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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by吴若离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26

他强压下脾气,左手托剑中,右手抓剑柄,用力一撬,将剑下这一丛伸筋藤全挑了。他把它们甩到一旁,再催一次:“怕什么,有我呢!你放心大胆地说,上边熏了什么药,或是怎样熏出来的?”
还是没人答。
他急了,猛戳坡上的干土。泥灰飞扬,他转头躲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人早就跑了,单留他在这自说自话。

第99章 慢不得了
人走了很久也没见回来,不单巧善着急,拿棍子的那拨人也慌得坐不住,生怕这些能耐人丢下他们不管了,不时起身前后走动,张望。
剩下这二十多个护卫,又分派扎堆说起了话。
赵西辞劝身边人稍安勿躁,她安然留在原地休息。
梁武来回走动,不时安抚,赵东泰也提着剑在人群里穿梭,谁乱动骂谁。
到了日映时分,总算回来了两个。
这里边没有赵家禾,巧善心急如焚,赶紧跟上去听消息。
带来的是好消息,昨日遇险,庞源祖沿路留了记号,特意落在后边发了信号弹。这个管用,有褚家的人看到,传了消息去金安,真的有援兵在赶来的路上。探路时遇上了一小队,说那边有一处适合藏身的深林,他们凑一块去探路,叫他们先回来报信。要是顺利,在林子躲上一日半,等着援兵来接,好过在外头乱碰。
眼看赵东泰又有嫌话要讲,赵西辞和巧善提早看向了他。他闭紧嘴,撇头看向野林子。
梁武也有疑惑,赵西辞笑道:“褚家行事稳重,不会轻易出头,没有十成的把握,便没有提早说出来。”
难怪昨晚看着像有话要说,还以为他们也有散伙的心思呢。
那两人抬回来三头野猪,最大的这头也只有几十斤,小的这两头比狗大不了多少,但好歹能添一口肉。
赵东泰来了兴致,要梁武带路。梁武不敢丢开职责,摇头,怕他纠缠,挑了个让他忌惮的借口:“我答应赵家禾替他照看王姑娘,一步不能离。”
果然偃旗息鼓,又去沟里蹲着了。
梁武失笑,脚下轻快,巡逻去。
霉运散去,接下来一切顺利。日头落下之前,赵家禾回来接引。
他先在人堆里找她,她也着急找他,只是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个尾巴。
他娘的!
他言简意赅交代完,当着众人的面,把她背起来,走在前边领路。
越偏越安全,他们挑中的地方很远,天黑才赶到,留在那等的人早就劈好了柴,火上烤着山里的野物,还有水里的鱼,配上干粮,能吃个半饱。
不远处就有清溪,有吃有喝,心都能安定了。
赵东泰在火堆那转一圈,挑了条烤得最匀称的鱼回来。
赵西辞接了,慢条斯理地吃,见他蹲在旁边不肯走,笑道:“这肉很嫩,比家里做的香。阿七,你吃好了吗?”
“放心,饿不死。她……们上哪去了?”
婉如在笑,赵西辞也笑,拣出刺,又吃一口鱼肉才答:“嫌这里太吵,逛去了。阿七,他们是夫妻,彼此牵挂是常情。外边的人,跟家里不一样,没那么死板。”
赵东泰像被踩痛了尾巴,蹭地跳起来,撇嘴道:“我说什么了?不过随口问一句,他们爱牵手就牵着……”
爱亲脸就亲脸,他才不管这闲事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奇怪了。赵西辞放下筷子,转头打量他,片刻过后,又扬起笑,不着痕迹地提醒:“我知道你是好意关怀,你放心,赵家禾功夫扎实,人又警觉,不妨事的。”
“知道了。”
他的武功比这些蛮力护卫好,但没法跟赵家禾比。光夺刀那一招,就够他学几年了。
四姐说得对,有赵家禾在,用不着他操心。
他无事可做,沿溪流往下去找水潭,蹲在潭边找鱼:撒点烤得焦香的饼屑,来一条抽一条,将棍子挥得呼呼响,把鱼抽晕了,打起的水花却不高。
师父说外练练身,练的是刚。内练练心,练的是柔。
身心合一,刚柔并济。
他的路,还长着呢。
十五的月,亮。
十六的月,圆。
头前那趟过来,赵家禾一眼相中了一个赏月的好地方。趁那边闹哄哄,他跟梁武说一声,把人拐到高处团圆去了。
夜空明澈, 圆月皎皎。
站得够高,四周空旷,就很有展臂就能揽月的气势:他们独自对着月亮,月亮也像是独宠着他们,连星星都避让了。
“这个月亮也好。”
“有不好的吗?”
