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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欢—— by九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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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景云拂袖,神情冷傲矜贵:“别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云中城富可敌国,只有你们求着云中城,断没有我求你们的时候。我拦住他,无非是你们燕朝这位指挥使太吵,影响我的心情了。”
殷夫人这时候款款走出来,笑着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妾身不甚荣幸。只不过我们蓬莱岛有规矩,只论风月,不谈朝事,诸位若来参加拍卖会,妾身扫榻以迎,但若在岛上动武,妾身可就不依了。”
谢徽微微一笑,说:“萧指挥使年轻冲动,坏了夫人的规矩,在下替他赔罪。萧指挥使。”
谢徽看向萧惊鸿,神情明明再平静不过,却仿佛有万钧之力压下:“别忘了你的来意。下来吧,莫要让人看笑话。”
萧惊鸿不说话,目光还是阴沉沉盯着容冲。谢徽毫不在意萧惊鸿的怠慢,平静地看向卫景云:“卫城主。”
显然,谢徽的话比萧惊鸿的有分量多了,卫景云要是还置之不理,那就坐实了要帮容冲。卫景云可不想给外界造成这种误会,他手指轻挥,水火不侵的藤条瞬间变成墨迹,随便一挣就散了。
谢徽笑了笑,对着卫景云浅淡颔首:“多谢。此事因燕朝而起,我在此向诸位说声抱歉。这艘船的修缮花销,我愿一力承担,诸位若有谁刚才受了伤,也可以来找我。”
谢徽处变不惊、从容得体,颇有宰相风范,很快赢得众人好感。另一艘船上的客人知道没有免费热闹可看了,顺势下船,路过谢徽时主动拱手:“谢相,久仰。”
谢徽一一回礼,无论敌友贵贱,他态度如一,举手投足间都是权臣的庄重从容。容冲看着谢徽这副作态,倒胃口至极,他随意撩开衣摆,从高高的船舷上一跃而下,吊儿郎当道:“伪君子,让开,我要去里面找那个姓钱的商人。”
两个白衣婢女立即上前,一板一眼道:“请出示请帖。”
容冲挑眉,手中剑铮铮长鸣,眼中透着一股凌厉恣睢:“江湖中人给你们面子,称你们一声仙岛,你们就真觉得自己是仙人了?我看你们谁拦得住我?”
殷夫人摇着扇子,娉娉袅袅走过来,轻声呵斥婢女:“放肆。妾身早就给容将军送了请帖,只是容将军一直没回复,妾身还以为将军不来了。将军来了,已是妾身之幸,不过是忘了带请柬,岂能因此怠慢贵客?小丫头不懂事,将军莫和她们一般计较,这边请。”
容冲淡淡扫了她一眼,大步往岛内走。
三个月前,容冲确实收到所谓蓬莱仙岛的请帖,帖子上号称岛主寻到了起死回生的灵药,将首次展出复活的前第一美人福庆公主。容冲看完后,二话不说扔到了废纸篓里。
放屁,真正的赵沉茜他才去看过,殷夫人复活的是个谁?骗钱都骗到了他头上,简直搞笑。
容冲在心里狠狠嘲讽了一通,但并没有提醒其他人,甚至有人打探他是否去蓬莱岛时,他从不正面回答,刻意营造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他亲手将赵沉茜从雪地里带走,所以知道殷夫人在骗人,但在许多人眼里,赵沉茜自那夜郊外遇袭后,就彻底失踪了。
皇城司侍卫全部战死,狐妖自爆,唯独赵沉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敌我双方都拿不准她的下落。这些年一直有人觉得赵沉茜没死,新党、旧党、北梁人、野心家,私底下许多人都在寻找赵沉茜,但面上谁都不愿意承认,并要痛骂几句妖女来划清界限。
容冲乐得看戏,很想看看这次又是哪个冤大头被骗,所以没拆穿殷夫人。没想到回旋镖这么快就扎到他自己身上,赵沉茜意外被洪水冲走,由一个商人捞起,真的被带到了蓬莱岛上。
他心里气得要死,但捅出来的篓子不得不解决。他看着对蓬莱岛不屑一顾,其实早就等不及登岛了。
嘴比谁都硬,行动上却很配合,甚至他还得顺着殷夫人的说法,将那三个男人骗进去。不需要很久,只要够让他将赵沉茜转移就行了。
容冲不屑一顾地往岛上走,卫景云揽袖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容冲的背影,忽然开口:“容冲,你忘了带一件东西。”
容冲心神一凛,知道卫景云这个阴批又要出损招,他装作漫不经心回身,不耐烦道:“什么东西?”
