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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欢—— by九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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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还说,师父师娘只是太忙了,并不是不爱她,以后,她的启蒙他来教。他教她握剑,教她扎马步,教她剑法。
他教她的第一招,并非赵沉茜等人猜测的那样,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术,而是最简单的召唤法诀。
他说,如果她遇到危险,第一件事就是召唤他。无论他在哪里,一定会赶来救她。
周霓眼中含泪,轻轻道:“师兄。”
奢华的穹顶下,蜃香浮动,宾客们躺得横七竖八,沉浸梦中,有一种寂静诡异的靡丽感。钱掌柜出门寻找失踪的拍卖品,不慎迷了路,他摸着石头,绝望地在地下迷宫寻找出口,忽然,一个石窟里传来幽微的亮光。
他壮着胆子上前,发现是一柄剑在发光。他试图走近些一探究竟,脚底不慎被绊了下,扑通一声摔倒。
钱掌柜骂骂咧咧爬起来,一抬头就和一副骷髅面对面。他哇得一声大叫,连滚带爬往后退。钱掌柜并不知道,这副骷髅救了他一命,他被腿骨绊倒时,那柄剑亦脱鞘而出,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穿过石洞,冲向宴会厅。
那里,他的师妹正在召唤他。
钱掌柜惊惶抬头,空气中还弥留着凛然剑气,震得人发疼。死里逃生的时刻,钱掌柜脑子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是什么法宝?
钱终究比死亡有吸引力多了,钱掌柜壮着胆子走向出剑的地方,发现那并不是一个法宝,而是一副男子骸骨。
男子骸骨发黑,死前仿佛受了许多折磨,但他的手指始终紧紧握着一柄剑。一枚老旧褪色的剑穗绕在他指骨上,明明是这么恐怖的画面,莫名让人觉得温柔。
钱掌柜试着抽出剑柄,他原以为会很困难,没料才一上手,骸骨就碎成齑粉,钱掌柜收力不及,重重摔在地上。
钱掌柜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尤其是他瞧见剑鞘通体素纹,朴实无华,越发晦气:“呸,我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呢,原来就是柄破剑。”
他并不知道,他百般瞧不上的破剑,乃是一个剑客和师兄,凝聚毕生功力使出的一剑。这一剑,可斩虚实,通阴阳,跨越生死。若传到江湖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它唯一的目睹者,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
梦境中,赵沉茜发现亭台楼阁突然开始坍塌,扑上来的怪物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后一刻就尖叫着消散。她怔了下,意识到周霓成功了。
周霓成功在现实中杀了控制蜃角的人,幻境无人驱使,自然溃散了。
容冲正在追杀最后一缕鬼气,里面便是树鬼的本体。他一剑劈过去时,上方的楼阁忽然倒塌,正朝他落来。容冲剑招被阻,树鬼趁这片刻空隙,抓住一条梦境裂隙,钻出去了。
它逃跑后,梦境裂隙也随机消失。容冲心道这树鬼好大的运气,他不再纠缠,折返回去接住赵沉茜,说:“梦境坍塌在即,快走。”
幻境像一个巨大的彩色泡沫,如今泡沫破灭,缝隙随时可能出现,也随时可能消失。穿过缝隙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但不确定性太大,容冲不敢带着赵沉茜赌,飞快道:“蜃兽之梦只包括栖霞城,城外时间空间都是乱的,只要我们逃出栖霞城门,就能离开!”