她先笑再答:“没有,个个好!”
他的手早就伸到了后方,藉机轻轻揽住,让她紧紧地靠着自己。
外衫洗不净,腥得发臭,脱掉了。他身上只有中衣,依然热得发烫,她挣了一下,又放弃了。
前阵子他嫌热,赤膊睡的时候都有,挨多了,早就习惯了。
他仔细听了会,见四周没动静,抓紧亲了两下。她怕啊,怕下边那些人突然起兴致上来走动,又推又挠。
他反倒更来劲了,亲嘴角,亲脸颊,还咬耳朵,真咬,被她揪了耳朵,总算老实了,不过,仍旧要抱着,来来回回提一件事:跟赵西辞走。
赵姑娘要休养,论理不该在此时打扰。她为难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
他仔细分辨她的神情,月亮离得远,但还算慷慨,月光下,他能看清她是什么神情,不答反问:“她是见了红,还是已经掉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不用答。”
她脸上流露出的是悲伤,不是担忧。
他先叹,再解释:“她是唐家少奶奶,不能抛头露面,我见得不多,书信也是找她身边的人转答。这些人不好说她的私事,我全靠听闲言和猜,知道的不算细。她和唐四有过蜜里调油的时候,中途冒出来的那个孩子,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据说唐家的人本不打算认,觉着那孩子出身不好,有辱门第,是她把这事揽了下来,还掏了几百两私房给那女人去安家,说是钦佩她的慈母心:穷困潦倒也没想过要把孩子丢掉。他们这房的唐老爷死得早,孤儿寡母不会经营,处处亏空,那十几年,全靠褚家扶持。这样伸手要钱、张口要饭的人家,眼穷心也穷,母子二人总觉着别人话里有话,因此我不耐烦跟他们打交道。她嫁过去就是这么个烂摊子,烦心事多,赵西辞并不怕这些,料理得周周全全。不过,‘风流才子,才子风流’,唐四是个多情的人,敬重她,也怜惜别人,在外边总有些牵扯不断的韵事。长辈也往房里塞人,人多是非多,日子一长久,总是要闹出一些事,夫妻之情渐渐淡了。不过,她也没在意,仍旧忙得风生水起。”
她瞪大眼睛在听。
“巧善,你不用操心她。这是个大能人,唐家那雷婆都为难不了她……”
“不,再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我们是她的朋友,应该用心关怀。”
他失笑,及时纠正:“是,你说得对。我是说,不会有什么姨奶奶、姨娘、姑娘……”
“啊?”
他咳了咳,转头看着月亮,慢悠悠地说:“从前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像赵家老太爷那样的人,昏聩无能,还坏心眼,挑唆女人孩子明争暗斗,闹得家宅不宁,子孙凋敝,活该下大狱。”
“你是在说……我们?”