空中洇出一滩墨,飞快抽出绳索,将水晶棺材吊起,稳稳当当放在容冲面前。容冲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眸中却是一派不在意:“关我什么事?”
“哦?”卫景云紧盯着他问,“你一露面就劈碎了这个箱子,我还以为你很紧张这里面的东西呢。真的不是你的吗?”
容冲坦坦荡荡,道:“卫城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所事事,我有正事要做的。海州一批重要军械失窃,我追着气息而来,发现货已经被掉包了。至于奸细如何掉包军械,标记为什么会出现在钱掌柜船上,我也很想知道。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就和你的侍女吟诗作对去,别耽误我办事。”
说完容冲转身,大步流星走了,仿佛完全不在意那副水晶棺材的下场。卫景云睫毛下敛,暗暗掂量容冲的话,他眸色本来就浅,认真思索时琥珀色的眸子越发如名贵宝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断。
云中城本是取闲云野鹤、不染世俗之意,但现任城主实在太美貌,导致江湖中不少人觉得云中城是云中仙人所住之城的意思。从这个角度看卫景云,倒也不负云中仙人的美誉。
殷夫人欣赏了一会卫城主的美貌,说:“卫城主,刚才那个客人说,这座水晶棺材是他的货物,今晚要拍卖。妾身答应了要替他送货,城主你看……”
卫景云回过神,扫了眼前方头也不回的容冲,依然觉得能让容冲乘着鹰杀气腾腾跳下海面的事,绝不会是追查叛徒。直觉告诉他,容冲在搞鬼,关键就在这座由紫府水晶打造的棺椁。
既然容冲坚称这不是他的,卫景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收场。卫景云便也大度挥手,道:“夫人请便。”
殷夫人娇媚一笑,让婢女上前搬东西,柔声提醒:“城主,您的请柬。”
卫景云长袖一挥,一封请柬像雪片一样飞向殷夫人,殷夫人手指接住的瞬间,请柬上墨黑色的丝带消融,化作墨滴飞回后方,卫景云正好从半空落下,墨滴绕着卫景云飞了两圈,乖乖停在他的袖摆上,化做山茶花心的墨蕊。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飘然若仙,连上前搬棺材的婢女都忍不住偷偷看他。卫景云有些厌恶地拧了拧眉尖,抬头,正好和对面的谢徽视线相撞。
谢徽似在打量他,又似在打量水晶棺材。卫景云看着这个男人,实在没法摆出任何好脸色,冷淡道:“谢相在看什么?”
谢徽笑了笑,气度从容不迫:“没什么。只是好奇,元符元年那场历练据说伤及城主经脉,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影响。”
卫景云冷冷道:“侥幸恢复得好,谢相看起来很遗憾?”
“怎么会。”谢徽笑道,“若遗憾也该是城主遗憾,如果她知道城主的伤可以痊愈,或许,就不会退婚了。”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卫景云哪里,卫景云骤然冷若冰霜,和谢徽连客套话都不说,甩袖走向岛内。殷夫人验过卫景云的请帖,正要将帖子还给卫景云,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卫城主?”殷夫人懊恼,“城主怎么走得这么快,帖子还在我这里呢。”
“怪我,兴许是我不会说话,得罪了城主吧。”谢徽伸出一双修长白皙,明显是读书人的手,说,“夫人给我吧,待我向卫城主道歉时,顺便替夫人转交。”
“那就有劳谢相了。”殷夫人将请柬放到谢徽手中,嗔道,“竟然让谢相站了这么久,实在是妾身的罪过。谢相快里面请。”
谢相很有风度,伸手道:“夫人请。”
殷夫人也不推辞,波光流转地睇了谢徽一眼,就转身走在前方。她行动起来时,腰肢一扭一摆极有韵律,越发凸显诱人身材。
谢徽目光虚虚落在地面上,一眼都没往殷夫人身上扫。在无人看到的角度,他的目光一层层冷了下来。
容冲似乎对赵沉茜死时的情形太了解了。他怎么知道,赵沉茜是孤独一人死去的?
