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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by吴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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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强撑着下床,借婆子的搀扶走到了案前,要亲自磨墨。
赵明慌了,服了软,爬过来,把墨锭抢了过去,赶紧磨好,提笔照着母亲念的措辞,一字一字写下去。
他满脸是泪,不甘不愿。
这都是前世造的孽,今生还不尽了!
大太太悲不自胜,不想将巧善牵扯进来,用眼神示意她快走。
巧善跪下磕了个响头,小跑着出去了,到了院中才敢哭出声。

第78章 做点坏事
他就在橘树下等着她,她想起了那一次来求情时,她太急太慌,被砖缝绊了一下,就是靠它扶住了自己。
这树,这人,以后怕是不得见了。
她回头再瞧一眼那纱帘,狠心说:“走吧!”
米面油都送给了那位好心的邻里,只剩了扁担和空篮子存放在门子那。走的时候,他们记得带上了,没走多远,身后竟然有人叫着骂着追上来,领头的还是个老熟人。
陆婆子一手扶腰,一手指着挡在前边的赵家禾,尖声招呼身边人上阵:“搜,快搜,别让贼人跑了。”
赵家禾气乐了,单手支着扁担,一脚踢在她拿来行凶的手上,右手也没闲着,狠抽了一嘴巴子,疼得她又捂脸又甩手,啊啊狂叫。他冷笑着讥讽:“老货,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碰你爷爷!”
胡子盖了半张脸,穿一身粗布衣,说话粗俗无礼,跟从前的禾爷判若两人。陆婆子没认出他来,只当是个穷闲汉。她气恼不已,骂得难听不说,还喊打喊杀。
巧善突然拽他手里的扁担。
哟,小山羊要发狠了!
他松手,她果然捞起了它,双手把住,用一头指着陆婆子,放起狠话:“敢动一下试试,别怪我不客气。青天白日,就敢血口喷人,不愧是周家出来的,惯会颠倒黑白!既这么能耐,你我同往衙门去,让县太爷来断个是非曲直。搜出贼赃来,算我偷盗,我甘愿伏法。若搜不出什么来,诬告同罪,自然是你去入这个监。我看这律法很是公道,你说呢?陆婆子,这就走吧!”
早看清了,篮子是空的,衣衫是旧的,扁担两头什么都没有。
看这打扮,是出去了更落魄,进来讨米,还没讨着,嗤!
陆婆子翻了一阵白眼,捂着又胀又疼的手,匆忙撤了。
他没追着去痛打落水狗,笑问:“怎么垂头丧气,不是赢了吗?”
她望着巷子那头轻叹,扬起脸告诉他:“我知道户籍的事没着落,幸好她不是为抓逃奴而来。”
“你……”
“办好了,你怎么会不告诉我?家禾,你我之间,应该分甘共苦,不要相瞒。有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你放心,我记着你的话,不会再哭哭啼啼。”
是啊,她是真的出息了。
“回去再说。”
大街上少了许多人,街边的铺子也沉闷,连吆喝声都没了,但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还是多留个神更好。
回了家,他把当日的情形都说了:书办死了,他身上的契书和放良书都被人搜了去,他一直留意着,那人拿到手后,上交给了那位齐千户。昨晚他们跟了许久,也寻机翻了他住的寅宾馆,没有找着。张大人住在后院,他这任命来得又急又古怪,因此没带家眷上路,半道被人劫了一次,安置的东西并不多。赵家禾在他这翻到了要紧的书信,那些死人想和何参将搭上话,殊不知他早跟张大人这一派联上了,寄来亲笔信。信中还提了渣渡县等地,沿河往上这五处,都已渗透,只是只字未提这背后的主使。交给太太的东西,就是这么来的,可惜自己想要的契书,终归没找着。放良书可以再造,官卖契书做不了假,他和冯稷说好了,今晚再走一趟,找到为止。
“他们要做什么?”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答了,“他们在筹谋一件糟糕的大事!我们管不了吧?唉!”
他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善到以为凭他们就能扭转乾坤,非要留下来不可。
她想好了,但未必真心想通了,将来听见什么坏消息,指定要懊悔。于是他安慰道:“等徐家人帮忙把信递出去就成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会不管。他们有兵有钱,还有大将、军师,让他们去镇压。我们身单力薄,跑去掺和,是螳臂当车,还是不在这碍事的好。等找回了契书,想法子办成这事,我们即刻就走。”
“是不是没有身份,不能出城?”