他咽了咽口水,粗声粗气应道:“对,麻烦!我不会让你过得像她这么辛苦。”
纳妾一直是她的心病,这一剂良药来得仓促,她又喜又臊,想再确认一次,可是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她转过头去看前方,手抠着他膝盖,背对着他嘟囔:“怎么不明着说?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我都听糊涂了。”
他装没听见,包住她的手,把滚烫的脸贴上她的,让她知道他也会害臊,她果然不说话了,手指在他手心下碎碎地动。
他抓紧调转回去答先前那话:“年前我求过去,请她做中人帮我们脱身,再做媒人,她满口答应。宅子也借好了,太太为你预备的东西,张麻拐带在身边,过几日就能送到。一应俱全,我想抓紧补上迎亲礼,她要休养,那想法子再请一个。我答应过要好好待你,别人家新娘子有的那些,你也要有才行。出门就遇事,各处不太平,去溯州不定能行,康平也说不好,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有个家。那宅子不错,到时候你仔细逛逛,要是喜欢,也可以买下来,跟那边说一声就能弄契书。不要操心别的,我心眼多,一直在埋退路,上回过来,在这藏了两坛子现银,挖出来就够用了。”
“你……都安排好了?天呐,我什么都没做,全是你在操劳。”
“有用得着你的时候,特别要紧。”
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你只管说,我必定用心去做。”
“对,就是要用心。”他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圆美梦,便藏不住笑。
她也跟着笑,头靠在他身上,反手去摸包袱。
他装糊涂,不打算帮忙。等她找到了手帕包,他再适时地喊饿。她果然很高兴,欢欢喜喜打开来,把饼子喂给他。
他咬住一头不动,将另一头伸向她。
她忙说:“我不饿,鱼肉好香,那块肉有点儿硬,这会还在肚子里,少说能撑到明日午间。”
他含着饼闷笑,含糊提醒:“闹洞房时要做这个,先练练。”
“真的?我没见过。”
他把饼拿下来,接着骗:“风土人情,因地而异。是这里的习俗,我都打听过了,你用心学。”
对哟,方才答应过的。
她傻乎乎地入了套,从他手里抽走饼,送到他嘴边,自己再贴上去,小口小口地咬,还不忘停下来催他:“你多吃点。”
想吃的多着呢。

这双眼睛,明亮清澈,全心信赖。
她有一颗玲珑心,学什么都快,还能触类旁通,随时随地开悟。总有一天,她能读懂他这些小心思,会后悔吗?
那年,他在她孤立无援时要挟她为自己提供好处,后来,又在她懵懂无知时,诱拐她跟自己定下婚约,全是出自私心。
因为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总是心虚胆怯,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只能空口白牙说会对她好,会长久在一块。
她是精金良玉,行事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真要说起来,他是配不上的,不走歪门邪道,不知道有多少个七爷要来抢,胜算极小。
他大口啃完那饼子,管住嘴,只轻嘬一口就放开了,但捧住了她的脸,为将来再上一层箍:“巧善,我们在那林子里拜过天地,你还叫我跟着你拜别干娘,这不是哄我玩的吧?”
她急了,抬起手立誓:“说好了风雨一起,生死一起,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这么大的事,怎么敢唬人?不兴这样说的,快呸呸呸。”
她竖起食指顶了顶上空,压声提醒:“还请了尊者做高堂,倘若叫那位误会了,多不尊重啊!”
那就好!
他先呸完了,再说要紧的:“我是说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别人问起来,你是答成亲了,还是没成亲呢?”
她被难住了,哑了好一会,才懊悔地说:“我跟那位赵七爷说了一回,说我有丈夫,那后边成亲的时候,他要是还在这,那怎么办?”
邀他来观礼!
“你跟他这样说了?”
她苦兮兮地点头,小声问:“怎么办?”
他大喜过望,满不在乎道:“你说的是真话,又没骗他。这不要紧,等这事过了,我去和他说清楚。虽然仓促,但太太一直嘱咐你跟我要好好过日子,这就算奉父母之命了,只差个媒妁之言,这回要补的就是它。”
只要他在,就没有难事。她安心靠回去,望着月亮问:“有点困了,我们要下去吗?”
“不去!在这清静,噢……忘了告诉你,我身上还有任务:要守在这,防着半夜偷袭。一个人冷冷清清,实在没意思,你就留在这陪陪我吧。”
她惊得重新坐起来,“这么远,还有敌人来?”
他又把人按回来,淡定答:“谁知道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里前不见村后不见路,又不是金山银海,傻子才会来这找麻烦。
上边不会遇敌,但下边肯定有。贼眉鼠眼,贼头鬼脸,他都当面宣告了,背着她走的时候,偶尔回头,还能逮到那位贼心不死,正在窥探她……
那小子跟她一样的年纪,不像他这样死板,又闲得发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趁他不在时发起突袭,还是小心为妙!
他想到了百千种事故,烦得不得了。
心思纯净的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昨晚折腾一夜,熬到这时候,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又看,腾出手摸摸眼角,在那轻轻按一按。早年间他莫名其妙要教她怎么展露风情,万幸她没上当,根本不曾学,不然还得了。
赵家禾啊赵家禾,你惯会取巧,留了多少漏坑自己,往后务必要吸取教训!