在朝廷对外公布的说法中,只说赵沉茜在出城时遇到大妖,和妖怪同归于尽。外人都以为赵沉茜葬身妖腹,只有他们几个知情人知道,赵沉茜的死亡,其实从未被确认。
容冲看起来,似乎比他们还笃定呢。
众女跟着钱掌柜登岛,蓬莱岛婢女引着他们走到一个临海的院子,推开门,说:“这就是客房,你们暂且在此休息片刻,等晚上,夫人会遣人来,带你们去拍卖会。”
钱掌柜扫了眼小院,地方很小,只有两间房,一个小花圃,人多些都站不开。钱掌柜忙问:“仙子,我带来的舞姬还得练舞,附近可有宽敞些的院子?”
婢女冷冰冰摇头:“没有,所有院子都安排好了。”
钱掌柜遗憾,他瞧见不远处的凉亭,忙问:“那个亭子呢?总没人吧。”
殷夫人没吩咐她亭子怎么安排,婢女目露疑惑,想了许久后摇头:“没有人。”
钱掌柜抚掌,得意道:“好,那我们就占了。谢仙子,仙子慢走。”
才一会的功夫,钱掌柜已经掌握了和蓬莱岛婢女打交道的窍门,这些女子看着高冷,其实呆里呆气,很好糊弄。钱掌柜将婢女打发走后,回头,看向赵沉茜等人。
赵沉茜以为钱掌柜至少会分一间房间给她们,毕竟她们是最值钱的货物,她们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卖钱前至少得让她们养养精神吧。然而她远远低估了钱掌柜的扒皮程度,钱掌柜毫不留情将她们赶去凉亭练舞,空下来的那间房,用来存放棺材。
赵沉茜:“……”
一副水晶棺材,竟然比一群活生生的人值钱。
赵沉茜坐了半天船,又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久,连口水都喝不上就被赶到凉亭练舞。她进来后根本顾不得公主仪态,立刻找地方坐下。其他女子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们东倒西歪挤满了凉亭,歇了一会后,忍不住窃窃私语。
一个圆脸女子脸红扑扑的,不知道热的还是激动,捧着脸道:“原来那就是镇国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他拔剑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阵阵剑气刺在我骨头里,吓得我连气都不会喘了,难怪他能打赢北梁人呢。”
打开了这个话题后,其他女子也七嘴八舌道:“还有谢宰执,竟然就住在我们隔壁。亲娘呦,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竟然能见到宰相和殿前司指挥使这么大的官!”
“容将军和萧大人武功真俊,他们在船上打架的时候,飞天遁地,神武不凡,我几乎都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人要活成他们那个样子,才不枉来人间走一趟呢。”
“会武功算什么,谢相泰然自若,不怒而威,才是真厉害。我以为宰相都是七老八十的,没想到谢相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长相还如此俊美。能嫁给他,该有多幸福啊。”
这时,忽然有女子意识到一件事,叹了口气:“还真有女人做到了,并且是同一个女人。”
众女齐静,同时想到了答案——福庆公主。
那个大名鼎鼎的妖女,却也是她们的模仿对象。
女子忍不住叹:“苍天真是不公,如果我能嫁给他们任何一个人,一定拼尽全力对夫君好,而她却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竟然抛弃了他们。”
赵沉茜靠在柱子上,轻轻用手扇风,眼眸淡然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其他女子也慨叹不已:“谁说不是呢,明明是她因为容家败了就悔婚,可容将军依然为了她对谢相拔剑。真不愧是祸国妖女,死了都有这么多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如果是我,但凡遇到一个对我这么深情的人,我便是死也甘愿了。”
一时叹息声此起彼伏,既感叹福庆公主命好,又唾弃她薄情。
赵沉茜垂下眸子,缄默不语。
她命好吗?或许吧,一个命好到母亲成为第一个因用媚术邀宠而被废的皇后,她明明知道是谁干得,还是得认贼作母,低头讨好。世人只会看到她换了三个驸马,当上摄政长公主,废立皇帝,好不风光,却没人知道,在她摄政之前,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付出过多少血泪。
她薄情吗?也或许是吧。毕竟她真的换了三个驸马,虽然她死的时候,费尽全力自救也没等来任何一个男人,她独自躺在雪地里,活活被耗死。
女子们感叹了半天,就开始讨论福庆公主的情史,尤其喜欢探究福庆公主最爱哪一任驸马。那个圆脸女子叫君荔,说:“她肯定最喜欢镇国将军。毕竟是初恋,当初为了追她做出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连我听了都羡慕,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一个年长些的女子名叫狄柔,以过来人的口吻道:“等你成过一次婚就知道了,年轻时的事不过小孩子过家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心里最重要的,肯定是她的丈夫谢大人。容将军为她放烟花闯宫禁算什么,她和谢大人可是做了四年夫妻。”
队伍中最妖媚,真正是舞女出身的雨萱吊着眼睛道:“谁说夫妻就一定好了?我可见过太多面和心不和的夫妻,要我说,她十六岁时最在意的人是谁不好说,但她二十四岁时,最在意的,一定是她养大的那个小白脸。”
“你说萧指挥使?”君荔无法接受,“小白脸一般都是文文弱弱的,萧指挥使那么强……怎么甘心做面首?”
