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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欢—— by九月流火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03

钱掌柜见赵沉茜如此善解人意,欣慰道:“还是你懂事。你们都学学,看看人家,多善良。”
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善良,赵沉茜对着钱掌柜微微一笑:“掌柜过奖。”
显然,你高兴的太早了。
等钱掌柜骂骂咧咧走后,赵沉茜和小桐去学舞。但小桐连找了好几个地方,赵沉茜都不满意,最后,她们走到一个绿树环绕、几乎看不见外面的角落,赵沉茜才屈尊纡贵点头:“这里不错。”
小桐不解:“啊?这里都看不见人,她们可能会找不到我们。”
“就是找不到才好。”赵沉茜找了处平整的石头,施施然躺下,合上眼睛说:“我休息一会,你自己找个地方练舞,没事别吵我。”
小桐欲言又止:“可是,你明明答应了钱掌柜……”
“答应了就要做吗?”赵沉茜闭着眼睛,感受到太阳穿过树叶,斑斑驳驳洒在她脸上,说,“佛祖还答应我保佑大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呢。什么时候佛祖履行了承诺,再来叫我。”
小桐哽住,无言以对,叹气道:“算了,说不过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睡得太死,一会钱掌柜可能会来检查。”
赵沉茜难得偷来一段清闲,晒着阳光、闻着花香,没有任何人造之物,就这样躺在大自然中小憩。
赵沉茜突然觉得这一瞬间,比她摄政一年都长。她听政那几年,外人看着风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日奔波于各种人情世故,为了推行新政几乎呕心沥血,根本没有心情感受生活。然而最终新政也失败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何必呢。早知如此,她那几年就该多躺在太阳底下睡睡觉,或者像传言中那样,奢靡无度,醉生梦死,私生活混乱,也好过试图拯救一个国家。
赵沉茜也想过趁下午逃跑,但她要想走,就必须杀了小桐。小桐是个好人,她暂时还不想杀。
而且,钱掌柜在她身上压了宝,拍卖会开始前一定会寻找她,赵沉茜就算逃跑也很快会被发现。这里是茫茫大海,根本没有藏身之处。不如赌一把,在晚上人最多的时候逃。
藏匿一片叶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放到树林中。
晚上的事等晚上再想,现在不如好好享受时光。赵沉茜阖眼,仿佛只睡了一小会,再睁眼时光线已暗了。
周霓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她们,却看到赵沉茜躺在树荫下睡觉,小桐站在一旁悄无声息跳舞,这副场景,简直匪夷所思。
小桐看到周霓,忙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周霓无语道:“拍卖会要开始了,钱掌柜正在找你们。”
“嘘!”小桐忙示意周霓安静,周霓才懒得配合,朗声道:“她竟然还睡得着?那么长一支舞,她都学会了?”
赵沉茜早就醒了,她伸展手臂,不紧不慢坐起来,说:“没学。”
周霓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觉得我学不会,所以就没学。”赵沉茜无私分享着自己从崇宁新政中学到的道理,“既然结果都一样,不如不努力,不对吗?”
周霓哽住,理智觉得不对,但又该死的有道理。周霓最终挑挑眉,道:“只要你能应付得了钱掌柜 ,随便你。”
赵沉茜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她又留意到周霓身上的丑剑穗……宫廷讲究对称工整,她实在见不得丑得如此不规整的东西,问:“你腰带上的剑穗很独特,是你自己做的吗?”
周霓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剑穗,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当然。这可是我唯一亲手做过的东西,我一条,师兄一条,连我爹娘都没有呢。”
赵沉茜点头,由衷道:“那就好。”
周霓带着赵沉茜、小桐出来,钱掌柜已急得团团转,终于看到她们,他正要发火,目光触及赵沉茜又忙放软声音:“你们……你们去哪儿了?我派人找了你们好几次,拍卖会都要开始了!”
金乌坠入海面,没了阳光,海风马上变得阴冷激烈。赵沉茜拢紧衣襟,说:“我认真学了一下午,实在学不会。让我做主舞,恐怕会毁了整支舞,不如还是让小桐站中间献舞,我在旁边为她们伴奏。对了,我也不会乐器,所以最好给我一个不重要的位置,装装样子的那种。”
钱掌柜整个人都无语住了,这位美人明明看起来很聪明,为何什么都不会呢?莫非,他捞起来的是个笨蛋美人?
