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 by九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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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越发看不清这个女子的来历了,态度不知不觉和善许多,笑着道:“娘子真是深藏不露,竟然也通玄门之术。不知娘子师从何门,老奴回去也好禀报刺史。”
赵沉茜淡淡一笑,漫不经心说:“长辈管得严,不让我们在外提他。管家若不相信,那就算了。”
赵沉茜作势关门,她很清楚薛府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可能算了呢?果然管家连忙道“且慢”,装模作样想了想,说:“罢了,终究是二小姐的安危重要,老奴斗胆做一回主,请娘子随老奴去刺史府。”
“稍等。”赵沉茜说,“我收拾一下捉妖用的行头,一会就来。”
等走入内院,小桐一脸茫然:“沉茜,你还会捉妖?”
“从现在开始我会了。”赵沉茜趁着薛府管家听不到,低声嘱咐小桐,“一会进入薛府,少说少做,如果有人单独问你话,无论问什么,你都一概不理。”
小桐点头,哪怕她再懵懂,也意识到去薛府不是趟愉快的行程。小桐不解问:“既然连话都不能说,为何我们不能不去呢?”
赵沉茜叹息:“我倒是也想。但是逃避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主动出击,才有一线转机。”
赵沉茜交待完之后,将隔壁留给她的道具全都塞到芥子囊里,才不紧不慢出门。管家守在门外,看到赵沉茜连衣服都没换,依然是一身轻松的样子,他眸中暗含打量,笑着道:“多谢娘子仗义相助。娘子这边请。”
赵沉茜颇有高人风范地点点头,正待出发,街上忽然传来一声“留步”。赵沉茜回头,看到是东路那位王公子站在墙边,说:“听说娘子要去薛府治病?正巧小生也略通一些医术,我陪娘子一起去吧。”
管家沉脸,这又是什么人,当薛府是菜市场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管家正待回绝,却听到赵沉茜脆生生道:“好啊。我岐黄之术学得一般,如果能有王兄助阵,治好薛二小姐的成算要大很多。”
赵沉茜搬出薛二小姐,管家刚刚才说过薛刺史爱女如命,现在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吞会拒绝的话,僵笑道:“那就多谢义士了。”
王公子自然是接到消息匆忙赶出来的卫景云,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刺史府的大门,管家到里面禀报薛刺史,卫景云趁人不备,飞快和赵沉茜说:“薛裕此人心术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敢孤身上他们家?”
赵沉茜心想这位落魄世家王公子的消息可比她想象中灵通太多了,赵沉茜淡淡笑着,认真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当然是来行善啊。”
卫景云拧着眉,试图理解她这句话:“你,来行善?”
“是啊。”赵沉茜看着他笑了笑,一笑如百花盛开,冰消雪融,“难道我看着不善良吗?”
卫景云被这一笑晃了眼,等他回过神来,薛裕已在管家的陪同下出来了,他千言万语也只能忍在心里。管家想必已经和薛裕说了卫景云的事,薛裕看到多了一个男人,脸上并无波动,拱了拱手道:“有劳两位久等了,小女在里面,两位请。”
薛裕亲自引路,领着他们往后院走。一路上,薛裕总在不经意地打听赵沉茜的生活起居,赵沉茜知道薛裕在试探她背后的“靠山”,对付这种人,表现得越高傲无礼,他反而越奉若上宾。赵沉茜全程爱答不理,卫景云都不用演,他垂着眸子不说话的样子,就完美诠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公子。
赵沉茜端着清高的架势,但一路上都在暗暗留心环境。薛裕的后院看得出花了大价钱,但远没有杨家的宅院好看,贵的东西都堆砌在一起,反而落俗。此刻庭院到处挂着桃木剑、经幡,甚至还有孔子像,赵沉茜也拿不准,他到底想求哪路神仙?