“过关要路引或路牌,以往我出去,持的是赵家的路牌。没有的话,也不是不能出去,翻城墙、闯关都不难,只是将来不论落脚在何处,都……”
她自觉接上:“都见不得光。”
奴籍本就低贱,身不由己,当初她连院子都出不了。逃奴更是凄惨,不能置银子产业不说,恐怕性命都难保。出来这些日子,有自在的时候,也有担忧的时候。本来太太都打点好了,他们一出来就能自在飞翔,可惜命运不济,总有这样那样的艰难阻碍。
只是想做回平常人而已,难道是什么天理不容的奢望吗?
再回头想想太太的遭遇,真是应了那句天道不公。
他略加思索,选择了实话实说:“也不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花点钱,顶替个身份,也能过活。只是你这名字,这身份,怕是再也不能要了。”
那会不会连累相熟的人,将来和这里的故人还有相逢日吗?
她舍不得丢,但不能为这个就困死自己和他,咬牙道:“实在找不着,我们就走这样的门路,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其余都是小事。”
“没错!果然不该小瞧你,瞒着你。巧善啊,还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
她点头。
“是一件坏事,我想做。”
她再点头,擦了擦手背,凝神等着,见他迟疑,便催道:“你说吧。”
“五房那对夫妻为了钱不择手段,称得上敲骨吸髓,我不服气,不愿意白白便宜了他们。”
是啊,他辛苦赚回来的银两,虽然帮下人们赎了身,可凭什么都流去了恶人手里?
“好!”
他闷笑,逗趣道:“我还没说要做什么,你就说好了?”
“什么都好!”
他大笑,放下蒲扇,拿起茶盅喝凉水。她顺手拿起,接着为两人扇风,正正经经说:“不给他们个教训,这回得了意,往后还会如法炮制,接着祸害下边的人。如今外头什么都贵,有那日子艰难的,只怕又要牵着儿女出来换钱。卖的多了,人也不值钱,她花很少的钱,又能买回去许多。天呐!”
“你放心,等局势好了,咱们……我们把外头收到的粮拉回来贱卖,不图挣钱,单为这世上能少几个苦命人。你看,这样做行不行?”
她抿着嘴点头,生怕眼泪不小心掉下来,还虚张声势:“我可没哭。”
他知道她这是喜极而泣,失笑。这个从不做赔钱买卖的人,又顺势再退一步,“我要打劫五房,在那捞回来多少银子,我一个子儿也不要,全填在里边,造福百姓。”
只要她能毫无负担地离开这,搭进去一点银子不算什么,横竖赚钱的门道千千万,将来再捞就是了。
她听得两眼放光,比先前喊“好”的时候更坚毅:“家和,先前你说错了,这不是坏事,是好事,极好的事!”

第79章 差一点儿
银票好弄,银锭太沉,靠这三五人不好弄,这件好事还得从长计议,先预备夜里这件。
少了干活的长顺,凡事自己来。太热,不宜在灶房久待,于是等日头不那么晒了,他推磨磨米浆,她再做成漏粉
米粉,在葫芦瓢上打孔,漏下去现煮成条。不是指用土豆或者红薯做的特产漏粉。
,拌上酸菜,吃个简单爽快。
冯稷早就知道他俩那些事,挑明了说:“就我们几个在,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做什么,你们自在些。你是什么人,你待她怎样,我还能不清楚?”
赵家禾怕她不自在,特意先去问过她。她把冯稷当四哥,并不介意,于是三人同桌吃饭。趁这会四下无人,悄悄商量晚上的活。
小留来得早,因此晚饭也吃得早。天黑以后,把院门闩上,四个人都早点歇下,赶在暮鼓响时出发,和巡兵逆着来,等他们收工回来喝酒松快时,他们早就到了县衙里边。
二堂静悄悄,漆黑一团,一股难闻的腥臭在里边徘徊,总是散不出去,像是冤魂困在了这里。
蒙了面巾,仍旧难忍。
冯稷皱眉,撇头去看他俩。好家伙,禾爷就算了,连这姑娘都比他强,人家面色平静,喘息平稳。他再看向留在斜对面望风的小留,正按着嘴止呕呢,他总算舒坦了。
他要留在屋顶这面盯梢,不用下去。等到三堂点灯的人退下,他打了手势,赵家禾便背着巧善往下翻。冯稷一直看着,这姑娘还和那晚一样,沉沉稳稳,一声不吭。
他想:将来我也要娶个这样的,带种!
