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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同人)贾璋传by惊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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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至少那些鸿胪寺的官员们都觉得尴尬。
毕竟他们早就听说过了,贾璋和邵参本就分属于观点相悖的理学流派,如今又在张阁老的操作下变成了辩经的对手。
他们都担心这两人凑到一起会打起来……
但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贾璋见到邵参进来后,居然主动迎上去道:“见过邵先生,晚辈前不久还与师父一起读过邵先生的《中庸注疏》,进益良多。”
“今日见到邵先生本人,更是有耳清目明、心情舒畅之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而那邵参也热情地握住贾璋的手臂:“你这话就太抬举我了,王戎曾说‘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今日见到茂行,我才明白王安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了。”
他们这副亲热随和的姿态,看得鸿胪寺官员们满头雾水。
殊不知,真正胸有城府之人绝不会像沈锦那样,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即便不喜欢对方,也要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来。
不论是贾璋,还是邵参,都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就是,他们绝不能因为失礼这种理由,而让别人在背后对他们议论纷纷。

邵参过来后没多久, 贾璋就告辞离开了。
虽然他能对邵参言笑晏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邵参了。
所以,在自己已经完成经筵礼仪演习的前提下, 他还是离开鸿胪寺,不与邵参多相处来得更好一些。
离开鸿胪寺、回到翰林院值房后, 贾璋发现杨叔玉正在他的值房里面等他。
贾璋见他来了, 吩咐小吏给杨叔玉斟茶, 然后又问道:“叔玉怎么来了?”
杨叔玉接过小吏奉与他的盖碗后,喝了一口茶后对贾璋道:“茂行,祖父让我把他改完的讲章给你送过来。”
“我刚才看你没回来, 就把讲章先放到你桌子上面了。”
听到他的话后, 贾璋看向书案, 只见他那本墨绿底莲花纹的蝴蝶装讲章正躺在书桌上面。
“好,我知道了, 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杨叔玉笑着对他说不用谢, 慢悠悠地喝完茶水, 又跟贾璋痛批了张泰维一顿。
在这之后,他才向贾璋告辞离开。
送走杨叔玉后,贾璋折返值房,拿起自己那本蝴蝶装讲章阅览。
他打开讲章,只见讲章内过于锋锐之处, 已经被师祖拿朱笔润色过了。
还有几处典故,被补充了细节进去。
这些地方是师父修改的, 同样由朱笔书写在讲章空白处,看起来十分清晰明了。
贾璋把师祖、师父为他精心修改过的讲章誊写在空白奏疏上。
他总共誊写了两份, 一份留给自己使用,另一份呈递内阁审阅。
杨宗祯和叶士高之前为他修改讲章只是私人行为, 并不是内阁的官方审阅,所以贾璋还要把讲章再次送往内阁审阅。
因为仕林上下都极其关注经筵之事,所以贾璋讲章里的内容十分严谨,风格也十分严肃。
他虽然不担心自己输给邵参颜面无光,但也不会愿意见到自己因为不该有的细小疏漏被人嘲笑讥讽。
而在内阁、礼部依次通过贾璋和邵参呈递过去的讲章后,由他们二人主持经筵、互相辩经的吉日也到了。
经筵前夕,贾璋又是斋戒沐浴,又是吩咐紫鹃等丫鬟熨烫熏染官服。
直到一切准备齐全后,他才安心入睡。
翌日清晨,贾璋早早起来洗漱梳头、用膳漱口。
在做完这些事情后,贾璋才换上那身已经熨烫熏染好的官服。
而在他整理官服下摆时,黛玉拿着乌纱帽过来为他戴上。
在这之后,又为他束好钑花银带。
她知道,贾璋即将面临一场不小的考验。
如果赢了,他将名望大盛;如果输了,他难免为人讥讽。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担心自己的话会加重贾璋的心理负担。
所以她只对贾璋道:“三哥哥,你且去吧!”
“我在家里煮茶温酒等你。”
贾璋最懂黛玉,如何不晓得她心中所想?