褚家的人来得比预料的要早,等巧善醒来,竟然又到了马车里。车里坐着四个同样装束的女孩,其中一个是那晚捧松油盆的红衣,另外三个全不认识。她们嘴角含笑看着她,她暗悔:怎么睡这么死?叫人看笑话了。
红衣递上热茶,笑眯眯道:“婉如姐姐交代我们伺候好姑娘,前边那车上有董妈妈在,老人家啰嗦,怕吵着你,就挪这来了。他们奉命去解围康平,禾爷跟着去打前阵,叫你安心歇息。姑娘放心,援兵到了,都是国公爷带出来的精兵,上阵杀敌的好手,来了七八百,数都数不完,贼人见了,必定腿软投降。”
“好,多谢。”
梅香从箱子里拿出点心,捧到她面前。秀娟帮着收走了拿来盖她的锦被。
巧善接连谢个没完,和她们闲聊一会,终是忍不住,悄悄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
车窗开得不大,只能看到斜前方一小块,望不到“前阵”。她贴着听了会,估摸着外边没什么大动静,悄悄伸出去半个头。
赵东泰打马靠过来,问:“怎么了?”
巧善立马缩回脑袋,放下帘子,隔着车壁答:“没事!”
她有丈夫,和他这个外人牵扯太多,叫人看见了不好。他攥紧马鞭,一鼓作气把心事了了:“先前误会了你,对不住了。”
“都是为了赵姑娘好,不妨事的,还请忘了吧。”
“嗯,多谢!”
他这边慢慢退下去,前边有人倒回来了,敲车壁。
巧善有点儿怕了,看着红衣。
红衣掀起帘子一看,回头笑道:“找你的。”
她掩着嘴偷笑,戏谑道:“是念的真佛来了。”
巧善赶忙撩起帘子探出去,果然是他。
“家禾!”
他正要问方才是怎么回事,她又缩了回去,喂出来一块点心。
他弯腰过来叼走了。
马不高兴,打了个响鼻。她怕摔了他,忙跟马儿求情:“好马儿,就耽误这一会,你别生气,等进了城,我给你买豆子吃。”
她转头又问他:“除了豆子,它还喜欢什么?”
“糖。”
她以为又是在胡说,捂着脸闷声大笑,见他也笑,马还在甩脑袋,生怕耽误他的事,赶紧说:“你快去吧,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的。”
绣花是女儿家的事,确实不能跟他说。
这一段路还算好走,马车摆得不算厉害,不能绣花,但能拿来探讨。
巧善少了指引,只会最简单的针法,花样子都是自己描的,哪样东西见得多,就描哪样,能拿去换钱,全靠一个细致。她没见过真牡丹,被她们拿出来的绣样给镇住了。远看雍容大气,绚丽灿烂,近看瓣瓣不同,层层交错,连落在花瓣上的光都给绣出来了,活灵活现。
怪不得玉露姑娘的裙子那样好看。
雪霙见她喜欢,便说:“车上不便,等到了家里,我们一块玩,我那还有许多京里来的花样子。”
家禾说过有些技艺只家传,既然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她不能腆着脸贴上去,便只夸她们手艺好,没说要跟着学,特意问起岵州吃食,再不经意地打听玉溆城的房舍。
几人东南西北地聊着,一块吃茶吃点心,悠闲自在,和前两日天差地别。
马车渐渐慢下来,停了,红衣打了手势叫她们稍安勿躁。
一盏茶的工夫后,婉如打发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前边有事,要耽误一段,叫她们安心在车里等着,不要乱跑。
耳边有马蹄声靠近,又像是那位七爷,幸好他这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骑着马在附近来回巡视。
前边情况未明,大伙默契地噤了声,以免耽误大事。
这种沉寂的等待,让人更加心焦。
巧善实在是担心,掀起帘子,听不见什么喧闹,也看不见打斗,只看到了一条甩动的马尾巴离去。
她认得出这是赵七爷的马,想必他是去前边的马车那找赵姑娘去了。
着急没用,不要添乱子。
她放好帘子,转头坐正。
梅香从她脸上看不到什么,按捺不住,也跟着掀开帘子往外看。谁知外边的赵东泰正好也在往里瞧,两人一打照面,他想到那姑娘心细脑子快,总能做出对的事,便突兀地开了口:“你们奶奶叫我去前边杀敌,我拿不定主意,你们怎么看?”
