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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by吴若离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26

“这这……这终归是停妻再娶,徐家人不会轻易罢休,老太太那也容不得,如何是好?”
“我只对不起徐风芝一人!”
他摆手,叫阿钟住嘴,加快步子往外走,迎面撞见一年轻俊朗的男子往里钻。
他怔住,心酸心慌一齐涌上来。
他气势逼人,来人猜到不是俗人,一打照面便客客气气行礼。
腰细脸尖,不堪大用,指定靠不住!
他回神,叫阿钟把人扣住送出去,立即转身,直奔里屋。
“你们先出去!”
她们不动,自觉护到了她面前。
“去吧,没事。”
她斜睨他一眼,嗔骂:“死鬼,还回来做什么?”
“外头那人是谁?”
“客人。”

她放下手里的花样子,漫不经心翻捡堆在贵妃榻上的尺头,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心酸成了窖缸,跟紧了,等着她正经回答。
她翻到了最后一件,上边绣的是寓意平安富贵的宝瓶花卉,很长。她站直了,将它拎开,贴到身上比划。
这缎子又软又滑,一提便倾泻而下。他一凑近,她便随手一扬,往他身上抛去。趁他被遮挡这一下,用力一推。
他由着她出气,不敢违抗,顺势往榻上倒去。
她心狠,推倒了仍不解气,接连锤了几下,见他任由她使性子,这才作罢。
“阿四,你说得对,这些烦心事,都是我带来的。我得了好处,却委屈了你。”
她跪坐在他腿上,拉了他的手按在腰上,好扶住自己,贴上去亲一口下巴。
他想回应,她躲开这一下,再贴回来,牙下使劲,改亲为咬。
“我是个人,我有我的气性,凭什么我委屈了自己来将就,还要被她们说嘴?我早跟你母亲说过,我是看上你这个人,并不为别的。可她们仍要打压我,羞辱我,褚长修,我受不了,一想到这样的事,往后还会有,我就怕了。我们好过一场,你也别太绝情。趁如今还没搬进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常来看看我。将来……将来就见不着啦!”她才说两句软话,又恨了起来,“你去了那里边也好,叫你这大男人尝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什么滋味。”
真心爱一个人,会痛她所痛。他难受到无法喘息,追着她的眼睛去探究,颤着声喊:“阿四。”
她撇开眼,来回搓着他的脸,伤心道:“可是以后……我上哪寻这么能干又好看的人去?”
他将她的脸捧回来,急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得意了?滚吧!”
他没恼,也不肯退缩,眼对眼,鼻子顶鼻子,不甘地说:“你放心,该给你的,再难我也会给你。”
她冷着脸要下去,他赶忙抱紧。
她在他肩上给了一拳!
“该给的?该给个屁,谁找你讨了?女人不是狗,不是你扔块骨头就要摇尾巴,你以为给我名分是恩赐?呸,我从来不稀罕。”
“不是你找我要,是我要给。阿四,我只爱你,我要跟你成婚,从此不分开。”
她听了这话更恼,顺手就是一耳光,才打完人,又捧住他的脸,在打过的地方亲一口,柔情似水道“我好心疼”,而后立即翻脸,怒道:“果然你们男人全是这德性,就爱看女人发痴撒娇,连生气都忘了。”
“不是,是你才喜欢。”
“才打人呢。”
“打人也喜欢。”
她吃软不吃硬,恨不下去了。
他乘胜追击:“你真舍得丢下我?”
“是有点儿难过,有点儿留恋,不过,再不舍,醉死就不记得了。再是刻骨铭心,过得几年,也能忘个大概。”她收敛脾气,长吐一口气,郁闷道,“可因为那小东西,我们已经得罪了徐家,不争就会死。风芝做不了皇后,也会被他们逼死,褚长修,你那清风宜人的小姨子,清清白白地等着穿凤袍呢!”
“没有的事!就算天下的女人死光了,也轮不到她。”
这刻薄多难得!
“再骂两句,我爱听。”
“阴狠毒辣,是天生的坏种。”
她听得高兴,松了口:“我不要那个位置,我要点实在的。”
“位置要给你,实在的也要给你。你和家人功不可没,本就该封赏。”
“谁稀罕呐?我有钱有闲,在外边能做个土皇帝,做什么要委屈自己,进去做个规行矩步的可怜皇后?要坐就坐你那个位子!”
