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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欢—— by九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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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纤手掀开车帘,随即出来两个清丽秀美的女子。她们一个提灯,一个掀帘子,等一切做好后,一双白皙柔美的手搭在婢女胳膊上,款款而来。灯火晃动,照亮一张天姿国色,但神情哀婉的脸。
薛婵扫过人群,见薛家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生怕看到她。从来对她不苟言笑的父亲五体投地,跪得令人陌生,母亲还是那副温婉样子,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后,父亲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薛婵低低叹了口气,说:“父亲,母亲,陛下有事,随后再来。你们先起来吧。”
贵妃发话,众人才陆陆续续起身。薛婵扫过人群,没有看到期待的脸,讶然问:“阿姜呢?”

第82章 刺客
夜幕降临, 蛙声悠远,赵沉茜正在屋里剪烛火,丫鬟忽然上前敲门, 慌张道:“仙姑,二小姐情况好像不太对,您赶紧去看看。”
赵沉茜放下剪刀, 起身问:“她怎么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丫鬟提着灯,脸上的着急不似作伪, “仙姑还是自己来看吧。”
病人吃了她的药出现异常,赵沉茜当然义不容辞,跟着丫鬟往薛姜的院子走。
薛刺史在自己家里开凿了一个湖, 引入活水灌溉,东岸建了水榭连廊, 西岸铺了一条石子路,堤上种着海棠花树, 取移步换景的意致, 两岸以九曲水廊相连。
白日来湖边勉强还能看出些诗情画意, 到了夜晚,这里就有些阴森了。尤其丫鬟要给赵沉茜照明, 高高提着灯笼,自己侧着身走在水廊上, 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一点孤灯落在水里,摇摇晃晃,像一叶孤舟逆行于黑海,浮廊可渡,卧虹临水,人行其上宛如凌波踏水, 妖异又鬼魅。
白日没几步就能横渡的水廊,此刻遥远的像是看不到尽头。赵沉茜慢慢停下脚步,问:“这是去二小姐院子的路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方向。”
对岸的亭榭灯火璀璨,隐隐有觥筹交错,悬浮于黑水上,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丫鬟本埋头不语,一昧往前走,但她发现赵沉茜打定主意不肯动,只能返回来,无奈道:“我们薛家有一位贵人,入宫前最是疼爱二小姐。今日娘娘省亲,看到二小姐昏迷不醒,心疼坏了,特意召仙姑来问问话。”
赵沉茜似乎豁然大悟,问:“是哪位娘娘?”
“你不懂,宫廷规矩森严,不能贸然提及贵人。”丫鬟说,“你只管跟上来,自然就知道了。”
不懂宫廷规矩的赵沉茜点点头:“原来如此。还请姑娘提点,一会我在贵人面前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丫鬟不耐烦地举灯,催促赵沉茜快走,“贵人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
赵沉茜跟着丫鬟走入一间水榭,赵沉茜刚站定,丫鬟就提着灯跑了。水榭里走出来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他明明是汉人长相,却做胡服打扮,说不出的怪异。此刻,他吊梢着眼,居高临下扫过赵沉茜:“你就是为薛氏治病的女子?”
赵沉茜垂下眸子,半边脸藏在灯影里,低声应道:“是我。”
男人阴阳怪气道:“民间来的村姑就是没有礼数。罢了,谁让你运气好,被贵人看上了呢。先进来吧,若你有造化,明日再为你安排礼仪嬷嬷。”
赵沉茜眸光微动,这个太监好像没认出她。赵沉茜不着声色瞥了眼太监,虚心求教:“大人看起来对宫廷很熟悉?”
