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打江山by麻辣香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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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在州县的驻兵有限,边关州县另当别论,境内腹地的州府是一个千户所,大县能有一个百户所,小县往往也就三五十人。柳河县算是南北交通要道,恰好处在官道上,地理位置重要,所以驻兵就是一个百户所。魏蠡心眼儿多,带了县衙的七十多名衙役,又纠集了两三百人的民团,却把防范灾民的棘手任务踢给了百户所,因此他就意思意思的要了二十名官兵,只留了十名衙役配合八十名驻兵和民团防范灾民。
这么一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却也有将近四百人了。魏县令琢磨着,不过是一个沉寂许久的山匪窝,几只三脚猫,甚至可能都已经废弃没人了,他带的这三四百人还不是轻松拿下。
要不怎么说呢,官越小,胆越大。这魏县令的算盘打的相当不错。
魏蠡把二十名官兵排在最前边,民团殿后,七十多名衙役走在队伍中间,而他自己骑在马上,让衙役簇拥保护在他周围,大队人马沿着山道,长蛇一般往山上爬去。
官兵好歹是有几分本事的,跟魏蠡说道:“魏大人,这山道上并无积雪,看样子是有人铲过了,而这么长的山道能及时把冰雪铲除干净,不是寻常几个山匪能做的,以属下之见,这玉峰寨只怕没那么简单。”
魏蠡哪里肯信,明明这玉峰寨都大半年没有任何动静了,再说来都来了,大冷的天爬上来,总不能就这么退回去吧,起码他们都进山了,也没瞧见一个山匪影子。
万一真要碰上硬茬子,大不了他就不攻山了,再撤退也不迟,反正他也没打算硬拼。
猫鼠天性,山匪强盗无非都怕官兵,必定死守不出。若是久攻不下,倒是恰合他的心意了,正好等到灾民之事尘埃落定再回去,只要巧妙操作,怎么都能算他一功。
几百号人拖拖拉拉爬上山,忽然一阵惊呼,从旁边山林里猛地窜出一伙人来,一声不吭挥刀就砍。
这些人披着白布,雪地里浑然一色,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摸到跟前了都没被察觉,竟专门奔着中间的衙役来了,眨眼间砍翻了几个衙役,等到大队人马反应过来想要还击时,那伙人也不恋战,迅速消失在白雪茫茫的山林中,只留下残雪上的片片血花。
长蛇一样的队伍顿时混乱躁动起来,魏蠡大声呵斥“镇定、镇定”,话还没说完,山道另一侧又突然跳出十几个人,同样是直奔中间衙役的队伍而去,片刻之间又有两个衙役伤亡,偷袭者一招得手,砍完就跑了。
带头的官兵急忙说道:“大人,这次的山匪十分刁钻难缠,行动迅速,训练有素,不像寻常的山匪强盗,属下还头一回遇到,我们千万小心了。”
魏蠡鼻子里哼道:“只敢偷袭,宵小行径,说明他们人少,根本不敢与我们正面应战。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几个山匪不成。”
嘴上说着,实则也怕死,这一路还没爬到半山腰,就遇到了十几次突袭侵扰,队伍里不断出现伤亡,却连山匪的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官兵和衙役还好,民团的人本就是普通百姓和各家富户的家丁护院组成,被拉来凑数的,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怕得不行。
等到了谢让修筑的第一道防线的大门基座,再往上就是山寨新修的道路,拓宽许多,虽说还没最终完工,也能走了。魏蠡驻马审视片刻,便指挥着收缩队伍,把一条长龙收缩成长方阵型,外侧的人并成一圈,背向里脸朝外,都把刀枪对外,以此来防范偷袭,整队往前推进,并严令“穷寇莫追”。
所以要说这魏蠡是个草包倒也不尽然,也还长了点脑子。这么一来,叶云岫想分散击破敌人的计策就行不通了,只能一路扰敌,然而对方人数优势摆在那儿,又摆成这种长方阵,扰敌袭击也少有奏效。
叶云岫脸色阴沉下来。对方三四百人,她的两营也是三四百人,若放在平时,大队人马不曾下山,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教他们做人。
可眼下敌多我少,袭击扰敌又不奏效,叶云岫索性发出信号,把三队兵力都收缩到自己身边来。
她身上反披着一件滚兔毛领子的披风,立在高处山岩上,这披风面料是雅致清爽的竹青色,内里却是牙白的厚绒布,恰好被叶云岫用来伪装。
她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身旁的三名队长也就不多话,面色冷肃地立在她身旁等候命令。
叶云岫就这样静静站立,冷眼看着魏蠡指挥官兵队伍前进,新修的路就好走了,很快对方就逼近了山寨大门。
“那个是什么人?”叶云岫问了一句。
杨行答道:“穿的县令官服,不是陵州府的,应当是柳河县令魏蠡。”
“寨主,怎么办?”张保问道,“索性我们冲出去拼了,属下看着,这群人也就前边的官兵和衙役勉强能打,后头的民团拉胯得很,我们冲出去全力一战,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叶云岫漠然道:“你们两营,是我和大当家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子,就为了叫你们鱼死网破的?”
