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by长缨止戈

周启明眉心微动：“覃语薇的实施过程，你清楚吗？”
董绪媛慌忙摇头：“这我哪儿会清楚？我对这种是了解的也不多，后来她总是来之前找我，话里话外就是在打听这种事，我索性就把老家的地址告诉她了，让她有兴趣可以自己去问问。”
“后来她倒是也陆陆续续找过我几次，我心里虽然好奇，但这种事儿到底不是多久光鲜的，我也不好太仔细地打听。只是偶尔隐晦地提一嘴，她当时就说是快了，我也就没好再多问。”
“那你知道，她具体是那天实施的行动吗？”
董绪媛想了想：“应该是四号那天。”
周启明眸光一动：“你确定？”
“确定！”董绪媛说：“这也没过几天，我还有些印象。”
“那天上午她到我们家，我当时见到她第一眼，就感觉他整个人跟平时都不太一样了。嗯……怎么说呢，说是容光焕发也没那么夸张，就是她看起来，无比地轻松，仿佛有什么重担被卸下来了。我当时就隐隐约约有些想法，隐晦地问她是不是成了，她说是。”
四号那天，也正好是周向云遇害的第二天。
“她的表现非常轻松？”周启明问：“她有亲口跟你说过，她吃了那东西吗？”
董绪媛道：“嗯……这倒是没有……不过我有问过她！我当时是在是好奇，因为这事儿我之前也只是听人说过，但身边的人却是没人做过的。再加上我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得劲儿，渗得慌，觉得这跟吃人肉不也没什么区别吗，就有些膈应的慌。玩笑似的问她口感怎么样。她当时笑得……”
董绪媛抖了抖：“特别有种那种诡异的感觉，我当时看着，实在是鸡皮疙瘩都有点想起来了。”
“她说口感还不错，没她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她当时说着，还用手摸着自己肚子，跟里面有孩子了似的……我看得实在是难受的慌，就随口转移了话题，没再聊这件事儿。”
周启明看了姜程一眼，也忍不住抓了抓裸露在外的胳膊，越听越难受。
董绪媛说的没错，这不就是吃人肉吗？
荒谬的是，竟然还真的有人信了这种“偏方”。
两人静默不语，一边的董绪媛心怀忐忑，忍不住开口了：
“警察同志，我是真的无辜的啊！我以为她就是从医院找人，顶多就是挑个身体健康的、没设么没毛病的孩子，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去杀人啊！”
“我我我、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真的不理解！而且我跟她也不熟啊，我跟她也就认识两个月，没到那种能为她拼命的地步啊！我又不跟她似的，我有老公有孩子，我家庭和睦幸福，我没必要干这种事啊！”
“警察同志，你们真的得相信我啊！”
周启明沉了一口气：“放心，事实真相我们会接着调查，你如果真的是无辜的，我们肯定不会冤枉你的！”
“我放心我放心！”董绪媛忙不迭点头：“你们一定得相信啊，我是无辜的，我真不知道这回事儿！”
两人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天边夜色黑沉一片，群星仍闪烁着璀璨的光辉。
皎洁的月牙偏向西南，给人间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轻纱，朦朦胧胧。
“咔哒”声响，旁边的审讯室门也被打开，周启明回头看去，就见岳凌川跟沈青叶也走了出来。
“老大。”周启明靠在栏杆上，眉眼耷拉着，有些懒怠地打了声招呼。

岳凌川双手撑在栏杆上, 静静地看着远方，问道：“董绪媛那边怎么说？”
周启明道：“她倒是交代了那个‘偏方’的确是她说出去的，但是关于覃语薇的所作所为, 是全然不知。”
“我看她那样子, 应该不是在说谎。这里面, 应该还有其他内情。”
沈青叶眼睫微敛, 一时沉思。
姜程问道：“覃语薇交代了吗？”
岳凌川摇摇头：“没, 她是咬死了不肯开口，不管怎么问, 她都是低着头闷不做声。看样子，是想抵抗到底了。”
周启明轻哼了一声：“目前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她说不说。”
他顿了顿：“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对选择对周向云下手呢？”
“医院理论每天来往那么多孕妇，怀孕的也好、流产的也好，都不在少数。这种所谓的‘偏方’又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 她干嘛非盯着周向云不放呢？”
明明花点钱，就能从孕妇手中、或者是从医院手里得到一具健康的胎儿, 又为何不惜背上条人命, 也执着于周向云的胎儿？
是他们事先调查不准确, 她跟周向云之间有什么仇怨？还是周向云的胎儿更加特殊一些？满足她的要求？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