所以他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对她道:“皎皎安心,不论如何,我今晚都会回家与你对饮的。”
黛玉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三哥哥有做治世之臣的理想,她真不想让贾璋在名利场里面挣扎。
对黛玉来说,金莼玉粒的富贵生活与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并没有高下之分,无论是金莼玉粒,还是野鹤闲云,她都很喜欢,也都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她心里很清楚,只有既适合自己,又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所以,黛玉并不是因为厌恶名利才不想让贾璋继续在名利场当中挣扎的。
她只是心疼贾璋,不忍心看到贾璋承受那些明枪暗箭而已。
但即便如此,只要贾璋仍旧怀揣着他的理想,依旧愿意继续谦虚,黛玉就不会让贾璋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三哥哥愿意保护她,做她的后盾与依靠。
她同样愿意予三哥哥安慰,予三哥哥宁静港湾。
她不想,更不会做他理想之路上的绊脚石,阻碍他前行的脚步。
在黛玉一边思索事情,一边拣选茶叶酒水时,贾璋已经坐着他的翠幄青绸车,抵达宫城朱雀门前。
而在马车停下时,贾璋把笏板与讲章装到袖袋里,这才下车步行前往玉熙宫,预备主持经筵。
因为有杨宗祯盯着张泰维,阻拦张泰维任用私人,所以张泰维本人没当上旁观经筵、评判辩经的主官。
在双方博弈下,担任这个职位的人变成了曾做过绍治帝讲经师傅的三辅原朴。
杨宗祯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虽然原朴与贾璋并没有什么深厚情谊,但他好歹是贾璋的座师,有这层身份在,就算是你原朴不帮助贾璋,他也不会偏颇邵参。
最起码还是能够保证公平公正的。
除了原朴这个主官外,杨宗祯、张泰维等内阁阁员、翰林院掌院、副掌院等多位学士以及礼部的一些郎中担任了旁观经筵、评判辩经的副官。
这些人里,有些人是杨宗祯的人,有些人是张泰维的人,还有些人不站队,总而言之,这份名单与原朴这个这个主官一样,都是杨、张二人互相博弈的结果。
张泰维这么用心设计贾璋,主要还是想要打击贾璋这个杨门三代之首的威望,想要挫一挫贾璋这个杨门未来希望的斗志。
而且杨宗祯虽然是实学名家,但实学一派并不是杨宗祯的一言堂。
一旦贾璋失败了,丢了实学一派的脸面,那实学一派还会愿意像以前那样力捧贾璋吗?
肯定不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张泰维不觉得实学一派会与其他的派系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如果因为这次打击一蹶不振的话,那就更妙了。
不过以张泰维对贾璋的了解,这小子心性上佳,大概不会这么没用……
至于为竞争失利一事出气,不过是捎带脚的搭头而已。
成与不成,都不被张泰维放在心里。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面前才干优长的沈锦居然会那般小肚鸡肠。
更让他想不到的事情是,玉熙宫后殿讲经值庐里居然还藏着监视日讲官的绣衣使者。
而沈锦的所作所为,都经过他们手中之笔,呈递到了绍治帝面前……
却说贾璋在玉熙宫前静待经筵开始,没等多久,就看见他的熟人黄宏出来宣召他进殿。
贾璋步入玉熙宫正殿后,只见内阁众位阁老、翰林院众位学士、礼部众位郎中按照官位高低、科名大小、资历深厚分列殿内左右。
这些人中间,有人神色严肃,有人神色轻松,种种情态,不一而足,暂不赘述。
贾璋隐蔽看了他们一眼,心想现在陛下还没来,自己要不要过去跟师祖、师父他们打个招呼呢?
他心里是想去的,但又怕旁人非议。
师祖是元辅,他赶在辩经前跑去跟杨宗祯亲亲热热地说话,难免会有借首辅之势威逼他人的嫌疑。
就在贾璋纠结这个问题时,杨宗祯突然对他招手,让他过去说话。
贾璋不用纠结刚才的问题了。
他言笑晏晏地走到杨宗祯身边,恭恭敬敬地给杨宗祯与叶士高,还有其他官长行礼问好。
众人全都笑着应了他的问好。
就算他们中间有人不喜欢贾璋,现在也不得不对贾璋露出个笑模样来。
杨宗祯还杵在这儿呢!
他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若连这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他们就不用继续做官了!
