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by吴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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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很不好,症状还不能明着说。巧善不由得往女人病上想,隐晦地提醒:“你……路上辛苦,暂且不要吃这个,这是熏出来的红,不是正经血燕。”
赵西辞抬手,招呼丫头将东西拿上来。她自然是识货的,一凑近就认了出来,冷声问:“好蔓儿,你告诉我,这东西是谁收拾出来的?”
蔓儿跪下了。
这是别人的家事,牵扯深。巧善本就不该管,赶忙躲远了,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着,埋头整理自家的东西。
有影子靠近,她立马抬头,手隔着包袱皮摸到了刀柄。
赵东泰停步,居高临下打量她,眼神不善。
巧善有些怕,慌慌张张说:“我有丈夫,他一会就来。”
一路货色!
赵东泰本想问那血燕究竟怎样,见她自作多情,怕被缠上,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巧善刚松口气,婉如又过来了,请她去马车上休息。巧善刚要拒,她先说明了是后边闲着的马车。
婉如怕怠慢她,嘴上带笑,但看起来很是伤感。
巧善脑子一热,拉住她,贴到她耳边,小声问:“是小产了吗?”
火把、灯笼、圆月,三光之下,婉如冷脸冷目清晰可见。
巧善忙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怕吵到她,才不敢上去打扰,没有别的意思。我听人说,此时要万分小心,头一个要防热症。你煮些茶水给她洗,多滤几遍再用。你们带了什么,有鸡蛋吗?借个灯笼给我,我去山上找找还有没有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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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秋天会开第二茬,先前我好像见过,拿它煎水蒸点鸡蛋给她吃。这是前辈教的方子,我不懂其中药理,横竖都是好东西,吃了有益无害。”
“车上就有!”婉如扣住她的肩,覆在她耳边放狠话,“绝不能说出去!”
巧善知道保证再多,她也不会安心,只说:“我也是女人。”
婉如轻叹,手下滑,挽着她胳膊送她上马车,去前边交代几句,又回来陪着。
她坐立不安,巧善也不自在,摸出算盘拨两下,又怕吵得人家烦,只好挑明了说:“我不怕鬼,你去前边帮忙吧。赵姑娘问起,你就说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你……”
“我真不怕。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你在那看着也好。”巧善说着,拨开包袱里的书本,露出藏在下边的菜刀。
婉如先是叹,接着莫名其妙笑了一声,而后落寞地垮下脸,淡漠地说:“多谢你体谅。”
“姐姐快去吧,不要客气这些。我知道你们说家禾常提起我是客气话,我算什么呢,但赵姑娘是真的有本事,在我们眼里,她比那些老爷要强得多。可谁都是一副肉身,总有虚弱的时候,你劝劝她:该歇的时候安心地歇,那位东泰大人看着很厉害,不如把事交给他去安排。”
婉如苦笑道:“既然赵家禾什么都跟你说,想必你也知道赵家如今是怎样的态度,那是派过来盯她的人,怎么放心?”
“听他催那话,口气虽不好,意思却是好的,不像是奸人,断不至于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婉如一拍额头,懊恼道:“真是魔怔了,他们还指着她……”
她不说了,巧善也不问,顺手帮她掀起车帘,浅笑着目送她下车。
婉如走出去两步,盯着前头的车轿围,好料好工,外头看着繁花似锦,内里却是一片悲凉。她再回头看看后边这辆,心头一动,倒回来掀起靛蓝布幔,笑着告诉巧善:“我们姑娘说的不是客气话,那位还真是时常提起。头前挂在嘴边的是‘那小家伙’,有时是‘傻丫头’,后来叫‘王巧善’,再往后,说的就是‘我们巧善’了。我们只当是养着亲妹子呢……我们姑娘不能见外客,那些事全是我们在打点,每回过来对账,他都要顺便打听小孩儿喜欢什么,也问姑娘家用的有哪些,胭脂香粉,零嘴耍货,什么都问,只要别人买得多,他也跟着买。这就算了,我听跟出去的人说,常常是收很久也送不出去,白白地放坏了,可下回见了,他还买。”
巧善又臊又想笑,丢开算盘捂住脸,羞答答地说:“我不知道有这些,多谢姐姐告知。”
婉如钻了进来,既不坐也不蹲,弓着腰,靠近了打量她的脸,像在找着什么,不等巧善询问,又退了出去,走了。
巧善拿出行囊笔,刚写下三个字,车壁被敲响了。
是他回来了?
