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文女配夺回气运后/锦鲤文后,女配重生了by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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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凭窗而坐,他一袭玄色鎏金长袍,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把合拢的折扇,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端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不急不躁,其实是压根没听懂两人的机锋。
见首辅不愿饮酒,主动给他斟了茶。
“营营一生,悔不当初……”戏台上的青衣唱腔婉约,水袖拂面,垂泪而泣。
“唱得好!”
卫国公大赞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为了妻儿,为了子孙。老哥,你说是吧?”
“你家小孙孙虽有些顽劣,但资质不凡,只可惜如今也就刚满十五,等你致仕时,他都还未及冠。你说说,要是没有人帮扶上一把,仕途可不好走啊。”
宋首辅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撇过茶沫,瞳孔中倒映着清绿色的茶汤。
当时他担心公子忱回来后,会在朝上搅风搅雨,思考再三才上了那道立储折子。
但是,是他小觑了公子忱。
公子忱重视大启,如先帝和废太子一样,顾全大局,把大启放在了首位。
他回京后,从一开始的沉寂,到出宫,再到踏上金銮殿,没有腥风血雨,更没有去动摇国之根本,而是让皇帝“主动”把他放出了宫,解除了所有明面上的控制。
从容不迫间达成了目的。
那天,公子忱在踏上金銮殿的时候,宋首辅仿若看到了当年风华绝代的太子。
有谢应忱珠玉在前,宋首辅如今越发的瞧不上三皇子了。这也不是他的错吧。
宋首辅笑道:“磨磨唧唧自有磨磨唧唧的好处,卫国公如今这修身养性的功夫可越发的差啰。”
从龙之功,一在择龙,二为有功,三嘛,得看这龙能不能跃过龙门。
历朝历代,早早站队的,大多没好下场,动辄满门不存。
“当然比不上宋老哥您。”
两人语带机锋地走了几个回合,卫国公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连连骂着“老匹夫”,他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他索性把话挑明了些:“宋老哥,我瞧着三少爷颇有一番雄心壮志,但年纪轻历的事少,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帮衬帮衬,你说呢?”
“明主贤臣,佳话啊!”
这话当着三皇子的面,多少就有些逼迫的意味在了。
宋首辅觉得自己今天办了件蠢事。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酒,酒香勾得他口齿流涎。
他一饮而尽。
这酒液极烈,喝下去的时候,有如烈火灼烧着,从舌根一直往下,随后又有一股浓郁的回甘萦绕在唇齿间。
宋首辅暗赞了一句。
“老哥,这酒不赖吧。”卫国公大笑着又给他斟酒。
再是一杯落肚,宋首辅已经有些微醺,他摆摆手道:“不成了 ,不成了,年纪大了哟。”
“老哥何必自谦呢。三少爷……”
宋首辅满身酒气道:“有雄心壮志可不够。飞得太快太高,是会折了翅膀的。”
说完,他又饮了一杯,这一杯下去,小腹开始隐隐发烫,有如脏腑被一股热劲死死揪着一样痛。
老东西!卫国公暗骂着,他分明就是在说,三皇子没有为君之能。偏还是借着酒劲说的,到时候一醒,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若三皇子有为君之能,他还忙活什么。说是要一个和当今一样的新帝才好啊。这都不懂!