在贾璋与其他人见礼完毕后,杨宗祯和叶士高拍了拍贾璋的肩膀,又殷殷勉励了他好些话。
其中看重之情、舐犊之意,有眼皆明,不言而喻。
张泰维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来。
养气功夫还是好的。
贾璋应了杨宗祯和叶士高的勉励后,才告辞离开,前往讲席处列座。
就在贾璋落座后,邵参也到了。
与贾璋一样,邵参也是先与众位官长同僚见礼后,才来讲席这边列座的。
贾璋见邵参来了,又站起来与他互相见礼。
在这之后,心思各异、观点相悖的两人才言笑晏晏地共同列座,静待御驾的到来。
少时,玉熙宫正殿御座左边垂下的帘幕被人掀了起来。
执宫灯罗伞孔雀扇的内宦鱼贯而出、在前引路,最后走出来的人才是绍治帝与内相陆英。
贾璋抬眼望去,只见绍治帝今天身穿云锦十二章常服,头戴翼善冠,陆英穿着皇帝赏赐下来的华美飞鱼服,看起来很是威严整肃。
与众人一起跪下向绍治帝行礼的贾璋心里想,这对天家主仆的衣饰,倒是与平日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他老人家貌似并不是很看重这场经筵?
想到这里,贾璋整个人都松弛起来了。
如果陛下对辩经结果不在意的话,那辩经的输赢也就无所谓了。
就在贾璋思索这件事时,邵参已经开始给绍治帝讲经了。
他乃邵雍后人,因为家学渊源,他自幼详熟义理,讲经时旁征博引、说理明白,众人听了,都心称极妙。
贾璋听了一会儿,也深觉邵参讲说精彩,举例恰当,确是思孟一派的大儒种子,没有辱没他先祖邵雍的光彩。
而在邵参讲完《中庸》后,就轮到贾璋出列讲说《大学》了。
他不过二十出头,在这间正殿里是最年轻的一个,但却能站在皇帝当面,顶着内阁阁员的视线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却又用词谨慎,说理详实。
他的遣词造句,竟然谨慎到让张泰维他们这些人找不出半点错处来。
至于故意找茬为难贾璋,这种事更是做不得。
杨宗祯和叶士高刚才都没为难邵参,现在张泰维又怎能撕破颜面,故意找贾璋的茬呢?
正因如此,讲经这个环节才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他们两个讲经时,绍治帝听得也很认真,他甚至还吩咐陆英取了轮值翰林速记的笔录过来给她看。
而在两人讲经之后,辩经环节才正式开始。
绍治帝从签筒里面抽出了一根玉签。
玉签上的内容,就是贾璋和邵参今天辩经的主题。
他掣出玉签后瞥了一眼,只见玉签上面写着《孟子·梁惠王上》里面的一句话。
——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他把玉签交给礼官,让礼官宣布今天辩经的主题。
而在礼官宣布辩经的主题后,众人连忙看向邵参和贾璋。
这两人一个是思孟学派的正统,最是推崇仁心善性;一个是实学一派的青年翘楚,最是讲究经世学问,本就观点相悖,绝非同道之人。
如今又碰上了这么一个议题,这两人不辩驳得对方败退,是不可能主动收场的了。
毕竟,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正是孟子批驳事功之学,贬低齐桓晋文的话语啊!

