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by长缨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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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低头观察尸体的秦一朗闻言,抬眸问道:“那您具体是在哪里杀的他、又是怎么杀的他?”
杨细兰闻言一愣,她想了一会,抬手指了指沙发前面的茶几靠外面的边角:“我记得,是在这儿……”
“当时他追着我打,我手忙脚乱地跑出来,在这里的时候被桌子绊了一下。李金国就趁这个时候追了上来,抓起我的头发,对我拳打脚踢。我当时又疼又怕,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一直在哭着求饶。但他下手却越来越重,好想要活生生把我打死。我慌乱之下就想找个什么东西反击,结果就摸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想也没想,直接捅了过去……”
秦一朗眸子微眯:“也就是说,你当时坐在地上的状态,是吗?”
杨细兰点头:“对、对,我当时是在地上坐着的。”
秦一朗接着问:“那李金国呢,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杨细兰道:“他、他当时弯着腰,离我很近,拽着我的头发,一直在打我。”
沈青叶上前两步,站在杨细兰面前,半弯下腰,做出一个压迫性的姿势,问她:“是这么个状态吗?”
杨细兰慌乱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沈青叶眸光微暗:“也就是说,当时在这样的姿态下,你的手在后面的桌子上摸索,最后拿到了那把刀,狠狠往我这边捅了过来是吗?”
杨细兰道:“是这样的。”
沈青叶道:“你捅我一下试试。”
杨细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青叶道:“你假装握着刀,捅我一下试试。”
一旁的任方遥闻言,眼睫微微颤了颤,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瞬。岳凌川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状态,见状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杨细兰并未察觉,只是依着她的意思,把当时的情景又演示了一遍:“我当时就是这样,手背在身后……”
她假装在身后摸索了一阵,随后双手举到胸前,一只手紧紧包裹着另一只手,对着沈青叶胸口的方向狠狠一捅:“……趁他不注意,就这么捅了过去。当时血喷了我一脸,我吓坏了,等反应过来后,他就已经没气了……”
秦一朗看着她的动作,又问:“你确定当时是这么个姿势,没有问题?”
杨细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确定!”
一旁的任方遥闭了闭眼。
沈青叶转头看向秦一朗,却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她心下一沉,知道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她站直了身体,杨细兰见状,忐忑开口:“警官、我、我这不是故意杀人吧?”
沈青叶道:“别急。”
她和岳凌川对视了一眼,道:“我们去你女儿的卧室看看。”
杨细兰闻言,神色顿时有些焦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看着他们走进卧室,杨细兰紧紧抱着女儿,低低道:“没事的、没事的……”
任方遥沉沉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吭。
卧室里,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痕检组的刘文康正带着成员在四周检查。
沈青叶看着跟上来的秦一朗,低声问:“秦队发现什么了吗?”
秦一朗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发现。”
他道:“杨细兰在撒谎。”
岳凌川道:“她的说法的确有些不对劲,秦队是在尸体上找到了什么线索?”
秦一朗道:“尸体上刀口的角度,和杨细兰描述的完全不符。”
沈青叶一愣:“怎么说?”
秦一朗站定在原地,垂眸看着她道:“如果按照她所说的那样,案发时她在地上坐着,李金国弯着腰,她反手拿刀捅了出去,那刀口一定是向上倾斜的。这是法医的基本知识。”
沈青叶手指微动,模拟着那个动作,发现的确如此。
“但是我发现,死者身上的刀口,却是向下倾斜的”
沈青叶一顿:“向下……”
秦一朗看着她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双方身高差距过大,凶手要明显比死者高出很多,即便是反手出刀,动作也是向下的,才会造成这种结果。但杨细兰和李金国之间的身高差,明显不满足这种情况,更不用说当时她坐着、李金国站着,更不可能完成这种操作。另一种可能就是……”
“正手持刀……”沈青叶喃喃道。
秦一朗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没错,正手持刀。在这种情况下,凶手的手要高高抬起,那动作就是自然而然地从上往下,刀口向下倾斜,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韦正义在一旁听着,也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刀口的情况跟杨细兰说的完全不符……她在撒谎。为什么?是她故意杀了人,事后想伪造成正当防卫的样子?还是说……”
姜程冷冷道:“人根本就不是他杀的。”
岳凌川道:“刚才小沈在和杨细兰模拟案发现场时,任方遥的神情明显不太对。”
罗开阳推测道:“所以很有可能是任方遥杀了李金国,杨细兰想要替女儿顶罪?”