薛二小姐的院子很快到了,赵沉茜刚进门,就被一面硕大的镜子晃了眼。赵沉茜遮住眼睛,无语问:“这是什么?”
一位神色哀戚的美妇人走出来,先给薛裕行礼,然后才低声说:“这是老爷和高人请来的照妖镜,可以防病煞、妖邪入门。”
看来这位中年美妇人就是薛夫人了,她保养得宜,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眉宇间畏畏缩缩,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尤其是面对薛裕,这种怯懦感尤甚。
赵沉茜抬眼扫了一圈,何止门口放着照妖镜,薛二小姐的闺房里挂满了镜子,被这么多镜子围绕着,便是没病也要吓出病了。赵沉茜问:“放这些镜子是谁的主意?”
“一位得道高人,云游至此,留下法器就走了。”薛夫人对时不时就有各种怪人闯入女儿闺房已经习惯,也可能是麻木了,问薛裕,“老爷,这是新请来的高人吗?”
薛裕拈着胡须,微微颔首,不动声色问:“姑娘,不知你要如何救小女?”
赵沉茜微顿,也在思索她要怎么演。这时卫景云上前,不卑不亢道:“小生略懂些医术,我来吧。”
卫景云说得谦虚,动作上却毫不客气,掀开帘子就给薛姜把脉,看得薛裕和薛夫人都紧紧皱眉。
卫景云当然知道男女大防,但他懒得照顾。如果他都是略懂医术,那天底下就没有懂医术的人了,他能给一个刺史之女亲自诊脉,薛家应该感恩戴德,还敢挑剔他?
赵沉茜在帘外看着他熟练的把脉姿势,微微眯眼。
这样的把脉习惯……有些眼熟啊。
床帐内躺着一个年轻娘子,眉眼和赵沉茜昨夜梦里在镜中看到的女子十分相像,区别是这个女子年轻一些,脸颊比姐姐尖锐一些,给人的感觉便截然不同。她安详地闭着眼睛,头颅微侧靠在枕上,脸颊饱满,气血充盈,除了皮肤有些白,并无其他异样,像是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愿醒来。
过了一会,卫景云收手,薛夫人连忙问:“高人,小女的病……怎么说?”
卫景云精通医术,很少有他诊不出来的病,但今日……卫景云扫了床上的女子一眼,道:“从脉象上看不出病症,令爱像是睡着了。”
薛夫人脸上难掩失望,显然,已经有许多人这样说过了。薛裕不悦道:“可是她就是醒不过来,总不能是我们这么多人胡说八道吧!”
卫景云脸色肉眼可见冷下来,卫城主是多孤傲的人,只有他给人甩脸色的份,还轮得到别人给他脸色看?赵沉茜及时接过话,说:“王公子是个郎中,他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其他意思。薛夫人,二小姐昏迷了多久?”
薛夫人抹眼泪,道:“足有半个月了。”
赵沉茜上前,轻轻扶起床帐,问:“那这半个月,二小姐就不吃不喝?”
“不,我会让人煮米汤来,喂她喝下去。”
赵沉茜仔细看了看薛姜,亲手将床帐放下来,整理平整:“二小姐面色如常,不改美貌,看来薛夫人将二小姐照顾得很好。”
薛夫人面容发苦,并不觉得高兴,薛裕沉着脸斥道:“妇人之仁,照顾得再好,人还不是昏迷不醒?再这样下去,耽误了……耽误了事怎么办?”
一个没成婚的小姑娘,能耽误什么事呢?赵沉茜不动声色扫了薛裕一眼,道:“薛刺史不必担忧,云中城城主擅长医术,他有一味碧心丹,可治百病,清百毒,立竿见影。或许,可以用碧心丹试试。”
卫景云听到赵沉茜提起他,惊讶地抬了下眼眸。薛裕也很吃惊:“你认得云中城城主?”