换言之,如果他们跑不出栖霞城,那就会随这个怪诞的梦,一起消失在真实世界。赵沉茜不敢大意,拉上光珠,一起往城门跑去。
然而,栖霞城早在剧情崩溃和强行复原中变得面目全非,楼阁拔地而起,高低错落,道路曲折婉转,穿楼而过。到城门这一条路变得格外难走,更不用说两旁还有许多恢复了记忆的怨魂,他们嗅到生人的气息,狰狞着朝赵沉茜几人扑来,容冲既要保护赵沉茜,又不能对本就无辜的亡魂下死手,极大拖累了赶路的速度。
正在左右掣肘时,一道清正剑气从天而降,容冲愣了下,不可置信回头,看到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并肩同行,御剑而来。
红衣女子率先跳下剑,她手腕一甩,长剑上燃起熊熊烈火,用力一挥就将一圈亡魂逼退。她落在地上,一柄火焰剑舞得虎虎生风,霸气道:“容复,你掩护他们先撤。”
赵沉茜听到女子称对方为“容复”,瞳孔放大。她不由去看容冲,果然,他已经完全呆愣,目光中慢慢涌上泪意。
赵沉茜便知道,这确实是他的父母,她未曾谋面的公婆。
白玉京掌门容复,及前剑道第一兼掌门之妻,楚蘅。之所以要称前,是因为她的小儿子容冲,在十五岁时超越了母亲的记录,剑道第一易主。
赵沉茜有些明白为何容冲夸她温柔了,他亲口说过,他小时候经常被母亲吊起来打,他们一家父子四人都极其习惯被女人骂,后来遇到赵沉茜,他一度觉得赵沉茜温柔体贴。
行走御前,帝后宠爱,天底下人人巴结的容家世子,在楚蘅面前,也只配站在她身后掩护。容复习以为常,替她解决掉漏网之鱼,回头对赵沉茜和容冲说:“你们快走,这里有我们……哎,这位郎君,你哭什么?”
容冲用力眨眼,逼回眼睛里的水光,嘴硬道:“你看错了,我没哭。”
容冲从城外离开时,真的觉得此生见不到他们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倒塌的梦境边缘,见到仍然年轻的父亲和母亲。
修道之人大都驻颜,父母的容貌和他记忆中没什么区别,但能看出来,现在的他们目光灼灼,意气风发,正值一生中最恣意、最昂扬的年纪。他们还没有终日奔走在朝廷与江湖之间,没有独自支撑起一个门派,没有为他们三兄弟操心,从眼神到皮囊,都是年轻的。
赵沉茜无声握住容冲的手臂,容冲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多谢。”
他没有告诉容复合楚蘅,他是他们未来的儿子。如果可以,他希望父母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不要世故,不要变得稳重,不要死。
容复虽然觉得这个年轻郎君很奇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但大敌当前,顾不上许多,他拔剑将他们护在身后,说:“你带着妻女走,我来断后。”
不用容复说,容冲早就示意赵沉茜和光珠快走,他听到容复误会,赶紧澄清:“别乱说,这不是我的妻女。”
“哦。”容复一剑挥散怨气,淡淡道,“那就是你的心上人。快走,别耽误,我还要去帮楚蘅。”
容冲心想就你的垃圾剑术,阿娘需要你帮吗?容冲看在赵沉茜和光珠的面子上,没有拆穿他,飞快往城门撤。
容冲和容复、楚蘅并肩作战,且战且退,终于闯到了城门口。城门已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想出去,生人的气息吸引来大量亡魂,而那些人为了逃跑,不像容冲一样手下留情,接连下了杀手。这些百姓本就是惨死,被斩杀后激起了怨气,群鬼震怒,哭嚎声毁天灭地。容冲和赵沉茜几人赶到时,正好撞上大混战。
都已经能看到梦境边缘,但这短短几步路,他们走得分外艰难。梦境越来越不稳定,城墙接连倒塌,马上就要波及这里。容冲不敢再等下去,他将灵气集中在剑上,凡铁承受不住他的剑气,寸寸皲裂,他没有剑刃,纯靠剑意,使出一招定风波。
极阳极刚的剑气轰然扩散,所到之处怨气消散,亡魂都陷入短暂的清明。就这片刻,容冲抓住机会,揽着赵沉茜往城门跃去。楚蘅帮他解决想偷袭的宵小,回眸,赞叹地看着他:“剑术不错。”
容冲落在城门,怔住了。母亲从未夸过他,连十五岁那年他超过母亲,学成出山,母亲也只是淡淡看着。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对他说,剑术不错。
梦境坍塌已到城门,楚蘅和容复收了剑,背对着不断灰飞烟灭的城池,对他微笑:“回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们足以摆平一切,无需挂念。”
容冲一直忍在眼眶的泪终于落下,对着逐渐淹没在白光中的他们,喊出那句久违的:“爹,娘。”
容冲浑身剧震,猛然惊醒,下意识摸向旁边。幸好,画影剑还在他手里,容冲这才发现自己晕倒前抱着赵沉茜,他们在梦境中待了多久,赵沉茜就在他怀里睡了多久。
容冲脑子觉得应该放开,但身体着实不舍得。他告诉自己他这是在救人,遂心安理得将她放在臂弯,轻轻唤:“茜茜,茜茜?”