“我知道你要强,是不愿意输给男人。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有。你我平起平坐……”
她嗤了一声,冷笑道:“是不是连爹娘都给我找好了?山鸡变凤凰的故事,老套又俗气,我看不上。我赵西辞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鬼。我都说了,我不要那个位置,我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将食指压在他唇上,不让他为难,也不叫他说话,“你爱我,多过我爱你,那你注定要吃亏。你可得想清楚了,我愿意让步去钻那个笼,舍不得你只是其一,最要紧的是我想要权柄。我有许多事要做,件件离经叛道,你要全心全意为我开路。我是个麻烦精,你招惹了我,就该好好替我收拾麻烦。”
“绝不是麻烦,你明事理,只做好事。阿四,你很好,世间最好,是我对不起你!”
“别唱这些好听的屁话,实话告诉你:我要挟你以令天下,再挟妙妙以令她,里里外外,我都要做主。你别急着答应,先回去盘算盘算,想好了再来。”
“不用,你什么都替我想好了,我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阿四,我知道你顾念和她的情谊,不想挤下她,也是全心全意替我做想,舍不得叫我为难。是我想,我很想让你做我的正妻,我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活着我们在一起,死了也是我们相伴……”
“她也可怜,先紧着她,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依我说,她在你这坑了一辈子,来生指定不愿意再有牵扯。今早她跟我说,她不该占着那个位置,只要有一处容身之所就够了。多好的姑娘,可惜栽在了你们手里!”
“阿四,我……”
“别嚎,我可不会哄人!”
他抱住她,把脸埋在胸口,踏踏实实笑了。
“诶诶诶,说正事呢,少占我便宜。”她将他的脑袋推开,一本正经道,“早起我找风芝打听了一件事,急事,那些跟过你的女人……”
他着急要解释。
她捂了他的嘴,心平气和道:“我吃那老醋做什么?安心听我说。照那些混账规矩,她们跟过你,就不能侍二夫,再嫁的那几个,恐怕活不成了。得赶在那些‘聪明人’做聪明事之前,给她们指条活路。这孽是你母亲和你做下的,该谁去补救?”
“我,今晚就办!”
“这还差不多,别光一句不计较就完事,务必仔细交代:她们好,夫家就太平,她们受委屈,那……‘卡’!只有将男人的前程,跟女人的命捆在一起了,他们才会真心维护她。”
“阿四,阿四……”
“怎么,嫌我太嚣张?”
“不,是太美,太好了!”

她挪开他的手,下地。
他走出去,叫来阿钟,叮嘱他亲自跑一趟玉溆。他很快回来,把门仔细关好,再帮她把料子捡起。
她又推他,他老实坐好,“你说,我听着。”
跪坐累人,这一次,她牵起裙子,再豪迈地跨坐上去。
他先是扭头避开,而后想起他们的亲近,又迅速转回来。
她抢了他的词:“你一个女人家……”
这样不合规矩,但很合他的心意,哪敢置喙。
他着了火,不管不顾吻上来。
她只纵容他半刻钟就喊了停,“说正事呢。”
“嗯。”
他抱紧她,脸埋在她肩上深喘。
“你先答应我几件事,我再答应陪你去那鬼地方。记住了:不是跟,是陪!你想要娇妻,那赶紧走,外头多的是。”
“好!”
“不怕我谋朝篡位?”
“你只管说。”
她被哄高兴了,偏头将脸贴在他脸上,缓缓说:“头一件:不许给赵家任何好处。除了阿七,家里没一个好东西。你只能在我这昏君,不许在外戚上昏君。阿七该得什么,你就给什么,多的用不着,他还年轻,凭他自己挣去。还有,他的婚事,谁也不许掺和,他是我亲兄弟,不是拿来做人情的物件。”
“好!阿四,你有这样的见识,难能可贵,读书做官的男人都少有能做到这地步。”
一朝得势,都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拉拔家人朋友,壮大家族,扩大同盟。
她就爱听这样的话,好补偿年少被打压的赵西辞。
他又说:“他们欺负过你,我定要讨回来。”
“这话有点意思!”