胡服太监骄傲地昂起头,自矜道:“杂家可是内侍寄禄官,正八品御前内侍,汴京里没有杂家不知道的事。和你一介民女说什么,快进来吧,别让贵人等久了。”
赵沉茜彻底放下心,看年岁此人不像是新入宫的太监,赵沉茜原本担心他是燕宫旧人,认出她的身份,没想到他竟然没见过前摄政公主。刘豫和北梁都是从什么犄角旮旯提拔出的人,御前太监都如此,里面的人能认出她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赵沉茜心情大善,看着太监笑了笑,温顺称是。胡服太监望见那个民女漆黑幽静的眼睛,不知为何觉得后心发凉。
太监抖了抖身体,觉得可笑。区区一个民女,恐怕这辈子连高于五品的官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威慑他呢?应该是湖上冷,需要添衣服了。
太监带着赵沉茜进门,赵沉茜低眉顺目,按照太监的指点行礼。赵沉茜看似半垂着眼帘,但在宫廷生活多年,她早就锻炼出不抬眼看人的本领。正上方坐着一个老男人,看起来已年过五旬,但眼带邪光,皮肉松垮,打量年轻女子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
这应当就是大齐皇帝,汴京的新主人——刘豫了。
刘豫下手陪坐着薛裕,四周散落着太监、宫女和明显是异族长相的胡人侍卫,并没有丫鬟口中的娘娘。侍卫敢大剌剌在皇帝面前佩刀,站姿也随心所欲,毫无正形,看来刘豫这个皇帝在侍卫面前毫无威信可言啊。
赵沉茜不动声色打量殿中人,众人也在打量她。薛裕看到刘豫的表情就知道他赌对了,不枉他大费周折,特意为此女设计了出场。别说,刚才她踩着摇曳灯火,从水上踏波而来的时候,确实美得令人屏息,似仙似妖也似鬼魅,当真有几分仙姑的样子。
然而,挖空心思为刘豫送女人的是他,等真的成功了,薛裕心里又生出些许后悔。将这样一个女子送到后宫,不知对薛婵是好是坏。说到底还是怪薛姜不争气,要不是她突然病倒,今夜的惊艳出场本来该是她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刘豫明显对此女上了心,他不能败了刘豫的兴致。不妨趁现在刘豫还未得手,和刘豫多要些好处。
薛裕拿定主意,开口道:“陛下,这就是下官请来为小女治病的高人。可惜小女福薄,昏迷不醒,贵妃一下车就去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唉,不知以后可如何是好。”
刘豫听到贵妃的妹妹病倒了,免不得多问几句:“薛二娘为何病倒?看郎中了吗?”
“臣当然没少请人来看,可惜所有郎中都束手无策。”薛裕抬起袖子,虚虚擦了擦眼睛,说,“臣膝下无子,唯有这两个女儿,爱若珍宝。贵妃进汴京侍驾,臣本想着将小女儿留在身边,以后养老也有寄托,没想到她染上怪病,竟成了活死人。臣和老妻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这种时候,薛裕丝毫不提赵沉茜找来的碧心丹了。薛姜只是昏迷,但在薛裕口中,竟像是死了一般。或许在他看来,一个不能为父亲交换利益的女儿,和死了无异。
赵沉茜眸中划过讽刺,她和薛家姐妹真是有缘,不一样的身份,却有同样的父亲。薛裕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送女进宫,导致膝下空虚,日后没儿子送终。最快捷的解决办法,当然是将薛裕调入京师,让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刘豫能当上皇帝,最擅长的就是看人眼色,见风使舵。他当然听懂了薛裕的暗示,但京城的官位何其稀缺,北梁人把控着大权,刘豫能调动的官位有限,每一个都是给他的亲信准备的,薛裕无才无德,一介商贾,让他在老家当刺史已是抬举,他竟然还想入京?
刘豫心里冷嗤,但这个女子是薛裕引荐来的,现在还不能和薛家翻脸,要不然鸡飞蛋打,他损失可就大了。刘豫像没听懂,打哈哈笑道:“薛大人放心,贵妃在宫里时常为薛二娘抄经祈福,薛二娘一定能转危为安。这次出征有随行太医,等海州那边局势稳定下来,朕叫太医过来,为二小姐诊治。”
薛裕暗暗呸了一声,堂堂皇帝,竟如此小家子气,连调一个太医都得等海州打完了,北梁人同意他才敢开口。薛家有的是钱,有等他的功夫,什么神医请不来?