谢璟神色平和,被首辅挖苦几句,他根本不痛不痒,顾知灼的那些话毒多了,还动不动让他跳水摔马自残什么的,被荼毒的多了,他现在心理承受力好了不少。
“国公爷莫急。”
谢璟为他们斟了酒,含笑道:“首辅也是有所考量,我年岁尚轻,未入朝堂,也确实不知能不能担起重任。”
“听说三公子在这儿。”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走廊响起,紧接着包厢的门被从外头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长着一把络腮胡,肤色略显暗沉,双目狭长带着一种阴戾。
宋首辅一见眉头直皱。
卫国公立马就发现了,连忙道:“龚老弟,怎在这儿遇上你了。”
他的意思是,人不是他请的。
“来听听曲子。”龚海自顾自地坐下,戏台上的青衣正以水袖遮面,回眸间顾盼生辉。
他叫了一声“好”,又调笑道:“这些戏子打小练功,身段柔得不像话,这滋味,啧啧,良家可比不上……三公子,您可要尝尝?您长姐也是尝过的。”
谢璟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捏着折扇的指尖有些泛白。
龚海捶着八仙桌,朗声大笑。
“休得胡言。”卫国公最是讨厌他这荤腥不忌的样子,“三公子还在呢。”
“失言失言。”
话是这么说,袭海的脸上没有歉意。
宋首辅不愿搭理,他站起身来面色不愉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首辅怎么走了呢。我一来你就走。还一杯没喝过呢。”
龚海说着,主动斟酒递了上去。
“宋老哥是我本公请的,本公来代喝。”卫国公想抬手去拿,龚海直接把酒盅塞到了宋首辅手里。
宋首辅冷漠地与他对视,突然一仰头把酒喝完了。
他随手一抛,玉石酒盅摔落在了八仙桌上,滴溜溜地打了个滚。
“好酒量。”
龚海鼓掌大赞。
宋首辅一甩袖,发出不屑的冷哼,转头走了出去。
“你呀!”
卫国公瞪了龚海一眼,一来就把人气跑了,他们的正事都还没谈呢。
“三公子不如送首辅出去吧。”
谢璟从善如流地起身,跟着出去了。
“宋……宋伯父。”他出声唤道。
宋首辅站在阶梯前,回首等了他一会儿。一连几杯酒,他的小腹有如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痛,眉头不由地拧在了一起。
须臾间,宋首辅的额头就渗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一股腥甜控制不住地从喉咙中涌了出来,伴随着胃部的剧烈疼痛,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底下的大厅里坐满了戏客,他们正听得入迷,只觉得有水滴溅在脸上。有个戏客抬手摸了一下,吓得脸色发白,他张开嘴,喉咙滚了又滚,终于发出了声音:“血啊!”
更多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摸着自己脸颊手臂上溅到的血,两股战战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满是沾血的宋首辅。
“杀人啦!”
尖叫声此起彼伏。
小二也惊住了。
但能在东厂的据点当差,他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小二,惊有无怕,赶紧跑去禀报。
首辅又吐出了一口血,他两眼一阵阵的发黑,紧跟着便是脚下一软,一脚踏空跌出了楼梯。
“首辅!”
谢璟吓得惊声大叫,他飞扑了上去,但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比他更快了一步,稳稳拉住了宋首辅。
秦沉把人一架,就往包厢跑。
“你站住。”
谢璟回过神来,大声叫嚷。他手脚也有些发软,但还是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站住!”
宋首辅离开时,得经过顾知灼所在这个包厢的,所以她一早就知道了,外头的骚动一起,她就奔了出来,直接搭上了首辅的手腕。
谢璟好不容易追上来,刚要叫住秦沉,声音在喉咙里卡住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空理你。”
顾知灼随口敷衍了一句,观察着地上大滩大滩的鲜血。
血是鲜血色的,是格外鲜艳的那种红。
宋首辅已经失去了知觉,吐出来的血卡住了气道,正无意识地轻咳着,每一下都会咳出一些血来。
顾知灼拿出针包,取出一根银针扎进了他的喉咙上,宋首辅一口气终于回了上来。但是气息极其的微弱,气弱游丝,几乎感觉不到。
“是、是中毒?”秦沉向看谢璟,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是,旧疾复发。”
她放开了搭着脉搏的手,吩咐道:“秦沉,先把人抬进去!”
