
譬如说贾璋的乡试座师乔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除此之外,得了阁老青眼的翰林会被提拔到内阁来兼任内阁中书,即所谓的入值内阁。
这一类人升迁也是最快的,比如说杨宗祯原来的那个中书,原本只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在杨宗祯这里伺候了六年,如今已经平步青云,升任江西粮道了。
不过叶士高欢喜的事情并不是那入值内阁的履历,也不是那人人觊觎的额外提拔。
贾璋他只是尚未入仕的国子监生,有了这份履历也不会即刻就得到什么好处。
至于额外提拔……
茂行他是师相嫡亲的徒孙,就算没做过师相的中书,师相也会提拔茂行的。
所以真正让叶士高感到欢喜并不是这两件事。
他真正感到欢喜的事情是师相对茂行的看重。
师相宁可暂时空着内阁中书的位置,也要提拔茂行去顶班,这件事必会提高茂行在杨门内部的话语权。
除此之外,根据他对师相和茂行的了解,这些天师相肯定会给茂行开小灶,茂行也一定会因为师相的小灶受益匪浅。
茂行做事又十分体贴细致,更是个投桃报李的性格,这就意味着师相必定受到茂行全方位的孝敬。
等到一个月后,师相和茂行的感情也会变得坚不可摧起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叶士高当时会感到十分欢喜。
事情正如叶士高所料,随着时间的流逝,杨宗祯和贾璋的感情也愈发深厚了。
一开始,杨宗祯只给贾璋讲了几位阁老的行事作风。
后来他渐渐为贾璋讲述了朝廷局势的变迁,再到后来,杨宗祯甚至开始拿出一些简单的政务让贾璋练手了。
而贾璋在处理政务时的表现也非常好。
除了一开始时有些手生,贾璋后面提出的建议都非常好。
杨宗祯很欣慰。
贾璋、叶荆与自己的孙儿叔玉都擅长读书,但是要论起做官来,还是茂行他更擅长一些。
当然,叔玉虽然办事不如茂行老练,但是那股子狠劲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有茂行和叔玉在,杨门的第三代也就有望了。
转眼间又到了旬休的日子,贾璋正躺在鹤鸣苑的拔步床上休息。
入值内阁虽然收获极多,但是内阁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贾璋也不得不用心应对,他因此感到有些疲累,也是正常的事情。
就在他醒来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时候,红杏过来禀报道:“三爷,雪檀说有人过来给您送礼,问您收不收。”
给他一个尚未入仕国子监生送礼,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手里又没有什么权力。
不对,他有权力,他跟在杨阁老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
贾璋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没有回答红杏的问题,慢吞吞地过去换了衣裳,又过去洗漱用早膳。
他不回答,红杏也不敢问他。
而贾璋也在脑中思考这件事。
眼下是年尾,外官入京排着队想要见各位阁老,而先递谁的牌子、后递谁的牌子的权力就在内阁中书手中。
大多数内阁中书都不会拒绝这笔炭敬,包括在周阁老身边的刘修撰。
但是他不一样,他只是借着阁老的光才过来顶班的,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内阁中书。
收下这笔钱,就是在给阁老抹黑,他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而且李汲不喜欢师父,若是捉了他的错儿,就算不把他从内阁撵走,也会嘲讽师祖,让师祖下不来台。
还有……
“雪檀说他们要送多大的礼了吗?”
“说了,有人送二十两,有人送五十两,有人送一百两,还有人送五百两的。”
看看,这就是他不想收礼的第二个理由了。
做人做事,就算有七分想着自己,也要有三分想着朝廷和百姓。
那送二十两、送五十两的,花的可能是自家经营所得的财货,就算是贪了,大概也没贪太多银子。
可是那随手就能送出去五百两银子的,花的基本上都是民脂民膏。
当然,他们中间也可能有人出身于荣国府这样豪富的世家大族,所以不差银钱,但那终究是少数……
“让雪檀回了他们,说我不收礼……”
红杏听到贾璋的吩咐后,立刻起身出去找雪檀去了。
结果红杏走到一半,却听到贾璋喊她道:“红杏,你等一会儿再去。等我手书一些拒绝的书信给外面的那些大人。”
“省得你家三爷我没进官场,就得罪一大帮人。”
贾璋写下了拒绝收受贿赂的书信。
不过在信里, 贾璋也没写什么我不收赂之类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只说是自己偶感风寒,不便见客,若有怠慢, 万望恕罪。
实际上,他就是在告诉这些人自己不收礼, 让他们快点散了。
送礼这种事情, 本来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碰到贾璋这种不愿意收礼的, 送礼的人也没奈何。
就算贾璋给他们冷脸,骂他们贪官污吏,他们不也得忍着吗?