薛裕是商人,只看重利益,不在乎颜面,他见刘豫装傻充愣,便挑明说道:“谢陛下开恩,但下官已请过许多郎中,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倒是一个术士说,山阳城河流遍布,阴气重,易滋生极阴之妖。小女一病不起,多半是被阴气克的,汴京有龙气护城,对小女养病定有奇效。这不只是臣子的心愿,也是贵妃娘娘的。当年陛下赠镜之恩,臣一直铭记心头,一年后陛下问镜在何处,臣立刻就找了回来,如今那面镜子还在呢。薛家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陛下交待的事,臣哪件怠慢过?”
薛裕说完,赵沉茜都不用看,就知道刘豫的脸色一定很差。原来赠镜的经过是这样,多年前刘豫在山阳城当刺史时,薛裕还是商户,刘豫垂涎薛大小姐的美貌,却碍于名声不敢强取豪夺,只好赠了一面古镜,声称给薛婵当添妆。薛家很看重刺史的赠礼,薛婵将其作为嫁妆,带到了杨家。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就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没人知道刘豫起过什么样的龌龊心思。可是命运开了一个恶毒的玩笑,一年后刘豫阴差阳错当上了皇帝,他送信回薛家,询问镜在何处,薛裕心领神会,让“杨少夫人”乘船淹死,转头就将没了丈夫的薛婵送入刘豫后宫。
这样看来,杨湛的病生得也十分蹊跷。只有他死了,刘豫才能拔去肉中刺,心无芥蒂占有薛婵。赵沉茜想到那夜撞到的男鬼,他徘徊在新婚故居,形销骨立,念念不忘,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是为自己伸冤,还是想托话给曾经的妻子?
赵沉茜忽得就想到了容冲。她垂下眼睫,打住这些不合时宜的联想。上方,薛裕赤条条挑明他曾经帮刘豫做过什么,刘豫脸色难看,勉强按下,笑道:“薛大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朕甚是欣慰。但官职调动不是小事,等海州事毕,我们再行商议。”
薛裕不满刘豫含糊其辞,但刘豫没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扶额称自己头痛,让众人都退下,只留仙姑为他诊治。话说得这么明显,在场男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宫女太监静悄悄退场,北梁侍卫不服气刘豫能享用这么美的女人,脚步踩得震天响,但最终也都走了。薛裕知道过犹不及,暗叹一声,也拱手告退。
很快,殿中只剩下赵沉茜和刘豫。榻侧无人,刘豫立刻恢复本性,色眯眯地从主座走下来。
“仙姑,寡人头疼,你快来看看。”
赵沉茜素面如雪,黑眸如玉,清冷和艳丽各占一半,像雪中红梅,遇雪尤清,经霜更艳。她紧紧凝视着刘豫,因为专注,那双眼睛像漩涡一样,美得简直惊心动魄。
被这样的美人全心全意注视,刘豫只觉得魂都要飞了。薛婵虽美,但很少给他笑脸,每次他去她都冷冷淡淡的,这个女子比薛婵更美,看起来也比薛婵更上道。刘豫满脑子都是美色,自然也没注意到,赵沉茜肩颈紧绷,一只手默默背到身后,手腕上的银镯化成银水,绕着她的手指转了几圈,凝聚成一柄尖刀。
眼看刘豫距离她只剩三步,赵沉茜握紧刀柄,正准备动手,突然水榭门被重重拍响。赵沉茜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行动暴露,正要强行挟持刘豫,倏地听到门外侍卫的大嗓门。
“陛下,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被人挟持走了!”