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下了,青衣无措地站在台上。
香戏楼里乱成了一团。
早有戏客吓得跑出了戏楼,大声叫嚷着“杀人啦”,“快去报官”什么的,引来了街上不少好奇的百姓探头探脑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下里都是吵吵闹闹的声响。
一个老道越过了嘈杂的人群。
他鹤发童颜,松形鹤骨,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青布道袍,两袖宽大,银发仅用木钗束起一个髻,半散半梳在肩头。
走动间,道袍飞扬,围在香戏楼周围的百姓们都不由往两边让开了一条道。
“真人,香戏楼就在这儿了。”送他过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感激涕零道,“多谢真人救了我娘,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贫道无为子。”
他说着,抬步踏进了香戏楼,萦绕在鼻间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厅堂的戏客已经跑了七七八八了,余下胆子大的都跑到了二楼探头探脑。
无为子抬眸往二楼看去,若有所思。
第75章
无为子这趟进京是因上清观的小友所请, 再加上他家不成器的徒儿入世修行非要去京城这个人心复杂、权力和利益交织的漩涡,他不放心索性过来瞧瞧。
只是,在昨日踏进京畿后, 他夜观天象,天际竟亮起了两颗帝星。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其中一颗与从前一样, 有天命相伴, 格外耀眼,而另一颗是刚刚形成的,仅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但是,无为之却发现和它相伴而生的,是自己的小徒儿?
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徒弟?
那一刻, 无为子甚至怀疑,会不会自己快要羽化了,所以,老眼昏花, 连天象也看不准。
再起一卦, 卦象依然显示,自己真多了一个小徒儿。
徒儿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他活了八十有二,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的事。
无为子索性跟着卦象过来看看, 这天道白送给他的便宜徒儿到底资质心性如何。
他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先是看了看地上的血,这血格外鲜红, 病因在六腑, 吐血之人病势极危。除了楼梯口的一大滩鲜血外,零星的血迹滴滴嗒嗒地一直延伸进了走廊。
凑热闹的来来往往,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无为子顺着血脚印看了过去, 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女映入了眼帘,也是这一眼,他确认了这是自己捡来的便宜徒儿。
她的声音从容不迫,哪怕面对这样凶险的危症,也没有一点丁手足无措。
“别碰到喉咙上的针。”
“是。”
秦沉答应了一声,小心地把宋首辅扛进了他们的包厢,顾知灼没有回首,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宋首辅的身上。
黄泉卦是极凶之卦,容不得她分心。
顾知灼疾步跟进包厢,叮嘱着一句“不要关门”,又示意秦沉先把他放在地上。
谢璟也要跟进去,让人抬手拦住了。
“璟堂弟。”
这个称呼让谢璟头皮发麻,他慢慢抬起头,注意在包厢的竟然不止顾知灼,还有谢应忱。
谢应忱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疏淡的眉目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璟脱口而出,心想:他不会是跟踪自己来的吧?卑鄙。肯定是生怕自己先他一步笼络住卫国公和首辅。这个念头在他的心底疯狂的浮起,快要喷涌而出时候,谢应忱平和地说了两个字:“看戏。”
谢璟一脸不相信。
哼,虚伪!
他看向包厢,八仙桌上有两个茶碗,没有酒,还有用琉璃杯盛着的果子露,果子露喝了有一半了,杯沿留着些许口脂的印痕。
筷子只有两双,放着点心的盘子有四五个,全都有用过的痕迹,八仙桌旁的圆凳也只有两个,一左一右离得很近。
这无一不证明了,包厢里面确实就他和顾知灼两个人。
他们真是一块儿来看戏的?
他盯着蹲在宋首辅身边搭着脉搏的顾知灼,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哼,亏他当初还以为她会守寡呢,赐婚也就一个多月的工夫,这两人如今倒是同出同进了。
“怎么了?!”
沉重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紧跟着的是卫国公焦急的声音,“宋、宋老哥呢。”
卫国公是和龚海一起来的。
谢璟指了指包厢里面,他克制着拂袖而去的冲动,在心里告诉自己,首辅生死未卜,自己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卫国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血……”
“全是吐出来的。”谢璟沉重地说道。
卫国公吓得手脚发麻,看向里头的宋首辅,他的的衣襟已经被血浸透,红得让人心头直哆嗦。
卫国公行武出身,别说是血了,连死人他也见得多了,但是,宋首辅这血吐得实在不对劲。他们刚刚和首辅喝过酒,首辅就吐血吐成了这样,别说别人了,连他自己看着,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给首辅下过毒。
“宋老哥!”
得赶紧的叫大夫,不对,是叫太医!