毕竟送礼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如今贾璋不收礼, 还愿意他们台阶, 他们当然不会不识趣, 全都顺坡下驴地往下走了。
更是不敢有什么怨怼之语,甚至不敢生出什么怨怼之心来。
贾璋是阁老的徒孙, 国子祭酒的弟子, 还是荣国府的少爷, 可不是他们这些外官能得罪起的?
而那些能得罪起贾璋的人,本也不会为了见杨宗祯就急吼吼地跑过来给贾璋这个国子监生送礼。
在休沐日结束后,贾璋抱着他打理好的梅枝前往文渊阁当差去了。
一走进文渊阁的院子,贾璋就见到院子外站着一群眼生的官员。
这些人大概就是最近进京述职的外官了,昨天想要给他送礼的大多数都是这样人。
贾璋没多看他们, 径自走进了杨宗祯的值房。
而在贾璋走进杨宗祯值房的时候,有人拉住了文渊阁的小吏问道:“刚才过去的那位小兄弟是谁?他怎么穿着国子监生的斓衫, 没穿官服就来了?”
小吏嘿嘿一笑,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在一块银锭滑进小吏的袖子后, 这位小吏才小声道:“那位小老爷穿斓衫,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国子监生, 原本是在翰林院里历事的。他姓贾讳璋,表字茂行,是杨阁老嫡亲的徒孙。至于他为什么在文渊阁……”
看到身边凑过来的人多了,小吏便再次摩挲了两下自己的手指。
围着这个小吏的几位地方官不约而同地想,这人当真是贪得无厌。
可最终,他们还是让银锭再次滑进小吏的袖子。
这小吏满意地道:“前不久阁老的中书外放了,杨阁老菩萨一样的人,考虑到翰林院年尾事多,就没麻烦他们,而是让小贾解元过来帮忙了。”
大家都知道杨宗祯让贾璋入值内阁,目的就是为了历练贾璋这个徒孙。
但是聪明人都会说,杨阁老让贾璋过来顶班是为了不给翰林院添麻烦,这还是阁老的体贴……
这些打听消息的地方官全都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小贾解元这个徒孙在阁老面前真的很得宠,若非如此,杨阁老又怎么会把他提拔到文渊阁?
还有些眼尖的人发现,贾璋没去内阁中书们办公的东西庑房,而是直接走进了阁老值房,还好半天没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贾璋的办差地点很可能不在东西庑房,而是在杨阁老的值房。
杨阁老看重贾茂行,以至于把此人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天爷啊,这就是有靠山的待遇吗?
可惜他们这些人不是没有靠山,就是靠山本人都是缺靠山的人。
羡慕二字,他们早都说倦了。
而贾璋在走进杨宗祯的值房后,与赵屿一起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当然,主要干活的人是赵屿。
贾璋负责的工作是把梅花插瓶,给杨宗祯泡茶调香,整理书案上的文书和卷宗。
不过即便如此,赵屿也很感谢贾璋帮他的忙。
毕竟贾璋他是阁老的徒孙,就算不做这些事,也没人会说贾璋做得不对。
待到把杨宗祯的值房打理好,赵屿就离开了。
贾璋则坐到书桌前写卷子。
杨宗祯给他出了一小摞时务策题目,告诉他没事做闲着的时候可以做两张卷子练练手。
待贾璋写到“三代之取士也,必学而后入宫,必试其事而能,然后用之”[1]的时候,杨宗祯终于下朝回文渊阁了。
贾璋听到声音,放下笔迎上去,接过杨宗祯脱下来的鹤氅挂好。
在杨宗祯坐下后,他又从鉴缶中端出了温度正合适的老君眉奉与杨宗祯喝。
杨宗祯喝了一口味道甘醇的茶水,只觉一大早起来上朝的疲惫全都消失了。
他招手让贾璋过去,调笑道:“听说有人给你送礼了?第一次遇到有人上门送钱,感觉怎么样?”