赵沉茜没有反应,容冲心里骤凉,不好,她没有出来?
不可能,他当时明明将她推出城门了!
赵沉茜确实离开了栖霞城,但却没有离开蜃兽之梦。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了然问:“你就是蜃兽?”

第56章 苏醒
光珠摇头, 身体轻薄的像是要融入雾里,背后茫茫白光里,传来不知名的海兽吟唱:“我确实就是骊珠的女儿, 父亲嫌我是女孩,没有给我取名,阿婆和街坊一直叫我囡囡。”
“我小时候蠢笨, 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慢。阿父从不理我,阿婆骂我是赔钱货, 家里只有阿娘愿意管我,可是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对着我哭, 怪我害得她容貌憔悴,身材臃肿, 连妖力也大不如前。没生我前,她可以在海底来去自如, 能为家里采到最贵的珍珠, 但自从生了我, 她妖力损耗,只能在浅海活动, 采一些不值钱的碎珍珠。阿父就是因此才不喜欢她了,要不是我, 小娘不会进门,她不会越来越不得宠。”
“我很想哄娘高兴,打水、烧火、做饭这些事,我也可以做,只要我做了,阿婆就不会骂娘了。可是, 娘从来不会对着我笑,她时常呆呆地望着小娘和弟弟,然后对我哭诉,怨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如果我是男孩,就可以替殷家传宗接代、考取功名,小娘的待遇,就都是她的。”
“我可以学很多事,但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变成弟弟。八岁这年,阿娘喝了小娘的酒,变出了蛇尾,还被阿父、阿婆和街坊看到了。我觉得阿娘的尾巴很美,但她却觉得丑,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原形被殷家人看见,妖化发狂,伤了很多人。许多穿黑衣服的人朝她放箭,我想要阻拦,却被人当做小妖怪抓了起来。一位红衣服的姐姐和白衣服的哥哥来看我,说我不是妖怪,让亲人接我回家。”
“我一点都不想回家,殷家没人欢迎我,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亲人。但没有人听我的话,明明阿父连我多大都不知道,却能做主我的一切事情。我又被抓我那群人接走了,人真是奇怪,他们骂妖怪反复无常,可是他们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当着白衣哥哥一个样,背着他们又一个样,实在比妖怪难琢磨多了。”
“那个红衣姐姐走前明明答应了我,不会伤害我母亲,可是他们却食言了。火刑那天,他们照着我做了一个傀儡,装在囚车里绕城示众,但阿娘并没有出现,他们以为阿娘不会来了,十分生气,就将我绑到刑台上,放了火。我也以为阿娘不会来了,可是最后时分,她还是从海里出现了。阿娘杀了很多人,他们也将阿娘打得浑身是血,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阿娘,却无能为力。我无比希望火烧得快点,再快点,只要我死了,阿娘就不用救我,就可以自己离开了。就在我想自尽时,我身后的木架子说话了。”
赵沉茜深深叹了口气,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只要我念一个咒语,他就可以救我娘亲,还可以狠狠教训伤害我娘的人。”
“你念了吗?”