雨萱嗤笑一声,说:“这你就不懂了。要是他不愿意,他一个孤儿,如何做到殿前司指挥使呢?越是强大乖戾的,驯服起来才越有快感,何况,京城一早就有说法,那个妖女把萧指挥使当容将军的替身,所以妖女死后萧指挥使才不断搜集像她的女人,未必是多爱她,只是报复补偿而已。”
从雨萱的话音不难听出,她今夜的目标就是萧惊鸿。赵沉茜听一群不认识的人扒她到底喜欢谁,手指轻轻按住太阳穴,觉得吵。
众女各持己见,最后变成讨论哪个男人最好。有人喜欢容冲这样抗击外敌的大将军,有人喜欢谢徽那般稳重内敛的权臣,还有人心疼萧惊鸿眼底的乖戾。女子们纷纷为自己中意的郎君辩护,越吵越不可开交。站谢徽的狄柔说不过旁人,气得拉过小桐,问:“小桐,你当时离得近,你来说,谢大人和容将军哪个长得好看?”
小桐自从被谢徽摘了面纱就有些恍惚,听到女子问话,她慌忙回神,愣怔了一下说:“其实我没看清楚……但估摸着,应当是谢大人更胜一筹吧。”
她们畅想那群狗男人怎样怎样好,赵沉茜懒得搭腔,但小桐说谢徽长得比容冲好看……赵沉茜抿唇,忍不住道:“单论脸的话,还是容冲好看吧。”

第27章 花瓶
赵沉茜坚持容冲比谢徽好看, 许多女子反对,狄柔语重心长道:“男人看脸不是只看脸,谢大人这样聪明、稳重、有权有势的男人, 嫁过去才安心。何况,谢大人在临安当宰相,而容将军却在淮北与流民山匪为伍, 朝不保夕,危机四伏, 哪如嫁给谢大人,哪怕当妾室都好过在淮北受苦。”
她们若说其他的,赵沉茜也就罢了, 但这一点她实在听不下去。赵沉茜冷了脸,正要反驳, 没想到有一个女子比她更快,咄咄道:“荒唐!谢大人是官拜宰辅, 但朝廷向北梁割地求和的时候, 皇帝丢下汴梁带着皇亲国戚逃跑的时候, 还有淮北女儿被北梁人掳去做营妓的时候,他在哪里?一个不能为民做主的宰相, 有什么用。容将军才是真正有担当有血性的大英雄,那些皇亲国戚都跑到江南时, 唯有他挺身而出,收留老弱妇孺。我宁愿像容将军那样上阵杀敌,和夫君一起死在战场上,也好过在一个庸官府邸里穿金戴银,和一群蛀虫碌碌度日。”
女子们交换视线,没有说什么, 但看神色显然不认同。虽然大家都骂世家大族压榨民膏民脂,然而一旦有机会,她们都想嫁入大族,过上压榨民膏民脂的生活。
唯有小桐认认真真安慰:“周霓,你别生气,大家只是说说闲话。毕竟我们都身如浮萍,唯一的价值就是像福庆公主,能被他们任何一人看中,是我们仅有的好结局。只剩下半天了,何妨让姐妹们做做梦呢?”
周霓身材高挑,眼神湛湛,虽然穿着一样的舞衣,但大红衣服在她身上完全没有媚感,只有杀气。尤其是她腰间挂着一缕剑穗,剑穗怪模怪样,已洗得发白,可见主人爱护。
周霓想要骂她们没有气节,但看着这群女子,又实在骂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气节难道比活着更重要吗?
钱掌柜花了大价钱将她们带上岛,如果不能攀上贵客,等待她们的就是沦落青楼。命都要没有了,怎么能骂这群女子没有尊严,一心想给男人做妾呢?