然事已至此,钱掌柜能怎么办,只能塞给赵沉茜一把琵琶,说:“你跟着周霓伴奏吧。琵琶的段落很少,你不要乱拨弦,听周霓指挥。”
显然,钱掌柜已经完全放弃了赵沉茜,彻底把她当做一个花瓶了。赵沉茜点头,抱着琵琶,坦然走入队伍中。
一点都不为自己无能而羞愧。周霓甚至在她脸上看出一种能为她效劳,是她们的荣幸的意味。
周霓:“……”
她到底是在什么家庭长大的,脾气被惯得这么坏?

他既想去找赵沉茜,又怕去见她。
谢徽和卫景云都不是好糊弄的主, 他的借口未必骗得过他们,那两个阴批多半会找人盯着他。如果容冲去找钱掌柜,让他们因此注意到赵沉茜, 容冲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容冲在众人面前说了此趟是为了军务,如果他上岛后不去审钱掌柜, 反而更扎眼。容冲只能和婢女问了路,往钱掌柜的院落走去,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最坏的情况, 无非是他带着赵沉茜强闯出岛,没什么可担心的, 大不了打一场。
容冲进门,得知那些女子不在院里, 而在外面练舞, 实在长长松了口气。既然她不在, 那容冲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容冲设了禁止打探的阵法,隔绝了外界窥探后, 转身就是一个手刀,将钱掌柜撂倒。
以他对那几位的了解, 等他离开这个院子,那几位马上就会派人过来,询问钱掌柜他问了什么。而以钱掌柜的人品,只要对面开的价高,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容冲允诺什么。
既然钱掌柜不仁, 那就不要怪容冲下黑手了。
哪怕容冲很想知道钱掌柜在哪里捞到了赵沉茜,这些天赵沉茜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会来蓬莱岛,他都强忍住不问。对聪明人来说,听到问题,就足够他们推出所有经过了。
他相信茜茜有能力保全自己,她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不要打扰她,不要将那些人,再次吸引到她身边。
钱掌柜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没来得及反应就晕了。容冲清清静静站在院子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紫府水晶棺材上。
容冲走近,轻轻抚上台面,透过水晶,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她躺在里面的样子。
守候了六年的睡美人,终于醒来了。
容冲想摸她的脸,手指却碰到冰凉的水晶,幻象也骤然消散。容冲目光中充满不舍,他轻轻拭去水晶边沿蹭到的土,细致得像对待旧情人。做完这一切后,他深深看了眼,毅然决然转身,朝外走去。
再见了,老伙计,朝夕相处六年,如今他却要装作不认识它。此去一别,不知去处,珍重。
容冲走到门边,听到钱掌柜呼吸转重,快要醒了。容冲冷冷瞥了钱掌柜一眼,忍住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推门离开。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相信,后面几位不会让他失望的。
容冲走在山路上,经过凉亭时,他刻意放慢脚步,不经意地往下撇去。
一群女子正在凉亭里翩翩起舞,她们本就长得像赵沉茜,穿上一样的红色舞衣后,越发真假难辨。但容冲一眼就认出来,她不在其中。
容冲心神骤沉,她怎么不在?他不敢打草惊蛇,照常往前走,不动声色施展千里眼。
千里眼是容冲自己取的名字,江湖上更愿意称这种法术为移魂术。顾名思义,移魂术就是将人的神魂移到他物上,比如飞虫走兽,便可以借动物的眼睛看到外界情况。但人的神魂非常脆弱,如果移魂过程中动物剧烈反抗,人的魂魄会受伤,轻则昏迷重则痴傻;就算入侵过程顺利,如果移魂的动物被杀,人的魂魄回不来,本体也会跟着暴毙。
所以江湖中很少用这项危险的秘术,只有军中在刺探紧要情报时会使用。照雪是容冲从小养大的战鹰,和他心意相通,没有任何反抗就放容冲的意识进入,容冲借着照雪的眼睛,在岛屿上空盘旋,寻找赵沉茜的行踪。
多亏鹰眼的好视力,容冲果然看到一个红点,躺在树下睡觉。树冠茂密,容冲无法看到她的全貌,但仅凭露出来的轮廓,容冲已无比确定,那就是茜茜。
情窦初开是她,恨之入骨是她,失而复得也是她。她在水晶棺中沉睡的六年,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棺材边,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无论战场形势多么严峻,只要看到她,他的心就定了。
一个刻入他骨髓中,和他的性命一样重要的姑娘,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茜茜在睡觉,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茜茜想睡觉就睡嘛,她肯定自有主张。容冲将神识从照雪身上召回,没有打扰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容冲走后,不出所料,没过多久钱掌柜的门又被人敲开。钱掌柜正揉着后脖颈,开门看到面无表情的谢徽,愣了愣,才问:“谢相?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谢徽没有回答,不动声色扫过他身后。侍卫上前,冷着脸推开钱掌柜:“放肆,见到谢相,还不让开?”
