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文女配夺回气运后/锦鲤文后,女配重生了by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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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连姜有郑都没脸听。
也就是皇帝太惯着,日子太好过了,才会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齐拂满脸愤恨,他忍不住去看顾知灼,都被人骂到头上,顾大姑娘不会连还嘴都不敢吧?!
“古人有云,亲仁善邻,国之宝也。(注)”刘诺高抬下巴,大义凛然道,“镇国公四面出兵,到处征战,什么为国为民,也就说得好的。要本官说,为的不过是爵位,是金银富贵,为此却让江山血流漂橹,此过万死难赎。”
他一振衣袖,说得理所当然:“这些罪孽不消,必是要永堕地狱的……啊啊啊!”
最后这句话还没有说话,刘诺被缠在手上的鞭子猛地扯了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撞向顾知灼。
顾知灼一脚踹中他的小腹。
刘诺根本来不及躲,飞似地摔了出去,尾椎骨撞在地上痛得发麻。
齐拂:!他收回刚刚的话。
顾知灼跨步上前踩在刘诺的胸口,腰间弯刀出鞘,抵上了他的脖子。
顾知灼用掺人的声音说道:“我顾家用世代子孙的血肉守卫大启江山,原来是为了荣华富贵。好,很好。”
“大人!”
刘诺的护卫们纷纷拔刀,一涌而上,不等逼近,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他们的手腕鲜血淋漓,手上的刀全都被打落在地。
黑色劲装的重九抖了一个剑花,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的身侧。
顾以炔手持长弓,几支羽箭已经搭在了弦上,护在了顾知灼的另一侧。他的眼中是刺骨的恨意。
顾知灼连眼皮都没抬,她把腰刀往下压了一寸,刘诺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了一些血线,鲜血顺着腰刀的血槽往下流淌,浸湿了他的脖子。
“来人!来人,杀人啦!”
刘诺吓得面如土色,胯下全湿了,一股子浓重腥臭味弥漫了开来。
姜有郑摸了摸鼻子,心里暗道:痛快!不愧是国公爷的闺女,真真是杀伐果断。
顾知灼眼中杀意四射,刘诺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姜有郑不得不赶紧上前,他脚下刚迈出半步,重九手中的剑就横在了他面前,剑身倒映着重九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眸子。
姜有郑不敢再冒犯,只能喊道:“顾大姑娘手下留情。在边关擅杀朝廷命官,罪可当谋逆!”
国公爷于他有恩,于大启朝有功,他不能看着顾大姑娘一时激愤,犯下大罪。
“大姑娘,国公爷还等您带他回家!”
顾知灼终于收回腰刀。
姜有郑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出人命就行。
刘诺抖着手摸上脖子,手掌上湿湿嗒嗒的全是血。
全是他的血。他要死了,要死了!
“来、来人,快去叫大夫!”
他想叫嚣,声音一大就扯着脖子痛,他吓得以为脖子被捅穿了,赶紧用两只手一起捂着,面白如纸。
“顾、顾大姑娘……是本官的错。”
“你饶了我。”
顾知灼的右脚依然踩在他的胸口上,再一次把符箓送到了他眼前,似笑非笑道:“我瞧着刘大人身上煞气也不小,也得镇压一二。”
她把符箓团成一团,放在他嘴边:“张嘴。”
刘诺的脸上满是骇然:“不、不……”
“煞气不镇,您不但小命难保,日后还得永堕幽冥地府。”
她眼神冰冷,这字字句句既像是恐吓,又更像是在说一件事实——不吃,就死。
“一、二……”
刘诺颤抖着张开口了嘴,顾知灼把符箓把他嘴里一塞。
“吞。”
刘诺眼泪直冒,面上再无方才的嚣张和高高在上,松弛的脸皮写满了祈求。
他的喉咙动了动,硬生生地把那张符纸吞了下去。
顾知灼把脚从他胸口挪开。
刘诺打滚带爬着起来,弓着身子一阵干呕,又拼命把手指往喉咙里伸,想要把符纸抠出来。
“顾大姑娘,我不会让他上折子告状的。”姜有郑压低声音。
悄无声息拦下折子的能耐他还是有的,只是平时懒得起争端而已。
姜有郑嫌恶地看向正在吐着酸水的刘诺,劝道:“别为了这等垃圾玩意,害了你和国公府。”
这些话字字都发自内心。
顾知灼听得懂,也心领了:“多谢姜守备。”
齐拂的眼中闪过热烈的光,心中亢奋不已。
老单去打听棺材铺子还没有回来,顾知灼带着人在原地等着。
刘诺一边吐,一边往府里爬,没爬两步就摔了个跟头,最后是护卫们战战兢兢地他抬进去的。
顾知灼的脸上沉沉的,黢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姑娘是镇国公府上的吗?”