她欣喜地掀起车帘,叫了“家禾”。
车外没有他,只有挑帘子的剑鞘和一张冷若冰霜脸。
来者不善!
笑僵在脸上,她立马坐回去,警惕地盯着对方。
赵东泰收回剑,隔着帘子问:“康平是什么情形?”
巧善想了想,如实回答:“也出了事,不知道城里究竟怎样,大伙都在逃。我们在寺里拜佛,他们把寺围住了,没动刀,只把人锁起来。”
赵东泰追问:“是什么人?兵,还是匪?”
“不清楚。”
“你怎么……”
婉如一听见动静,立马过来解围,及时打断了他:“七爷,王姑娘该歇息了,我们不要在这打扰人家。有什么事,等禾爷回来了再商量。”
赵东泰哼了一声,冷嘲道:“前后这么多人,我还能狂性大发,把她怎么样?”
他是主子,婉如不好反驳,镇定地坚守在一旁,等到他离开,再对车里的巧善致歉,防着人再回来为难,她特意留下了。
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在前边很快有了动静。巧善最熟那个声,比她动得快,丢下东西钻出去,高声应道:“家禾,我在这!”
她往车下跳,狂奔过来的人正好接住,两人傻兮兮地互相叫名字,像是久别重逢的……小孩。
简直没眼看!
赵东泰高声打断:“嘿!那些是什么人,会不会留有后手?”
赵家禾把人举起来放回车上,仔细盖好车帘,再扭头看向不速之客,眯眼盯着他,冷声问:“阁下哪位?”
已下车的婉如帮着答了。
怪不得只看一眼就厌烦。
对方傲慢,他也无礼,撇头道:“问你们自家的人去,我一个闲人,管不上外头的事。”
赵东泰气上了,将剑往地上一插,咬着牙喊:“你!”
婉如乐得见他吃亏,强忍笑意,指着前边说:“梁武他们回来了,劳烦七爷过去问明情况,帮着拿个主意,看明早该怎么走。”
赵东泰一言不发地走了。
赵家禾掀起帘子,客客气气说:“多谢!”
婉如点头,看一眼车厢,想提醒男女大防,最终还是忍下了——到了这时候,名声不名声的,不顶个什么用。
他身上还有血迹,怕熏着她,打算脱下来。
她为难道:“我们没有带换洗,先凑合着,明儿再看吧。唉,不知道几时才能回家,她……我想请她去家里做客。”
她在八珍房听她们说过,小月子和坐月子是一样的,都要好好休养。要是康平没出事就好了,半天能到,请赵姑娘去家里歇脚,早些请个大夫来把脉开方,她再找隔壁阿婆买几只好鸡来煨汤。
他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笑道:“下回吧,她家里有事,三催四请,因此提早出发了。”
巧善皱眉——究竟是什么事,要催着一个有身孕的人着急赶回去?要是按原定的十八再出门,兴许就不会碰上这样的事了。
“她夫君去了哪?”
“忙着做官。嗐,这位唐提学专管科试,时常感慨纸上多庸才,没灵气。平常不是在酒楼里蹲着,就是去逛风景名胜,暗访才子。”
“多嘴驴那样的才子?”
“没错,会念几句酸诗就叫才气通天。几年前出了舞弊大案,上下查一通,斩了几个官,但至今有人私下议论,说是上头包庇了真凶。如今都说‘寒窗苦读,不如花钱买通’,那些落榜的人,将不得志赖在这上头,理所当然地不再用功。如今各地都有这样的风气,要是这些人做了官,后果可想而知。”
“读书做官的事我不懂,我只觉着这人不太好。唐家的老人病了,他有空管这样的闲事,怎么不赶回去接长辈到身边照顾?反叫个……做媳妇的两地奔波。好没道理的事。”
规矩就是这样:男人理所当然地撂挑子不管,侍候父母长辈全是女人的职责。赵西辞上边有两层婆婆,分住两头,她还要管家和料理外头的买卖,担子更重。
说出来只会让她不爽快,他略过这里不提,说起了新安排:“时局动荡,那些有钱人家此刻成了肥羊,正是护卫赚钱的好时候。我想问问冯家那些人要不要北上,只说这里的情形,不强求。富贵险中求,让他们自己定夺。张麻拐他们到了雁归滩,再过三五日就能进岵州地界,我想法子通个信,早些会合,彼此照应。”
“也好。”
“水运方便快捷,真要打起仗来,沿河那些县首当其冲,他们留在定江,日子恐怕不好过,乡下反倒太平些……”
外头有动静,他早早地噤声,来人是梁武,在他耳边低语一番,把坏脸色传给了他。
他回头伸手,她牵上去,他顺手拿上了包袱,她赶紧把行囊笔和纸也抓上。
“你写了什么?”