光珠沉默许久,还是诚实回道:“我念了。”
背景传来悠长空灵的鸣声,赵沉茜听不懂兽语,隐约猜到这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声音。光珠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凝聚为一条长着四翅的灵蛇,回头发出一阵磬音。赵沉茜看着面前这只四翅灵蛇,心想这应当就是光珠的原形了。
容冲、楚蘅都给光珠把过脉,一致确定光珠只是个凡人孩子,并没有继承到母亲的蛇妖血统,但现在光珠却能化出蛇形,而且比殷夫人多了两对翅膀。能瞒过白玉京两任第一高手的眼,只能说明光珠的血脉极其纯粹,纯粹到没有驳杂气息。
这种现象在妖怪中很稀有,称为返祖。
赵沉茜记得《中次二经》有载,鲜山多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想来殷夫人这一脉是鸣蛇和海妖的后裔,脱离鲜山,进入深海。在漫长的时光中,她们一族属于鸣蛇的血脉越来越稀薄,殷夫人只是一只体型比普通海蛇大些的蛇妖,她上岸后看上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凡人男人,步入一段不怎么样的婚姻,却生下一个血统极其珍贵的女儿。
漂浮的白雾中,忽然冲出来一条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的奇异生物,径直朝着赵沉茜撞来。光珠很生气,挥舞翅膀落到异兽背上,两只小兽就这样在赵沉茜面前打了起来。
赵沉茜:“……”
云雾翻滚,将她的衣袂吹得纷乱飞扬。赵沉茜无奈压住乱飞的头发,说:“别打了。”
话音散在雾气中,没有任何作用,赵沉茜耐心告罄,直接上前,一手捉住光珠的翅膀,另一手拽住异兽的角,强行将他们两个分开。
两只小兽体型虽大,但年纪小,胆子也小,被赵沉茜冷着脸拉开后,就都不敢动了,像两个庞大的挂件,委委屈屈挂在赵沉茜纤瘦的胳膊上。赵沉茜将他们放下,先处理那只仅剩一角的异兽:“你就是蜃?”
蜃兽小心翼翼点头,赵沉茜没经历过小孩打架要怎么办,便按照朝堂的规矩,各打五十大板:“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打架。”
光珠被赵沉茜训了一顿,蔫耷耷恢复了人形,她梳着双髻,眼睛大而圆润,像犯错的小猫一样看着赵沉茜:“我做了错事,害死了很多人,是吗?”
赵沉茜沉默,抬手,光珠下意识想躲,然而赵沉茜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大人的错。”
赵沉茜仔细询问了光珠当时情形,大致还原出事情经过。
殷夫人常年下海采珠,不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有人将殷夫人的行踪汇报给国师,国师派人来栖霞城除妖,意外发现了光珠。
蛇妖不足为奇,但她的女儿却是宝物。阴年阴月阴时生女,并且返祖觉醒了鸣蛇血脉,这可是绝佳的镇台材料啊。
镇台是布阵的器物,大体上以各类玉石、煞器为主,镇台越强大,阵法的威力就越大。光珠的纯阴女身份再加上鸣蛇血脉,简直就是传导阴气的先天圣体。
人有阴阳,山河也有阴阳之分,山为阳,水为阴,栖霞城临海,城内河道纵横,本身就是一个聚阴之地。如果用光珠做主镇台,摆在阵眼上,辅以各种明器,引动山河之灵,地下蕴藏的阴气便会快速在阵眼聚集,为夺魂阵注入能量,足以瞬间夺去一城十万人的性命。
赵沉茜不知道国师要十万人的魂魄做什么,但显然,他对光珠十分在意,为此不惜布局多年,故意让殷夫人受苦受难,不断告诉光珠,都怪她,才害母亲这么苦。
等铺垫得差不多,国师派树鬼出马,装作仙人,引导芙蓉给殷夫人下符酒,逼殷夫人现出原形,妖性大发,引来白玉京通缉。当日殷夫人能神不知鬼不觉从栖霞城逃走,恐怕也有国师的手笔,等将白玉京的人引出去后,他只需要让人稍加暗示,便能操纵官迷知府将光珠收押,处以火刑。行刑当日,他们再把殷夫人放入栖霞城,让光珠亲眼看到母亲被围攻,引诱光珠自愿献祭,舍身救母。