一个挑担的老人家走了过来,他已经在街尾打量好许久了,直到这会儿方鼓起勇气上来问。
顾知灼点头淡淡道:“镇国公是先父,我来此地扶先父遗骨回京的。”
“真是国公爷!”
“是国公爷的家人来了。”
老人爷突然扔了扁担,高声叫嚷起来。
“你们快来啊!”
顾知灼:?
“国公爷!”
他们纷纷叫喊着,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越来越多,全都汇聚在了一起,仿佛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感染力,一下子回荡开来,不过一会儿工夫,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从四面八面围了过来。
顾知灼不禁有些愣神。
“是国公爷的女儿?”
“国公爷的遗骨找着了!?”
“老朽为国公爷立了牌位,日日上香。”
“我们一家老小都是国公爷救的。”
“顾姑娘,您来我们家坐坐吧。”
有人哭,有人笑。
顾知灼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他们肤色淤黑粗糙,满面的尘土和辛劳,而如今全都挂满了泪水和感恩戴德。不过短短时间,守备府门前黑鸦鸦的全是人,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紧跟着不知是谁先最先看到顾知灼怀里的头颅。
四下的声音在顷刻间仿佛被一股不知明的力量吸走,有人跪了下来。
全部跪了下来。
低泣和呜咽声响彻在整个阿乌尔城的上空。
顾以炔嘴唇半张,这一刻,他好像懂了什么。
难怪,祖父,大伯父,爹爹他们宁愿身死也要守住北疆……这些曾被他们的血肉护在羽翼下的人,真的没有忘记他们。
顾知灼胸腔中的戾气和憎恨在这声声哭泣中渐渐淡去,眼中挥之不去的杀意沉寂了下来。
“你们快请起!”
顾知灼还以大礼,有个老人目视着顾知灼怀中的头颅,抖着声音凄厉地问道:“国公爷他、他连一具棺木都没有吗?”
“大姑娘。”
老单终于回来了,他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连马都弃了,飞快地禀道:“小的打听过了, 寿材铺的棺木全都要订做, 没有现成的。”
“订做一副需要多久?”
“三天。”
姜有郑劝道:“顾大姑娘,不如就先稍待三天。”
顾知灼俯首目着头颅,说道:“你再去问问,订做一个木盒需要多久,加急。”
老单脱口而出:“大姑娘!这、这岂能……”
“爹爹不会在意的,去吧。而且……”顾知灼笑得苦涩, “若是棺木要怎么放?”
她刚刚也想到了,他们是要赶路疾奔的,若是拖着一具棺木,一但颠簸起来, 爹爹在里头岂不是要东滚西撞……
老单:“……是。”
头颅还是放在大小正好的木盒子里最是妥贴, 理智上是这样想的,但心里止不住的痛。
这些话离得最近的百姓都听到了。
谁能想到,堂堂镇国公居然会连一具棺木都没有。
“顾姑娘!”