赵香蒲的左胳膊,被炸飞出去,先是撞在了角柱上,在那留下一段血迹,再掉落,离别的尸首太远,她一时想不到,才会找那么久。
她不会建房,说不出那块的名称,但一到这院里,立马指得出。
赵家禾留她在下边等,自己顺着柱子爬上去,先去最好藏物的牌匾后探,再从西到东过一遍额枋,最后在搭交的那块摸到了。
如他猜想的那样,满心要忠君体国的赵香蒲,最后伸手去扒那姓尤的,不仅要确保杀死他,还想用他的肉身当盾,护住官印。
傻,他指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不得不佩服。也只有这样的心思,才配得上巧善替他收拾最后的体面。
有了这个宝贝,好做交易了。
张大人刚入睡就脖子一凉,被冯稷拿刀比着,不敢呼救,颤着声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赵家禾拿着官印在他胸前连敲,冷声说:“不会认不出我吧?你找不着它,就说是我拿了,见那几条狗要杀我,便顺势定了我的罪。我不能白白冤死,这就如你所愿,带着它……一块去死!”
张大人一直盯着它,急道:“有话好说,实在是找不着,才有了误会。只要东西还回来了,一切全免。你看,我早就悟过来了,知道你是好人,立即撤了缉拿令,也在千户那说了好话。你放心,从今往后,太太平平。”
赵家禾抛高官印又接了,抛抛接接,并不搭理他,有时故意扔歪,看着像是很不在意它的死活。
这跟掐他脖子是一样的,张大人焦急,又说:“他们并不是要你死,否则抓的时候就下狠手了。我听他们的意思,是有人看中你的本事,想将你收服。没明说是哪位,好像是你在恪州做生意妨碍了谁,有人要整治你,另一方却佩服。夸你们这门生意做得好,卖得快,卖得广。”
这话有些诚意。
赵家禾停了手,重回床边,弯腰问他:“那齐千户拿了我的东西,为何不交给你,他就是你说的狗腿子?”
张大人点头,怕打动不了他,又说:“他要拿那东西要挟你,我劝了几句,他听不进去。不过,这事好办,你把官印给我,我替你入个本地良籍,即便将来有事扯到旧情,也无从查起。”
“有点意思。”
张大人大喜,忙说:“你放心!这个事我从头到尾都会,头前在三元做过主簿,有了泰山大人的扶持才去的都水司。”
“噢?你岳父是谁?”
“工部员外郎牧芳。”
很好,虽不是熟人,也近了。这就和这位张大人收到的书信搭上了,姓尤的惨败在赵香蒲手里,赵昽不想死,就得赶紧将功补过。他顾不上为伯父送葬,亲自去跑这个腿,再唆使何参将主动找上他们,以表诚意。
赵家禾拿了印,哈一口气,在他中衣上盖一章,而后扯下面巾包裹住,抛给门槛上坐着的小留。
“你先替我办着事,等我来换。不用着急,我有你想要的,你有我想要的,这东西,我留着没意思,或早或晚,一定来找你。”
“你放心,明早就办!”张大人想要得不得了,但形势逼人,不得不低头,还讨好地说,“夫人替我缝了些银票在鞋面里,保住了,就收在……”
那些人不要他的命,是看在他岳父的面上,倘若没有这层,就算那银票缝在皮肉下,也会剥开搜刮走。
又见傻子!
那个牧栾并不简单,能收服山匪打前阵,能招到姓尤的这个真官员搞叛乱这样的大事,这是他的能耐。他还有智谋:用他们走第一步,败了也不要紧,哪怕朝廷大张旗鼓来查,最终定江县令由本该继任的张大人补上,这又是一个自己人。张在这事中受害,险些丢官又丢命,谁会再怀疑他呢?