周霓下巴紧绷,别过脸,不再说话了。赵沉茜一直没有仔细瞧这群女人,注定是过客,何必交流。这一刻,她才真正看见了这群女子。
赵沉茜扫过她们的脸,突然问:“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赵沉茜居然和她们说话了,和小桐一样,所有女子都吃了一惊,莫名有种受宠若惊感。君荔脸又红了,磕磕绊绊说:“今年发了山洪,我们家的田被淹了,家里眼看就吃不上饭了,父母只能将我卖了换粮。我其实很感谢钱掌柜,要不是他,人牙子就要将我卖到青楼了。”
赵沉茜不动声色点头,这个女子的话侧面印证了钱掌柜、小桐的说辞,前段时间确实出现了一阵大得不寻常的雨,不光将赵沉茜的棺材冲了出来,也将周边农田摧毁了。
女子们叹了口气,这是君荔的苦难,又不止是君荔的,这种时候,连同情都显得苍白。有一个人开头,其他女子也纷纷透露自己的身世,狄柔道:“我是三年无出,官人出门做生意,婆婆趁官人没回来,就将我卖给人牙子,最后辗转到了这里。”
周霓嗤了一声,讽道:“什么趁官人没回来,你信不信,你的丈夫和婆婆是串通好的,联手给你演了场戏,只有你还傻乎乎地信了。”
“不是的!”狄柔争辩,可是连她自己也骗不过,不由捂着脸哭了出来。赵沉茜早就好奇周霓的来历,问:“她们或被卖或被骗,你看起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防备心也不弱,那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周霓诧异地看了赵沉茜一眼,说:“不错,我们家是开武馆的,我爹娘也不是卖儿鬻女的人。只是,我的师兄去年陪朋友来蓬莱岛赴宴,竟再也没回来过。他明明秋天就要娶我了!我不甘心,今天这狗屁仙岛又出现了,我倒要看看,那劳什子殷夫人把我师兄藏到哪里了!”
“啊!”小桐吃惊,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周霓,你竟然是自愿被钱掌柜抓走的?”
周霓嗤笑:“什么抓,是我主动借他的请帖登岛。我有拳脚傍身,要是我真想逃,他区区商贾,拦得住我?”
很有胆色,但赵沉茜不得不提醒她:“可是,我们现在在海上。”
身处茫茫大海,即便有拳脚通天,又能往哪儿逃呢?
周霓一噎,梗着脖子说:“我师兄失踪了,难道我就看着不管吗?”
赵沉茜叹息:“一个男人而已,没了大不了再找一个,你实在不该将自己置于如此绝境的。”
“是啊。”虽然大家都是竞品,但听到周霓的来历,其他女子也忍不住惋惜,“你糊涂啊。我们命苦,被当成货物卖了也就罢了,你青春大好,有家有业,父母慈爱,生活幸福,怎么自己作践自己呢。”
“呵。”周霓挑唇笑了笑,嘲道,“生活在北梁的汉人,哪有什么幸福可言。无非是别人已家破人亡,我还有一片瓦遮头罢了。北梁人经常掳汉女当营妓,都不是坑蒙拐骗,而是当街抢。如果找不回师兄,我被抢走也无非是早晚的事,不如赌一把。就算找不回师兄,我留在仙岛上当个扫地的,也好过被那群蛮子奸辱至死。”
众女听到周霓竟然是北梁占区的人,长长叹了口气,接下来再无人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沉茜刚才还嫌她们吵,但她们沉默下来,却压得她喘不过气。赵沉茜顿了许久,问周霓:“你是哪里人?”
“我?”周霓意外赵沉茜竟然会问她,耸耸肩道,“陈留人,放以前,好歹算是天子脚下,京畿人士呢。如今,呵。”
陈留,距离汴梁不过四十里。陈留都有北梁人当街抢掳妇女,那汴京呢?
赵沉茜询问的话就在嘴边,硬是忍住了。
她已经不是福庆长公主了,她被自己的弟弟、女官、下属亲手害死,她和那个王朝再无一丝一毫干系。现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桐感受到压抑,扬起笑脸,快快活活对众人说:“别哭丧着脸,如今这个世道,光活着就很幸运了。说不定今夜我们都能被人挑走,从此进富人后院生活,有十个八个婢女全天跟着伺候。你们刚才讨论的谢大人也好,容将军也罢,说不准,他们就是你们未来的郎君呢!”
周霓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道:“我才看不上他们,我要去找师兄。”
小桐的话直白而不加掩饰,连狄柔这种嫁过人的妇人都红了脸,轻轻啐道:“你乱说什么呢!”