赵沉茜抿唇笑笑,浅淡道:“我一介无名小卒,怎么会认得卫城主。但家里长辈和云中城有些往来,我给兄长写信,或许,他可以拿到碧心丹。”
卫景云听到她当面和人说不认识他,窃喜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生气了。薛裕看向赵沉茜的眼神微微变了,赵沉茜从容浅笑,任凭他打量。
一个能拆散女儿良缘,硬是将女儿塞给比他还老的男人做后宫的商人,突然请赵沉茜上门,能为了什么好事。赵沉茜故意在字里行间透露线索,暗示自己背景不俗,但具体背靠哪座大山却又云里雾里,让人看不明白。
至于挑选云中城做狐假虎威的“虎”,自然是赵沉茜特意安排的。薛裕是商人,更了解天下首富,那群真正的权贵子弟他不认得,也没概念。赵沉茜不怕薛裕去查,因为卫景云确实研制出碧心丹,在云中城旗下的商行明码标价售卖。但这种丹药只有卫景云会配,他的脾气比六月的天还难以捉摸,故而碧心丹理论上可以从商行买,事实上有价无市,没有门路,拿不到真的碧心丹。
等薛裕派人去打听就会意识到,赵沉茜确实了解云中城内幕,她的碧心丹要怎么拿,够他揣测一段时间了。这样他动歪心思时,或许会掂量一二。
赵沉茜见薛裕沉默不语,就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状若未闻,说:“可否容我看看贵府宅院?二小姐昏迷不醒,或许是哪路神明冲撞了。”
薛裕回神,无有不允,立即命管家带着赵沉茜看宅子。小桐和卫景云跟在后面,各有各的紧张,唯有赵沉茜从容自若,甚至有闲心和管家谈笑风生,像是真的在游园一样。
赵沉茜走到一面花墙下,望了眼,问:“这是何处?”
管家忙道:“这是射阳仙子的旧居,久未打扫,里面全是灰尘,我们换一条路走吧。”
赵沉茜从善如流,她看着树上的红绸,问:“那些红丝带是什么?”
管家抬头瞥了眼,随意道:“那是二小姐为射阳仙子求的平安符。有一段时间射阳仙子身体不好,隔三岔五生病,她便去庙里求符,亲手挂在射阳仙子窗外。”
赵沉茜盯着最高处飘展的红带,问:“这么高的树,是二小姐亲手挂上去的?”
“是啊,她小时候皮得像猴一样,爬上窜下的,幸好长大了就变娴静了。”
赵沉茜若有所思点点头,笑着对管家道:“二小姐和姐姐感情真好,可见刺史教女有方。”
提起往事,管家也有些伤感,说道:“可不是么,那些年刺史忙,夫人身体不好,二小姐大多数时候由大小姐照看,说是长姐如母也不为过。当年大小姐订婚,她嚷嚷着不让姐姐出嫁,杨家郎君讨好了许久她才给好脸色。”
管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人,立马噤声,接下来一路问什么答什么,再不多说一句。赵沉茜知道从管家嘴里撬不出话了,看完剩下的宅子,就主动告辞。
管家怎么会轻易放人走,假惺惺道:“娘子的新宅子清冷,不如住在薛府,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如果二小姐病情有什么变化,娘子也方便照应。”
赵沉茜微笑着,不动声色道:“我得给长辈写信,让他们去找碧心丹。如果住在外面……通信不方便。”
管家不肯放弃:“刺史府里笔墨一应俱全,信纸都是上好的,哪里不方便?”
“家训如此。”赵沉茜说,“长辈不喜我们在外招摇,薛刺史乃五品高官,若被长辈知道,又该说我了。”
卫景云暗暗挑眉,五品高官?她身边随便一个女官都比五品高吧。卫景云看着赵沉茜,她何曾如此委曲求全过,现在竟然要对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笑脸相迎。
如果她和卫景云回云中城,何必如此?他会给她最盛大的婚礼,向全天下宣告他们的喜讯,谁敢给云中城城主夫人脸色看?可是,她宁愿在民间忍受地痞流氓骚扰,也不愿意承认他们认识。
赵沉茜暗暗吹捧了薛裕一顿,终于全须全尾从薛家脱身。路上三人都很沉默,等到了西侧门,赵沉茜提裙进门,卫景云突然叫住她,问:“你真的不认识云中城城主吗?”