“等着吧。”姜程冷静开口：“等到秦队那边结果出来, 她就再也无法狡辩了。”
到时候，没了抵抗的意义, 总能从她嘴里撬出来想要的答案。
周启明看着远方, 声音喃喃：“希望秦队那边能顺利一点……”
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夜色仍旧暗沉一片。
距离七点半，还剩不到五个小时。
案件卡在这儿，只能干等着技术科出结果。
饶是接连熬了几天, 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难免激动，谁都没有困意。
最后还是岳凌川强行压着大家轮流睡了两个小时，一直到天边晨光熹微，太阳渐渐升高，沈青叶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听到了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她从趴在桌上的姿势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脸，头发有些散乱，问：“怎么了？”
“出结果了？”
“还没呢。”韦正义说，冲着外面努了努嘴，示意道：“覃语薇老公来了。”
沈青叶动作一顿，慢慢精神了起来。
“哎呀岳警官岳警官，久违了久违了！”
身形微胖脸庞圆润明明三十多岁，但笑呵呵的、看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的吴跃华从车上走下来，三步并两步地小跑了过来，伸手握住了岳凌川的手，笑得殷切又不惹人厌：“上次见面还是在江老的大寿上，当时一睹岳少的风姿，心里实在是钦佩啊！后来知道岳少在平江高就，我心里当时高兴啊，还以为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没想到，岳少单位竟然是在警局！当时我就想，不成不成，以后可不能跟岳少打交道！哈哈哈哈！”
岳凌川笑得随意，晃了晃两手相握的手：“吴董实在客气，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不愿意跟我们刑警打交道。”
“可不是嘛，我还想以后估计在平江这边跟岳少是没缘分了，谁成想到，诶，今天就碰上了！”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了过去：“岳警官，来根烟？”
岳凌川抬手婉拒：“不用了，工作时间，不抽烟。”
吴跃华眼睛一转：“哈哈是是是，瞧我，没个规矩！”
岳凌川可有可无地笑了笑，转而问：“这一大早的，吴董及匆匆赶来是……”
“嗨呀！还不是为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娘们儿！”吴跃华一拍手，又是不耐又是叹息：“今天一大早，唐董就给我打电话，说是昨天警察上门儿，把我家那位跟唐夫人一块带走了。他心里着急，奈何昨晚上人紧急外地出差，是在赶不回来，就让我来瞧瞧。”
他说着，搓了搓手，嘿嘿问道：“那个，岳警官啊，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把人给带来了？”
他说着，又忙道：“当然，我也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岳警官您的职业特殊嘛……这是不是有什么案子，需要配合调查？”
岳凌川看着他，似笑非笑：“普通人来这儿，肯定是有案子需要配合调查的，不然我们无缘无故的，把人带回来是为了什么？”
吴跃华闻言眸中微动，哈哈笑了笑：“岳警官说的是，是我说话没过脑子了！”
他顿了顿，转而又道：“既然是配合调查，那请问，我家那位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岳凌川看了他片刻，手指敲打着胳膊，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先问道：“据我所知，吴董跟夫人的感情……其实不是很好，是吧？”
吴跃华神色微微变了变，旋即摆了摆手，无奈道了一句：“嗨，这事儿……”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俩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矛盾，也没办法，她实在是不讲理，当然，我也有不好，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夫妻俩嘛，难免吵架。”
岳凌川道：“可我怎么听说，吴董跟夫人已经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
吴跃华脸上笑意一顿，捉摸了片刻，缓慢开口到：“我也不瞒岳警官……”
“这段时间，我的确是有些要离婚的想法。”