“没什么。”
他着急处理大麻烦,没空调笑,把她抱下车,送到婉如那,再隔着车壁和赵西辞说事。
“那一堆少说有三四百,贪生怕死的时候乱逃乱散,不说帮忙,反要碍事。双拳难敌四手,要是成堆地来,就我们这几个,恐怕抵挡不了。得找他们说清楚了,跟着逃命可以,多少要出一分力。还有一事:方才听梁武说,分头办事时,底下人颇有微词,号令不动。赵家,唐家,褚家,还有外边雇来的这几个,四分合不成一股,只怕难成器。”
赵东泰离得近,铁青着脸打断他:“犯得着吗?哪个敢不服气,杀鸡儆猴就是了!”
赵家禾暗道:蠢材,没听过阳奉阴违,暗箭伤人吗?
果然,赵西辞当即教起了兄弟:“本就缺人手,杀一个少一个,亏的还是咱们。花钱雇佣,买卖而已,谈不上大义,也只有那么多人情在,就不要怪人家大难跟前贪生畏死。”
她从赵家禾的话里听出了风险:高头大马,豪车锦轿,出行看着气派,到了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它们就成了她的催命符:不是家奴,自然不是一条心,原本护卫的刀,也可以掉头刺向她们。
杀人劫财,一哄而散。
乱世多惨案,查无可查。
她很快拿定主意,高声道:“我是唐家人,这事我来办,你们只是娘家的隔房兄弟,不要出面。”
“你这话……”
梁武咳了一声,赵东泰回过味来,自觉闭了嘴。
赵西辞换好衣裳,添了妆,盖住了苍白。她踩着马凳缓缓下来,巧善担心着她,不由自主地上前挨住。
赵家禾伸手去拉她胳膊,她回头,用眼神回答他:不要。
他不解,但没再阻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
正如他所说,提刀拿剑的人,分成几派,围着火堆站在那,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
赵西辞走近了,停步,站定,朝一旁伸手。
婆子抱紧匣子,跪下苦求:“奶奶三思啊!”
婉如上前夺了,抬手拔下仙草簪,将锁卸了,打开匣子,捧到赵西辞跟前。
赵西辞把大小银票全抓出来,理成扇形,高举它们亮给众人看,趁他们起心思时放下,顺手插进丫头捧着的盆中,让它们沾上松油,再毫不犹豫地扔进火堆。
不是要拿来分给他们的吗?
立时就起了骚动,有人提剑去挑,只救出来小半张残票。没做这徒劳无功之举的人,愤愤地低语,不时看向同伴,等着给讯号。
赵西辞并不看他们,用眼神示意婉如将钱匣子也扔进去,而后缓缓道:“年成不好,唐家九处庄子,赔了三处,剩下六个也算不上丰产,统共只得一千四百六十八两。沿途有我的陪嫁,大小铺子十四间,收上来三千二百两。这是我的规矩:盈利只收整数,剩下的,留给铺子里的人分了,犒赏他们。
啰嗦是要告诉他们我有钱,我还有够大方,对底下的人好。
从老宅出来时,老太太怜惜我,给了我三百做私房,连同我出门时捎带的银票,都在这。烧了就烧了,不必可惜,这是借古人的智慧,攒一攒破釜沉舟的气势!车上还有些碎银,三四十两,谁想要,只管去拿。”
她高昂着头,直白地说:“如今这情形,大伙心里有数,前后左右都有险,落了单,只怕是死路一条。诸位若信得过我,那就留下来,齐心协力拼一把,我看未必会输。家里见我们迟归,也会派人出来找,不算是孤立无援。若杀得出一条生路来,那就是赢了贼老天,必有后福。诸位有好身手,功劳不同,你们忠心耿耿,我绝不会亏待:五百两一个,活着自己领,不幸遇难,那便再添两成,敲锣打鼓送到家人手里,轰轰烈烈一场,好叫人长长久久地记着你英勇。只要我能活着回去,这话就能兑现。你们跟了我几年,应当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我拿不拿得出这个钱。新来的人也不要慌,一视同仁。我既是唐家少奶奶,也是赵家出来的姑娘,要兼顾两家的颜面,从来不做不诚不信之事。当然了,我不会武功,也没有力气,算是拖累,诸位要是嫌弃,可自行离去,绝无二话。都有家人亲朋牵挂,谁的命都宝贵,我尊重。”
末尾这几句,声音又虚又颤。男人们只当她是说到了动情处,巧善和婉如知道这是快要撑不住了,暗自着急。
巧善察觉到她晃了一晃,再不敢迟疑,立马垂下头,猛吸一下鼻子,而后弓着腰贴过去,环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身上,委屈哭诉:“姐姐,我们明日就能回去了,对不对?”