她支起头,主动亲了他一下,拦着不让他回亲,接着说:“你不能拿女人来搞什么制衡,窝囊废才把自己当男宠,卖身讨好朝臣。有能耐,你玩死他们,别把女人孩子扯进去,尤其是我,依我的脾气,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我虽是为你去的,但也不求什么天长地久,你有了别人,就要放我出来。要么两心相伴,要么天高任鸟飞,我总要得一样。空口无凭,少立誓,我不信那些空话鬼话,你得写下来,按上手印交给我。”
“不会,绝不会负你!”他看出她的不安定,顺着她的意思说,“好,一会就写。”
“那小兔崽子放狠话要吃了我,宫里有他没我。要是叫我听见有人请立,我先毒死他,再掐死你。”
他点头,无奈道:“你放心!他德行不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没有真的过继,是族中长辈的意思,照民间‘带子’的习俗,先养一个在身边。母亲有心调教,只是刚罚了一回,几位太爷就上门来哭祖宗,污蔑徐风芝待那孩子刻薄,索性不管了。”
“侄媳妇倒不错。”
“老三家的?”
“嗯。”
“好!”
她嗤嗤笑,摸着他的脸戏谑:“昏君,你想哪去了?我连这个侄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会掺和这样的事。我只是在安排往后的日子,玩叶子牌少说要三人,我教会了风芝,可你母亲坐不住,因此还少一个牌搭子。”
他跟着笑了,点头应是,“徐风芝不爱跟人打交道,老三家的进门后,老宅的事,就交给她管了。你会看人,你说她好,那就一定好。老七老八还没娶亲,老四媳妇太安静,我忘了是什么样,回头叫来见见,喜欢就多叫到跟前解闷,不喜欢就晾着。”
“这个不急。有件要紧的事,你仔细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们一家三口要同桌吃饭,别叫风芝单独吃什么外来的东西,谁给的也不行。”
“你是说……”
瞧他这脸色,显然是想到了,但她还想吹个枕头风:“我年轻,我得宠,我能生,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会放任我坐大,唐家这坨剩饭,必要拿来炒一炒,在我脸上踩两轮灰,杀杀我的威风。你已过四十,就是民间,也到了着紧子嗣的时候。我猜他们有两条道要走:有良心时,想的是给徐风芝过继个嫡子稳固地位。再往坏里想,那就是害死风芝,嫁祸给我这个妖妃,一举两得,将你身边清理得干干净净。你出于愧疚,必将答应徐家再送人,那徐风宜就能顺理成章地取代她姐姐。”
他皱起了眉。
他的心思更好猜,她抢着说:“人家还没撕破脸皮使坏,你先动,就要背个忘恩负义、卸磨杀驴的罪名。我没叫你做什么,你只要知道将来会有这些事就行了。能防则防,不能防,就放马过来,我有你做靠山,怕他们做什么?”
他心满意足道:“是,有我呢。徐丰饶坦诚直率,小七的事,必定是他们瞒着他做的,我找他们父子敲打敲打,要他们给个交代。功劳要论,规矩也要讲,容不得他们胡作非为。你放心,我只是不喜阴谋诡计,不是不会。”
“既然说到了论功行赏,我该讨点好处了。”
“你说吧,我仔细听着。”
“账簿你都看过了,妹妹妹夫为了百姓,把身家性命都压在里头。再者,妹夫为你通风报信、上阵杀敌,也立过几回头功,要个官位,不过分吧?”
“当然,我拟了封赏,只等时候一到。多亏了他去年就来提醒,我才想到要提早布局,不然这仗,还有两三年要打。”
他将赵家禾这两年的功劳都列了一遍,末了小声说:“想赐他公爵位,将一路收归的军部和那旧宅子交到他手里……”
“既是赏他,也是为我铺路。”她一听就明白了,轻咬他下巴,满意地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先前我竟误会你要为我造假身份,实在不该,罚我一会伺候你!你的宅子算作潜邸,自然不比别处,你的部下,那是亲兵。这样安排,好叫人看得见你的器重。很好!这心意我收下了,但不必这样做。你别急,先听我说完。我问过妹妹,她的意思是想做点官,达成妹夫的心愿,但千万不要弄那世袭的玩意。她说富贵之家的儿女,生来就有钱、有地位、有见识,读书、习武、做官都便利,该奋发有为,才对得起皇恩浩荡。若有现成的便宜可捡,谁还有心思勤学苦练?要么耽于享乐,醉生梦死,要么为了这点好处丧尽天良,同室操戈。因此豪门贵府总是一代不如一代,家族衰败,血脉凋敝,都是这样来的。”
“好见地!妹妹和你一样,也是豪杰。”
她娇笑道:“我就爱听这样的好话,得闲的时候多说几句,我赏你点好处。”
她搂着他的脖子,主动亲他脸颊,又咬他耳朵吹气,勾得他心猿意马了,偏不顺他的意,又掉头回来说正事:“妹夫想的不一样,他想将这功劳都算在妹妹头上,换个气派的封号,让她风光风光。至于他嘛,再挣就是了,先沾沾老婆的光也不错。”
她和他们这样推让,都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不叫他为难半分。
他听得畅快,不禁感慨:“要是人人这样通透就好了,可惜啊,可惜!”