要不然真是说都说不清了。
“别进去。”
谢应忱提醒了一句。
卫国公身体跟着一僵,顾不上见礼连忙道:“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首辅他……可叫了大夫?”
卫国公说着就要往里头冲,谢应忱斜睨了他一眼,重复道:“别进去。”
他眸色清冷,一贯温和的眉眼添上了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盛气迫人。
公子忱回京后,留在卫国公印象中的是“温和无害”,而现在,仅仅一个眼神的对视就让他静若寒蝉。
卫国公缩回了脚,拱手道:“是……”尾音有些发颤。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谢应忱会管这样的闲事。
首辅是同他和三皇子在一块儿喝酒的,若是不治而亡,他们责任不轻,他甚至还会被怀疑为了党争而故意害死首辅,皇帝近日还病着无心朝事,谢应忱完全可以落井下石,借着这股势头除非异己,在朝上占据主导。
为什么他插手了?
若是宋首辅活了,倒也罢了。
若是死了,怕是连他都推卸不了责任。
谢应忱,这个先帝用帝王心术教导出来的太孙,岂会是一个一心为人的大圣人?
“你让人散开些。”
谢应忱吩咐完,就回首去看顾知灼,她完全没在意外的动静,不关门只是因为宋首辅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再关上门窗,死得更快。
顾知灼的全副心神都在宋首辅的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金色罗盘。
天池的磁针疯狂地转动后,蓦地静止了下来,她盯着罗盘喃喃出言道:“困龙得水,主南。”
“秦沉,替我把他搬到窗边。”
秦沉不懂,但并不妨碍他照办。
秦沉轻轻松松地把宋首辅架起,挪到了南边的圈椅上,一点也没有碰到他喉咙上的银针。
阳光从窗户照在了宋首辅的身上,哪怕已经没有了意识,宋首辅还在不停地往外吐血,一小口一小口的鲜血接连不断的喷吐出来,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吐干净了一样,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红得刺目惊心。
秦沉看得心里一颤一颤的,就连他觉得首辅只差一口气了,只要拔了喉咙上的这根针银,保管立马就没命。
“顾大姑娘,能救吗?“
秦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顾知灼不置可否,她连起数卦都是大凶,救人相当于是在和阎王抢命。
不过,她喜欢!
顾知灼走过来的同时,从针包里取出了一根长约三寸的银针,银针细若发丝,在阳光下倒映着淡淡的白光。
第一针,固心魂。
顾和知抬手拈针,果断地从太阳穴刺了下去。
她动作极慢,指腹以特有的节奏慢慢捻着针,当银针扎入一寸时,首辅不吐血了。
二寸时,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朦胧,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三寸时,顾知灼终于放开了持针的手,这一针足足用了一盏茶,她的指尖轻轻弹了一下针尾,银针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嗡呜。
宋首辅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调:“顾……”
真活了?
卫国公惊住了,想闯进去看看又碍于谢应忱,不敢乱来,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
“您的腹部是不是曾经受过伤?”顾知灼不让他说多余的话,飞快地问道。
“是。”
“刚刚有没有饮过酒?”
这其实也不用问,顾知灼一闻就闻出来,只是想看看他的神智。
宋首辅点了头。
“几杯?”
“三……”
“果然。”
和顾知灼诊断的一样。
“没人跟您说过不能喝酒吗?”