第195章 内圣外王思孟忆荀,侃侃而谈大胜得归
《宋史》中曾记载过:“河南程颢, 初侍其父识雍,议论终日,退而叹曰:‘尧夫内圣外王之学也’。”[1]
程颢口中的尧夫, 就是邵参的先祖,宋朝大儒邵雍先生。
而他口中的内圣外王, 指的是内有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的政治理想。
在儒家创始人孔丘那里, 内圣与外王是统一的。
内圣就是“仁”, 外王就是“礼”,所谓内圣外王,就是既要做到修德修己, 又要做到治世安民。
对孔子来说, 内圣与外王并不是割裂的, 更没有轻重本末之分。
而在孔子之后,孟轲坚持“内圣”的仁学, 荀况坚持“外王”的礼学, 内圣之仁学与外王之礼学这才分裂成两派。
而这两派的根本区别, 就是到底以内圣为本,还是以外王为本。
邵雍是思孟学派的代表人物,他所推崇的内圣外王之学,核心理念就是内圣是本、外王是末。
在他看来,若人人都有圣人之德, 王者之政就会自然也就会实现了。
而亚圣孟子的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正是孟子贬低桓文功绩、批驳荀况事功的话语。
同时,这也是思孟学派证明内圣为本、内圣启外王这一理念的重要论据之一。
所以, 在礼官宣布今天辩经的主题后,众人才会立即观察起贾璋和邵参的表情来。
而贾璋与邵参瞬间严肃起来的表情, 也佐证了这些旁观臣僚的猜测。
他们两个,最终必将针锋相对。
而且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邵参乃邵雍之后,是思孟学派的正统学儒。
贾璋所在的实学一派,更是继承了事功学派的道统。
面对这句涉及学派核心理论的辩题,他们两个怎能不全力以赴?
毕竟,这世上没人愿意成为动摇道统根基的罪魁祸首……
在礼官宣布议题后,原朴宣布辩经正式开始。
刚刚抽签抽到黑色棋子的邵参率先发言。
他手持笏板向贾璋施礼,在这之后,他开口道:“孟子说仲尼的弟子,没有讲论桓文之事的,这并不是说管子无德,而是说仁德大于事功。”
“贾侍读刚刚讲的经书就是《大学》,又讲了许多由《大学》衍生出来的治国之论。但在我看来,这些治国之论只是皮毛而已,绝非治世安民的核心要义。”
“《大学》中记载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在我看来,格、致、诚、正等修养心性之法才是一切的根本。至于修、齐、治、平等事,不过修养心性道德后自然产生的结果罢了。”
“不知贾侍读是否赞同我的观点?”
旁观经筵的大臣们听到邵参的发问后,只觉邵参的言辞着实是尖锐犀利。
不过几句话,就直切贾璋这个实学后进的要害。
要知道,《大学》正是思孟学派推崇的经典。
贾璋主动给陛下讲说《大学》,岂不是代表着他赞成思孟学派以心性道德为先的道理?
但贾璋给绍治帝讲说《大学》,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贾璋最近著述刊印的经学作品就是《大学衍义增补》,眼下正是对《大学》详熟的时候。
这种时候,他不讲《大学》,难道还要讲说别的经书吗?
所以,他们也不能说贾璋没有先见之明。
毕竟在讲经前,又有谁能未卜先知,提前猜到绍治帝会抽中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呢?
这些旁观臣僚都为贾璋捏了把汗。
易地而处,他们根本就想不到破局的方法。
在紧张情绪的催动下,这些旁观臣僚把自己的视线投向贾璋。
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没有心慌意乱。
结果当他们望向贾璋后,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在面对邵参的质问时,竟没有露出半点儿慌乱的情绪。
他面带微笑,手持笏板,同样文质彬彬地向邵参作揖还礼。
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后,贾璋吐字清晰,侃侃回复邵参道:“邵郎中刚才提到我今日讲了《大学》,又提到了格物致知修齐治平之道。我知道,邵郎中想借此强调思孟学派事功为末、心性为本的理论。”
“从而证明桓文之事不足道,证明陛下抽到的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的正确性。但在茂行看来,我等学儒,完全不必这般狭隘。”
“《大学》一书的确是内圣启外王的经典,可是在孔子之时,又何曾有过内圣、外王之分?”
“内圣是仁,外王是礼。仁礼并行,修己安民,这才是孔圣推崇的治国之道!”
听到贾璋拿出孔圣人做挡箭牌,邵参不慌不忙地反驳道:“贾侍读,你这是在诡辩。”
“你这是用孔子的仁、礼并行作为皮相,掩盖你只在意事功的事实。”
“王者皆言仁德,言性命,若执政当权皆有道德,仁政自然会随之而来。若只言事功经济,不论忠孝礼义,那道德又在何处体现?”
“桓文行霸道之事,穷兵黩武,百姓哀损;仲尼之徒心怀仁德,爱惜黎庶,所以他们才不推崇桓文之事,而是推崇尧、舜、禹、汤那样真正贤明的君主。”
“你刚刚讲《大学》,讲经济、讲边患,讲农桑,却不讲三代之道德,不讲五常之正道,岂不是舍本逐末?”