走到了这一步,最难的事,不是追击奔逃的平西侯,不是如何解决牧栾,也不是驱赶老皇帝,而是将要面对的欲壑难平。

找男人和做买卖是一样的,给他最想要的,喊价就容易了。
她们只要一点点,回头他必定过意不去,不可能真的不给。
他要说的事,眼下不该她掺和。
她不打算在这时起干政的心思,等着他的兴头淡下来,再提起另一件烦恼:“妙妙是我的心肝肉,我一定要带着她走。你母亲很疼她,可我看得出来,在她心里,礼法牢不可撼,不然不会纵容那些女人针对我。你们褚家还有些不讲理老古董,我不想跟他们啰嗦,这事你去说。”
“明白!”
“明白什么?哼……”她这凶相没扮得起来,随即嬉笑道,“有点脑子的人不会乱说,但必定有贱人臆想你我早就有点什么,把她当成你的亲骨肉。你有没有冤情要诉?”
他摇头,皱眉道:“对她,对你,都不好,该澄清的时候要澄清。”
“嗯,不过,不用大张旗鼓深究。那时你在西南,我常外出赴宴,她生得又不像你我,无论如何也对不上。但我仔细想过,也不全是坏事。有了这秘闻,她跟着住进去,想挑刺的人,怕万一真有事,不敢开口质疑,免得得罪你。将来我们不在了,想欺负她的人,终归有个忌惮。”
寻常人家的奸生子抬不起头,一沾个皇字,那就是尊贵的沧海遗珠了。
“你说的有理,这事还有个好处。”
“快说!”
“唐四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到了外头,碰上浑人,他长四张嘴也说不清。我对不起你,不知道他私底下胡作非为,老给你气受。一辈子憋屈,那是他应得的。”
一顶天大的“绿帽子”扣下来,压个一世不得翻身!
“蔫坏!”她大笑着蹭他的脸,诚心实意夸,“出息了,不错!我再考考你啊。”
他点头。
她用食指来回拨着他的领扣,笑盈盈问:“那些交到我手里的铺子、银子,是给他的,还是为我预备的?”
“你。”他解开它,抓起她的手,送进怀里捂着,缓缓说,“他父亲是个难得的好官,我敬佩他的人品,便代他照料家人。每年送些银两,也给过铺子。一家人不通庶务,总也立不起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受嗟来之食,就说是代为掌管。阿四,我……我想……”
“想什么?老实点。”她扒了好几下才解开里衣的扣,抽出手不管了,嫌道,“真难伺候,下回不许穿这件了。”
“都听你的。”
这些是小事,他愿意服软听她的,将来在大事上,又会是另一副道理。甜言蜜语,听听就好,全当真就危险咯。
她一往坏处想,心里就不服气,故意在他亲过来时咬他。
他只当是情趣,高兴得不得了,轻轻柔柔抚弄,不时动情地喊喊她。
她又不是什么名角,可她唱的这串戏,他全叫了好,说到底,是他愿意信她,愿意纵着她。
他一软,她就坏不起来了,只想疼疼他。
褚大人没被人骑过,想翻身做主,挨了粉拳,老实了,乖乖地躺好,等着她“伺候”。
有地龙,屋里不冷,但也不热。解下的外衣扔远了,舍不得分开,懒得去找,她顺手拿了件料子来裹。
发髻有要松散的迹象,她拔了簪子,随手扔掉,头轻轻摇摆,发丝顺势滑下,堆落在他胸膛上。
乌发雪肤,本该庄重沉稳的铜青色,被她衬出了明媚鲜亮。青白色的宝瓶横卧在宝贝上,它们的鼓,托起了它的鼓。
这是此生最美的景,不用她问,他主动喊了“好看”,坐起来,把人搂好,抱去床上。
有人墙角听一半,被老婆揪着耳朵拽开了。
巧善不敢说话,连着指方向。
赵家禾驮着她回屋去,笑得贼兮兮的。
虽说特意挑了挨着的院子来住,但毕竟是两座宅子,中间夹着过道,离了好几丈。那位耳聪目明,他总不能明目张胆翻墙过去偷听,因此只听得到高声的叫骂。
只要确认是赵西辞占了上风,就不必担忧。
他拣了些好玩的学给她听,巧善笑完提醒他:“你胡闹的时候,人家也看见了,谁也别笑话谁。”
他扮苦瓜脸,她搂着他笑。
他把暗杀的事说了,她觑着他这神色做了猜想,压声问:“廖秉钧在那?”