张保顿时面有惭色,闭了嘴。
那边魏蠡指挥着杂牌军来到山寨大门前,望着恢弘气势的大门和瞭望楼,一堆人不禁面色惊讶,能建起这样的大门、能在山间修出那么宽的道路,这玉峰寨,当真是鸡鸣狗盗的山匪吗?
从山寨大门望进去,苍茫雪野中虽然看不清楚,却依稀也能望见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院落,坐落在周围高大茂密的丛林中,地势相对平坦,不难分辨。荒山野岭上竟还有这样的建筑群落,也不知何时出现的,群山连绵,山寨的房屋又都是石墙茅顶,颜色不显眼,山下竟然无人得知。
魏蠡也是暗暗心惊。不过此刻山寨里寂静一片,除了呼呼的风声和偶尔几声鸟鸣,就再无动静了,既没有人守门,也听不见人声。
“大人,这地方着实古怪。”带队的官兵走近魏蠡低声说道,“大人,我们要攻山吗?属下担心,这些山匪诡计多端,莫不是给我们摆的空城计,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魏蠡点头,他正有这个担心,实在是这一路上所见所遇,早已脱出了他原有的认知。
“哼,跟本官玩这些阴谋诡计。”魏蠡虚张声势地哼了一声,指挥手下,“放火,本官索性烧了这贼匪窝。”
官兵衙役们立刻拿出带来的火油火把,就去山寨大门放火,甚至还有官兵拿弓箭蘸了火油,点燃了往瞭望楼上射,甚至往周围树木上射,连旁边的松树都引燃了。
这狗官丧心病狂,烧大门就罢了,居然真想放火烧山。
瞭望楼建在大门垛子上,都是木质结构,门后更是被寨内的妇人们堵了很多圆木,火油借着风势,整个大门很快就烧了起来,连带着门旁南侧的一整排哨房也燃起了大火。
“狗日的,大当家入冬刚建好的瞭望楼!”杨行咬牙骂道。
叶云岫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一直看着山寨大门烧起来,两端高高的瞭望楼很快就吞没在大火之中。
很好,既然烧了大门,火势一起,敌人自己也进不去了。
魏蠡看着熊熊大火露出了笑容,这把火一烧,山寨静悄悄的也毫无反应,他这趟剿匪之行便可宣告胜利了。
“这帮山匪望风而逃,已经被我们剿灭了。”魏蠡大声宣布,然后指挥着队伍下山。这地方,他一时半刻也不敢多呆了。
杂牌军一听下山,反应便快了许多,来的时候官兵和衙役在前,民团在后,这会儿向后一转,原地掉头,变成了民团在前,衙役居中,二十名官兵殿后,很快又变成了一条长蛇,沿着原路匆匆下山而去。
叶云岫勾唇一笑,机会来了。
“杨行,你带领一队绕到前头,等过了大当家的第一道防线,就杀出去切入民团和衙役之间,不必跟民团纠缠,威吓驱逐即可,只管放他们逃跑下山。二队三队,各留五人清理大门周围,防止山火蔓延,其余人等一队动手为令,迅速从两侧包抄。”
她语调依旧平淡轻缓,漠然道:“衙役加上官兵不足百人,如今我们优势兵力,你们三队合围,只管给我放开了杀!”