沈青叶正欲表示赞同,却忽地听到旁边一道尖锐的声响:“不是的,不是的!就是杨细兰杀的人,就是她!任方遥是无辜的!”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人是杨细兰杀的!跟任方遥没关系!”
沈青叶心下一凝,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缓缓落到了靠窗书桌上的一个本子上。
是它在说话。
不知是不是见识的多了的缘故,沈青叶目前对这些会说话的东西越来越敏感。几乎只要对方一出声,她就能快速锁定说话的对象。
只是……不是任方遥?
沈青叶听着它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它似乎有些过于激动,莫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再者……
如果案发现场真的是在客厅,那么客厅里为什么没有会说话的东西,反而在卧室里有?
难道是凶手杀人的时候,卧室的门是开着的?所以它才能看到案发现场?
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岳凌川在一旁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道:“目前证据不足,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沈青叶回过神来,没有表现出异样,心下却越发怀疑。
她想了想,又问:“凶手是用匕首杀的人……那么不管是正手持刀还是反手持刀,血液喷溅出来后,都能在匕首上留下痕迹吧?”
反手持刀是大拇指对着刀尖,正手持刀是小拇指对着刀尖,如果刀上面能留下痕迹,那就能判断出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姿态杀的人。
岳凌川点了点头:“痕检组的同事已经把凶器收了起来,等回去检查过后,估计就能有结果了。”
他说着,又环视了一圈,问刘文康道:“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刘文康正蹲在地上,闻言点了点头:“我们在床上提取到了两根头发,短的,疑似是死者李金国的头发,等回去之后再做监定。除此之外……”他声音一顿,抬眸看着大家,道:“我发现这一片的地面上,有些过于干净了。”
周启明一愣:“什么意思?”
刘文康抬手抹了抹地板,抬起手,上面不沾一丝灰尘。
他说:“按照杨细兰说的,任方遥平时在学校,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来。而今天正好周五,又是她生日,她也才刚从学校回来。那么这屋里,怎么会那么干净呢?”
“刚刚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杨细兰说任方遥的屋子平时都是锁着的,周末回来才会打开。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地面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灰尘,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尘不染。”
韦正义道:“或许是……任方遥放学回来就打扫卫生了?”
他指了指门边靠墙的位置,问:“打扫卫生会只打扫这一块儿吗?那一片还放任它脏着?”
沈青叶回头看去,走过去伸手一抹,果然手指沾了一些灰尘,她眸光一暗。
岳凌川道:“这里不像是门后,是常见的卫生死角。按理来说,如果要打扫卫生,这里肯定不会放过……”
刘文康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书桌上,也有一层浅浅的灰尘。只有这里,干净得有些出奇了。”
“我刚又让小郑去他们家的卫生间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个拖把挂在外面,还在滴着水。”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思,周启明道:“所以你是怀疑,其实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刘文康点了点头:“没错,这些地方实在可疑。我已经让小郑去拿鲁米诺试剂了,如果地板上的血迹真的被拖把拖掉了,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
周启明摸着下巴:“那么假设这里才是案发现场,杨细兰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人拖到外面去呢?”