“你们实学一派,难道就是以奇言异闻谋求晋身之道的人吗?这样急功近利的行为,难道就是贾侍读心里认为君子应当做的事情吗?”
邵参对贾璋的批驳,既锋利尖锐,又有理有据。
按理来说,贾璋心里应该感到不舒服的。
但实际上,他心里却十分喜悦。
邵郎中他博古通今、通晓经史,的确是位难得的学儒。
但通晓经史,并不代表着邵参会做官,更不代表着邵参能摸清绍治帝的心意。
不管哪个皇帝,都不会喜欢臣子拿尧、舜、禹、汤这样些因记载不详而被儒家捧为圣君的皇帝来与自己对比,进而向自己上谏,甚至逼迫自己收回某些成命的。
今天邵参能拿尧、舜、禹、汤来与桓文对比,明天邵参是不是就要拿尧、舜、禹、汤来与绍治帝本人对比了?
毕竟,绍治帝也有打击蛮夷、削弱外藩的强烈意愿。
这样的绍治帝,又与齐桓晋文有什么区别?
邵参会不会觉得绍治帝也穷兵黩武,不是圣君明主?
贾璋很了解绍治帝,他很清楚,就算绍治帝现在没想到这一点,以后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的。
而当绍治帝想到这一点时,他贾某人辩经言论的正确与否就不重要了。
有邵郎中挡在前面,绍治帝哪里还会想到他贾某人的存在?
思及此处,贾璋的心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他朗声反驳邵参道:“非也,非也!我想对邵先生说,您对我们实学儒生的误解太深了!”
“朱子曾说‘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2],这才是我们实学一派名称的由来。”
“我们实学是在孟子仁学和荀子礼学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经世致用之学问!虽然我们重视事功,但也从来都没轻视过道德!更没为事功与道德分过本末轻重!”
“在我们看来,桓文所行的并非单纯的霸道,而是兼王霸而行之的治国之道。这一点,大家都读过《春秋》,也读过《史记》,我就不赘述了。”
“我想对邵先生说的是,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否有些过于贬低经世学问?试问邵先生,若世人只知空谈心性,不知稼穑农桑,那百姓饮食,兵卒粮饷又由什么来供给呢?”
“孟子的意思是好的,他这样说,是在向梁惠王强调仁德的重要性。但今时之君子,聚宾客于室,清谈心性,置四海困穷不言,而终日讲危微精一说[3],已经偏离了孟子的初衷。”
“难道,这就是先生所谓的道德吗?”
时下儒生,袖手谈心性的人数不胜数、不绝如缕。
若非如此,继承事功一派道统的实学学派,也不会应运而生。
邵参有一千句话反驳贾璋所谓的王霸之道,可他不知道怎样反驳贾璋口中的“今时君子”。
至于胡编乱造,指鹿为马,梗着脖子夸赞那些只会袖手谈心性的蠹虫,邵参他做不出来。
他愿意与贾璋辩论,只因理论相悖,观点相反,这是君子之争。
若是喋喋不休,狺狺狂吠,岂不是做了小人?
所以他哑口无言、脸色涨红,但却忍着羞耻之心,对贾璋长作一揖。
贾璋见此情形,连忙趋步上前,亲自扶起邵参:“晚辈今日略胜一筹,并不是因为先生不如晚辈,而是因为那些空谈之人拖累了先生这样的君子啊!”
“他日晚辈自当往先生府上拜谒,与先生一起探讨内圣外王之道!”