刘豫被人打断好事,气得火冒三丈,没好气推开门:“一群废物,贵妃被劫你们还不赶紧去追,愣在这里做什么!”
“劫走贵妃的人不是普通刺客。”人高马大的侍卫看着也有些胆颤,迟疑道,“据薛家下人说,那个人,好像是已经死去的杨大郎。”

第83章 入梦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赵沉茜下意识放开短刀,灵蛇镯变回一条蛇,缠在她手腕上。随后, 她听到了屋外侍卫的话。
薛贵妃被人挟持了?刺客还疑似是杨湛?
可是,杨湛明明已经死了,赵沉茜甚至看见了他的鬼魂。
刘豫听到杨大郎, 瞳孔紧缩,脸上的欲潮迅速消退。显然, 他心知肚明杨大郎是谁。
刘豫回屋,再看到赵沉茜完全没有刚才的热切,赵沉茜默默退后, 看到他拿上佩剑,脸色铁青, 冷嗤道:“一个死人,也敢染指贵妃?定是有人借着他的名义装神弄鬼。朕能杀他一次, 就能杀他第二次, 召集所有禁军, 朕要亲自带人去抓他。朕倒要看看,他算个什么东西。”
刘豫带着大部队, 杀气腾腾走了,刚才还万众瞩目的美人此刻就成了一件摆设, 赵沉茜被丢在水榭里,无人在意。赵沉茜抿唇,明明只差最后一击,谁知半道杀出来一个刺客,惊动了刘豫。现在那么多禁军拱卫着他,再想得手谈何容易。
薛府的防卫是废物吗, 竟然能让人将贵妃劫走?赵沉茜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赶快想补救之策。
今夜是挟持刘豫的最佳时机,耽误得越久,变数就越难控制。刘豫被嫉恨冲昏了头脑,竟然要亲自带着人去追杀刺客。他越生气,破绽就越多,不可能时刻待在保护圈内,夜黑风高,未必没有暗算的机会。
赵沉茜思罢,毫不犹豫转身,朝着刘豫的队伍追去。水榭外的树丛里,苏昭蜚看了容冲一眼,问:“怎么办,追不追?”
他身边正是已经恢复本来容貌的容冲。容冲黑布蒙面,一身劲装,身体各个地方都绑着武器,只露出一双过于黑的眸子。赵沉茜曾说过这双眼睛像鹿,笑起来灿若星辰,但不在她面前时,这双眼睛凌厉如剑,深不见底,有一种杀气勃勃的帅。
容冲接到探子密报,得知刘豫的御驾离开大军,往山阳城驶去。海州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持一个月,不能和北梁人打持久战,容冲便想劫持刘豫,借刘豫的掩护混入北梁军营,里应外合,从内击破。他和苏昭蜚趁北梁人还未合围,秘密出城,从小路赶到山阳城,潜入刘豫下榻的薛府。但是他发现,刘豫的客人好像不只他一个。
她也来了。
她怎么来了?她那点法术不比花拳绣腿强多少,竟还敢主动凑到这个老色鬼面前?
容冲看着刘豫对她露出色眯眯的表情,遣散众人,只留她在屋内。容冲气得青筋都绷起来了,手握在暗器上,随时准备取刘豫狗命。
容冲不知道茜茜想做什么,但刘豫能当上皇帝,绝不像他表现得一样昏庸。赵沉茜光凭灵蛇镯就想反制刘豫,恐怕太乐观了。
直到侍卫意外闯入,打断了赵沉茜的动作,容冲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住。赵沉茜还是那么锲而不舍,只要她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一击不成,她竟然又追出去。
容冲没有说话,已轻轻一跃跳到另一棵树上,飞快朝刘豫离开的方向奔去,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苏昭蜚耸耸肩,简直毫不意外,跟着追上去。
刘豫带着一大帮侍卫,火炬高举,浩浩荡荡,没一会就追上了刺客。只见一位宫装美人软绵绵昏迷着,她身侧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看着单薄瘦弱,但身姿意外得灵活,带着薛贵妃左奔右走,竟然好几次突破了刘豫的包围圈。
刘豫看清那个男子的长相,心中震怒,下令救回贵妃的士兵官升三级,拿回刺客人头的,封千户侯!士兵们听到群情激昂,围攻刺客越发不遗余力。他们像赶鸭子一样收网,一路追到了河边,却意外地看到江水滔滔,黑暗无涯,哪有什么刺客和贵妃的影子!