不过,这位靠吃软饭混上来,不算聪明,不一定能办好事。
赵家禾大度地没和他计较,给冯稷使一眼色,迷晕了,再松手离开。
冯稷没跟着他们走,留在内宅门的梁上,接着盯梢。
三人趁夜回去,小留将官印交了,把院门关好,自觉去了西屋待着。
往常会提来热水再去歇,今夜胆子肥了?
赵家禾正要叫他,巧善先出了声:“我把蜡烛放桌下试试,你在外头帮我看着。”
“好!”
院墙高,蜡烛低,上边还有桌面罩住,即便开着门也不打眼。
他帮了这个忙,还能帮下一个,提水的活,确实用不着那小子。
她在里边梳洗,他在外边守着,心猿意马。
今晚背着比上一回重,上一回又比几年前去四方院沉,真的有在长。
水声停了一会。
他忍不住了,小声问:“巧善,我找了人看八字,说是最好今年成亲。你看……你看成不成?”
门被拉开,她探出脑袋问:“方才你说了什么?在掏耳朵,没听着。”
“没……什么。问你热不热呢?”
“热。”
才洗过,又有了汗。
“那敞着门睡。你放心,我就在这院子里。”
“你不进屋睡吗?”
进哪屋?
她当然不会这样想,全是他满脑子不正经。一想到明日就能弄到户籍,大好的婚事在冲他奔来,便再也稳不住。
冯稼只比他大四岁,当了三回爹,他这里还没着落,再不努力,要是被冯家大小子赶上,那真是丢死人了!
“家禾?”
他回神,忙答:“院里凉快。”
她拿了一条长凳出来,他再去别的屋子拿两条,拼在一起,够躺了。
他进去提桶倒水,她跟在后边提醒:“你再帮我打两桶水吧,凉的就成。”
“你去躺着,我来……”
洗不了,她的贴身衣物,他还没资格沾。
留着明早再洗?也不成,院里还有别的男人,她会害臊。
几时才能正大光明公不离婆呢?到了那时,管他小留大留,通通不留,只剩他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我打好了水,你再来洗。”
夜风习习,比屋里畅快多了。她舍不得进屋,靠着门低笑,看着他走远去打水,等着他走回来。
她在里边洗衣裳,他在外边嚼草根。
两人一里一外,隔空闲聊,一会说马,一会说地里产出,一会说养鱼要领,就是不提先前那话。
其实她听见了,只是不好意思答,倘若他再问一次,她就不好找借口了,必定要答一个“好”字,偏偏他也在这时害起了臊。
她垂头偷笑,他听见了,问:“想什么好事呢?别光顾着自己乐,说来听听。”
“没什么,想起了小英说的一种活物。”
怎么老惦记着她?
因为还没替小英报仇。
该死的赵昽至今还没死,这是他答应了又没做到的事,是她的心结。
他皱起了眉。
“你听说过麝吗?”她自顾自往下说,“她说麝很香,它在林子里跑动,整个林子都是香的。我以为除了花,就只有姑娘家是香的呢。”
香的是雄麝,发情时最香,为的是借它勾搭雌麝。
他抬起胳膊深嗅,他娘的,别说香了,只有汗臭!
“哦。”他轻咳一声,接着说,“改日带你去买香粉,想怎么香就怎么香,给那鹦哥抹上,让它也香一回。”
她被逗笑,想起了倒霉的小家伙,便托他取下来。
他将挂在外边透气的鸟笼子摘下,放在她脚边,特意踢了踢,好把这傻鸟叫醒。
这点烛光,对正睡觉的它来说也不可承受。小家伙把脑袋从翅膀下拔出来,头一件事就是惊叫“啊呀,不得了啦”。
巧善忙低声安抚:“是我,夜深了,你乖一点,别喊。”
“巧善,巧善……姑娘姑娘。”
好笑,又发愁:这家伙嘴碎,不知要说到几时去。
她找他求助,他将笼子打开,把它抓在手里。
小家伙怂了,缩着脖子,爪子蜷曲,小声说:“高兴。”
算你识相!

她拧完了最后一件,把贴身的衣衫晾在了屋里,只留了两件在桶里。
他目不斜视,垂着头进来提水,来回搬完盆和桶,把水倒了,顺手帮她擦了擦搭在院子里的竹竿。
她跟出来晾好外衫,想到他还没洗,就说:“我先关一会门,赶一赶帐子里的蚊子。”
“好!”