老单正要走, 一个老妪在儿媳妇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过来,她的身后有两个少年拖了一辆板车, 板车的上头赫然是一具黑棺。
老妪注视着顾知灼怀中的人头,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堆积在满是褶皱的脸上。
他们一家是这阿乌尔城的普通百姓,六年前的那一战, 她的三个儿子全都死了。
本来她以为她和儿媳妇们,孙儿孙女也逃不过那场劫难,他们一家子缩在一起等死,可是,国公爷比黑白无常来得更快,他发现了躺在尸堆里他们,让人把他们挖了出来。
他们的命全是国公爷给的。
她的孙儿和孙女都长大了,她还有了一个小重孙女,他们本来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家中听到邻居说国公爷的闺女来了,就赶紧出来看看,本想远远的磕个头,路过寿材铺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打听买棺木,这口音一听就是京城来的,她向老板打听了几句,赶忙打发孙子回去把自己置办好的寿材拖过来。
老妪恳切地说道:“顾姑娘,若是不嫌弃,请用这具棺木吧。”
她口齿不利索,还是努力解释道:“这是干净的,新做好的。”
黑漆棺木平平常常,甚至有些简陋。
时人都有在世时为了自己备好寿材的习惯,这是老人家为她自己备。
顾知灼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住泣音,呢喃道:”多谢。”
她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不。”老妪连连摆手,“国公爷能用上,是老婆子的福气,是大幸。”
老单他们帮着把棺木从板车上卸了下来,顾知灼亲手将头颅放进了棺木中。
但正像她想到的那样,棺木太大了,小小的头颅根本难以好好安置。
她怔怔地看着,只想双手掩面大哭一场。
“顾姑娘,放些黄纸吧。”
人群中有人捧来了满满一大盒的黄纸,铺在了空荡荡的棺木里。
“我家也有。我去拿。”
“我家还有些纸钱。”
马上要到中元节了,不少人家里都备着祭祀的黄纸和纸钱,一家一家拿了许许多多过来,他们亲手铺满了整个棺木。
头颅安置在其中,不再摇动不宁。
顾知灼闭了闭眼睛,盖上了棺。
“炔炔。”
顾知灼轻唤一声,不需要她多说,顾以炔心领神会。
他与她一起跪下,向老妪和周遭百姓真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
“不敢,不敢当。”
老妪措手不及地把她扶了起来,哭道:“老婆子能为国公爷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顾大姑娘。”姜有郑明知自己不该一表明态度,但还是忍不住了,发自肺腑地说道,“所有人都是念着国公爷的,整个西疆,每一个人都感激国公爷!”
“是国公爷的长枪救了我们。这份恩,我们都记着。”
镇国公战死后,西疆家家都为他立起了牌位,香火供奉。
不要因为刘诺讨厌我们。
“为国公爷送行。”
不知是谁高喊了这么一句。
“国公爷走好!”
紧接着,一声一声汇聚在一起,有男有女,有沙哑的老声,也有轻脆的童音。
姜有郑压抑在胸中的酸涩也涌了上来,他几乎出于本能地单膝跪倒,行了军礼。
“为国公爷送行!”
“为国公爷送行!”
顾知灼任由泪水在眼眶中翻滚,没有流下来。
她道:“我们走。”
顾以炔早已泪流满面了,他吸了吸鼻子,走在了棺木的另一侧。
爹爹战死后,他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他难受过,也怨恨过。
恨为什么要打仗,更恨顾家人为什么背负着这么重的责任。
娘告诉他,爹爹死前只说了两个字:值得。
娘说她没上过战场,让他以后能代她看看,到底值不值得。
他慢慢长大,所有的怨恨全都埋在了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叔伯们都不让他去北疆,生怕他有意外二房就绝了嗣。
这趟和大姐姐出来,他看到的是死无全尸的大伯父,听到的是刘诺字字句句“镇国公府滥造杀虐,死有余辜”,沾血的符箓刺得他痛彻心扉,恨意就像蔓草一样拼命生长,缠绕在他的心上。
然而,就在他的信念快要四分五裂的时候,阿乌尔的百姓们破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爹爹会说:值得!
顾以炔低着头,吧嗒,一滴眼泪落在了棺木上。
他吓了一跳,紧张地用衣袖去擦。
“没事。”顾知灼启唇道,“顾家人一身煞气,百无禁忌。”
对上顾以炔哭花的眼睛,顾知灼接着说道:“杀一万救百万,血流漂橹救的是天下苍生。我们顾家立的功德。”
绝非滥造杀业!