“他们跑了?”
“不可能啊,我们包围得那么紧,就算只苍蝇飞过也能看到,他还带着贵妃,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走?”
刘豫询问了一圈,收网的士兵都说没看到有人过去。如果没出去,那就是在网里面了,刘豫盯着射阳河中心静静行驶的船,阴鸷眯眼,说:“派人去向那只船喊话,让他们即刻靠岸,若敢不从,我们就放箭了。”
士兵听令,踩在石头上高喊靠岸,声音之响亮,仿佛整条河上都回荡着威胁。船停在中心,没有反应,刘豫冷笑一声,根本不管这是不是无辜的商船,阴狠道:“点火,准备放箭。”
河岸边亮起点点星火,只待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发。苏昭蜚藏在不远处,不可置信道:“这可是城里,两边都是民房,他竟然在这种地方放火箭?”
容冲低低叹气:“一个能不顾部下和百姓的反对,杀副将投降的佞贼,怎么可能在乎百姓的命呢?他一昧向北梁人献媚,帮助北梁奴役中原,来换取自己花天酒地,这种人竟然是汴京的新君,真是苍天无眼。”
赵沉茜并不知道她在跟踪刘豫时,自己也被人跟踪了。她盯着士兵手里的箭矢,只觉得这个世界无比魔幻。
海州被围,缺衣少粮,山阳城物价天天疯涨,已经有普通人家吃不起饭了,而以薛裕为首的富户竟然还大肆收粮,炒高粮价。如果放任不管,山阳城百姓积累的财富会被那些富商席卷一空,这会创造出大量流民,不知多少代人建设起来的繁华小城,将毁于一旦。
薛裕就是刘豫的岳父,刘豫置之不理,反而为了追一个刺客,要对着自己的百姓放箭!赵沉茜觉得实在太荒谬了,她指尖已经捏住一张风符,如果刘豫真的敢下令,她拼着被北梁人发现也要将他击杀于此。
一触即发的僵持中,河中心的商船先退步了,转头朝岸边驶来。刘豫称心,趾高气扬地让士兵收箭。
船上,暗卫放下手,说:“大人,他们收箭了。”
谢徽肩上罩着玄色披风,只露出一双养尊处优、骨节分明的手。他静静看着岸边的火光逐渐靠近,问:“萧惊鸿那边,都引开了吗?”
“按您的吩咐,属下在另一条路上安置了线索,萧指挥使以为殿下在楚州,已经追过去了。”
谢徽微微颔首,那就好。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岸边的情形了,谢徽看到对边有人有马,弓箭俱全,心知这恐怕是本地官府。
山阳城遍地都是探子,自然也有他的。前几天探子发来急报,说在市集里看到眼睛神似公主的女子,随密信传回来的还有一副画像,谢徽一眼就认出来,画上的女子是蓬莱岛钱掌柜带来的替身。
探子说,这个女子买下了当地有名的鬼宅,和另一个女子同住,两人深居简出,十分神秘。莫名的直觉告诉谢徽,和小桐同住的女子,就是赵沉茜。
谢徽好不容易才压住这个消息,将同样在找蓬莱岛幸存者的萧惊鸿引走,他自己则悄悄渡江,来山阳城寻赵沉茜。他机关算尽,瞒过了国师、皇后、萧惊鸿,最后竟然莫名奇妙被山阳城的傀儡官府扣住了。
晦气得离谱。
谢徽毕竟是燕朝宰相,不愿和胡人多打交道,转身回房。他指节轻轻叩击暗格,墙后一个密室出现,谢徽从容走入,说:“一会那些人登船,你就按准备好的身份,称我们是茶商,来山阳城做生意。若他们还纠缠不休,塞些钱了事,不要和他们过多接触。”
暗卫抱拳:“属下明白。”
谢徽最后扫了眼室内,确定没有自己的私人物品,便关闭机关。墙壁慢慢合上,这是船舱间的夹层,布置得舒适雅致,案上还堆放着书卷。谢徽从容坐下,透过暗格查看外间情况。
船舫停在岸边,刘豫带着人上船,谢家暗卫看到这群人的样子就知来者不善,笑道:“各位官爷,我们是楚州来的茶商,小本买卖,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大胆。”侍卫冷冷呵斥道,“这是大齐皇帝,还不跪下行礼?”