钱掌柜被压到一旁,这才反应过来,忙谄媚道:“看我,高兴傻了,谢相快里面请。”
谢徽长袖轻拂,施施然迈入小院。他扫过四周,漫不经心问:“刚才,他来找你问什么了?”
钱掌柜一脸茫然:“谁?”
谢徽回眸,定定看着他:“钱掌柜不知道?”
钱掌柜更茫然了,想了一会才记起来,不久前他好像看到了容将军。因为莫名其妙就睡着了,钱掌柜也不确定,他到底看到了真人还是在做梦。
钱掌柜试探着问:“谢大人指的是镇国将军?”
谢徽不语,平静地看着他。侍卫呵斥:“他乃叛国之徒,你叫他镇国将军,莫非,你和他是同伙?”
钱掌柜可不敢沾上叛国罪名,忙道:“没有没有,小的一心向朝廷,和淮北没有一点关系,谢相千万不要误会。”
“既然没关系,还不快如实招来。”侍卫呵道,“叛国贼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钱掌柜终于明白了谢徽的来意,他脑门飞快渗出冷汗,拼命回想,容冲和他说了什么吗?
好像什么都没说。
钱掌柜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道:“回大人,容将军……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谢徽挑眉,似乎笑了笑:“你是说,容冲气势汹汹直奔你的住所,进来待了一炷香,又是设禁制又是隔绝神识,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钱掌柜冷汗涔涔,不断擦汗:“说出来谢大人您可能不信……但,还真是这样。小的只记得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容将军,然后小人就睡着了,再醒来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没多久您就来了。就是这样……”
谢徽没什么表情看着他,钱掌柜在这种目光下仿佛顶着万钧之力,就在他支撑不住要跪倒的时候,谢徽收回威压,淡淡道:“难得你对他这么忠心,罢了,你不肯说就算了。”
钱掌柜一愣,什么叫不肯说就算了?容冲真的什么都没和他说啊!谢相到底“算了”什么?
谢徽余光扫向水晶棺材,看容冲的态度,这个棺材明显不同寻常。谢徽为官多年,早就学会掩饰自己的真实心绪,他不露声色,问:“你带来的一切,都可以拍卖?”
钱掌柜一听大生意上门,也顾不上担心刚才的话了,忙不迭道:“是。您在船上见过,小的共带来十个舞姬,各个貌美如花,有一个格外美,您看上哪个,随便挑!她们现在在外面练舞,您要先过目吗?”
谢徽心里想的哪里是女子,他关注的是这座棺材,但成事最忌被人看出底线,他没有表露对棺材的在意,顺势装作想要舞姬,淡淡说:“不必,等拍卖会再看也不迟。听说这场拍卖会的器物都是你采购的,临安很多宫宴官宴,都需要人操办,若拍卖会办得好,以后,还有许多宴会等着你。你明白吗?”
钱掌柜眨眼,瞬间了悟。果然,男人啊,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对替身不屑一顾,私底下却来提前预定。钱掌柜自觉猜到了谢徽的想法,谄媚道:“小人明白。小人一直仰慕谢大人这样治国安邦的能臣,货物定然先您来挑,然后才轮得到他人。您放心,小人肯定留给您。”
谢徽淡淡扫过钱掌柜,他觉得钱掌柜根本不懂,不过没关系,反正此人也活不过离岛。谢徽懒得和死人白费口舌,他最后扫了棺材一眼,什么都没表露,转身走了。
钱掌柜沉浸在大生意找上门的快乐中,没注意到墙头趴着一只知了,听了半晌,无声无息飞走了。
钱掌柜的快乐没持续多久,殷夫人的人就上门,提醒他拍卖会要开始了。钱掌柜赶紧去叫人,舞女都老老实实在凉亭练舞,唯独善解人意的赵沉茜和小桐,不见踪迹。
钱掌柜找了许久,嗓子都急哑了,那两位才姗姗来迟。更气人的是,赵沉茜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竟然什么都没学会!