贾璋轻笑道:“师祖别取笑我了,这不义之财,徒孙哪里敢收?”
“小心驶得万年船,茂行这样做就很好。若是你收了这笔钱,李阁老他就又有新由头发作了。”
听到杨宗祯的话后,贾璋也点了点头。
昨天他刚起来迷迷糊糊的时候,都晓得这钱不能收的原因就是因为李汲。
这些天下来,他对李汲的行事作风也有很深的了解了。
他之前的判断果然没错,李汲心胸狭隘,度量确实不如周东野宽宏。
最重要的是这人严于待人,宽于待己,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如果李汲和邱宗实一样,在严于待人的同时严于待己的话,贾璋还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喜欢这位清流领袖。
但是他偏偏不是。
不过杨宗祯和贾璋都没有围绕这个问题展开讨论,只是略说了两句就放下了。
杨宗祯刚才走到书案附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贾璋没写完的时务策,因此他也不急着给贾璋安排差事,而是让贾璋先把时务策写完。
贾璋听话地坐下继续写他没写完的文章,不过他默默地加快了自己的写字速度。
在他把时务策写完后,杨宗祯也看完了几本折子。
杨宗祯把两本需要打叉的折子递给了贾璋,又让贾璋出去把淮安知府王济叫进来。
贾璋接过折子放到了自己的书案上,走出了杨宗祯的值房,奔着那群地方官去了。
“淮安知府王济在哪儿?”
贾璋话音刚落,就见一位身着大红官袍,胸前绣着白鹇补子的官员快步走过来。
走到贾璋身边后,竟然先行了一礼。
贾璋见了,连忙避了这一礼:“大人,学生当不得这般重礼。”
王济却恭维道:“解元公当得起。自古云达者为师,下官二十岁才中了第七名举人,解元公年未至舞象,却中了顺天府的魁首。这样的好学问,哪里是下官可以比拟的?能给解元公这样的文魁行礼,也是下官的福气。”
很显然,王济这人是做了充足的工作的。
可惜贾璋不是那等被人家两句好话就哄得昏了头的小年轻。
他很清楚,王济对他这般卑躬屈膝,只是因为阁老的权势?
离了阁老和师父,离了荣国府,他一个小小解元,在王济眼中哪里会有这样重的分量?
贾璋一向都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更不是狐假虎威的小人。
他也不愿意扯着阁老的虎皮做大旗,若那样行事,他与前世张阁老身边的游七[2]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贾璋笑道:“王大人过誉了,您是牧民一方的父母官,为了百姓案牍劳形,我又怎能受您的礼呢?”
“学生可不敢做出这等僭越猖獗之举,否则阁老是要让我跪孔夫子的。”
“王大人,阁老那边急着见您,您看?”
贾璋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王济。
王济立刻回过神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呦,解元公!你看我与你一见如故,聊了这么久,竟险些耽误了阁老的事!”
“王大人别急,学生这就带您去见阁老……”
贾璋对王济的讨好并无不满,当官的都想往上爬,王济这样做,也不过是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罢了。
但是他只是一介白身,绝不能在众目睽睽受大臣之礼。
他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授人以柄,这种蠢事他死十万次、百万次都做不出来。
在他们离开后,不少人轻啧了一声。
这位小贾解元也是个人尖子,说话做事竟然比他们这些官场老油子还要妥帖三分,怪不得阁老偏爱他。
那些想要借着年轻人脸皮轻薄、喜好夸耀的性格特点,从小贾解元这里探听消息的人可以彻底死心了。
这孩子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在淮安知府王济从值房离开后,杨宗祯问贾璋道:“这回,你明白我上次教你的道理了吗?”