看到邵参不耻言败,贾璋谦和有礼的模样,旁观的臣僚们不禁想到,今日经筵辩经之事,日后必然会变成一桩佳话。
只是,思孟学派在这次辩经后,怕是要黯淡一段时间了。
还有贾茂行……
这次主持经筵的经历,必然会在贾璋履历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胜利辩经,为实学正名一事,也必然会提升贾璋在实学学派内部的地位。
除此之外,此事还会为贾璋的经学大家之路添砖加瓦。
事已至此,输赢已定,高下已分。
张泰维勉强自己露出赞赏的笑容,而杨宗祯与叶士高脸上,全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意。
就连绍治帝眼中,也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在收到绣衣使者的禀告后,他就对张泰维与他那个叫沈锦的门人产生了一点意见。
但皇帝做事,必须一言九鼎。
就算绍治帝比较偏爱贾璋,也不会为贾璋收回他已经批准的旨意。
不过,他还是希望贾璋能赢的。
而且绍治帝很不喜欢底下臣子张口就是三代之治,闭口就是尧舜禹汤的行为。
当然,若是夸赞他堪比尧舜,那绍治帝还是很愿意听的。
邵参的话,绍治帝就不太喜欢。
可他身为君上,即便不喜欢邵参的言论,也并不能在臣子辩经时亲自下场,批驳邵参说得不好。
不过,贾璋已经把邵参驳得哑口无言了。
就算他不下场,贾璋与邵参之间,也输赢既定。
所以绍治帝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直接道:“两位卿家的辩论很精彩,朕受益良多。尤其是小贾爱卿,你的言论尤为精彩,朕闻之只觉耳目一新!”
“陆英,准备金花十朵,麒麟服一领,赐予小贾爱卿,再取金花十朵,锦缎两端,赐予邵卿家!”
贾璋和邵参听到绍治帝的话后,都出列叩拜,高呼圣主隆恩。
至于内阁阁员与其他大臣心里的想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第196章 赐麒麟服饮梅花酒,沈锦下场南安被俘
张泰维本想借经筵打击贾璋的声望, 挫败杨宗祯一派的青年后进。
却没有想到,贾璋言辞尤侃侃,竟然在辩经时大胜邵参, 不但为实学正名,还抨击了思孟学派那些只知性命空谈的“君子”。
众人都清楚, 在这件事情后, 贾茂行必然会声望日隆, 在实学一派的地位也会愈发巩固。
张泰维张阁老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在绍治帝赏赐贾、邵二人,原朴宣布经筵结束后, 绍治帝为众人赐了筵席。
在用完午饭后, 绍治帝起身回转东暖阁休息。
御驾业已离开, 众人也没有继续留在玉熙宫的道理。
于是,在绍治帝离开后, 贾璋等臣僚也纷纷退了出去。
贾璋先是把师父、师祖送回文渊阁, 然后才回转翰林院值房。
令他没想到的是, 御前准备赏赐的速度还挺快的。
他在值房里还没多大会儿了,御前的赏赐就到了。
给他送赏赐的人,是他的老熟人,陆英的徒弟兼干儿子,司礼监少监黄宏。
黄宏宣读了口谕, 贾璋听后,连忙叩谢圣恩。
而在贾璋谢完皇恩、收完赏赐后, 黄宏对贾璋道:“茂行,我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你辩经得胜的事情了!”
“我当时没在现场目睹你的英姿, 心里着实是遗憾!只能现在过来补给你一句恭喜了,贾侍读勿怪, 勿怪!”
听到黄宏的话后,贾璋先是谢黄宏向他道喜一事,然后才嗔怪他何必画蛇添足,向他说那些请罪之语?
以他们两人的交情,黄宏完全没必要对他这么客气的。
贾璋和黄宏的交情,是在他们一起领命,给入选宫嫔颁旨时建立起来的。
迄今为止,两人已经认识五六年了。
黄宏性情温和,做人做事,都愿意留下三分余地。
贾璋很愿意与黄宏这样的人相处,对他的观感也相当不错。
虽然贾璋心里清楚,一开始黄宏待他态度友善,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未来,这才提前投资他罢了。
但几年相处下来,黄宏已经把他当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
若非如此,黄宏绝不会在他这里喝醉。
就算在他这里喝醉,黄宏也不会毫无警惕心,甚至当着他的面,道破绣衣使者监视玉熙宫讲经值庐的隐秘。
贾璋甚至有些怀疑,这个隐秘是黄宏故意装醉,泄露给他听的……
所以,贾璋才会在黄宏面前摘下面具,才会语气轻松地跟黄宏开玩笑,嗔怪黄宏太客气。
黄宏心里也知道,贾璋这不是在真的嗔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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