“但是她死活不愿意嘛，我又顾忌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了……也不好强按着她的头去离婚是吧？”
他无奈：“想来警官也知道，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回过家，就连这事儿，不还是唐董跟我说的？”
岳凌川点了点，了然道：“吴董倒是重情义。”
吴跃华叹了一声：“没办法，再怎么说，她也是我老婆，又不是说仇人，总不能见她出了什么事儿了，真不管吧？”
他顿了顿，又问了一遍：“岳警官，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她这好端端的，跟什么案子扯上关系了？”
“她大概什么时候能走啊？”
岳凌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吴董，这可能就得让你失望了。”
“覃语薇这段时间呢，应该是走不了了。”
吴跃华惊愕抬头：“啊？”

他对上年轻警官认真沉着目光, 心里不由蓦地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讪讪地笑了笑：“岳警官……什么意思啊？”
“这——就算是配合警方调查，也该有个时间限制吧, 这段时间走不了了……是什么说法？”
岳凌川站在他面前, 眼眸轻垂, 声音冷淡：“3号晚上十一点左右, 幸福小区发生一起命案, 死者是一名孕妇，凶手在杀了她之后, 还剖开了她肚子，将她刚刚三个多月的胎儿强行取走。”
他看着他：“而经过我们调查，最终将嫌疑锁定在了覃语薇身上。”
吴跃华听到凶手剖开死者肚子并将胎儿取走的时候，心里一瞬间就咯噔一声，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又听他后面的言论，更是眼前一黑, 颤颤开口：
“这、这这不可能吧岳警官——”
他失声道：“会、会不会是什么误会？怎么回事她呢？她平时是有些毛病，可可可杀人这种事——”
岳凌川打断他的话：“案发当晚, 覃语薇不在家里。”
吴跃华声音顿时一窒。
岳凌川继续道：“而第二天早上, 你家保姆醒来后, 发现厨房里有煮过肉汤的锅、已经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菜刀砧板。”
“覃语薇说, 那天晚上她是去董绪媛家了，炖的肉, 也是董绪媛给的骆驼肉。”
“但经过我们审问, 董绪媛否认了这一件事。”
吴跃华睁大了眼睛，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岳凌川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们的法医在刀身上提取到了DNA, 估计——”他低头看了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出结果了。”
“吴董要一起等一等吗？”
吴跃华怔怔抬眸，对上男人沉静幽深的视线，又想起他的话，只觉心脏一阵收紧，莫名有些恶心反胃。
最后的一个小时，过得极为漫长，韦正义罗开阳等人走来走去，闲不下去。周启明一刻不停地转着笔，姜程则在看着电脑，但鼠标久久没动一下。
沈青叶则在自己的位置前坐着，抿了口豆浆，又咬了口茶叶蛋，吃得有滋有味儿。
韦正义在空地儿转来转去，见她一派悠闲滋润，实在忍不住问她：“你就一点不着急？”
沈青叶瞥了他一眼：“着急有什么用？”
她慢条斯理咬了口豆沙包，声音含糊：“这是我着急就能快点儿出结果的吗？”
“还不如赶紧趁这会儿功夫填饱肚子，要不然等结果出来了，估计又得忙一上午。”
韦正义想着也是这个理儿，覃语薇摆明了一副消极抵抗的态度，之后估计免不了一阵熬，中午能不能按时吃饭还不好说呢，还是先把五脏庙祭了才是最当紧的。
他这么想着，转头扭到沈青叶桌子旁，在一堆早餐里翻了一阵儿，掏出一个包子，啧啧叹道：“还是老大心疼咱们，知道大早上的大家伙都饿了，特意去买了份早餐。”
罗开阳也凑了过去，忍不住感叹：“我也正好饿了，还是老大对我们好！”
沈青叶闻言，喝豆浆的动作一顿，余光瞥向了岳凌川在的方向，正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她眼睑微垂，敛下眉眼，掩盖住眸间的笑，一口一口将豆沙包吃了个干净。
一旁的周启明看了看他俩的小动作，又看了眼没心没肺傻乐的韦正义，忍不住摇了摇头。
韦正义全然不知自己被当成了个傻子，随意地从袋子里挑了个包子，嗷呜一口张嘴咬下去，脸色却倏地一变：
“肉包？”
岳凌川惊诧地看了过来：“嗯？”
“我要的都是素的和甜的啊。”
韦正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昔日钟爱的肉包味道此刻在口腔泛滥，他不由想起覃语薇家里发现的那口锅——
锅壁上的油、食槽里的肉渣——
“yue——”