“没错,他做了牧栾跟前第一护卫,不然的话,牧栾活不到正月。这是条烂泥鳅,惯会钻洞,不趁机捏死他,将来又不知道要上哪找了。我不想错过!”
结交排第二,替褚颀解忧排第三,抓紧报仇才是第一位。
她想起了自己对赵昽的执念,点头道:“我不拦你,只要你答应我:务必小心谨慎。那边人多势众,若有意外,你要记住: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他是日暮途穷,玉石俱焚不划算。”
他笑,点头应道:“你放心,我在你姐夫那哄来了堑龙卫的牌子。那都是些下暗招的高手,比我阴损。我把主谋让给他们,只盯廖秉钧这条狗,他们必定要谢我。就此结个善缘,将来赵西辞在宫中也有照应。一举三得!”
“我们家禾爷了不得呀!”
“那是!”
她替他兑了适口的茶水,一回头,他也递来了温热的布巾。
两人交换,一个洗脸,一个喝茶,都在笑。
她自有一套规矩,真夫妻就该挤在一个桶里泡脚。底下四只脚你挠我踩慢慢闹,上边也忙,一会说事,一会亲嘴。
她不想做什么君或者夫人,他也不是真的视名利如粪土。
推让,是识相。
恃功骄纵,邀求无厌,那是自寻死路。
褚颀比赵香蒲可靠,但也有相似之处:他们对自己的德行有很高的要求。
他小声说:“听他方才那些话,看得出很愿意给我们好处。我是这么想的,你先听听,哪不合适,稍后再议。”
她点头,伸长胳膊去够茶碗,先喝两口,再喂给他。
他接过来,把剩的半碗全喝了,放下茶碗,顺手拿起椅圈上搭着的布巾,弯腰捞起她的脚来擦。
“那宅子,留给他们褚家人更合适。你不爱排场,喜欢和兄弟姐妹们住一块,那这里就很好。将来人多了住不下,再买一处就是了。”
她点头。
他拿起睡鞋帮她套上,抬头看着她,遗憾道:“本想为你争个郡君县君,恐怕做不成。他们家嫡枝没有女孩存活,宗室女子不能叫外人占了头名。”
这本就是闹着玩的,她浑不在意,笑嘻嘻点头。
他三两下擦了自己的脚,直起腰说:“公爵不能要,我们是新来的,论资排辈,不够格。若他非要给,侯爵就很合适。不说别的,光向京那一战,救少爷们的是我,护着百姓出城的也是我,追上去杀骑兵头领和神射手的还是我。后来那几次追击,都是我打头阵,他们不服也得服。侯也不是那么好封的,我们主动让两步:不要世袭,不要封地,但那些兵得要。有了兵,腰杆挺得直,将来进可攻退可守,那才稳当。”
她再点头,又安慰道:“就算此刻不能给,后边还有大把的立功机会呢,你凭的是真本事,他们再啰嗦,也掩盖不了俊才。”
他蹲下,将她的裙脚理好,端着洗脚水往外去,悠哉道:“王大人所言甚是!”
天子脚下是非多,在这不比从前。
她笑着提醒:“别胡闹,叫人听见了不好!”