她要把这狗官和这帮子官兵衙役,全都留在这玉峰岭上,一个也不能跑!
这狗官竟然真的放火烧山。
三队众人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一个个早就恨得牙痒痒。因此叶云岫一声令下,三队齐声应是,便如同一群出了笼的野狼,却迅速有序地窜下山去了。
山匪们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也是他们守备营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实战,平日山寨纪律严格,又在叶云岫手下训练这么久,空有士气却一直没有真正施展的地方,这半日跟狗官在山里兜圈子跑得憋屈,这会子一个个都有点情绪上头,杀红了眼。
小半个时辰后,半山腰的山林雪地上留下一地的血腥嗜杀。
甚至都没用到叶云岫出手。自从一队狗撵兔子似的挥着沾血的刀把民团赶下山之后,她便只骑在马上远远观望着掠阵,压根就没打算出手。一百四十人对上不到一百人的官兵和衙役,如果还要等她出手,那只能证明她训练了大半年的守备营也太没用了。
魏蠡一张老脸面如土色,被人拎小鸡似的拎着走了一段,随手一扔丢在硬邦邦的山路上。
这是山上新修的路,平坦宽敞,路面的冰雪也都铲干净了,魏蠡强撑着从地上爬跪起来,仰着头看去,先是看到了两条黑黑的马腿,马儿眼睛慈祥地望着他,马头上系着红缨,马背上的少女披着牙白滚毛的厚披风,容颜绝美,身形纤弱,素白的小脸没有太多表情,少女逆着光,此刻正居高临下,一双黑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山林间积雪映照的缕缕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了光晕。
魏蠡眯了眯眼睛,一时间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被山匪杀了,来到了什么幻境,这里怎么会有女子?且还是一个如此不真实的美貌少女。
不过马上就有人帮他找回了真实的感觉,一个身形矫健的山匪一手把他拎起来,顺势踢了一脚,魏蠡便身不由己地跪在了马前。
“你……是什么人?”魏蠡问道。
叶云岫没回答,而是侧头示意杨行:“问问他。”
杨行过去踢了一脚:“狗官,爷爷问你,你是柳河县令魏蠡?”
“正是本官。”魏蠡跪坐在地上,两眼茫然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山匪啊。”杨行笑道,“魏大人,你来剿匪,还问我们是什么人?”
“那……那她呢?”魏蠡指着叶云岫。
杨行看看叶云岫,笑得更灿烂了,“那是我们寨主!”
这时山匪们押着一群官兵衙役过来,纷纷学着杨行的样子丢在地上跪好,刘四抱拳道:“禀寨主,除主动跪地投降的四十二人,其余来犯之敌,已经全部诛杀。”
魏蠡两眼一黑,顿时头重脚轻,一脑袋栽在地上。
杨行再次把他拎了起来,开始审问他为何会突然跑来剿匪,山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魏蠡这会儿真是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非要跑来剿匪了,好死不死,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什么叫没有卖后悔药的。
你说他到底中的什么邪,为何选来选去,偏偏选了这玉峰岭剿匪。魏蠡半天吐出一句:“剿匪……上峰有令。”
“上峰有令,专门叫你到我们玉峰寨来的?我听你放屁,你如何能得知我们山寨的消息?”杨行踢了一脚,追问道,“我问你,可是我们山寨有人跟你告密,快说,叛徒是谁?”
魏蠡连忙摇头,赶紧说没有叛徒,上峰有令。
杨行哪里会信他,抬刀指了指那一串跪着的官兵衙役问道:“你们呢,有谁知道的?”
官兵衙役们觑着魏蠡不敢说话,一个衙役忽然哭出声来,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我们,我们都是被魏大人逼着来的,他就是说要来剿灭你们的。”
“胡说八道,你敢攀咬本官!”魏蠡扭头斥骂。
杨行啧了一声,拿刀横拍着魏蠡的背,“县太爷,死到临头了还不肯说实话,我问你,你那上峰又是哪个,他怎会知道我们山寨?”