赵西辞将手搭在她肩上,既是安抚,也是借力支撑,缓缓道:“对,‘人多主意好,柴多火焰高’,我们有这么多人呢,什么都不怕。”
婉如借口要劝解巧善,凑上来帮忙扶住后背。
有了支持,赵西辞缓了口气,一一望过面前这些男人,缓缓道:“离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诸位慢慢想。想好了,同我兄弟说一声,天亮就得干活:去林子里砍些用得着的料,削尖了,发给那些人当长枪使。我们又不欠他们,总不能白捧着人,拿自己的命去填。没学过功夫不要紧,穷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奋力扎上去。敌人也是人,都是皮肉做的,扎透了,那也是个死字。”
梁武带头高喊“好”,其余人也在权衡利弊后,做出了选择。
赵西辞回到车上,后背已湿透,跟前的人忙着伺候。巧善不想留下妨碍,跳下车,挡在车窗前,以免风把帘子吹起,给里边的人添麻烦。
婆子心疼银子,坐在马凳上抹眼泪。
赵东泰过来,踢一脚车辕,很不客气地骂晦气。婆子赶紧背过身去抹干净脸,他还不解气,转头盯上巧善,喝道:“怕死就找你男人去,在这捣什么乱?再胡乱搅事,我一刀……”
他手里的刀,被人挑起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又惊又怒,磨着牙低吼:“赵家禾,你要做什么!”
车里的赵西辞喝下参茶,刚缓过一丝劲,就得帮他求情:“禾爷,他年轻不经事,口没遮拦,你帮着我管教管教。”
赵东泰气得一拳砸在车壁上,恨道:“你什么意思!”
“凡事不要只看眼皮子底下,东泰,你误会了,王姑娘不是在撒娇,她是在照料我。”
“你……”赵东泰张着嘴僵在那,把先前的事全串起来,恍然大悟,焦急道,“你身子……”
巧善怕他说漏嘴,尖叫:“家禾,快揍他一拳。”
赵家禾不假思索出拳攻向他,赵东泰已然明白自己真的是“口没遮拦”,该打!他不躲不避,受了这一下。
这样打起来没意思,巧善又在后边拽衣衫。赵家禾没再出第二拳,他要给赵西辞面子,撤回了刀,但必须为巧善出气,便随手将刀扔了出去。看似轻飘飘,那刀却像长了翅膀,朝着远处的灌木丛飞去。
赵东泰没去捡,越过他看向后边的巧善,一句“对不住”,怎么也挤不出。
赵家禾更气了,挪了半步,把她遮严实,当面讽道:“赵七爷还有好剑(贱),倒是不用那破刀了。”
赵东泰理亏,受了这讥讽,垂头转身,蹲在干涸的水沟里纠结去了。
梁武小跑过去,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刀捡回来。
赵东泰不肯要,闷声说:“谁用得上,那就给谁,我还有……一把好剑。”
第98章 青涩少年
她言行古怪,该解释的,可是她答应过不说出去,虽然夫妻一体,可到底是人家的私密事,她只能装糊涂,假装没察觉到他的探究。
赵家禾暗笑:这家伙心虚起来,眼珠子提溜转,双手无处安置,东抠西摸,还会顾左右而言他。
“我这把菜刀用的是好料,也能砍树吧。”
“能。”
不让她出一分力,只怕会不安。他收了她的刀,提起来细看,笑道:“我用着正好。”
哪好了?