他洗澡比她方便,打几桶凉水,拎到西边,浇一浇,搓几下再浇一桶,两个来回就算完事。等到洗完了,他才想起一件事,抬起胳膊闻一闻,果然还差点意思,又打几桶,找小留要了胰子,从头到脚再洗一遍。
夜里干活凉快,他换好衣衫,把脏的都洗好,衣衫贴着她的晾,袜子……走远了搭墙头上。
再是臭大户:鞋,用马毛刷来回刷,冲洗来冲洗去,看着水清了才停手,将它拿到院门那边靠墙放着。只要光脚一晚上,明早就能穿回来。
被人时刻盯着,她肯定睡不自在。他将那几条凳调了个向,背对着东屋的门,躺下,枕着胳膊,悠哉地看着他俩的衣衫在夜风的带动下,一起飘,一起荡。
起,落,又起,又落……
这不就是同进同出嘛,多好!
他怕笑出声,吓坏了她,抹一把脸,闭目养神,才眯一会,又睁开眼,接着看。
乐极生悲,一早起来,袜子不知几时被吹飞了。
他赶紧去找,墙里墙外查了个遍,没寻着,把小留喊起来,跟他分头行动,一东一西,挨家挨户问有没有捡到袜子。
小留稀里糊涂去干活,问了一圈,没问着,回来劝道:“禾爷,别着急上火,丢了不要紧,一会我去铺子里再买几双新的。”
那能一样吗?
赵家禾恼火,叫他再去问一次,脸要凶!
她也起得早,从灶房出来,见两人神色不对,就问怎么了。
小留嘴快,说了。
她“哦”一声,转头安慰赵家禾:“那上边没表记,不要紧的。不够穿的话……”
我再给你做!
这话好像不能当人的面说。
小留听懂了,饭也顾不上吃,赶紧再去找。这回特意把门捶得震天响,总算问到了,老汉支支吾吾说小孩不懂事,捡到了也不告诉大人,他到这会才知道。
小留本打算给谢礼,听他这话,立时省下了那一钱银子,摆了个凶脸才走。
赵家禾发了信出去,等帮手赶到,至少要天黑,白日闲着,不敢丢下她出去,便在家修修补补。她去隔壁买豆腐,不让他跟,他不放心,走到墙根下,听着,候着。
没一会,她端着豆腐回来,后边还跟着个小媳妇。
“家禾,你帮嫂子看看这摇架
过滤豆浆时,用来挂住布的支架,两根搭成个十字(能活动,加速过滤),上方有钩子,用绳子挂在空中,能省力。
,有些老了。”
“好,我知道了。”
这打豆腐的家伙事,跟这手艺一样,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用得太久,又潮又腐,不能要了。
他削了两片竹子,取下旧铁钩,徒手掰直它,钻孔穿过去,又拧回来。
这力气!
那小媳妇一面帮她择菜,一面偷看那,去取的时候,含羞带怯地道了谢。
人一走,他立马洗手,来来回回洗。
“怎么了,没划破口子吧?”
她跟过来关切,他不答,只把手伸到她面前。她果然忍不住,伸手就来戳茧子。
他逮住,握一下就放开。
太快了,她来不及害羞,收回手,扭头去找小留在哪。
那家伙总算有了长进,留在灶房擦擦洗洗,没出来碍事。
她安心了,留下来说话:“这屋子放在谁名下?”
“就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是我捡回来的跑腿,另给他买了一处娶妻生子,比这里好。这是全城最落魄的老巷子,住的全是穷鬼,鱼龙混杂。东边这户算好的,有些院里住了一二十个,一家老小只租得起一间屋,全挤着住。这里边人多混杂,我们待在这,来来去去就不打眼。”
“别这样说人家!谁不想富呢?只是……唉!生活所迫,全是不得已啊!”