罗开阳说:“这种行为……除了能减轻她女儿的嫌疑,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沈青叶沉默了一会,目光落在那还在不住地叫着“人是杨细兰杀的,跟任方遥没关系”“你们别乱怀疑”的本子上面,忽地提步走了过去。
她站在书桌前,目光轻垂,本子厚度很厚,约莫有两三厘米左右。外观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是很普通的塑料皮面。
掀开首页,第一页写着任方遥三个大字,不同于寻常女孩或是工整或是娟秀的字体,这几个字锋芒毕露,凌厉入骨。
沈青叶目光一顿。
“干嘛干嘛干嘛?你摸我干嘛?”
本子还在那吱哇乱叫,沈青叶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后翻去,待看清下一页的内容后,整个人都是一怔。
只见那洁白的纸面上,赫然画着一副人体解剖图!
她往后翻去, 一整个本子,几乎满满当当都是各个角度、各个部位的解剖示意图。
沈青叶眉头微皱,唤了一句:“岳队, 秦队, 这边有线索。”
不远处的两人闻言, 互相看了一眼, 大步走来。
秦一朗看清本子上的内容后, 眉头微挑,讶道:“呦, 好标准的人体解剖图。”
他看着沈青叶:“这是刚刚那小姑娘画的?”
沈青叶点了点头:“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秦一朗双手环胸:“嘶……那就有意思了。”
岳凌川道:“按照杨细兰的说法,她是在慌乱间拿过刀,朝李金国捅了过去。就只有那么一下,偏偏就直接正中了心脏,未免也太巧了。”
秦一朗分析道:“但如果真正的凶手不是她,而是那个小姑娘。能画出这么标准的人体解剖图, 想来她对人体结构也是十分了解的,那么一刀毙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罗开阳点了点头:“这样就能解释, 她为什么说法有漏洞了。”
韦正义挠着脑袋:“那现在的问题就是, 任方遥究竟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还是意外杀人。”
沈青叶在一旁一时沉默, 高三学生,人体解剖图, 还是个女生……她总觉得这个配置似乎有些熟悉,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听过。
她深呼了一口气,余光瞥向一旁的垃圾桶,目光忽地一顿。
她半蹲下身子,盯着垃圾桶里的东西, 眸子慢慢眯了起来。
岳凌川察觉到她的动静,垂眸问道:“怎么了?”
沈青叶让开了身子,道:“垃圾桶里有苹果核和削下来的苹果皮。”
岳凌川一愣,随即连忙看去,就见垃圾桶里,果然有一个长形的果核和几条长串的果皮。
他往旁边叫了一声:“小刘。”
刘文康立马上前,戴着手套的手捏起果核和果皮,仔细看了看,抬眸道:“根据残余果肉的氧化情况推测,果肉被扔进垃圾桶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岳凌川又道:“那削果皮的刀呢?能看出来是什么类型的刀具吗?”
刘文康顺着果皮边缘仔细观察了片刻,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削果皮的刀,跟客厅里那把凶器应该是一个型号。”
沈青叶闻言,心下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环视屋内,却并没有在哪里发现有一把刀。
周启明道:“也就是说,一个小时前,肯定有人在这个屋里用水果刀削过苹果。但根据杨细兰的说法,那个时候她正在菜市场买菜,那么这个屋里,就只有任方遥一个人。”
“但是我们在这个屋里,并没有发现那把削苹果的刀。”韦正义道:“所以很有可能,凶手使用的凶器,跟她在这个屋里使用的水果刀,就是同一把。”
“那杨细兰就是在说谎了,她根本不是在客厅的茶几上摸到的刀,而是在这里,拿到了那把水果刀。”
“还有一点。”秦一朗补充道:“杨细兰报警的瞬间,当地派出所就把案情移交到了队里,再到我们赶来,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但是我却发现,死者尸体上有些小的肌肉群,已经开始慢慢僵化。”
他看着大家,道:“而这种情况,一般是死亡一个小时左右才会出现。”
罗开阳沉吟道:“也就是说,在杨细兰报警之前,死者就死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了?”