钱掌柜气得要死,但看在她是最大的摇钱树,硬是忍了,急急忙忙带着众女去赶拍卖会。
蓬莱岛婢女站在树边,看到他们,脸色极差:“夫人已问过好几次了,你们怎么才来,竟然比贵客架子都大。”
钱掌柜陪着笑,点头哈腰道:“贵岛景色太美,小人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地方,路上赏景耽误了功夫,仙子勿怪。”
婢女还是冷着脸,说:“跟着我,路上不要乱走乱摸,要是耽误了事,我可不管你们。”
钱掌柜一迭声应好。赵沉茜脸上罩着面纱,混在人群中,暗暗打量四周。
夜幕四合,蓬莱岛四周的雾似乎更浓了,她只能从朦胧的月影中猜出,今日应当是满月。赵沉茜本以为两步路就能到大堂,没想到婢女带着他们走了许久,又是甬道又是台阶,光门就进了好几道。赵沉茜最开始还试图记路,最后实在太复杂,她无奈放弃,问:“拍卖会这么远吗?”
钱掌柜也有相似的疑惑,他小心翼翼问:“仙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弯弯绕绕的,看着不像是能举办拍卖会的地方。”
婢女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说:“仙家气象,你们一群凡人怎么能懂?夫人复活的可是前第一美人福庆公主,夫人特意将拍卖会设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混进来,刺杀公主。”
钱掌柜恍然大悟,忙道:“夫人聪慧,小人佩服不已。”
婢女趾高气扬走到前方,过了一会,赵沉茜隐约听到喧哗声,婢女停在石壁边,说:“就是前面了。”
钱掌柜用力推开门,一个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世界霎间闯入眼帘。
石头挑起高高的穹顶,上面绘着华丽神秘的壁画,时而海浪滔天,时而雷电交加,所有色彩向中间收拢,穹顶正中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银色蟒蛇,它口中衔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霎间照亮了整座大堂。
银蛇下方是一个气派的圆台,栏杆上雕着双蛇缠绕。圆台四周分布着座位,最外围是拱形排开的包厢,以珠帘遮挡,包厢里看得清外面,从外面却无法看清里面。穹顶正前方有一块凸出石壁的平台,三面围着雕栏,里面摆着烛火、屏风、帷幔,布置得极尽精美,通过一对螺旋缠绕的石阶与大厅相连。
地面上铺着红色地毯,年轻俊俏的侍者在红毯上穿行,手中端着酒器。金银成了这里最不值钱的东西,放在外界足以卖出千金的珍珠、珊瑚随意散落在角落里,仿佛只是寻常装饰。
别说舞女,就算见多识广的钱掌柜都被晃花了眼。他们在门口只站了一会,立刻有接引侍女走过来,行礼道:“是钱掌柜吗?请随我这边来。”
钱掌柜跟上,他看着两边装饰,脑子晕晕乎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原来,这就是仙岛吗?还真是座金山啊。
大概是因为他们人多的缘故,钱掌柜竟然也被分到一间包厢。赵沉茜目测了一下这里到大门的距离,心思百转。
坏消息是他们的包厢在最里面,要想出门,得穿过一整排包厢;好消息同样是他们的包厢在最里面,可以将全场尽收眼底。
她静静看向钱掌柜。钱掌柜第一次来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恨不得长十双眼睛,哪还顾得上她们,舞女们也都在摸包厢里的珍珠、珊瑚,赵沉茜这时候离开,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还不急,再等等。多年宫廷经验告诉赵沉茜,看起来无人防守天赐良机的时候,一定要沉住气。
他们坐下没多久,四周突然一黑。宾客大哗,发现竟然是顶端的银蛇动了,一口将夜明珠吞下,大厅失去光亮,霎间陷入黑暗。众人惊疑不定中,殷夫人提着一盏灯,从门口款款而来。
殷夫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万众瞩目中走上舞台,笑意盈盈福身:“诸位不远万里赴蓬莱参宴,妾身不胜荣幸。妾身第一次办拍卖会,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