他一个箭步奔向一旁的垃圾桶，扶着桌角“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罗开阳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正准备塞进嘴里。
他看着韦正义，想象着肉包子的味道，喉咙动了动，胃里一阵上涌——
办公室里一时兵荒马乱。
“结果出——”秦队推门进来的时候，正欲说话，看见里面的情形，声音一顿：“这是怎么了？”
“食物中毒啦？”
岳凌川迎了出去，脸不红心不跳：“没事儿，心理素质不成，以后还得多练。”
瘫坐在椅子上的韦正义一脸生无可恋地抬起头，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岳凌川没管他们的反应，只问：“结果出来了？”
秦队淡淡往屋里扫了两眼，道：“出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朝他看过了过去。沈青叶也站起了身，朝着那边走去。
秦队将手中的文件拍到岳凌川怀里，道：“我们将那滴血痕中提取出的DNA与周向云的DNA进行比对，结果显示两者的基因相似度为99.99%。”
岳凌川看着白纸黑字的文件，眉心沉凝。
99.99%的相似度，无需多言，他们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他将文件收起，沉沉舒了一口气，抬眸看着他：“多谢，辛苦了。”
秦队摆了摆手，转身朝外走去：“只要下次别再半夜三更催我要结果就行。”
秦一朗悠悠然晃回了法医组，浑身轻松，办公室里的众人神色却都不是很好看。
饶是早有想法，可真等一切都被证实了，难免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岳凌川慢慢转过身，视线落到了角落里的吴跃华身上。
一直待在角落里一生不吭的男人此时脸色煞白，端着杯子的手隐隐都在抖。
他战战抬头，声音干涩：“所以，这个结果的意思就是……她真的、吃了……？”
后面的几个子他说不出来，岳凌川眉梢轻挑，冲他扬了扬纸：“吴董要亲自看看吗？”
吴跃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闭了闭眼，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一般，“哇”的一声，抱着垃圾桶就吐了出来。
岳凌川微愣，听他说：
“……那天早上，她送来了一个保温桶，说是自己熬的汤，要让我喝……”

吴跃华深吸一口气, 哑声道：“没……”
“之前她买通了照顾我女朋友的保姆，给她的饭里下了药——我不知道她这次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没敢喝, 糊弄过去后, 就把汤倒了。”
虽然是没和, 但再回想起那件事, 想到自己被她缠受不了、险些喝了那碗汤, 吴跃华胃里就一阵翻涌。
那是人肉，那是人肉啊！
他没忍住, 又干呕了一会儿，脸色苍白难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跃华万分不解。
沈青叶和岳凌川对视了一眼。
审讯室。
周启明曲起手指敲着桌面，眉眼压抑着不耐：“覃语薇，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杀人的事实已经无从抵赖，现在这般负隅顽抗, 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老实交代，法院或许还能看在你积极配合的份上, 稍有宽恕！”
审讯室正中央, 女人一身单薄的裙子, 半低着头, 散乱的黑发垂在脸颊两侧，看不清神情。对于周启明的话, 也没有丝毫反应。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 这已经是他们对覃语薇的第三次审讯了。
一群人轮着来，但是不管怎么说，对方始终是这个表现，低着头, 不吭不响，对他们的问题，没有丝毫反应。
眼看着这个案子已经明朗，却卡在了这一步，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
可不管他们如何换着法地问，言辞冷厉也好温和相商也罢，覃语薇就好似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情况不闻不问。
众人难免头疼。
周启明跟一旁的岳凌川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膀，实在是无法。
沈青叶坐在另一边，一边记着笔录，一边抬眸望向正中央的女人。
她身形纤瘦，长发及腰，说是三十五岁，但实际上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五指纤细，没有丝毫茧子，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可就是这么个人，却干出了杀人剖腹，以人肉炖汤的做法。