既然要做夺魂阵的镇台,自然怨气越重越好,直接杀了光珠或者掳走光珠,效果都要大打折扣。光珠才八岁,哪经得住一群居心险恶的成年人诱导,她说出开启阵法的咒语,提前布在栖霞城外的镇台接连引爆,夺魂阵降临,栖霞城瞬间陷入炼狱。
光珠说,她看到母亲寡不敌众,体力不支昏迷,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才答应树鬼。她亲眼看到母亲被转移出城后,才念出最后一句咒语。
她并不知道这些咒语是什么意思,她只想救自己的母亲,等夺魂阵发动,她看着城中惨状,哪怕意识到不对,也无力回天。
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被一股吸力吸走,醒来时,她和栖霞城的十万亡魂进入到蜃梦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半人类血统,光珠死后依然保有灵魂,她进入蜃角后,和蜃残存的魂丝融合,成了器灵。
她的人生只有八年,她没有见过栖霞城外的世界,所以她不断重复着和母亲在殷家生活的时光,只有这样,她才能永远和母亲在一起。
光珠仰头看着赵沉茜,说:“这次他们放了很多人进来,我原本想让你们陪我玩,可是,你太好了。小蜃说,外面有很高很高的山,有很大很大的海,还有数不清的楼阁。外面的世界那么好,我不能将你留在这里。”
光珠笑着对赵沉茜挥手,她的脚化成光沙,一点点消散,眼神柔软而眷恋:“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就好了。”
赵沉茜心惊,连忙上前去抓光珠:“你在做什么?夺魂阵不是你的错,我说了不会丢下你,你暂且留在这里和蜃兽作伴,等我找到办法,一定带你出去!”
光珠看着她微笑,身体碎成星点,一部分注入赵沉茜体内,另一部分飘向栖霞城的亡魂。
那些人中,有很坏很坏的人,比如阿父、阿婆、小娘,也有不那么坏的人,比如买菜时会偷偷给她们母女便宜的路人婆婆,拉着她玩竹马的邻家小孩,替她骂阿婆的街坊姨婆。他们困在这场噩梦中,实在太久了。
她已经走不了了,就让这些魂魄干干净净地去投胎,代她去看山川大海吧。
赵沉茜试图抓住她,这一次光珠没有松开手,赵沉茜刚够到她的指尖,光珠就像流沙一样湮散,化成满天星光。
她最后的口型,是她学会的第一句人类语言:“娘。”
此生第一次开口是这句话,最后一次开口,也是这句话。
谢谢你,让她知道童年不止有忍辱负重,让她知道原来被爱那么幸福。她一点都不喜欢囡囡这个名字,她更喜欢被人唤,光珠。
光,至纯至洁之物,珠,至珍至贵之宝。来得意外,去得干净。
容冲唤得一声比一声急,但赵沉茜始终没有动静。容冲心慌意乱,都打算不顾一切去找卫景云了,突然,他看到赵沉茜呼吸变急促,身体发热,经脉中涌上一股纯净的疗愈之力。
容冲一怔,下意识为她切脉。这似乎是鸣蛇的灵魂之力,这么纯粹的血脉,堪称无价之宝,赵沉茜虽然用秘术救了回来,但神魂在身体里并不稳固,稍遇阴气就有离魂之危。能得到山海异兽的魂魄滋养,她魂力增强,与身体合一,才算真正复活。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能帮她稳固魂魄,哪怕被那两个疯狗发现,这趟海上之行也算值了。
赵沉茜猛然从梦中坠落,像溺水之人一样,本能抓住一根稻草大口呼吸。容冲被抓疼了也不躲,轻轻为她拍背。等赵沉茜平复过来后才发现,所谓救命稻草其实是容冲的胳膊。
她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摆设,意识到这是现实世界,立即推开容冲。容冲心里叹气,果然,一旦回到现实,她就要和他避嫌了。
容冲假装没发现她的身份,说:“姑娘,你醒了。我刚才看你不动,还以为你昏迷了。”
赵沉茜深呼吸,强行压下光珠自散魂魄的悲痛,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做了场梦,现在醒了。”容冲示意外面,“瞧,那些横七竖八的人都刚醒,没动弹的,基本就死在梦里了。”
赵沉茜看向包厢外,粗粗一扫,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人没逃出来。她忙问道:“殷夫人呢?”