赵沉茜头也不回,平淡道:“不认识。”
“那你要从哪里拿碧心丹?”
赵沉茜心里想着事,随口道:“反正他们不认识碧心丹,随便找颗糖丸糊弄糊弄就行。卫城主家大业大,应当不在意一枚药的名声。”
卫景云酝酿了一路的希冀被砸了个稀碎,他失望透顶,冰冷又委屈道:“他介意。”
赵沉茜听到身后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回头,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云中城城主的事,你为何这么生气?”
第81章 贵妃
赵沉茜的眼睛清冷静谧, 幽幽含着打量,卫景云顿住,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 让赵沉茜起疑了。
赵沉茜最讨厌别人骗她,卫景云不敢大意,佯装平常道:“没什么, 只是出于医者的良心,见不得人用假药。”
赵沉茜静静扫过他, 不置可否,转身道:“行骗固然不对,但对于薛府, 用假药未必是害人。”
等关上门,院里只剩下小桐和赵沉茜两人, 小桐问:“沉茜,如果你治不了, 回绝了就是, 为什么要找假丹药?”
赵沉茜穿过庭院, 推开房门,面容平静如湖:“因为我需要搭上薛家这条线。你会做糖丸吗?”
她用的是“需要”, 而不是“想”。小桐挠挠头,沉茜的脑瓜和她的不一样, 里面似乎总有许多计划。小桐不理解,但沉茜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小桐不再怀疑,转而忧心道:“会倒是会。但是……那可是刺史千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发现。”赵沉茜脑中推演计划, 另一只手拿起笔,飞快写出一张单子,“你去街上采办这些东西,买齐后放在门口。接下来我要潜心修炼,宅子里的事,就多拜托你了。”
小桐接过单子,连忙道好。后院没一会安静下来,赵沉茜关上门,坐在案前,继续先前描了一半的符。
练字可静心,现在赵沉茜发现画符也可以。笔尖游走,诡谲严密,只要错一笔整张符都白费了,容不得丝毫分心。赵沉茜集中所有注意力,脑中越来越清明。
今日路过射阳仙子,也就是薛府大小姐薛婵的闺房时,管家明显紧张起来,迫不及待想将他们赶走。赵沉茜借口问红丝带,故意拖延时间,管家说那是薛二小姐为姐姐求来的。
可是赵沉茜分明看到,最高那条红带上,落款是杨湛。
这多半就是杨大郎的名字了。赵沉茜猜测,那条祈福的绸带其实是杨湛求来的,托薛姜系在薛婵的院子里。薛姜怕被父母看到,所以才系那么高。
薛婵院外有苔藓,可见已多年不住人,但今日里面却传来苍术、艾叶、丁香等草药的味道。香薰可除病防疫,空置已久的房屋突然熏香,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有人要回来住了。
看薛家兴师动众的样子,这个人多半是薛贵妃。汴京离山阳城山高路远,一个后妃怎么能出宫这么久,定然是伴驾随行,经过娘家顺路回来省亲。
一张符勾完,霎间流光四溢。她将符纸揭起来,轻轻吹干。
刘豫会来薛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他带十万大军御驾亲征,留将士在海州冲锋陷阵,自己却带着贵妃回娘家省亲。呵,可真是“好皇帝”。
但也不意外。刘豫就是北梁人的傀儡,钱粮兵马什么都做不了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欢作乐。海州之战自有北梁人安排,他听不懂也管不了,不如住到山阳城,好歹睡着舒服。
阳光斑驳洒在纸上,空气中仿佛有金粉跃动。赵沉茜将符纸收好,提笔,在灿灿金辉中写下一个“刘”字。
傀儡王终究是王,用好了,也不失为一步险棋。
薛府管家几次上门催促,赵沉茜都以碧心丹还没到手为由推辞。突然一天,山阳城看似和往常无异,但是城门口守卫换了,街上多了些生面孔,以赵沉茜经历数次宫廷政变的嗅觉,她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省亲的队伍要来了。赵沉茜毫不犹豫,让小桐看好家,独自戴上帷帽出门。
她刚走过桥,王公子就出现了,问:“沉娘子,你要去哪里?”