姜程想了想,道:“任方遥在一中上学,这个学校每天下午基本上是五点放学。但是周五下午例行搞卫生,一般都会提前一节课放学。这里离一中又不远,骑自行车的话大概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就算她是走路,十分钟也足以到家。”
“也就是说,除非临时有事耽误了,否则的话,任方遥最晚四点十几分左右就能到家。”
秦一朗喃喃道:“时间从现在往前推一个小时……那就是,四点四十多。任方遥回到家后,完全来得及作案。水果刀也在她屋里,作案凶器也有了。”
岳凌川沉吟了片刻,对刘文康道:“这边的话辛苦你们留下来,继续看看。等小郑来了之后,检查一下地面上有没有血痕残留,以及从卧室到地面这一条路上,有没有过拖拽的痕迹。”
刘文康点头应好:“岳队放心。”
岳凌川又砖头看着周启明里的人,起身往外面走去:“走吧,先把人带回去,好好审审。”
沈青叶忙对刘文康道:“小刘哥,这个本子等会儿也麻烦你帮我回去,我想再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刘文康自然应好。
回到客厅的时候,杨细兰还是一脸忐忑,当岳凌川说出跟我们走一趟之后,她立马慌道:“警察同志,我我、我shi 不小心杀的人,我不是故意的……”
岳凌川道:“我知道,但不管怎么样,都需要你跟我们回队里走一趟,配合进一步调查,这是流程。”
杨细兰闻言一顿,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女儿,哀声道:“那、那遥遥就不用去了吧?这个案子跟她也没关系,她什么都没做。”
周启明奇怪道:“怎么会什么都没做,案子不就是因她而起?回去配合调查而已,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还她青清白,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杨细兰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没,我就是担心,她经了这事,心里不好受,这又快要高考了……”
岳凌川道:“明天是周末,不会影响她学习,放心吧。”
沈青叶上前一步,拿出手铐:“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细兰看了看女儿,神色有些无助。任方遥冷静地安慰她:“没事的妈,只是配合调查而已,警察同志会还我们一个清白的。”
她伸出手,看着沈青叶,道:“麻烦警察同志了。”
手铐一开一合,咔哒一声落了锁。
杨细兰见女儿这幅姿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主动配合。
回到队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黑沉了下来。沈青叶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有案子,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去,沈林月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注意安全。
沈青叶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而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刘文康那边也拿到了鲁米诺试剂。实验证明,那块干净的地面上,的确留有大片的血痕。从卧室到客厅那一路,血痕的印记呈现出明显的拖拽形状。
岳凌川收起手机,看着被押到审讯室母女的背影,眸光沉沉。
等大家整理好证据,岳凌川就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开始了第一轮的审讯。
审讯室内,灯光昏暗。杨细兰看着面前坐着的三个人,咽了咽口水:“警、警察同志……”
沈青叶道:“别紧张,只是还有一些问题而已,你老实配合就好。”
杨细兰慌忙点头:“是是是,您说,您说。”
这场审讯,在开始之前岳凌川就说了,有意让她来主持。沈青叶当时很惊讶,岳凌川只是问她:“怎么,不行?”
沈青叶当即狠狠点头:“行!”
她之前也参与过几次审讯,对于相关的流程已经了解。这个案子更是她全程参与,自然也是信心满满。
她感激岳凌川愿意给她锻炼的机会,也想尽可能完美地完成这一场审讯。
沈青叶心下念头纷转,面上却格外冷静,她翻着笔录,道:“就你之前所说的供词,目前有几个问题,还请你老实回答。”
她抬眸看着杨细兰,目光沉静如渊:“你说你当时被李金国打得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手忙脚乱中在后面的桌子上摸到了一把刀,最后反手持刀,捅了过去。对于这个说法,你确定属实?”
杨细兰道:“确定,确定。”
沈青叶问:“没有要补充的?”