“死了。”容冲指向壁台,“周霓成功唤醒了宋玟的剑,将控器者斩杀,她化成原形,从高台上摔下来了。”
赵沉茜看着高高穹顶之下,那条横亘在大厅中央的巨蟒,并不觉得畅快,只觉得悲哀。他们避之不及的规则怪谈,是多少女人的生活。
赵沉茜低低叹了口气。
假赵沉茜似乎受了伤,重重吐出一口血,许多人围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容冲望着那边,似乎很关心假货的状态,赵沉茜不动声色挪到门口,打算逃跑。
闹出这么大的事,估计没人关心拍卖会了,场面马上会乱起来,她正好趁乱离开。
她正要夺门而出,大堂正门被重重推开。原本华丽的木门被宋玟的剑穿了一个窟窿,早已独木难支,如今又被撞了一下,彻底不堪其负,轰隆一声倒下。
钱掌柜没想到自己只是推了一下,门居然塌了!众人一起朝他看来,钱掌柜手里还抱着从骸骨堆里抢来的剑鞘,他愣了愣,像遇到救星一样嚷嚷:“各位大人,大事不好了!这个殷夫人根本不是办拍卖会的,她杀了好多人,洞穴里全是白骨!”

钱掌柜的话像火药引子, 瞬间引燃了地下。
现在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殷夫人所谓的拍卖会只是一场骗局,她是一条蛇妖, 伪装成仙岛主人,靠色相和神秘吸引武林人士上岛。江湖上人人以被仙岛主人留宿为荣,然而色字头上一把刀, 无人注意,被留宿的人似乎再未出现过。
因为他们在一夜春宵后, 化为一具白骨,堆在看似奇花荟萃、仙气飘飘的蓬莱岛地下。
什么世外仙岛,其实只是一个孤悬大海的妖巢。宾客们死里逃生, 惊魂未定,意识到他们被蛇妖狠狠耍了, 之前竟然对一只蛇大献殷勤,都怒不可遏。然而, 始作俑者已化为一具尸体, 她断成两截, 蛇鳞碎了一地,断口整齐平整, 看得出是被剑风一招削断。凶器钉在墙壁上,隔着半个大厅都能感受到凛然锐意。
如此惨状, 根本找不出丝毫妖媚少妇的影子,一群男人有气无出发,便对着死蛇逞英雄。只见一个江湖人大步走向蛇头,重重踹了一脚:“丑八怪,我叫你害人!”
周霓正爬在高台上,伸手去拔师兄的剑。她余光扫到江湖人的动作, 心神一紧,忙阻止道:“别动!”