狄柔突然低落,自弃道:“那些好归宿是留给你们的。小桐你的眼睛长得那么美,刚才谢大人都摘下你的面纱了,今夜肯定会带走你。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嫁过人,又笨手笨脚的,那些贵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小桐忙安慰狄柔:“你别哭,如果我被人看上,我一定让他带你走,如果他不肯,那我也不走。”
狄柔听到小桐的话,眼泪吧嗒落下,哭得越发止不住了:“别耽误了你的前程,万一贵客嫌麻烦,因此不要你了怎么办?”
小桐慌了手脚,忙看向赵沉茜:“沉茜,你长得比我漂亮多了,你提条件,肯定没男人舍得拒绝。如果我没被选上,你和客人求情,带狄柔离开怎么样?如果你担心她和你争宠,等离了蓬莱岛,你把她放到街上自谋生路也可以。”
赵沉茜默默看着小桐,在她二十多年的宫廷生活中,从未见过小桐这样的人。大方无私,为他人着想,都到了舍己为人的程度。
为什么呢?
赵沉茜疑惑,便也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桐眼睛弯弯笑成一泓月:“因为能帮到别人,我觉得很开心。”
赵沉茜看着那双被认为极像她的眼睛,心想明明一点都不像。赵沉茜垂下眸子,说:“我会试试的。”
今晚她不会上台献舞的。她这个人没有任何利他之心,同样,也从不期盼别人会帮她。她不会将一切希望,寄托于某个男人恰巧愿意将她买下,并恰巧有能力带她离岛。她只信自己。
她无法将狄柔带到某个男人的后院,但她找机会离开蓬莱岛时,若有余力,会拉狄柔一把。当然,若情况紧急,她就自己先走了。
她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就是这样自私薄情。
君荔叹了口气,她不像狄柔一样悲观,但也觉得前途黯淡。没上蓬莱岛前,钱掌柜给她们请了舞蹈师父,天天给她们灌输几位贵客的喜好和性情,教她们如何模仿福庆公主,拿捏住这几个男人。姐妹们摩拳擦掌,连君荔也一心想跃上枝头做凤凰。但等她们真的来了蓬莱岛,并且见到了萧指挥使、谢相、容将军等人,君荔反而清醒了。
她意识到,今日见到那几个人,不会被媚术迷惑的。她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君荔忧愁道:“不知道殷夫人缺不缺婢女,她留宿男子,肯定需要人伺候,什么粗活累活我都能做。只要不去青楼,去哪里都可以。”
赵沉茜眸光微动,忙问:“等等,你说,殷夫人留宿男子?”
“是啊。”君荔说,“你没发现吗,被邀请上岛的都是男客人。据说,宴会结束的时候,殷夫人会在所有客人中挑最俊俏、最有仙缘的一位,留宿仙岛,春风一度,其余没被挑中的客人就乘船上岸。来客们都以能被留宿为荣呢!”
赵沉茜若有所思,眼尾瞥了周霓一眼,大概明白她的师兄是怎么失踪的了:“被留宿的男子,后面还出现过吗?”
周霓一愣,猛地反应过来赵沉茜的意思,勃然大怒:“不可能!他和我一起长大,他明明知道我们秋天就要成婚了,他怎么可能接受其他女人的留宿邀请!”
刚才劝人那么明白,轮到自己,周霓就情绪化了。赵沉茜说:“先别急,这就引出另一个问题,大部分男人都以被岛主留宿为荣,但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殷夫人的邀请,会怎么样?”
周霓正要说什么,耳边突然炸响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钱掌柜气冲冲走过来,指着她们道:“我让你们练舞,你们在做什么?再有两个时辰就该拍卖会了,你们再这样懒懒散散的,若没有客人愿意买你们,我叫你们好看!”
女子们噤声,忙站起来排舞。赵沉茜默默站在角落里,然而她的气质太出众,哪怕戴着面纱,钱掌柜也一眼注意到了她。
原本钱掌柜主推小桐,但半路捞起了赵沉茜,钱掌柜就改主意了。最大的舞台,当然该烘托最值钱的货物,钱掌柜指着赵沉茜,说:“你站在中间,做主舞。”
赵沉茜吃了一惊,诧异道:“我?可是我刚醒,都不会跳舞。”
“不会可以学,还有两个时辰呢。”钱掌柜对赵沉茜很和气,说,“小桐,你去教她跳舞。你们几个继续练,要是让我发现偷懒,我饶不了你们!”
赵沉茜作为前长公主,哪怕最不受宠的时候,也没给人献过舞。但赵沉茜扫了眼环境,没有硬碰硬,说:“好。这里平整宽敞,留给姐妹们练舞,我和小桐去树荫下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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