杨细兰努力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
沈青叶放下笔录:“那好,那请你告诉我,你说你杀人的时候是反手持刀,为什么我们在凶器上的痕迹和尸体上伤口发现,凶手是正手持刀呢?”
杨细兰一愣:“什、什么?什么正手,什么反手?”
“你说你当时是这样拿刀的,”沈青叶拿着笔,大拇指对着笔尖,给她示范一下:“如果刀子是以这种姿势捅进人的身体,那么创口是从下往上的。但是我们却发现,尸体上的创口,是从上往下的,跟你所说,完全相反。”
她放下笔,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这一点,你要如何解释?”
杨细兰眼神闪烁,嘴巴不住舔着干涩的唇:“这、这,我、我可能当时记错了!对,对,是我记错了,我不是反手捅进去的,对,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手里拿着刀,是这样,这样捅进去的!”她两手慌乱地动着:“我那时候,太紧张,太害怕了,所以记错了,记错了。”
沈青叶:“也就是说,你当时从桌子上拿下刀后,以正手持刀的姿势,捅进了李金国的心脏。”
杨细兰不住点头:“是,是是!”
沈青叶点了点头:“行,还有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出去买菜的?”
杨细兰一愣,没想到她忽然问自己这么个不太相关的问题,心下却放松了许多,道:“我是……四点多,遥遥刚放学回来的时候,我才出去的。大概、大概实在四点十五分的时候吧。”
沈青叶问:“任方遥回去后,你就立刻出去了?别的什么都没做?也没让她吃些水果什么的?”
“有有!我知道她今天提早放学,就事先给她洗了几个苹果和梨,等她回来后,让她自己吃。”
沈青叶问:“苹果和梨?给她削皮了吗?”
杨细兰摇摇头:“没,我急着出去买菜,应该是她自己——”她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
沈青叶慢慢靠在椅背上:“是她自己削的皮,对吧?”
杨细兰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应、应该是。”
“那她是在哪削的水果皮呢?客厅,还是自己的卧室?”
杨细兰嗓音干涩:“可能是在……客厅吧?”
“你确定吗?那我们怎么在任方遥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被削下来的果皮?”
杨细兰有些口不择言:“我、我,我们家里,我们家里有两把水果刀!遥遥用的是另一把!”
“那刀呢?我们在她的房间,可没有发现所谓的另一把刀。”
“另一把刀,另一把刀……”杨细兰心慌意乱,拼命想着借口。沈青叶却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杨细兰,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我们已经查明,任方遥房间被擦干净的地面上,残留着一大片血痕。并且从她的房间到客厅里,也有过明显被拖拽过的痕迹!”
“人根本就不是你在客厅杀的,他是死在了卧室!”
杨细兰一缩脖子,当即心跳如鼓,放在桌面上的手都在颤抖。她绞尽脑汁想着借口:“是,是,他不是死在客厅,他是死、死在遥遥的房间里。
她强行冷静下来:“当时我回来,看他在对遥遥行凶,一时激动,拿过花瓶对他砸了过去。但是他只是晃了晃,什么事都没有,反过来对我拳打脚踢。”
“我被他逼到了遥遥的书桌旁,慌乱间摸到了遥遥削水果用的刀,下意识就捅了出去。”
“之后、之后我怕你们怀疑遥遥,我就,我就把他拖到了外面,又把地面上的血清理了干净,假装我是在客厅杀的他,然后再、再报警自首……”
沈青叶缓缓往后靠去, 眸光沉静:“杨细兰,从头到尾,你嘴里有过一句实话吗?”
杨细兰激动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骗你们, 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青叶点了点头:“好, 你说你当时是正手持刀, 杀了李金国。但为什么, 我们在那把匕首上,发现的却是你反手持刀的痕迹呢?”
“匕首上是反手, 但死者尸体上的刀伤却是正手!杨细兰,你几次三番变换说辞,现在还要怎么狡辩?”