可能是“死到临头”四个字刺激了魏蠡,这厮忽然挣扎起来,气急败坏道:“你们……你们这是造反,大逆不道,要杀头的,诛灭九族的大罪!你们快快放了本官,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杨行又问了一遍也问不出什么,这魏蠡也不知装的还是真的,或者自知活不成了,开始装疯卖傻,胡言乱语的,又指着叶云岫骂“匪婆子,要砍头的”。
“寨主,您看怎么办?”杨行问道。
“既然没用,砍了吧。”叶云岫漠然丢出一句。
“不不不,大大,大王饶命……”
在四十多个投降被擒的官兵衙役惊恐万分的注视下,两个山匪当真拎着刀过来,也不管魏蠡连声求饶,一个押住魏蠡,一个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砍了脑袋,半点都没有犹豫的。
叶云岫转向其他人:“知道什么就说,不老实就接着砍。”
眼看着县令大人真被砍了,其他人面如土色,哪还有敢不老实的,一个个争先恐后,把知道的全交代了。杨行仔细审问半天,基本拼凑出这次剿匪的前因后果,还真是“上峰有令”。
叶云岫不禁懊恼了一下,这朝廷和景王什么毛病啊,那粮草又不是她抢的,大冷天叫人跑来剿她的匪。
根据衙役口中审问出的信息,起码眼下能够确定,柳河县那边并没有谢让他们的消息。如今魏蠡被她砍了,两三百人的民团逃下山去,消息四散传开,山下必然要激起变故。也不知道官府会作何反应,朝廷会不会再派官兵来围剿他们。
大门烧成那样眼下也进不去,只能等大火熄灭再进去了。
叶云岫略一思索,便下令三队留下清理现场和火场,叫刘四等火势熄灭进了山寨,尽快把粮食等重要物资都运到后山的几处山洞里藏好,坚壁清野,三队保护山寨住户那些妇孺,一旦山下有什么异常,不要以卵击石,全都躲到后山去。
“若再有大队官兵攻山,切记不要出来,只管把个空寨留给他们好了。”叶云岫道。
就如她所言,山寨没了可以重建,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寨主,这些人怎么办?”刘四指着地上跪着的四十二名官兵衙役问道。
杨行道:“杀了算了,省得麻烦。”
张保也赞同:“对,直接杀了,死人的嘴最严。”
两句话吓得那些人脸色唰白,县令大人都说砍就砍,他们又算什么。一堆人磕头捣蒜地连声求饶。
带头的官兵央求道:“列位好汉,我等也都是出身穷苦百姓,家中也有父母老小,朝廷征丁才被迫当了兵的,也不想跟着来卖命。我们是自己弃刀投降,无非不想死,我等愿意顺服大王,只求千万留一条性命。”
叶云岫没有慈悲心肠,不过她想的却是另一方面,这些人眼下杀了没必要,反正也不敢反抗,留着兴许还有用处,于是就叫三队将这些人暂且留下,全都绑起来关到聚义厅一处看守。
“一队二队,即刻随我下山,杨行率领一队速去柳河,二队随我去陵州,找到大当家,接应山下的兄弟。”
眼下无法确定谢让在哪一边,叶云岫吩咐杨行,若是在柳河找到大当家,速派人来报她。
…………
当谢让在陵州城外看到叶云岫时,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冷的天,天都傍黑了,她怎么突然跑来了?