只能说正好跟他的手掌一般大。
她抛开烦心事,抿着嘴偷笑,跟他一块上坡进林子。
他挑了一枝大小合适的,动手去砍。
她仔细看过它的大小长短,提早去别的树上挑拣,等他弄完那一枝,就叫他过来砍这枝。
两人分工,做起来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坡的另一侧,远远地看到了另外两位。
梁武劝了半天,赵东泰只说了几个字,不是哼,就是嗤。两人一东一西在挑,离得远,梁武嗓门大,他说的话,巧善他们也能听到。
“……乌烟瘴气,她怕耽误了你,才点名叫你来,是想借姑爷的情面,把你推荐到褚家门下。你身手好,又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谁稀罕,叫她好生做她的唐家妇,我的事,不用她管。”
傻子!褚家有身份有地位,手里有兵,外头还有好名声,时势再差,也能立于不败之地。赵西辞不屑摇尾乞怜,也不认同唐家一直借旧情谊
唐四的爸跟褚颀有点交情,死了以后,褚颀一直在抬举他们家,所以才会扶持唐四做官,帮唐四挑个好老婆,还顺手帮他岳父抬身份。褚颀也是重要角色,后面会讲。
占别人家便宜,一向避着那个褚字不提,如今肯为兄弟走这一步,不知为难了多久。
可惜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白赔了心思。
赵家禾懒得掺和,领着巧善走远。
他有意要扫清障碍,特意拿此事来贬低赵七。她想的却不一样,小声说:“他是不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叫赵姑娘为难?我记得你说过,她父亲也是沾了她的光做官。长此以往,她在唐家便没了底气,不好立足。”
他自然也想到了,不过多想了一步,提醒道:“只要他争气,迈过这门槛,好好立一番事业,将来就是赵西辞的底气,谁也不敢再小瞧她们家。若折不下这个腰,想出息,光凭他自己的话,恐怕这辈子混到头,也只是个让人提起便摇头的赵七。”
“你说的也有理。你别恼,他年轻气盛,不会说话,心意却是好的。头前有误会,是担心我坏了他姐姐的大事,并不是故意为难。”
他心知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一肚子醋汁没处撒,只好捏住她鼻头摇一摇,“你呀你……”
她笑眯眯地自省:“这也是好人,那也是好人。这样不好,不好!”
他跟着笑,藉机贴上去嘬一口。
不远处还有几百人呢,她们在坡上,没准底下看得见——今晚的月光可不一样。
她忍住不笑,推他。他不肯,搂住腰,藉机再讨一口。
两人笑闹一番,接着干活。
有伤风化!
“你在看什么呢?”梁武见赵东泰撇开脸,不容分手就将自己往下推,不由得一叹,接着劝,“你别嫌我啰嗦,这几年,四奶奶过得并不轻松。老实说,有些事,赵大人做得很不地道,四奶奶全心全意替你们着想……”
“还说不是啰嗦!我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见?我知道她是为我的前程,只是……低声下气去求,唐四怎么想她?回头又要给她气受。建功立业是男人的事,要她委曲求全做什么?她只要好好地……”
嫁过去几年,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好不容易怀上,又出了这样的事。
那样要强的人,此刻不知多难过。
他不敢往深处想,闷闷地接着削。
梁武见他并不是真的不懂事,趁热接着劝。
赵东泰不耐烦听,不由得走了神。
伤风化是违心之言!家里那几个兄弟不务正业,常当他的面和丫头、媳妇子
调笑,说这是男人之道,好心要教他。他最烦这种事,只觉得下流。他们这,好像不一样,怪有意思的。
赵东泰忍不住回头,想再看一眼,可惜他们已不在方才那块,又往上边移了。梁武只当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跟着看过去。赵东泰顾不上细看,赶忙侧转,用身子挡住那方向,闷闷地说:“多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了,以后会留个心,少冲动行事。”
梁武卸下大石,又说了许多贴心话。赵东泰充耳不闻,满脑子都在想:明明是头一回见,她怎么知道赵西辞落了胎?被我无端训斥,她怎么不生气,还要拦着赵家禾,不叫他教训我?