殷夫人一袭贴身红裙,烛火明明灭灭裹在她身上,当真是千娇百媚,天生尤物。来客都是男人,原本对黑暗很不满,但看到殷夫人的身段,纷纷拍手叫好,也不怪殷夫人熄灯出场了。四周包厢倒很安静,珠帘静静垂着,仿若无人,但从包厢外守着的侍从不难看出,里面非但坐满了人,而且各个非富即贵。
殷夫人吊足了胃口后,就让婢女点亮烛台,中心圆台被照得辉煌灿烂,但来客座位上只是隔几步点一只蜡烛,足以视物,但看得并不清晰,连贵客的包厢也只在珠帘外挂一盏长信宫灯,里面半昏半暗,若隐若现。
恐怕这就是殷夫人的目的,其他地方看不清楚,众人就只能盯着中央圆台。赵沉茜默默看着这一切,头脑出奇地冷静。她的灵魂像是从身体里抽离,局外人一般分析着厅堂上的蛛丝马迹。
大厅呈圆形,中心舞台外环绕着池座,东西两侧各有六个包厢。她们的包厢在东侧第六个,离门最远。对面第二个包厢门口守着的人今日才见过,不久前还将刀架在钱掌柜脖颈上,毫无疑问里面坐的是谢徽;从第四个包厢出来的侍女是个熟面孔,赵沉茜曾在云中城见过几次,想来,里面就是卫景云了。
卫景云,实在是久违了。
赵沉茜缓慢扫过,确定对面再没有认识的面孔后,就转而观察她们这侧的包厢。第三个包厢门口的男子虽然是生脸,但站姿她再熟悉不过——当初,还是她给殿前司制定的训练章程。能让殿前司贴身护卫,想必,这个包厢里面就是萧惊鸿了。
话说回来,殷夫人说只允许带一个侍从上岛,但这些权贵没有一个只带了一人。看来,殷夫人的规矩在面对权贵时,也可以很灵活。
赵沉茜观察了许久,其余包厢门口都有人员出入,唯有东侧第一个包厢,半晌无人。赵沉茜不信殷夫人舍得空一个包厢,身份尊贵到足以进包厢,却没带人上岛伺候的……显然,满足条件的只有容冲。
殷夫人在台上说着客套话,赵沉茜一句都没有听到。她垂下眼睛,心里忽然有些烦。
他不是上岛捉拿奸细吗?如今钱掌柜还好端端坐着,他却留下来参加拍卖会,他究竟想做什么?

赵沉茜心乱了片刻, 自嘲一笑。
在她死前就传出容冲将和董洪昌之女结亲的消息,如今,他们估计早就成婚了。他为何来蓬莱岛, 还重要吗?她昏迷前给他发的那封无字信,在他看来,应当是十分冒失且打扰的吧。
希望那夜, 他没有真的来。
赵沉茜打住思绪,强行让自己专注于当下。有伤春悲秋的心思, 还不如想想怎么离开。
目前离岛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怎么来怎么回,在不惊动岛上众人的情况下, 偷走殷夫人的一条船,乘船归岸;另一个是拐走容冲的宠物, 乘着鹰离开海岛。
两种难度都堪比登天,所以赵沉茜选择第三种, 浑水摸鱼。
殷夫人声势造得这么大, 燕朝和云中城都来了人, 北梁肯定不会落下。殷夫人声称仙岛置身世外,不准动武, 但三个派系的高手共聚一堂,不可能乖乖放对方离开的。
别人不敢说, 但以谢徽的心性,他绝对备了后手,好将岛上人一网打尽。而她另两位前驸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他们现在和平共处,无非是等着殷夫人将复活的“福庆公主”带上台,一旦确定殷夫人在骗人, 他们立刻就会动手。
赵沉茜就能趁乱藏到某一方的船上,让他们带她离岛。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打起来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
殷夫人说完了开场词,拍卖会已正式开始。赵沉茜分神扫了眼,发现第一件上场的展品,竟然是一整匹鲛纱,品相还十分上佳。
赵沉茜不由对殷夫人改观,她以为殷夫人就是一个纯粹的骗子,像钱掌柜一样,投机倒把,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没想到,殷夫人竟然能拿出鲛纱。如此完整精美的鲛纱,放在外面,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显然,来客都被展品惊艳,看向殷夫人的目光微微变化。殷夫人十分得意,将叫价交给侍女,自己走下舞台,款款顺着旋转楼梯而上,步入高悬石壁的小阁,在屏风后坐下。
第一件展品就引起激烈叫价,最终,鲛纱被西侧第三间包厢的客人以高价拍下。接下来又有几件展品上台,每一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在黑暗中拍卖果然很容易冲动,大厅内气氛越来越热烈,叫价声此起彼伏。