功德?顾以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哭花了眼,他发现,夕阳落在大伯父的棺木上,金灿灿的。
百姓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从守备府一直到城门口,满城的百姓都出来了,一同把他们送出了阿乌尔城。
顾知灼扶着棺,她的步伐很重,但每一下又极为有力。
坚定,不带任何迟疑。
直到出了城门,依稀还能够听到城里阵阵压抑的低泣声。
姜有郑足足送到他们三里地,出言告辞。
“姜守备。”顾知灼轻言问道,“我听闻附近有凉人出没,姜守备可得到过消息?”
“就在往东那一段的山岭附近。”姜有郑指了指方向,说道,“大姑娘您放心,你们人多,凉人不敢来犯的。”
他忍不住叹声道:“就是附近的村子得遭殃。”
刘诺虎假虎威,不许出兵,不许赈济,他提议过让阿乌尔城辖下几个村子的百姓来城里定居,刘诺也不许。
说什么凉人也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到大启境内的讨口饭吃,要是那些百姓们良善些,肯把粮食分一点出来给他们,又岂会被杀。一通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话说下来,姜守备差点想掐死他。
没办法,姜有郑只能悄悄调动百来人,查探凉人的动向,尽可能护着辖下百姓。
凉人每回来最多也就三五百人,但凡附近有守军巡逻的,他们都不会硬碰,反正西疆疆域大,大可以去别的村子抢。
对此,姜有郑也无能为力。
他不可能彻底抛下仕途,和刘诺撕破脸。
“多谢。”
顾知灼拱手谢过。
棺木被绑在了平板车,老单赶着车,顾知灼和顾以炔策马分别跟在车的两侧,以防倾倒。
“大姑娘。”
齐拂策马从后面过来,落后她一个马首,说道:“末将可潜入阿乌尔城,杀了那个刘诺!”
这口气别说是大姑娘了,连他也咽不下去。
顾知灼摇了摇头。
齐拂急道:“大姑娘,末将愿承担一切后果。”
“齐校尉听令。”顾知灼头也没回地说道,“你带些人往东,查探清楚那伙子凉人的动向。”
齐拂不明原由。
大姑娘是怕他们回程会遇到凉人?
还是为了西疆的这些百姓,打算剿了这伙凉人再走?
也罢,反正也不是杀不了。
“末将定当让他们有去无回。”
“不。”顾知灼凤眼凌厉,她摸了摸玉狮子的鬃毛,“你放出消息,明日会有只肥羊去上虚观,很肥很肥。”
她说着向后勾了勾手指。
齐拂的身体略略前倾,听罢后不禁敛容,低声道:“是,末将定会办妥。”
“等姜守备走了你再去。”
齐拂朝后看了一眼,姜有郑还站在原地。
他一直等到他们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带着人策马返回了阿乌尔城。
百姓们都已散去。
如今这一城只剩下两三万人,青壮年更少。
西疆至少还需要十年才能缓过来,偏偏凉人还总是来抢掠,城里还好,他担心的还是附近的村子。
“姜守备。”
刚踏进守备府,刘诺身边的师爷就等着了,态度和刘诺一样的高高在上:“姜守备,刘大人让您回来后就去见他。”
姜有郑忍了他三年。
刘诺在阿乌尔城作威作福,军政民生全都要指手划脚不算,连他的护卫家仆也个个耀武扬威,跟个土皇帝似的。
从前先帝尚在时,从无在边关安插监军之举。
西疆大捷,军功的硕果全让晋王摘去不说,上头还派了狗屁监军过来,什么都不懂还非要瞎叭叭,为了仕途他只能忍,忍……
忍个鬼!
“滚。他从五品,本守备是正五品,他叫我去我就去?!”
“皇上是叫他来任监军的,阿乌尔如今没有战事发生,不需要他监。”
姜有郑甩袖走了。
姜有郑还是头一回这么不客气,师爷被甩了脸子,急匆匆地就去回禀刘诺。
刘诺的脖子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布得厚厚的。
他整个人就跟马上要断气一样,歪在榻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见师爷没把姜有郑带来,他眉头一皱就要发火,立刻又想到自己“重伤在身”,不敢大声说道,只骂了一句:“姓姜的这莽夫!”
“本官……本官非要参他一本!”