顾知灼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有如利刃。
宋首辅在她的目光中,心虚了。
他虚弱地直喘着气,小腹像是刀绞一样,疼痛一波波地袭来,周身不住地颤抖。
他的伤是十年前落下的,他奉命巡视淮州,当时淮州多有山匪,百姓生活艰难,不但来往客商会被洗劫一空,普通百姓出行也会被杀被抢,甚至连村镇也经常被屠,山匪气焰嚣张的很,但当地官府却很少有所做为。
宋首辅查出了官匪勾结的窝案,整个淮州有近七成的官员涉案,宋首辅自知只有保住性命带着证据回去才是上策,他在几个禁军侍卫的护送下,悄悄离开。在路上,他们被山匪围堵,先帝给的三百禁军为了保护他也近乎死光了,他被人一刀捅穿了腹部,气息奄奄,最后是一个老仆拼了命的背着他跑,仅剩下的禁军为他舍命挡住了山匪的追击,老仆背着他跳进了河里,游到了对岸。
等他醒来的时候,老仆也死了,他把账本和证据塞进了腹部的伤口里,找了户农家借针线悄悄把伤口缝了起来,又休养了几天,跌跌撞撞地回了京城。
在先帝面前,他剖开小腹,取出了那本账册。
他这病也是那时落下的祸根。
年轻的时候还好,也吃了些冷硬物后,肠胃会隐隐胀痛,偶尔也会便血,太医开了养生的方子慢慢调养,倒也没什么的。
只是年岁越大,就越是不行了。尤其是近日,他时感小腹搅痛,有的时候只是一闪而过,但有的时候又痛得他直冒冷汗,在榻上打滚。
今天这酒真不该喝。
顾知灼冷哼连连:“肯定是抵不住嘴馋。”
宋首辅一脸羞愧,想仗着酒劲拒了卫国公是真,但嘴馋了确实也是真的。
酒香在鼻子周围绕啊绕的,卫国公那老匹夫还当着他的面一杯又一杯的喝,溅得满桌都是酒,圣人都忍不住啊。
“控制不了口腹之欲,活该吃苦头。”
宋首辅:“……”
被一个还没他孙女大的小姑娘指着鼻子训,宋首辅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别动。”
“你命还没回来呢。”
见他神智已经清晰,顾知灼又拿出了第二根长针。
第二针,提阳气。
“会很痛,你要忍着。”
顾知灼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飞快地落了针。
上一世她经常隔着衣裳给谢应忱行针,取穴极准,三寸长针也没有受到衣物的影响,扎进了小腹。宋首辅顿觉肚脐火热,有如烈火在灼烧,他猛地反应过来,救她的是顾大姑娘。
“你……”
他想问她怎会医术。镇国公府世代习武,他听国公爷炫耀过府里的姑娘小子打会走路,就会扎马步。但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家闺女去学了医!
“啊啊啊。”
疼痛如滔天巨浪涌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就像是被人剖开了小腹,把腑脏全都拿了出来,又搅和成了一团。他的十根手指死死地蜷缩着,苍白的面孔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焦急等在门口的卫国公被这凄烈的惨嚎吓住了。
在银闪闪的长针没入小腹的同时,顾知灼拔出了他喉咙上的那根针,宋首辅一口血喷吐了出来。
他面容惨白,奄奄一息。
“宋老哥!”
卫国公惊呼出声。
顾大姑娘会不会治啊,这都要把人弄死了。
他急得往里冲,但谢应忱一个眼神投过来,步子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卫国公一咬牙,嚷嚷道:“大公子,您瞧瞧,人都快死了。”他急道,“若是宋老哥死了,您也讨不了好。”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谢应忱擅自插手,就算宋首辅死了,卫国公的罪责也不会很大,至少设局暗杀的名头落不到他的头上。但谢应忱自己肯定得吃力不讨好。
“不会。”
谢应忱眼眸深邃地说道:“血是黑的。”
这一次宋首辅吐出的是黑血。
和外头楼梯走廊上鲜红色的血不同,这些血漆黑无比,有如墨一样,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卫国公怔忪间,宋首辅又吐了一口,这次的血更加的黑,而且浓稠无比。
“他吐血止不住。”卫国公摇头道,“还痛得厉害。”
卫国公不忍再看,叹息道:“没用的。”
确实。宋首辅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的,唇齿间溢出痛苦的呻吟,卫国公素来知道这老伙计虽是文臣,但那股子韧劲丝毫不逊于武将,当年从肚子剖出账册的时候,也没见他叫过一声痛。
如今,怕是痛得厉害。
“掌柜的。”小二忍不住问道,“这要怎么办。”
那位是首辅,不会真死在他们戏园子里吧?
“别管。”
掌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平日满脸堆笑和气生财,而如今收敛起了笑容,又冷硬至极,仿若举手投足间就会取人性命。
他反问:“你没见到晴眉姑娘?”