钱掌柜目不转睛盯着外面,已经被天价一般的成交价冲昏了头脑。赵沉茜静静瞥了他一眼,见他根本无暇关注外界,就悄无声息起身,一折身闪出包厢门。
赵沉茜没有急着走,而是迅速藏在帷幔后。殷夫人熄灭夜明珠也方便了赵沉茜,大厅昏暗却人头攒动,各个包厢门口的长信灯标志着距离,实在太适合逃跑了。
她在帷幔里等了一会,一个蓬莱岛婢女走过,赵沉茜在她经过的瞬间,一个手刀砍在对方颈后。婢女翻了个白眼,软绵绵倒地,赵沉茜将她接住,快速拖到厚重的帷帐后。
赵沉茜飞快脱下红色舞衣,扔在角落里,她将荷包等物贴身藏好后,就毫不客气剥下婢女的白色侍女服,穿到自己身上。她匆匆调整衣服,确定没有不妥,就将帷幔掀开一条缝,垂着脸走出来。
她贴着边,小步疾行,祈祷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遇到故人。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眼看路途已经过半,前面包厢里突然出来一个人,光影飞快从他脸上掠过,正是萧惊鸿。
赵沉茜立即转身,试图不经意地走回去。然而她的异样已经引起萧惊鸿注意,萧惊鸿余光里注意到有个侍女一惊一乍,他随意瞥了眼,莫名觉得对方的背影很熟悉。
萧惊鸿紧盯着那个白衣婢女,冷冷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赵沉茜心跳加速,她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萧惊鸿眯了眯眼,正要上前抓她,一道骨碌碌的声音朝他袭来,萧惊鸿本能闪开,发现并不是暗器,而是一个酒樽。
容冲打着哈欠,悠悠从后方走来,没什么抱歉意味地说:“对不住,手滑。”
萧惊鸿颦眉,警惕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然而容冲只是吊儿郎当穿过萧惊鸿,随手搭上白衣侍女的肩膀,说:“是我叫的酒,你走过了。”
他手臂微微用力,揽着女子转身。容冲身量高,看着虽瘦,但因常年习武,骨架高大修长,他站在走廊中间,完全挡住了宫灯的光线,女子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看不清面容。
萧惊鸿狐疑地看着容冲,容冲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经过萧惊鸿时随意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说:“进去倒酒,我有些话和萧指挥使说。”
赵沉茜全程低着头,不知道容冲发现她了没有,为何要替她解围,但此刻她只能顺着容冲的话,藏在他的影子里,走向包厢。
容冲余光一直注意着赵沉茜,当他看到她精准推开他包厢的门,心里轻笑一声。
不愧是茜茜,永远不让他失望,仿佛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再一回眸,看到萧惊鸿那张脸,容冲实在倒胃口极了。他努力找了个话题出来,问:“你如实回答我,她的死,和皇后有关系吗?”
萧惊鸿目光骤凝,原本怀疑的心思瞬间集中:“你什么意思?”
容冲挑眉:“你竟然不知道?呵,废物。”
容冲生怕自己回去晚了赵沉茜就跑了,半真半假冷了脸,道:“你这样的废物,竟然接任了我大哥的位置,实在是种侮辱。让开。”
萧惊鸿其实早就怀疑宋知秋,这么多年过去,他甚至都不敢触碰那一天的记忆。
如果殿下的死真的和宋知秋有关……那他,是不是也间接促成了殿下的死亡?
萧惊鸿猛地抓住容冲:“你到底知道什么,说清楚。”
容冲手臂用上内力,狠狠震开萧惊鸿的手,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听说皇后是你义姐,这些年你背靠宋皇后,才能平步青云,稳坐指挥使。如果这种事你都查不清楚,就不要再搜集像她的女人,伪装出一副深情模样。我听着恶心。”
这回,萧惊鸿没有再拦容冲,失了魂一般钉在原地。容冲如愿甩开萧惊鸿,几乎是飞回自己包厢。
他推门时,已经做好准备赵沉茜不在了,没想到却看到一地黑暗。悬在他包厢外的灯,不偏不倚灭了。
容冲手指缓缓摩挲指节,心里已经有数了。他装作不明白,和门问:“灯怎么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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