然而已经太晚了,蛇头被踹了一脚,滑向蛇尾,竟然和蛇尾的断口接上,弹跳着活动起来。它张开嘴,一口将江湖人吞入腹中。
众人被这一幕吓到,忘了这蛇已经被人杀过一次,争先恐后往外跑。断蛇抬头望向穹顶,眼睛中留下两行血泪,似乎在召唤什么。
仿佛在回应断蛇的呼唤,轰隆隆的闷响传来,碎石块纷纷落下,随着石壁开裂,壁画上的蛇变成真实,竟然嘶嘶叫着爬了出来。
华丽的穹顶宴会厅霎间变成蛇窟,这副场景太恐怖了,所有人争相逃跑。危机时分,可见众生百态,有人推开别人去挡蛇,有人不顾性命去抢墙边的珠宝,有人逐个推开包厢找人,有人害怕地缩成一团,还有人一反温和表象,趁乱杀人。
燕梁双方本就是伪装和平,现在大难临头,已无需做戏,谁都想先下手为强。谢徽身边立刻围满了人,侍卫如临大敌,他却面不改色,朗声道:“先去保护公主。”
如此深情,谁看了不说一声情种。假赵沉茜本来没多少人关注,谢徽喊完后,北梁人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质,纷纷朝假赵沉茜冲来。
燕朝这边的人自然要保护公主,双方一触即发,假赵沉茜一边要躲落石,一边被双方争来抢去,身上的伤更重了,不断咳嗽吐血。
便是容冲见了,都得骂那群粗人不懂怜香惜玉。容冲飞快念了个匿息诀,一把抓住赵沉茜,说:“这个岛要塌了,和我走。”
卫景云正逐个包厢寻找赵沉茜,在刑场时,他的箭矢被容冲挡住,他本来立刻就要下楼帮忙,但楼下鬼气冲天,人群推搡,卫景云被阻在市场对面,许久无法抽身。
他好不容易将鬼气杀完,梦境开始坍塌,原本平坦的城池像地动一样,有的地方拔地而起,有的地方下沉塌陷,他所在区域刚巧是下落最严重的地方。道路魔幻交错,他越发找不到赵沉茜。
无奈之下,卫景云只能先行离开。他一脱离梦境就给手下传了信,叫人前来接应,如今船队应当已在路上了,现下只剩最后一件事——找到赵沉茜。
他用力推开一扇门,发现里面是空的,卫景云既失望又着急,快步往下一个包厢走。他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不对。
容冲不就进了刚才那间包厢吗?怎么会一点灵气都没有?
不好,匿息诀!
卫景云立刻折返回去,然而容冲趁这个空隙,已经拉着赵沉茜跑了。他出来后发现原路已经被落石堵死,更糟糕的是数不清的蛇从石缝中钻出来,密密麻麻,防不胜防。容冲一边杀蛇,一边寻找新路,赵沉茜被他护在身后,过了一会,忍无可忍问:“你身上是不是带了吸引蛇的东西?”
容冲也很奇怪,这些蛇怎么只冲着他来?
这些小妖蛇算不上多厉害,但麻烦在量多难缠,稍有不慎就会被偷袭。容冲不敢让赵沉茜冒险,他挥剑击落一块巨石,暂时将那群妖蛇挡在外面,他从芥子囊里拿出一件斗篷,飞快罩在赵沉茜身上,说:“这件斗篷有隔绝神识的功效,没人会发现你,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遇到有亮光的地方就吹响这只哨子,照雪会来接你。”
说话的功夫,石头堆不断松动,显然拦不了多久。容冲将鹰哨塞到赵沉茜手里,将她安置在一处隐蔽的石头缝隙中,说:“藏好。”
赵沉茜缓慢点头,容冲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义无反顾走向另一条岔路。赵沉茜屏息藏在石头缝里,听着外面轰隆一声,碎石被撞塌,一群蛇嘶嘶叫着,嗅了嗅味道,一齐涌向岔路。
赵沉茜靠在石头上,仿佛都能感受到蛇爬过石头的黏腻感。等再也听不到蛇的声音后,她才慢慢出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向斗篷,距离这么近,甚至有妖蛇从外面的石头上爬过,都没发现石缝里的赵沉茜,这件斗篷的功效可见一斑。如果容冲自己披上斗篷,岂不就能摆脱蛇群的追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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