师爷忙道:“大人莫气,养好身子要紧。”
“没用的东西。”
刘诺捂着脖子,谩骂道:“本官哪有说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武夫整日里想要立功,又岂会图生这么多的打打杀杀。”
“止戈为武,方是大善!嘶。”刘诺扯到了喉咙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镇国公府!这个仇,他记下了。
“大人说得极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师爷附和道,“若非镇国公穷兵黩武,大启早就盛世昌隆了。”
他摸着胡须,叹道:“想当年顾谢一把火烧死了北狄几万人,结下了世仇,这才会有如今的世世代代战乱不休。可惜,太祖皇帝甚是信任顾谢,当年学生与同窗一同前去午门求太祖皇帝严惩,结果,全都被革了功名。”
太祖皇帝重武轻文,实非明君。
他没了功名,满身才华也只能屈就一个师爷,到如今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师爷提醒了一句:“大人。今日之事,可要向世子爷回禀。”
他说的是晋王世子。
对了!刘诺终于从谩骂中回过神来。
“自当要回禀……”
“你去帮本官拟一封书信,算了,本官亲自来!”刘诺咬牙切齿,“ 你去给本官准备笔墨。”
他捂着脖子从榻上爬起来,不知怎么的,他脚踝突然一扭,差点没站稳,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扶、扶我……”
师爷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他。
刘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边,斟酌了又斟酌地终于写完了书信。
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毛笔,许是动作大了些,手腕啪得一下敲在了书案上,毛笔脱手飞了出去,墨水溅了满桌,刚刚封好的信封上也全是星星点点的墨汁。
他捂着手腕,痛得单脚直蹦,蹦着蹦着也不知道撞到哪里,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下,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师爷呆若木鸡,他飞扑了过来,犹豫着说道:“大人,会不会是那张符纸。”
一听到“符纸”两个字,刘诺立马打了个哆嗦,那种恶心的反胃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是了,是了!
定是那张符纸!
刘诺捂住了喉咙,抖着声音道:“你、你记不记得世子爷说是托了哪间道观镇压那个什么的?”
“上虚观。是上虚观的长风真人。”
“对对。是上虚观没事。”
刘诺也记起来了。
他惊惶不安地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让人准备一下,过两天……不对,明天,明天本官要去上虚观!”
他这么倒霉,十成十是吞下了那张符纸的缘故。
这符既然出自太虚观,长风真人肯定能解!
不管刘诺从前信不信这些,他现在信极了。
一想到那张阴气森森的符箓,刘诺就觉得从嘴巴到喉咙甚至到肚子都一阵阵如刀搅一样的痛。
这一晚上他都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位顾大姑娘抱着个人头,鬼气森森的盯着他。
他几乎是被吓醒的。
等不到天亮,他急匆匆地出了城。
上虚观是西疆十三城香火最盛的道观,哪怕是在战火纷飞的边疆重地,上虚观也有无数虔诚的信众,长风真人更是有活神仙之称。
刘诺从前也去过几回。
上虚观离阿乌尔城稍稍有些远,他带了七八个护卫,坐着马车足足走了三四个时辰。
他闭着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体,琢磨着给皇帝的折子要怎么写。
一想到满城百姓个个高喊着国公爷,刘诺就觉得可怕,镇国公府在边关蛊动人心,绝对有谋逆之嫌!这些百姓们一个个的,心里只有镇国公哪还有皇上!
他来西疆都三年,这里太平的很!
也就偶尔会有些凉人过来抢掠而已,就算是在大启,也有人落草为寇啊。
更何况,既然会来抢掠,说明凉国贫瘠无以为生。
他们也是不得已的。
凉人抢完了都会走,从不会久留。
都是武夫惯爱危言耸听,说什么边疆不宁,蛮夷屠城的之类的,不过就是耍的一些手段,想让皇上相信大启离不开他们,说到底,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刘诺深切地觉得,大启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匹夫。
以武止武,只会带来会怨怨相报,打打杀杀,争端不断!
作为天朝大国,就当以孔孟之道教化四夷,许以公主和亲,血脉相融,四夷又岂会再作乱?!
对,折子就这么写。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他掀起车帘问了一句:“到了?”