他老实认错:“是我不对,跟几个渣滓打过交道,就以偏概全,该打该打。”
她还真打了,从小留收来晒的蒲草里拣了一根好的,“抽”了他两下。
这打,他挨得痛快,站直了,正正经经作揖。
小留刚拉开一条门缝,瞧见这幕,又赶紧把门关好。
她听见了,丢下“戒尺”,回屋练算盘去了。
窗子大开,两人隔窗相对,都忍不住要笑。
这一晚有得忙,事分急缓,先去接冯稷和契书,再去劫富济贫。
冯稷在梁上守了一天一夜,没看到县令招那些人来捣鬼。
赵家禾心里有了数,再去后边换契书。
这位张大人不算蠢,只怕是想了法子看过那些契书,把事办得极好。赵家禾的名字太招人眼,换成了普普通通的赵业。女眷的不打紧,仍旧用原名,只是换了出生之地和父母。
更妙的是这家伙自觉将她列在他这个户主下:有妻王氏,名巧善,长煜十七年生。
不单有了户籍帖子,连带路引都给做好了。
连日不顺,突降好事,那是又惊又喜。
赵家禾痛痛快快还了官印,见他抱着宝贝笑逐颜开,不免心生疑窦,便刺探一句:“这里离京那么远,你家老泰山又有本事,怎么不想法子留住你?”
张大人转喜为愁,唉声叹气,摇着头说:“内弟不学无术,留在京城怕是要闯出大祸来。岳父大人日夜难寐,叫我出来历练一番,顺便带着他到地方上磨练磨练。”
“他人呢?”
“我也不清楚,这几日急疯了,说是丢了什么宝贝,满城跑,白日不见人,夜里不归宿。我靠岳家发迹,没那个底气辖制,管不了。赵公子,先前那事,多有得罪,我原就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内弟和那千户一唱一和,我拗不过他们,稀里糊涂就下了那令。只批了朱砂,没盖印,不算数的。”
赵家禾懂了,难怪丢了那么要紧的信,他只字不提,只在意官印。原来那牧栾铺的不止两层,揭了尤大人,下边的张大人还是幌子,底下的舅爷才是正主。
“那就由着他浪荡去,你好好做官。”
“一定一定。”张大人记起他的救命之恩,忙不迭点头,要投桃报李,又说,“对了,还有一事。那齐千户出了个馊主意,要召集人手,挨家挨户搜查。他见这里的人支使不动,便派了人出去回禀,我估摸着,要是上头同意这么干,后日早上就能到。”
“多谢!叨扰了!”
“不敢不敢。”

她看着黄页上边的民户二字,捂住脸,把哭意憋回去。
黄嫂子没有入奴籍,只是投靠主家的雇工,可以自由出入,可以自行婚配,文书上的日期一到,就可以离开。待在八珍房时,巧善最羡慕的人就是这位婶子。但黄嫂子说雇工人也算贱民,只比奴才略高,因此她儿子能读书进学,却屡遭排挤,最终倒在欺凌下。长生死后,黄嫂子老了,眼神空了,有时会突然感慨“当初不来这就好了”。自此,巧善不羡慕了,只有怜惜。
到这会,她终于又是个真真正正的人了,是比雇工人更自在的平民百姓!
赵家禾看她发怔,猜到她的心事,逾矩将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
小留立马转身,让远一点。冯稷也调转头,先爬上了院墙。
巧善没拿这东西,将递东西的手推回去,欢欢喜喜说:“你收着最稳妥。”
“回去再细看。”
她用力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先翻出去,和墙外的人会合,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处。
原定是小留在家守着她,但人不在自己身边,到底不放心,赵家禾又把她带上了。
小留和阿大守着板车在墙外接应,刀疤子和姜十二在墙内。小留告诉她:院子里除了冯稷和他,还有三个早到的帮手。
用箱子抬起来不方便,丧家麻布多,一包袱一包袱送出来,凑够半板车就往外运,没一会又拉着空板车回来继续接。
他们干活,巧善没闲着,记了包袱数量,再按着包袱大小,估计了大银锭的数目。只剩最后两包别的不好算,这个先撇开,等他出来,她便报了银两总数。
赵家禾笑着点头,冯稷等人陆续出来,最后三个竟然是家安他们。
太好了!
银子不用拉多远,先存去后巷——赵家禾交代姜十二在这买了最不起眼的一间,算是狡兔的第一窟。
赵家禾先说了这些银子的用途,再按规矩,要给他们发钱。
习武之人,讲的就是一个义气,好锄强扶弱,听说他要拿去帮人,都推辞了。
巧善突然插一嘴:“至少一人拿一个,有此义举,总该留个凭证。”
赵家禾有些意外,但没反驳,点头附和,给家安使了个眼色。
家安忙说:“也好!”
家岁和家康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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