为什么呢，图什么呢？
只是为了个孩子吗？
沈青叶想起吴跃华知道真相后说的话：
“我家里那边，催得的确比较急……”
“我跟她商量过，实在不行就收养个孩子，她不愿意，非坚持想要个她亲生的孩子。”
“我没办法，只能看着她一家又一家医院跑过去，一个又一个医生找过去，中药西药各种药下肚——”
“后来她对于孩子这件事似乎有些偏执了，她自己喝那些药就罢了，还想让我陪她一起喝。我一开始耐着性子依了她一段时间，后来她越来越过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想入口，我实在受不了了，跟她大吵一架，就不搭理她了。”
“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因为这些事逐渐消磨，后来我实在是烦了，不想看她……你们应该也知道，就在外面养了几个情人嘛……”
“结果她知道了，就越来越疯，甚至还干出上门把我女朋友打流产的事情来……”
“我想着他到底是我老婆，这么多年感情了，就没跟她计较……”
沈青叶放下纸笔，看着敛眸沉静的覃语薇，忽地道：“这件事情，吴跃华已经知道了。”
覃语薇眼睫颤了颤，还是没抬头。
沈青叶自顾自地道：“今天一大早，他就来了。说是唐董出差，接到消息后也无能为力，只能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情况。”
沈青叶问：“你想知道他的反应吗？”
覃语薇似乎扯了扯唇角，仍是没吭声，仿佛浑不在意。
沈青叶点了点头，道：“他刚来的时候，很着急，一直在问是不是误会，在问是不是有什么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问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覃语薇慢慢睁开眼，眸光微微动了动。
“我们告诉了他事情经过，他还是不相信。”
覃语薇搭在桌面上的手稍稍蜷了蜷。
沈青叶密切关注着她的动静，见状眸子微眯，继续道：“直到结果出来了——”
她声音顿了顿，覃语薇下意识抬眸追了过去，正对上女警宁静如深的目光。
她目光一缩，下意识想要收回视线，沉默了片刻，却是张口，哑声道：“他说什么了？”
一旁的岳凌川见状，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沈青叶道：“他没说什么。”
“他吐了。”
覃语薇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眨了眨眼。
沈青叶道：“他说吗，他想起4号早上，你给他送去的那碗汤。”
“他很庆幸，当时自己没喝。”
“庆幸……”覃语薇沉默了半晌，嘴唇扯了扯，呵呵笑了两声，带着无尽的讽意与自嘲。
沈青叶道：“他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觉得你是疯了。”
“他一直在强调，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他不是不能生，他要是想要孩子，完全可以找别的女人，没必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
“他是无辜的。”
“无辜、无辜……”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覃语薇捧着肚子，笑得越来越大声，直到最后喘不过来气，脸颊涨红，眼眶都泛起了湿润：
“是，是我疯了！”
“生不出孩子不是他，每次回家被人阴阳怪气、嘲笑说是一个不能下单的母鸡的也不是他！”
“他可以心安理得，不是他的问题！却没有想过，我每天面对那些人的催生，我是个什么心情？！”
覃语薇状若癫狂：“他没有问题，我就有问题了吗？我试了那么多办法，吃了那么多药，我甚至去试过试管婴儿，什么方法我都试过了！可就是没用，我能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怪我，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不争气，连我爸妈都这么认为……”
“他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他，都觉得他现在当了大老板了，有钱了，我就配不上他了！劝我收养一个孩子，劝我大度点，在外面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到时候再把孩子抱回来，就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可是凭什么啊？我没问题啊，凭什么要我养别的女人的孩子？”
“我能生的，我可以生的！”