谢家暗卫心里冷嗤,一个叛臣降将,也配称帝?他垂脸,装作受宠若惊拱手,但动作里并没有多少尊敬。
刘豫忙着捉拿刺客,无暇关注一个商人。他命人在船舱里翻找,连一条缝隙都不许放过,士兵们粗暴地掀开陶瓷罐,上好的茶饼掉落一地,任人践踏。
名为搜查,但行事比土匪还要粗暴。刘豫丝毫不在意地碾过茶叶,走向一间舱室。
谢家暗卫扫到他的动作,忙追上来:“陛下留步,这是鄙人的房间。在下刚才一直在屋里休息,没见到任何人,不会有刺客的。”
刘豫冷笑一声,目光阴鸷:“那可未必。”
薛婵喜用冷香丸,所有衣服都要熏过才穿,行走间暗香浮动,若隐若现。他在这件舱房附近,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刘豫走入船舱,其他士兵忙着在甲板上搜索,无人注意楼上。赵沉茜心道好机会,她在身上贴了匿形符,绕过士兵,轻手轻脚往船舱走去。
赵沉茜进门后,本能觉得不太对。这个舱室竟然这么小吗?这里乍一看没什么特殊,不大的空间里放置着床幔、桌椅、笔墨、镜子,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但赵沉茜却注意到墙壁上的字画。
这副画挂在这里,委实突兀,更像在遮挡什么。莫非后面有机关密室?刺客挟持着薛贵妃,藏到了密室里?
赵沉茜扫了眼机关处,并没有拆穿的兴趣。薛贵妃是否失踪,赵沉茜并不在意,她只在意刘豫的狗命。
匿形符是有时效的,赵沉茜慢慢握住灵蛇镯,寻找动手时机。刘豫在船舱里翻了一圈,一无所获。明明味道就消失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刘豫觉得自己被薛家耍了,薛裕分明说已买通了杨家的下人,将毒混在杨湛的饮水里,保准让他不知不觉“病死”。如果薛裕没说谎,那今夜怎么会出现一个活生生的杨湛?刘豫看得分明,那个男子和杨湛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痣都分毫不差,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这么多年竟丝毫不老。
薛婵本来就年轻,再加上这些年保养得益,容貌和当年几乎没有区别,而杨湛今夜一现也年轻俊美,一如往昔,只有杨湛变老了。
岂有此理,他才是皇帝,只有他才能长生不老,杨湛凭什么看他笑话?薛家竟敢戏弄他,等回去他就将薛家举族抄斩,家产充公!
刘豫盛怒之下,看什么都不顺心。尤其他一转身,从镜子里看到一个男人满头白发,大腹便便,越发怒不可遏。他暴躁地将镜子举起,重重砸向地面。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照朕了?”