杨宗祯召王济过来,问了他治水的事情。
淮河流经淮安,是运河航线的主干道。
王济作为淮安知府,正是疏浚淮河的主要经办人之一。
他的汇报很不错,本人也颇有办事能力,在治理淮河的事情上还是有不少成绩的。
“在朝廷做官,需要政绩,需要聪颖。在朝廷做大臣,却要懂得用人。”
贾璋起身回答杨宗祯的问题。
“那你说说,这人应该怎么用?”
“清浊兼济,事功为先,道德第二,忠心第三,余下的东西并不重要。”
“说说吧,你眼中的道德是什么?“
杨宗祯一边看折子,一边问贾璋道。
“徒孙以为,此道德不是清流之道德,不是士大夫之道德,而是治理事务之道,爱惜黎民之德。”
杨宗祯笑道:“这就很好,你能不偏信清流,厌恶俗生,就已经比同辈人成熟许多了。”
说到这里,他提笔题了一张字赠予贾璋。
贾璋接过来一看,却见上面写着辛弃疾《临江仙》的上半阙。
老去惜花心已懒,爱梅犹绕江村。一枝先破玉溪春。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
上面除了杨宗祯行云流水的飞白外,还有杨宗祯的私印。
贾璋接过杨宗祯的字,微微一笑。
若他是那一枝先破玉溪春的梅花,那师祖应该就是那老去惜花心已懒,爱梅犹要绕江村的老翁了。
这个比方,倒也十分贴切。
又经过了两次轮休,这个冬天就过去了。
朝廷放了年假,贾璋也把翰林院和文渊阁的牙牌交了上去,并得到了一张吏部出具的上上考评。
除此之外,贾璋还收到了一份朝廷下发的节礼。
绫缎两匹,棉布两匹,贡橙五斤,红罗炭两篓,纹银五十两。
内阁的待遇就是好,他要是还在翰林院,大概是拿不到这么多的节礼的。
抱着节礼回家后,贾璋让针线上的人把这两匹绫缎裁出三套衣服出来。
挑布料的时候,他特意挑了花色老成的。
正适合孝敬祖母和父母双亲。
至于这几斤格外饱满的橙子,可以散给兄弟姐妹们。
当然,最大最好的这几个要留给黛玉和芝哥儿。
他这样做,绝对只是因为黛玉和芝哥儿格外喜欢吃橙子,而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私心。
荣庆堂里, 黛玉服侍贾母穿上了贾璋送来的衣裳。
瞧着上头的福禄寿绣纹,黛玉笑道:“外祖母穿上这样的一身衣服,愈发显得精神了。”
贾母兴致很高:“衣服倒不稀奇, 让我欢喜的是你三哥哥的一片孝心。”
言罢,又携黛玉一起坐到榻上说话, 让琥珀给黛玉捏肩松松筋骨。
玉儿昨天读了好久的书, 想来身体也是疲惫的。
就在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时, 宝钗过来给贾母请安了。
贾母见宝钗来了,笑着招呼道“薛姑娘来了,用饭了吗?”
宝钗道:“多谢老太太关怀, 早上出门前已经用了。”
贾母拍了拍黛玉的手:“你薛姐姐来了, 带她去你屋子玩吧。你们年纪轻轻的, 和我这个老婆子待在一起也没什么趣儿。”
听到贾母这话,琥珀停下了给黛玉捏肩, 黛玉也说了一句是。
而宝钗想要夸赞贾母服饰精美的话, 也被贾母这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黛玉携宝钗到了她住着的套间暖阁, 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清新香气。
“好雅致的香,我竟没见过。妹妹,这是什么香?”宝钗笑问黛玉道。
“这是我自制的香方。”
黛玉轻声道:“沉香三两,冰片二钱, 檀香一钱,龙涎五分, 薄荷二钱,片速五钱, 排草二两,合油一钱, 甘麻油二分,榆面六钱,蔷薇露四两,装到中空的橙皮上过三馏,也就成了。”
宝钗道:“妹妹给这香取名字了吗?”