而当他听叶云岫说完,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也就短短五天没在家,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陵州城南门外三里远的一片空地上,支起了两口巨大的铁锅,木柴火一直烧着,许多灾民排着长队端着碗,等着领热粥喝。旁边几十丈外用木头搭了两个暂时取暖休息的棚子,四周披挂着厚实的麦草帘子,里头就比外边暖和多了。
谢让把叶云岫带到棚子里,赶紧给她倒了热水,摸摸她的手,又把炭盆挪到她跟前近一点。
“你就住这里边?”叶云岫问。
这几日谢让带着俞虎几人奔走各处,眼下隐隐一片青黑,一看就没休息好。
谢让摇头:“我午后才刚从柳河回来,这羊肉还是我从柳河带来的呢。”他拿了一块煮熟的羊肉来切。
叶云岫看着他在不大的棚子里忙来忙去,打算给她煮一碗御寒的热汤喝。
“谢让,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小脸问他,那神情像个调皮闯了祸的孩子,回家来找大人想办法。
虽然气氛不对满脑子事情,谢让还是笑了出来,伸出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不着急,等我想想。”
他把三根木棍绑成的架子放在炭盆上,架子吊上瓦罐,半罐水放了生姜和切成片的熟羊肉,吊在炭盆上烧,又切了几刀白菜放进去。
“你处置得很好,今日若是换成我留守山寨,还难说怎样呢。”谢让笑着看她,安抚道,“不要担心,无非早晚的事,这样也好。”
“嗯?”叶云岫叶云岫喝着热茶眼神询问,哪儿好了,老窝都让人端了。
她担心的无非是往后没有安生日子了。
以前他们费尽心思,严防山寨消息泄露,不就是想过个安生日子吗,如今是别指望安生了。
“你这一来,倒是给了我一个法子,解决眼前的灾民之事。”谢让说道。
他一边看着炉子煮汤,一边细细地跟叶云岫说起这几日赈济灾民的事情。即便有他们在这里一日两顿舍粥,照样有很多灾民冻死冻伤。这里好歹还有他们舍粥,别处的情形可想而知了。
两人一边说,谢让一边拿了两个冷馒头放到炭盆边上烤,等瓦罐里的汤烧开了,放盐,撒葱花,简单调个味,盛到碗里端给她。
至于跟她一起来的守备营二队张保他们,倒也不必娇气的要喝大当家亲手煮的汤,已经自觉跑去跟灾民一起喝热粥了。
“我们在这边一连几日舍粥,闻询赶来的灾民就越来越多。”谢让说道,“我正发愁呢,其实我已经招架不了了。人手、粮食、保暖御寒的衣物,包括对这些灾民的约束防范……都是问题。”
叶云岫小口喝着生姜味浓郁的羊肉白菜汤,慢慢也听出门道来了,问道:“你是想趁着柳河县没人管,去抢官仓的粮食?”
“差不多,我是有这个想法。”
谢让递给她一个烤热的馒头,仔细跟她解释了一下,其实这几天他早就在动官府的脑筋,官府手里有储备的粮食。虽说这阵子朝廷跟匈奴打仗,动用了沿途各地不少的粮草,但是总还得有那么有一点,再说县城内物资总比别处好弄,除了官仓,还有粮店、大户等等。
“恰好你就把柳河县给我送来了。”谢让笑。原本只是想设法抢粮,或者逼迫官府开仓放粮,现在一想,他们何不干脆直接占领柳河?
谢让自己也盛了一碗汤,拿了馒头吃起来。
冰雪极寒,叶云岫这一路赶过来,当真是又冷又饿了,喝一碗热汤,吃着烤热的硬馒头也觉得格外香。
叶云岫这会儿心情放松下来,掰着馒头外层烤得焦脆的皮来吃,焦脆处吃完了,索性又拿了火钳搭在炭盆上,把吃了一半馒头放上去继续烤到焦香。
一时间两人对坐吃饭,叶云岫先吃完了,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做起了攻占柳河的具体打算。眼下她手里虽然只有三百来人,不过从白日交手的情况来看,那些官兵和衙役显然菜得很,三百人她就敢拿下柳河县城。
“三百人你也敢攻打柳河县城?”谢让眼睛睇着她,笑道,“你当那些守军能有多大用呢,那城墙你怎么攻?城门一关,城墙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别说三百,你就算有个三千人马,你也很难硬攻进去。我们的兄弟近战拿手,却根本不曾有攻城的经验,冲车、云梯你有吗?”