覃语薇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半站了起来，身子压低，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不住地重复着我可以生我可以生。
众人见状，都有些不适。沈青叶眸子微沉，道：“你可以生，但是却始终生不了。”
“所以，在听到董绪媛的话后，你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

覃语薇忽然平静了下来, 看了她半晌，随后笑了：“是。”
她果断承认，似乎在这个时候, 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沈青叶眉头微蹙：“医院每天流产的孕妇那么多, 如果你只是想用这个法子要一个你自己的孩子, 有无数的胎儿供你选择——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周向云？”
覃语薇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笑得越发开心, 身子都在颤抖。
好半晌后，她才抹去了眼角因为笑而溢出来的泪水, 愉悦开口：“董绪媛那个女人老家每年有多少女人因为怀不上孩子用这种偏方，但实际上，心想事成的也没几个。”
“我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肯定要确保能成功——毕竟我也不是那种有毛病的、喜欢吃人肉的，是吧？”
沈青叶眉心微拧，看她撩了撩头发, 轻描淡写地道：“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小孩都有资格当我的孩子。”
“那些被打掉的小孩, 要么是家里穷, 要么是本身有缺陷, 要么是女孩, 父母不想要——这种孩子，父母都不想要, 又有什么资格来当我的孩子呢？”
一旁的周启明死死皱起了眉头, 覃语薇浑不在意，笑盈盈地看着沈青叶，语气轻柔地继续说：“我要的孩子，那肯定是要最好的。”
“所以我费尽心思找个道士算了算, 怎么样，才能得到一个最好的孩子。”
“你不知道，那个人最开始是不想说的，说这些有违天命啊什么的——简直是放屁，再不想说，在钱面前，不还是开口了？”
她笑弯了眼：“他给了我个生辰八字，说这个时间出生的人，最旺我。同样，她怀的孩子，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我就拿着他给的生辰八字到处找啊找，找啊找，把整个平江的医院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这个时候出生的孕妇——原本我都打算放弃了，结果，周向云出现了。”
她冲她笑，眼睛非常亮：“你说是不是很巧。”
她手舞足蹈：“我都打算区别的城市、去别的医院了，结果就那么巧的，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的孩子那么健康、那么活跃、还是个男孩！”
“你说，这是不是命定的缘分呢？”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她了。”
“有了她，我肯定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孩子！”
周启明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说了一句：“疯了，真是疯了。”
沈青叶也摇了摇头，静静地道：“你相信那个道士的话，相信所谓的命，相信什么旺你的说法——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存在那些东西，那个被你活生生剖出来的胎儿，他难道就不会恨你吗？”
“你凭什么会觉得，他会给你带来属于你的孩子？”
覃语薇脸上的笑倏地敛了下来，神色阴沉地看着她，恼怒道：“闭嘴！”
“你懂什么？！”
“那个女人、那个家庭，又穷又苦，有什么好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一年挣的钱还没我随手买的一件衣服多！他在那么个家里，能得到什么？！”
“他们连奶粉都只能给他买那种便宜的！连衣服都要捡亲戚朋友的二手的！”
“可如果他是我的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覃语薇忽然笑得无比温柔：“他要是我的孩子，我会给他最好的一切。吃的，穿的，玩的……他一辈子都不用为金钱发愁，不必在那个家里好无数倍？”
她看着沈青叶，情绪又恢复了平静，语调放缓：“其实我原本没打算没打算杀她的。我是要有自己孩子的人了，我怎么会愿意杀人呢？我巴不得我手里干干净净的，好迎接我孩子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