他一惯冷言嫌语,突然来这一句请示,把梅香说愣了。她回头去看红衣,红衣笑道:“我们就在这待着,不会有事的,七爷安心去帮忙吧。”
他还不走,又朝着雪霙秀娟那边问:“你们怎么说?”
秀娟垂下了头,雪霙跟着说:“我们不怕。”
人和马都没动。
巧善背对着窗,早将脑袋移开了,一直躲着听他们说话。这要是平常,她绝不掺和这样的事,可是,她知道他不是在担心走了以后没人护卫她们,是仍在为难要不要顺着他姐姐给的路,走向褚家。
赵姑娘操那么多心,背负那么多,真的需要有人做支撑。家禾去了前边,也需要支援。
她脑子一热,催道:“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你就去吧!”
这话听着像是嫌弃他太积粘,他居然没生气,平心静气应了,再添一句“打搅了”,立即打马去了前边。
车内几人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随即无声笑起来。
众人苦赵七久矣,前一句夸他温和有礼,后一句就提起从前,全是这张“巧嘴”的逸闻趣事。
这家伙很少出门,不通世情,见谁戗谁。
譬如临走时,唐家老太太亲自出来送了几步,随口叮嘱孙媳几句。嫡孙是她的心头肉,说话时难免偏向,但也没有过分,只是劝孙媳不要怪罪唐四闲散。赵东泰听见了不高兴,当即呛了回去,叫她有空多管管孙子。
他是亲戚,是舅爷,又是个孩子,按礼数论情面,谁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他便越发恣意了。这是头一回客客气气待人,实在稀罕。

第101章 新心事
说笑掩盖不了沉重,低语一阵后,几人又沉默了,枯坐着也不是个事,便拿出针线来做。
巧善没带,也没有底气帮忙,拨算盘会吵到人,还练空拨。
红衣怕慢待了她,特意换过来,挨着她小声问:“姑娘这是在练琴吗?”
巧善摇头,老老实实说:“家里穷,没见过琴,买了算盘,想多练练。”
几个姑娘一齐笑,但没有讥讽,只有新奇。梅香抢着问:“不碰算珠也能练吗?”
“能,心里想着就是了。方才你们不动针,也能商量后边怎么绣,这是一样的道理。”
“没错。”梅香又说,“奶奶夸你蕙质兰心,王姑娘,你一定能学好。”
“叫我巧善吧!”
她拿不准该不该告诉她们自己以前也是做丫头的。
算了,说起来复杂,万一触碰到别人的伤心事,那就不好了。
她们为了陪她,帮着出题。譬如前些日子茶水房买了几斤茶,有贵的,有更贵的,有多有少,算一算总价,又或是小厨房糖油麦粉米粉各种支出。
巧善左手拨,右手记,算得很快。
行囊笔图的是个便利,笔头细细的,一竹管墨能用许久,封了口干得慢,只是变浓稠了,滴点儿水进去,搅一搅就能用,只是不如新磨的匀称。她是新近才练的字,不好看,不过个个写清楚了。
梅香和红衣放下绷子,围着她仔细看下去,不时发出一声呀或噢。
雪霙看不到“拨算珠”的手,着急催:“这就算好了?”
梅香笑答:“别的我不知道,这买茶叶的银子是我送过去的,连零头都对上了。”
红衣也点头应是。
她俩看够了散开,巧善察觉角落里的秀娟在盯笔下那两个圈,估摸着她会,忙向她请教萍齑的齑和醢酱的醢怎么写。
秀娟接过笔,仔仔细细写了。字如其名,秀丽干净。
巧善连声夸好。
秀娟落寞地垂下头,红衣帮着分说:“她是好人家出来的,正经读过书,后来遭了难,才沦落至此。”
秀娟忙说:“跟着奶奶,过的也是好日子。”
几人点头应是,又说起了纸张笔墨。
外书房开支大,她们念起这个账,巧善一面听一面算,顺口报了数,跟着感叹写字费钱。
花这么多钱,原是为了多读进去一些文章,可惜啊,有些人心思不在这上边,只管借此抬了身价,越发矜贵了。像阿保那样打鱼回来就刻苦读书的人,反而出不了身。
闲话到这里打止,个人又找点事让自己忙起来,以免胡思乱想,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又动起来了。
巧善等着消息,但一直没见他回来,等到再次停下休息,她被婉如请到前边陪赵西辞,才知道他和那些精兵乘胜追击,杀去康平县了。
赵西辞气色好了些,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一有点力气就惦记着办事,吃完粥就叫婉如把账簿都拿来给她。
铺子里记的是总账,她要从总账里拆出细账,分门别类,各自算清每月能卖多少,能赚多少,才好裁夺将来怎么卖。
婉如劝她暂且放罢,赵西辞无奈道:“别的好说,这些是褚家的东西,正好赶上了,早些算完,好交给他们带回去。”
董妈妈一听这个名号,立马直起腰说重话:“他们家的事要紧,怠慢不得。”
婉如急道:“又不是没人,我们来算,奶奶先歇一歇,晚些时候再管,行不行?”