赵沉茜微顿,转身,遥遥看着他:“碧心丹找到了,我去给薛府送药。”
卫景云挑眉,似笑非笑:“是吗?我久闻碧心丹大名,可惜一直无缘见到真品,不如我陪娘子去吧。也让我开开眼界,看看碧心丹是怎么起效的。”
赵沉茜这一趟另有目的,怎么愿意带上一个来路不明的累赘?但王公子却十分执意,怎么赶都不走,眼看看过来的路人越来越多,赵沉茜压住帽檐,不愿意在街上惹人注目,冷冷道:“既然王公子拿定了主意,我管不着。不过我这一趟去薛府是要救人,无暇分神,王公子自求多福。”
她竟还有心思担心他?卫景云意味不明笑了笑,缓慢摇动折扇:“我明白,谢娘子提醒。”
薛府大门开着,人来人往,忙碌非常。赵沉茜上前自报家门,门房听到又是一个来给二小姐治病的江湖骗子,很不耐烦:“今日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迎接贵客。”
贵客?薛裕已经是山阳城刺史,还有什么人能被薛府称为贵客?赵沉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今日果然是刘豫和薛贵妃驻跸薛府的日子。赵沉茜不恼,笑着道:“我和管家约好了今日送药,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管家。”
门房不信,没好气地赶他们走,这时赵沉茜看到管家快步从回廊经过,忙扬声叫住他:“管家,我带着碧心丹来了,二小姐有救了。”
管家下意识回头,看到赵沉茜愣了下,忙重重拍了下额头。圣旨来得突然,管家刚刚才得知今夜要迎驾,忙得脚不沾地,竟然忘了这一茬!管家赶紧笑着迎上来:“原来是仙姑,有失远迎!您果真买到了碧心丹?”
赵沉茜含笑:“是,今日刚到。碧心丹包治百病,服下后最快今晚,最晚后日就可起效。不知现在方便给二小姐诊治吗?”
现在?管家犹豫了一下,随即堆笑:“当然方便。仙姑这边请。”
管家领着赵沉茜,一路沿荒僻无人的小路通向后院。赵沉茜不着声色扫过四周,问:“今日薛府格外热闹,莫非有贵客来?”
管家假笑着,谨慎道:“老爷官场上的朋友要来。这边就是了,请。”
赵沉茜进门,上次薛姜屋里围满了人,这次空空荡荡,薛夫人、薛裕都不见踪影,唯独屏风后隐约映着一个恬静朦胧的女子睡颜。赵沉茜扫了一圈,诧异问:“二小姐还在生病,怎么没有丫鬟守着?”
管家也觉得失礼,说:“兴许是前面需要人,把她们叫走了。两位稍候,我去请老爷、夫人过来。”
管家说完随便从路上招来一个丫鬟,让她陪着赵沉茜、卫景云,自己急匆匆出去了。丫鬟怀里还抱着酒具,站在屋里格格不入,赵沉茜好心道:“管家不知道要走多久,你先放下歇一会吧。”
丫鬟犹豫,思忖片刻后走到条案前,小心翼翼将托盘放下:“谢仙姑。”
赵沉茜缓慢在屋中踱步,轻轻拂过一面镜子,无意问:“这些都是新搬来的吗,哪面是屋里本来的镜子?”