连哄带吓,不想死的人都听进去了,力气大的自觉过来领“长枪”,轮不上拿武器的女人里边,也有胆大的,自行捡了棍子来防身,就是老人孩子,也抓了石头在手上——不想死,就不能做孬种。
昨晚对比过各处的形势,看起来只有走东南面最有希望,于是众人列队出发。
赵家禾和身手最好的褚家几人打头阵,把巧善托付给了赵西辞。
这边不是大道,马车走不了,只能改坐轿子。赵西辞迟疑了,倘若别人在担惊受怕,她还是贵太太做派,只怕要起异议。人心最怕不平,她想撑一撑。
婉如和巧善一齐劝,她仍坚持己见,倒是赵东泰一句讥讽管了用。
“你下来逞强,只会拖累大伙,没看见前边一直走走停停,总是在等吗?”
赵西辞苦笑,总算安分了。
这条路选得不算差,走了一个多时辰,只遇到一次散兵,来人只二三十个,好对付:乌合之众不讲情义,见死了几个,立刻丢下共富贵的誓言,往山里四散逃窜了。
这一仗赢得痛快,让大伙信心倍增。
荒郊野岭,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伙人,实在古怪。为防万一,褚家的领头人庞源祖招呼大伙停下来休整,他邀上赵家禾去前边探路。
原本殿后的梁武赶忙跑到前边,把剑借给赵家禾用,见他一直在看后方,忙说:“我脚上功夫差你太多,只能辛苦你跑这一趟。我这就回去,护着后边的人。”
赵家禾仍不放心,越过他,奔过去,到巧善跟前亲自交代完,再去办事。
这一番儿女情长太惹眼,总有人看过来。
巧善臊得躲到了轿子后,不巧那婆子也藏在这里生炉子。这位听见动静,不免抱怨道:“怎么毛手毛脚?可要仔细着,险些打翻了,吓我一跳。”
“打搅了。”
婆子抬头见是她,想起蔓儿,不免讥讽道:“头前那燕窝的事,多亏了姑娘提醒,想必在家是常吃的吧?不然怎么一眼就认得出这东西有差。我是不行的,这人老了,眼睛不好使咯。”
嘴上说得客气,实则从头盯到脚,对上巧善穿的布衣,眼里满是轻蔑。
巧善听得出恶意,没有着急戗她,先盯着陶罐里的东西细看。
她不骂,有人代她骂了:“老货!她帮了忙,你不磕头道谢,反倒要怨怪。怎么,嘴烂了,不会说好话,只能嚼蛆?赵婉如,赵婉如!”
婉如抱着罐子,小跑过来。
赵东泰不等她开口,指着那慌了神的老婆子控诉:“这贼婆没安好心,往锅里撒了不少的灰。你怎么当差的,敢把这事交到她手里?”
婆子急了,连呼冤枉。
这是唐家老太太为了照顾怀孕的孙媳,特意拨过来的人,先前料理这些事,很是熨帖。婉如不信她真的会动手脚,看向了巧善。
巧善没瞧见这样的事,如实摇头,不过,她在八珍房听过许多吃食阴谋,确实不放心,就说:“姐姐,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你只管吩咐。你最懂赵姑娘的心意,这吃的喝的,还是你来料理吧。老人家年纪大了,该歇一歇,连日奔波,别把人熬坏了。”
赵东泰听到这话,认定这就是个软弱的人:只会和稀泥,怪不得不敢为自己讨公道。
他顿觉没意思,撇头,暗自哼了一声。
长辈身边的老人儿
,顶半个太太。婉如不敢轻易得罪,连声说是误会,好言哄了婆子几句,叫小丫头过来,把人搀到后边去歇。到底不放心,她等着人走开,赶忙把那锅鸡蛋汤撒了,另煮一锅。
带的干粮有限,一下来这么多人,只好俭省。一人分上半块饼或半个馒头,这里也不好弄什么精细的,煮碗鸡蛋汤还得遮遮掩掩,别的好物更是不敢拿出来。
婉如要分一碗给她,巧善坚决不要,那半块饼也舍不得吃,包起来,打算留给家禾。
“你是怎么想的?”
巧善扶着树干,踮脚张望。她全神贯注在担心前边,猛然听到身后冒出来这冷声,惊得一哆嗦。
“老混账是不是真的在捣鬼?”赵东泰不想让人非议她,远远地停住,背对那边蹲下,漫不经心地拿剑鞘抽打路边的杂草,再问一次,“那燕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用怕得罪人,只要告诉我这里边有什么门道,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管。”
仍旧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