话音未落,两把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刘诺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皮,看到的是一群骑着高头大马,彪悍粗壮的凉国人。
一个凉人哂笑道:“肥羊来了!”
刘诺心惊肉跳, 眼底浮起明显的慌乱。
他扯了扯嘴角,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你们是凉人吧。本官姓刘, 来自阿乌尔城。”
为首的西凉人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轻蔑地俯视他。
两国边境从来骚乱不歇, 这么多年了, 对大启的官话哪怕不会说,他也还是能够听懂一二。
不过,刘诺就听不懂西凉话了,见他们几个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小心翼翼地道:“本官可否借路一过。”
他在马车里做了个长揖,满脸堆笑。
“是官!”
“哈哈哈, 果然是只肥羊。”
“要不要抓回去,和大启换点金银美人?在边关待久了来来去去全都是些粗糙的妇人。啧,也就前头那个村子里有几个长得还成的,就是不够细皮嫩肉, 少了些滋味。不是都说大启的美人肤若凝脂, 咱们就拿这个官老爷来换换如何。”
刘诺依然没听懂,见他们脸上有笑,以为是对他的善意的回应。
他心中大定, 接着说道:“大启与大凉乃世代邦交,向来和睦,大家都是一家兄弟, 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 大可以来找本官。
他拍着胸脯道:“本官绝非那等子野蛮武夫,向来是亲近大凉的。 ”
领头的大胡子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瞥向他,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的大启官话有没有学错。
“傻子吧?”
大胡子指着刘诺, 回头嚷嚷着,轰笑成了一团。
刘诺听不懂,继续侃侃而谈:“大凉兄弟,据本官所知,前头不远往西有一个小村子甚是富庶,兄弟们若是饥饿,本官可带你们去借些粮。正所谓,‘礼为用,和为贵’……’”
凉人听得懂大启官话,但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之乎者也。
大胡子从鼻尖发出了一个冷笑的嗤声,漫不经心地说道:“算了,杀了吧,是个傻的。”
“傻成这样,大启不会花金银来赎的。”
“养着还白白浪费粮食。”
还说什么带他们去村子里借粮,要么他是傻的,要么他把他们当傻的。
大启人最是狡猾,大胡子懒得用脑子,一挥手:“上。”
刘诺正想再感叹几句都怪边关百姓不够良善,害得他们只能落草为寇云云,双目猛地瞪直了,骤然收缩的瞳孔倒映着对面策马拔刀冲过来的西凉人。
护卫们也纷纷拔出了武器。
刘诺的眼前一片刀光血影,一个挡在马车前的护卫被凉人一刀捅进了胸口,温热的血液溅洒在刘诺的脸上,他彻底不好了。
他大叫道:“快、快上啊!”
护卫们一轰而散,四下溃逃,凉人嘻嘻哈哈着,一刀一个。
鲜血溅满了大地。
刘诺吓得两股战战。
他的这些护卫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全是晋王给的。
他以为他们威武不凡,平日里偶尔抢了几个闺女小媳妇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竟然全都是草包。
“本、本官是阿乌尔城的监军,从五品,本官愿和大凉永结同好……”
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嘴角扯着一抹友好的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大胡子拿起腰边挂着酒袋子,连喝了好几口,抬袖一抹嘴,把他从马车里头拖出来,丢在地上。
酒袋子空了,他倒过来甩了几下,零星的酒液全都溅到了刘诺的脸上,刘诺吓得连擦都不敢擦。
大胡子不快地轻啧一声,把酒袋子一扔,就像是在逗弄猎物一样,故意拿沾血的刀尖往他身上擦。
一下又一下。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刘诺差点撅了过去,眼泪鼻涕糊作了一团。
“不要,不要杀我。”
最后一个护卫死在他们的刀下,死亡的恐惧笼在他的身上,他双手撑地不住地往后退,后背撞上了马车。
“本官,本官有银子。”
刘诺战战兢兢地去解开荷包,双手递了过去,他是出来求长风真人解解那张符的,带了不少银子出来。
大胡子一把抢过,拿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笑道:“真是只肥美的羊。”
他们屠了三个村子,加起来都不及这只肥羊壮。
“等下我们买酒去!”
“咦,老大,他好像还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