丫鬟垂着头,道:“奴婢是外面洒扫的丫头,不知道二小姐屋里的事。”
“原来如此。”赵沉茜点点头,轻柔放下手,忽然窗口吹来一阵劲风,小丫鬟被风呛得后退一步,不慎撞到后面的香炉,咣当一声,香炉坠地,香灰撒得满地都是。
赵沉茜惊讶地转身:“怎么了?”
丫鬟吓得六神无主,嘴唇都白了。赵沉茜见状道:“别担心,二小姐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趁管家回来前收拾好就行。”
丫鬟连连点头,慌忙跪地,用手去捧地上的香灰。赵沉茜十分善解人意,主动帮忙说:“镜面上也溅了灰,你清理地面,我来擦镜子上的灰。不要怕,我不会告诉刺史和管家的。”
丫鬟感激不已,看着赵沉茜几乎要哭出来:“多谢仙姑。”
卫景云站在门口,看到了全过程,似笑非笑。
又一个被卖了还替赵沉茜数钱的傻孩子。赵沉茜让丫鬟放下酒器,故意引她走到香炉前,然后借着背身点燃风符,这才害得丫鬟撞倒香炉。丫鬟怕被责罚,忙于擦地,自然无暇注意赵沉茜做了什么。
赵沉茜要做什么呢?卫景云默然看着她取出一个药瓶,洒在手帕上,然后不紧不慢擦镜子。在她擦过一遍后,镜面成功变脏了,除了残留的水痕,没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丫鬟勉强收好地上的灰,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丫鬟吓得将香炉放回条案,刚端起酒器,管家就进来了。管家跑得气喘吁吁,说:“仙姑,我家老爷、夫人现在忙,过不来,让我照顾小姐吃药。不知丹药在何处?”
爱女如命,但女儿治病时他们不过来。赵沉茜拿出一个瓷瓶,道:“在这里。”
管家接过丹药,先刮了一点喂猫。这是小桐亲手做的糖丸,当然无事,管家确定没毒,便让丫鬟喂给薛姜。
薛姜张开嘴,很顺畅地吞下药丸,省心极了。管家期待地看着,但薛姜依然歪歪倒在枕头上,恬静优雅,不省人事。管家等了一会,忍无可忍问:“仙姑,这……小姐吃了药,怎么没反应?”
糖和面粉做出来的东西,能有用才怪了。赵沉茜装模作样掐了掐手指,说:“碧心丹的配方只有云中城城主知道,最是神秘,药效依各人体质而定。看起来二小姐和碧心丹不太合,需要等一会才能起效。”
管家深深皱着眉:“等一会是等多久?”
赵沉茜高深莫测道:“看天意。放心,有碧心丹在,可保二小姐性命无虞,迟早能救醒她。怎么,莫非管家很着急吗?”
管家僵硬地笑了笑,说:“不着急,只要人能救回来,等多久都好。只是,丹药毕竟是仙姑带来的,我们都不知道药效,为防万一,请仙姑这段时间住在薛府,也好照应小姐。”
赵沉茜皱眉,为难片刻后,勉为其难应下:“救人救到底,好吧。”
管家看向卫景云:“这位公子……”
卫景云冷淡打断管家的话:“管家放心,我也会住在薛府,二小姐一日不醒,我就一日不走。”
管家噎住,他哪里想留人,他是想送卫景云走!管家委婉说:“接下来薛府有贵客,留外客住府,恐怕不方便。”
“她亦是外客,留我不方便,留她就方便了?”卫景云长身玉立,单手背后,一副玉山巍峨之姿,“我和她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薛府若不方便,我和她回家就是,反正杨宅和薛府离得也不远。”
今日是大日子,管家不想横生枝节,很快换上笑脸,道:“我也是怕麻烦公子。既然两位如此好心,那就请随我来,客房在这边。”
赵沉茜如愿留在薛府,虽然和她的计划略有些偏差,王章也死皮赖脸留下了。管家领着他们走了很远,终于推开门,说:“这就是客房了,王公子请。”
卫景云扫了眼,嫌弃简陋,但能和赵沉茜一起住,也值了。卫景云信步往里走去,赵沉茜正要跟上,被管家叫住。
管家笑着看她,说:“仙姑,男客和女客的房间是分开的。您的住所在这边。”
赵沉茜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就说管家怎么可能把她安置到这么容易逃跑的地方。卫景云察觉受骗,脸色骤沉:“你糊弄我?”