黛玉笑道:“取了,此香名叫新橙香。”
新橙香,是因为周邦彦的那句“纤手破新橙”,还是因为制香的橙子是贾璋新发的节礼呢?
宝钗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但她知道她不该去问黛玉事情是否如她所想。
既然她已经择定了宝玉,那么贾璋做了什么事情,对黛玉有多好,就全都是与她无关的事情了。
“这名字通俗易懂,倒不像是妹妹的风格。”
宝钗笑道:“让我猜猜这名字是谁取的,不会是老太太吧?”
黛玉摇了摇头:“薛姐姐猜错了,这名字是三哥哥取的。姐姐,你上回教我打的络子我学会了,再教我一种新的吧?”
宝钗道:“好啊,我们这次可以学着打梅花络……”
而在这个时候,贾璋正在书房里用心读书。
在朝廷放年假前,杨宗祯曾暗示过贾璋,回家后好生读书,为会试做好准备。
今年就是会试年,在正常情况下,朝廷三年后才会再次举办会试。
贾璋根本不用着急准备会试,杨宗祯更不用专门提醒贾璋要为会试做好准备。
既如此,杨宗祯提醒贾璋准备会试,很可能代表着会试时间要提前了。
朝廷要开恩科。
就像贾珠生前参考的那一科,正好赶上了乾元帝花甲万寿,所以才开了恩科。
但问题是,眼下乾元帝七十岁的整生日已经过去了。
明后两年,皇家也没有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特殊事件。
至于朝廷在未来会不会发生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事,贾璋并不确定。
但是就算有,杨宗祯也不能未卜先知。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杨宗祯能提前知道,同时还能让朝廷开恩科的呢?
贾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乾元帝不会是想要退位了吧?
毕竟,新帝改元后必然会举办恩科。
贾璋胆大包天地做出了这样的推测,然后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断。
当今天子权欲心极重,怎么可能会愿意把皇位拱手让给皇儿呢?
可是,如果乾元帝的身体无法支撑庞杂的朝政,他本人又想多活两年的话,那他也不是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贾璋心底响起了反驳的声音,他把求证的目光投向了师祖。
杨宗祯素来知晓贾璋聪慧,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聪慧到了这种地步。
看着贾璋求证的目光,与贾璋那根先指了指天、后指了指地的手指,杨宗祯轻轻地点了点头。
“师祖,今日这事,徒孙只当不知道。”
杨宗祯笑道:“你知道就好,这件事可是天大的事。你若是走漏风声,师祖也保不了你。”
贾璋连忙点了点头,也没问杨宗祯到底谁才是新帝。
陛下肯定嘱咐过师祖,不许他泄露秘密。
师祖告诉他准备会试,已经很看重他了,他可不能蹬鼻子上脸。
不过,贾璋他心里已经笃定了正确的答案。
皇帝陛下现在还没把齐王放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新君必然是景王殿下。
贾璋他从来都不觉得瑞王有登基践祚的可能性。
所以在放假回家后,贾璋就开始潜心苦读起来了。
更是一张不落地做起了叶士高给他出的卷子。
如果新帝明年登基,那么朝廷会在后年二月时举办恩科。
里外里一算,他也就只剩下一年的复习时间了。
时间如此紧迫,可由不得他浪费。他必须潜心向学,才有可能摘得鼎甲之位!
至于要不要向景王提前献媚,从而获得新帝的赏识?
这种事情却是万万做不得的。
众所周知,他贾茂行是杨阁老的徒孙,入值内阁后日日与杨宗祯共处一室。
然后他一从阁老身边离开,就无缘无故地跑去景王那里献媚。
乾元帝也不是眼睛瞎了,哪里还猜不出阁老向他泄露了秘密?
到时候阁老又如何自处呢?
不过,虽然不能跑去讨好新帝,但他可以趁机发财啊。
贾璋在放假后就把管铺子的高杉叫来,吩咐他多进些草木花鸟奇石预备着。
又把苏佐派出去,让苏佐拿着他这些年攒下的红利银子去鼓楼附近开一家木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