真是丢人,堂堂皇帝,竟如此沉不住气,明明是他站到了镜子前,却怪镜子照他。赵沉茜看着镜子落地,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不好。
她立刻要拿东西遮挡自己,然而已经太晚了,镜子在地上翻滚,将四周看它的,不看它的,藏匿的,现身的,平等地收入镜底。赵沉茜只觉得眼前一白,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极力想保持清醒,可只是一晃神,她就站在了花园里。暖阳高照,天空碧蓝如洗,赵沉茜被阳光晃了眼睛,抬手时有些迷惑,大白天的,她怎么会觉得阳光刺眼呢?
她愣神时,周围的女子看到她,纷纷上前行礼,脸上都挂着刻意的热络:“参见大公主殿下。难怪从不参加宴席的容三郎君今日肯赏脸来春日宴,原来,是大公主要来。”

第84章 春宴
赵沉茜恍惚, 她隐约记得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可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随即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出宫参加宴会,这场春日宴应当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只是汴京的宴会太多,赵沉茜记不起这回事了, 问:“他来做什么?”
贵族女眷们露出了然又暧昧的神色,笑着道:“自然是来见公主的。奚娘子和我说, 容三郎一趟趟往宫里跑,镇国将军觉得不像话,特意修书来汴京, 让指挥使盯着他,未婚夫妻婚前总见面不好。好不容易赶上宴会, 能名正言顺见大公主,他肯定会来。要是容三郎知道订婚后反而见不着面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呢。”
赵沉茜听着一阵恍然, 下意识问:“你说得容三郎是容冲?我和他订婚了?”
“是啊。”两个贵族小姐对视一眼, 不知道大公主这又是搞哪一出,道, “去年容小郎君奉旨捉妖,偶遇去城外查案的大公主, 容三郎英雄救美,对殿下一见钟情,回来后他就禀明长辈,让长嫂带着他来宫里提亲了。当时宫里正在为容三郎办接风宴,得知这个喜讯,官家十分开怀, 喜上加喜,热闹了很久呢。殿下记不清了?”
两个女子说着有些酸,普通人家的娘子偷溜出去和外男共处一夜是丑闻,但发生在容家的小公子和官家的公主身上,便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大公主在宫中原本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刘婕妤怀孕后,孟氏的皇后之位已形同虚设,但先是闹出孟皇后被人诬陷,官家和高太后给坤宁宫送了许多赏赐,随后大公主又不知为何关心起城外的大妖,将柳树妖残害百姓的证据带回朝堂,矛头直指国师。刚从白玉京下山的容三郎君一力为大公主作证,甚至坦言自己被公主的侠义打动,对大公主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这桩柳妖案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上到谏臣下到百姓,全都义愤填膺。官家自然下令严查,最后在容家的协助下,查到了国师。
国师畏罪潜逃,容家再一次稳坐玄都第一世家的交椅。经此一事,容冲这个名字在朝野大噪,白玉京容家的威望再一次提升,随之同样声名鹊起的,还有大公主赵沉茜。
如今汴梁有饮水处便有人传颂两人的爱情故事,容冲原本就在江湖上有侠名,他会降妖不足为奇,但令人意外的是大公主,身为养尊处优的皇室娇客,竟然有此等胆量,敢深入妖巢为民除害,这才是不愧于万民供养的帝国明珠。官家在民间声浪下,为大公主写了表彰诏书,加晋封地,另有金银赏赐无数。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大公主名声能传这么广,少不了容家推波助澜。两家婚事已经敲定,为大公主造势就是给容家造势,镇国将军府当然不遗余力。然而,这世上的阳谋高明就高明在,哪怕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也不得不按照对方安排的剧本走。
在这样一系列连招下,即便刘婕妤如愿生下官家唯一的皇子,也没有掀起丝毫水花。孟皇后依然不受宠,但再没人敢提废皇后的话了。
现在,大公主居然装起不认识容三郎。这又是唱哪一出,莫非她和容家闹掰了?
两个女子不知不觉紧绷起来,仔细观察赵沉茜的表情,生怕被当了枪使。可惜从赵沉茜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因为,她自己也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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