“男女有别,我们薛府最是知礼,怎么能叫糊弄?”管家笑意浮在面皮上,眼睛却像一条毒蛇,“你们二位既非兄妹也非夫妻,岂有同住一个屋檐之理。莫非,在王公子家里,不讲究男女大防?”
赵沉茜淡然道:“管家说得对。王公子,薛刺史乃父母官,还能苛待我不成?我先走了,若有什么事,你托下人来给我传话。”
卫景云看出了赵沉茜眼神里的冷漠,抿唇,再也说不出话来。管家笑得像块发面馒头:“仙姑果然通情达理。王公子早点休息,我们就不叨扰了。仙姑,这边走。”
赵沉茜一眼都没往卫景云的方向看,跟着管家扬长而去。卫景云独自留在草木葳蕤中,捏紧了手指。
管家带着赵沉茜走上另一条路,一路非常殷勤,询问赵沉茜平日有什么习惯,他命人去置办。细致的不像招待客人,倒像伺候主子。赵沉茜始终温柔浅笑,好说话极了:“客随主便,管家看着办就好。”
管家笑意加深,越发满意了。管家亲手为赵沉茜开门,赵沉茜迈入门槛,挑挑眉,意外于这个院子的精巧。尤其屋里的床品,明显是新置办的,恐怕比之薛二小姐的闺房也不差什么了吧。
管家说:“仙姑你看,这房间您还满意吗?”
赵沉茜还没说话,忽然外面跑来一个小厮,附在管家耳边,飞快低语了什么。管家脸色大变,匆匆道:“仙姑失礼,府里突然有些事需要安排,我先行一步。如果仙姑有什么不满意的,告诉丫头就是。”
说完,管家对两个丫鬟使眼色,语气下暗暗藏着劲:“伺候好仙姑,若有闪失,我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丫鬟吓得一哆嗦,齐声应诺。管家敲打完就快步走了,赵沉茜在屋里四处查看,两个丫鬟像尾巴一样,始终不离赵沉茜左右。赵沉茜被看烦了,淡淡说:“我要休息了,你们下去吧。”
“管家吩咐了,让我们伺候仙姑。仙姑尽管休息就好,我们为您守着。”
丫鬟说完,忽然见那位年轻漂亮,似乎没脾气一样的女子回头,没什么表情望向她们。她眼眸清澈,一言未发,脸上也不见怒气,但两个丫鬟莫名腿肚子一哆嗦,不敢再待着:“是。”
赵沉茜赶走丫鬟后,立刻取出符纸,贴在隐蔽处。苏无鸣留下的桃木符她随身带着,灵蛇镯也化作首饰,乖乖挂在她手腕,她腿上绑着匕首,发簪里藏着毒,赵沉茜浑身检查了一遍,确定所有东西都在位,才松了口气,垫了张纸坐下,积攒精神。
不远处就是茶水,但赵沉茜完全没有喝的意思。她可不敢碰这屋里的任何东西,只需要忍到晚上,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暮色渐浓,街上行人稀少,一辆马车在夜幕的掩护下,低调驶入薛府侧门。等关上门,侍从立刻点灯,这才发现侧门站满了人,薛裕站在最前方,用力撩起衣袍,对着马车重重跪下:“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