她声音猛地提高,杨细兰身子不自觉地一颤,抖着嗓子开口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能是我、我杀了他之后换了个手……我忘了,我记不太清了, 我当时只顾着害怕了警察同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沈青叶声音冷沉:“因为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
杨细兰蓦然抬眸, 惊愕地看着她,尖声叫道:“是我杀的, 就是我杀的!不是我还能是谁?”
沈青叶反问道:“屋里就两个人, 除了你,还有谁?”
杨细兰慌乱摇头,抬手撑着桌面,试图站起来:“不, 不,不!跟遥遥没关系,这件事跟遥遥没关系,人就是我杀的,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怀疑到遥遥身上?是我杀的,是我!”
“不是我们要怀疑任方遥,而是你自己心虚,欲盖弥彰,从头到尾,你都在强调这件事跟任方遥没关系,人不是她杀的!”
“如果真的不是她动的手,我们自会还她一个清白,你又何必如此激动?一而再再而三,恨不得洗清她身上所有的嫌疑?”
沈青叶了厉声道:“杨细兰,是你关心则乱,是你做贼心虚!”
杨细兰身子不住地颤抖:“不是的,不是的,遥遥是个好孩子,她胆子那么小,她怎么可能会杀人?”
她捂着脸,哀声哭道:“是我杀了他,真的是我杀了他,求求你们相信我吧……”
沈青叶坐直了身体,看了她良久,最后沉沉舒了一口气。她目光净澈无波,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如果她是故意杀人,那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但如果她是正当防卫,意外杀人,杨细兰,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吗?”
杨细兰怔怔抬眸,沈青叶道:“如果确认是正当防卫,那即便杀了人,任方遥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但若你执意替她顶罪,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杨细兰,一字一句地道:“替人顶罪,一般会构成包庇罪,到时候不管你有没有杀人,都逃不脱刑事责任。而你一旦有了案底,那你的孩子以后想从事公务员、警察之类的工作,基本上就没有可能了。”
“杨细兰,你现在还有老实交代的余地,若你执意如此,可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
杨细兰抬眸颤颤地看着她,嘴唇蠕动了良久,一直挺直的背到底是慢慢松垮了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复存在。
“我说……”
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里。
“消失的水果刀、不一样的伤口、房间里被擦试过的血迹、刻意被转移到客厅的尸体,以及那本、放在桌面上的,人体解剖图——”
周启明看着坐在对面静默不语的任方遥,抬手敲了敲桌子:“任方遥,对于我们刚刚说的那些疑点,你有什么好说的?”
任方遥缓缓闭上眼睛。
周启明道:“你可要想清楚,目前证据几乎确凿,你身上的嫌疑是最大的,如果你执意要让你母亲替你定罪,那么你非但洗脱不了嫌疑,她也会因为包庇罪进去,你就忍心看你母亲落得如此结局?”
审讯室内一时安静,任方遥抬眸看着他,漂亮的五官却莫名带着寡然冷淡的意味儿。
她看了他良久,才扯了扯唇角,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轻声叹道:“我也从来没想瞒过你们。”
周启明一愣,有些狐疑地看着任方遥。对方缓缓呼了一口气,慢慢道:“诚如警官所说,那处伤口、那把刀、那些痕迹,这些很轻易就能查出来,我也没指望凭借这些,就能骗过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
周启明皱眉道:“这么说的话,你是承认了人是你杀的。”
任方遥对他笑了笑,道:“对,人的确是我杀的。”
周启明得到答案,非但没有释怀,反而越发不解:“既然你知道瞒不过警方,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任方遥眼睑半敛,轻声叹道:“因为我妈。”
她细细讲述自己的作案经过:“我回家后,我妈正准备出门买菜,家里就只剩下我和那个男人。因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对他早有防备,平时从来没有跟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过。这一次也一样,我妈走后,我就端了果盘,拿上水果刀,回到自己房间里,打算吃完水果后再写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