巧善心疼她,也劝。
婉如顺势指着她说:“有王姑娘盯着呢,禾爷夸了很多回,说王姑娘是算账的老手,又快又稳。小姐,你就放心吧!”
她一时情急,喊了旧称,董妈妈脸上就不好看了。
赵西辞和婉如早已习惯,权当没看见。巧善被夸成那样,很不好意思,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婆子这神色,很是心酸,心说:想必当初太太也是这样处处被辖制,才会过得不好。
如此看来,这老妈妈厌烦她,多半是因为她一直喊赵姑娘,没叫唐四奶奶。
她想起赵七爷能凭直来直往辖制唐家老太太,便跟着学起来,横竖她又不打算沾唐家的光,不用怕得罪人。她高声道:“我很乐意帮忙,总不能白白地看着你一个人奔波辛苦,像欺负人似的。”
赵西辞头一个笑出了声。
婉如也乐,当即拉她到一旁理账,又把红衣叫上来,红衣一听是这事,又喊秀娟。
婉如整理,红衣报数,巧善打算盘,秀娟记,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赵西辞闭目养神,不吱声。董妈妈慢慢回过味来,见没人捧着自己,借口瞌睡,下车生闷气去了。
婉如叫梅香跟去送一送,全了礼数就不管了。
褚家这些铺子,卖什么的都有,明面上是托付给唐家帮忙管着,实则是特意将好处让给他们得。赵西辞不愿意乞食,只想报恩。她接管后,革弊出新,让它们赚得更多,特意把账目列得清清楚楚,不打算沾半点好处。
这是她在替唐家争气,然而,唐家人却不这样想。
唐四爷支取现银,胡管事、张管事领取某物……
每一间铺子的账上都有这样的条目。
真要按账上交数目,那还有三千多两的亏空。
婉如一脸为难,赵西辞倒是不急,说:“褚家重情重义,一定会护送到家再走,拿得出。”
“那些护卫……那还有一笔大数目,又有这么多人要安置,哪里都要用钱。”
董妈妈心疼钱,婉如更心疼——一烧一付就凭空没了两万,账上还要填三四千,全在她家姑娘身上薅。
“我算过,够了。后边那些人,有想走的,让他们走,或是给些钱,或是给些粮,多少是个意思。你别这样,钱财是身外之物,保住了命就好。”
这一趟,她救了几百人,但没得到老天爷半点庇护,落了胎,还要丢这么大一注财。
好人没好报,太不公道。
巧善更难过了,主动留下帮她算别的账。
前边还没来消息,她们这一行去早了是拖累,原地休整一番,吃点东西,再慢慢赶路。梁武探路回来,又招呼大家停下来等。
天色越来越黑,巡逻的人突然叫了一声,起初以为是自己人回来了,但方向不对。梁武立刻吆喝护卫们拿起刀剑迎敌。
手拿“长枪”的人也自觉站起来,严阵以待。
姑娘们手拉手彼此安慰,巧善摸出菜刀,把秀娟吓了一跳。巧善朝她摇头,她咬着嘴安静下来。
她们除了等,做不了别的。
秀娟念了句佛,其他人也双手合十,祈求佛祖保佑。
这样拿不了菜刀,巧善更愿意信手里的家伙,钻出去,贴着车厢往那边看过去。
没人拿弓箭,都是近身搏斗,那就不用怕了。她抓着菜刀跑到前边去看赵西辞。
赵西辞又坐了起来,正交代轿夫怎么用火油。那几个姑娘也跑了过来,和巧善一块围在这守着,不时张望,防着有人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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