阿代听见院中动静,出来了,想抢着涮洗脚桶。
赵家禾回头瞧老婆,见她笑眯眯地看着,并没有教训的意思,再交出去。
巧善早就想通了,挽上他,柔声说:“你和兄弟们要建功立业,我跟姑娘们要办学堂。家里家外事多繁冗,不雇人不行。我有个打算,你也听听。”
“愿闻其详!”
她掐他,他老实改口:“你说你说。”
“买些人回来干屋外的活,屋里的自己来。每月按日子派工钱,赏钱按季给,多得少得,看个人本事,不能光凭我们的喜好。满三年五年,想走了,再送一笔安身银子。愿意长久做下去,那生老病死都管了。摊上偷奸耍滑的,爱惹是非的,早点打发出去。家宅不宁,会连累外头的事做不好。”
“那我这样的呢?”
“先打一顿再说!”
她得意地笑,攀着他胳膊爬上去。
他一手抱人,一手关门,放帘子,放帐子,“挨打”去。

第156章 麻烦自来
他动得轻巧,巧善仍旧跟着醒了。他用两个指头轻敲她手背,她点头,迅速穿衣裳。
他将手塞嘴里吹一响哨,左手捞外衣披上,右手摘了挂在床角的剑,脚下轻快,飞奔了出去。
她赶紧罩上披风,在阿代小留的护送下往姜二那面去。
她忍不住回头去瞧,他已经翻上院墙,往对面去了,那边院墙上,也有好几个身影。
是大人和他的随从。
分屋子时特意将会武功的人分散在前后左右,将她和赵西辞的院子夹在中间。他们听见声响,陆续起身巡查。
她安心了,进屋坐下等待。
动静来得快,走得也快。
明显是来试探虚实的,男人们商量几句,又归位了。
赵家禾过来接她,笑着安抚:“不要紧,小毛贼而已,刚摸到墙就胆怯了。”
“有人去抓吗?”
“嗯,外头的护卫追去了。”
多半查不出什么,不过,闹这一出,叫心怀不轨的人认清实力也好,能换个长久的清静。
难得一刻安宁。这块地果然邪门!
她暗叹一声,进门后小声问:“墙上开个洞要多久?我想把后院那排屋子先用起来,做习武学医的学堂,我正学擒拿手呢。里边有个门才好,方便青青她们过来。”
“半天的事,明早我交代阿代去办,老么走不开。不要急,等我忙过这阵,我来教你。”
小留自认差哥哥们太多,配不上样样都好的王姑娘。王朝颜吃定他老实,放话三月二就要嫁过来,他不娶也得娶。
小留又臊又慌,这些日子心神不定,想起东又忘了西,交代给他的事,总有落下的,这才有了“走不开”一说。
方才还被姜嫂子打趣了,她要另外给他说门亲事。他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有了,已经有了”。
分明是想娶的。
阿代也在一旁揭他的底:早晚都要数一数家当,梳一梳头。从前几天不洗脚,如今每天洗头又洗澡,还要不时抬起胳膊问他腋下有没有味。
巧善想起这茬,抱着家禾的胳膊笑。
他帮她解了披风,再帮忙脱褙子。
这件长到过膝,他拎着抖一抖,摇着头说:“还是穿短袄吧,这个不方便。”
他将人送进帐子里,盖好被子,手留在她小腹上轻揉,接着说:“不方便藏东西。”
这是臊她呢。
那时年纪小,整日惶惶不安,什么都往衣服里藏。成亲以后,他常借口帮忙找东西来做坏事。
她得反击:“我觉着这个更好。”
“哦,怎么说的?”
“能防贼!”
“好啊,居然敢偷偷骂我,我要叫你瞧瞧神抓手的厉害……”
他扑上去挠她痒痒,她玩不过,笑着又甩又蹬往床尾爬,突然回头拽他,一脸正经道:“等下,你仔细听。”
他当真停下来静听。
“贼来了,就在窗子下!”她唬完人,用力抱住他,得意大笑。
他的耳朵比她的好使,不过是乐得陪她玩闹而已,甘愿认这个输。
她乐够了,抓着他的手把玩,不满地说:“在船上时,有一回你和姐夫商量事。老太太跟前的陆妈妈找过来,拐弯抹角说了一车话。说不能走在男人前面,不能并着坐,不能牵手,挽胳膊也不行。笑不能露齿,更不能大声,还有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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