晴眉姑娘现在跟着的那位,上回可是和主子在包厢里坐了许久的,主子还命人帮她找孩子呢。
治死一个首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派人去跟主子回禀一声。”
小二应诺,匆匆下去。
掌柜的听着二楼如野兽嘶吼一样的呼痛声,抬步往上走。
走廊里还堵了不少戏客,卫国公在门口直打转,正想着要怎么劝,就见顾知灼竟又拿了一根长针出来。
“别乱来啊!”
“大公子,您快拉住她。”
第三针,复生。
这一针取穴在胸口。
上一刻还在呼痛的宋首辅突然就没了声音,他一阵剧烈的抽搐,然后一动不动了。
没有再挣扎,没有喊痛,甚至也没有再吐血,就像是死了一样。
“哎,治死了。”
一个戏客忍不住叹息,“女子就当相夫教子,非要去逞强,惹上人命了吧。”
“女人哪有什么治病救人的本事。”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
熙熙攘攘的声音压根对顾知灼没有有半点影响,她站起身来,拿过了晴眉递来的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着的血。
“不。”
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老道,轻声道:“他活了。”
无为子的脸上是满意的喜色,眼睛亮得仿若发现了稀世珍宝。
反魂三针是他独创,他那些粗手笨脚的傻徒弟没一个学会的,没想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乖徒儿,竟然用了。
她搭上谢应忱伸过来的手,粲然一笑。
“你还笑。”谢璟忍了又忍,紧咬牙道, “你惹上了多大麻烦你知不知道!他……”
谢璟指向谢应忱。
顾知灼一介女流比不得珂儿,不通朝事倒也罢了, 谢应忱肯定心知肚明, 若是顾知灼救不下首辅面临的会是什么,可他还是把她卷了进来!从头到尾,他就是在利用她。
若是治好了,谢应忱能得首功,宋首辅必会感激,甚至从此以后站到他这一边。而若是治不好, 罪也在顾知灼,是顾知灼不知分寸,非要逞强扬名。
不管何种结果,谢应忱他都不亏, 这真真是好算计。
谢璟断然道:“小允子, 你去把人都关起来!”
自己真蠢,要是早早把看热闹的人打发走,事情就没那么麻烦了, 至少还能压得住。
顾知灼:?
傻了吧!
“公子,宋首辅活了。”她仰头看着谢应忱,眼眸弯成了月牙。
“你说什么, 他明明……”
谢璟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声音未落,里头的宋首辅突然发出了一记呛咳。
他捂住小腹,等了一会儿, 咦,不痛了!
一点也不痛了。
连这几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隐痛也完全消失了,身体舒坦的不可思议。
他死了?
“这里是阎罗殿?”
他喃喃自语地坐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又摸了摸自己。
“别动。”
顾知灼喝斥道,“你身上的针还没拔呢。”
宋首辅打了个激灵,他张大了嘴巴,错愕不已地脱口而出:“我没死?”
“还没呢。”顾知灼说完这三个字,就迫不及待道,“公子你来看……”
她旁若无人地拉着他的袖口,走到一滩黑血前,她隔着帕子从里头捡起了一块小小的碎片。
碎片上沾着黑血,用帕子擦干净后,赫然是一小块锋利的金属碎片。
谢应忱一看就明白:“这应该是刀剑上的。”
“对。”顾知灼把它递给了首辅,“您说过您腹部受过伤,刀剑捅入您腹部时许是碰到肋骨,断掉了一小块,这一小块就留在了你的腹腔中没有取出来,时间久了,粘连在了您的肠子上。”
宋首辅呆呆地从帕子上拿起,仿若回到了那一天。
山匪用刀子捅穿了他腹部,后来逃亡时,他又把账册塞进了伤口中。
等到京城,取出账册,太医说他的肠子已经被压迫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重新缝合,又养了三个月伤,他才能下床走动,谁都没有注意到里头还残留了这么一小块东西。
“任何对肠胃有刺激的食物都会搅动肠子,对普通人来说,也就是稍有些不适,对您嘛,肠子一搅这块东西就有可能不小心割到哪儿,轻则隐痛,重则便血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