叶云岫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包炸药搞定。
然而她随即就放下了这个念头,这里是古代,不是被热武器荼毒破坏的地球末世。
叶云岫并不打算去碰热武器。当然,这是在排除极端的情况下。如果有一天她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她敢手搓火箭炮。
谢让一根手指晃了晃,否定她攻城的想法:“我跟你说,咱们不能强攻。柳河城内其实都称不上守军了,这账不难算,城内驻兵统共就一个百户所,你说白日去了山寨二十官兵,那县城这会子大约就只剩下七八十个驻兵、少数几个衙役,再有就是民团了。”
就这么几个人啊,叶云岫表情嫌弃了一下。
谢让说:“你别看人少,再说你不要小看民团,别说民团,便是城内普通百姓,你去攻城他们也会死守,这跟派他们去剿匪不一样,老百姓无非为了自己的命。你攻城,他们又不知你进了城会怎样,他们守的是自己的家。”
“兵法说,强攻攻城你得有十倍于敌方的兵力。”谢让总结道,“所以我们还是智取为上,也免得多费力气。”
“怎么智取?”叶云岫想了想说,“我还留了四十二个投降的官兵衙役没杀,有没有用?”
“有用。”谢让一点头,“没杀就好,用好了能顶大用处。再说我们即便占了柳河县城,各种情况都不熟悉,也还得用到这些人。”他停下筷子笑道,“你想想,这些人全杀光了,我们等于两眼一抹黑,谁给我们办事,官仓府库在哪都得自己现找。”
“幸亏没杀,”叶云岫道,“还绑在山寨呢。”
“那我回头派个人回去,明日带了这些人下山与我们会和。”谢让道。
两人就这么吃着饭,烤着火,把攻打柳河县城的事情定下了。
谢让收拾了碗筷,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暖和,可以在椅子上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约莫两刻回来,等我回来就带你回去休息。”
“我们今晚去哪里住?”
“石泉庄。这几日陵州城南这边舍粥的兄弟,都是回庄子里住,夜间留两个人看守一下就行了。”
他说完转身想要出门,一手掀开草帘子走到门口却又停住,顿了顿,转回身来看着她,表情略有些为难。
“云岫,你今晚怕是得跟我一起睡了。”
谢让解释道,“庄子那边,如今去了五队,加上我们这边的先锋营二队,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号人,眼下也是什么都缺,房屋、棉被都不够,两营的兄弟都是大家一屋打地铺、两人挤一床棉被的,今晚还要再加上你带来的一队。我这个大当家好歹还有个单独的屋子,可是我也只有一床棉被……”
他话还没说完,叶云岫便不耐地挥挥手道:“你赶紧去吧,说这么多,我也没那么娇气,今晚就跟你挤挤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成长主要是心性和手段,女主的成长主要是,武力值!!
是的,女主的武力值还要成长,不是指现代武器,女主本身会更强大。
第44章 轻取柳河县
谢让出去一炷香工夫就回来了,他下令陵州的四个舍粥点并成两个,每个留五人暂且支撑一日,保证灾民明早能喝上一顿热粥,其余人今晚就先回石泉庄修整。
冬季天黑得早,叶云岫身上烤暖和了,裹着披风踏出棚子,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天上一轮下玄月,孤冷地映照着苍茫大地。
石泉庄离此不到十里路,两人骑马并行,戌时初便回到了石泉庄,焦嫂子和赵方、乔五他们得知寨主和大当家一起来了,意外惊喜,连忙出来迎接。
其他三个舍粥点要远一些,城南舍粥点的其他人手又被他派去消息传递,怕是要等一会子才能回来。谢让便叫叶云岫先回屋去休息,他还要去忙一会儿,查看庄子里防卫和防灾减灾,安顿好今晚增加的兄弟们。
谢让住的是一个单独小院,两间屋子连通,屋里布置十分简单,外头一张桌案,几把椅子,里侧靠墙摆着一张木床。
焦嫂子陪着叶云岫进来,殷勤说道:“不知道寨主会来,这庄子原本有前边主人留下的主院,地方宽敞,收拾得也讲究,大当家让给守备营的弟兄打地铺了,刚才守备营的兄弟来跟我说,叫大当家和寨主搬去主院,他们换到这边住。”
“不必。”叶云岫道。住一晚而已,情况特殊,这庄子里一下子增加那么多人,哪里住得下,天寒地冻她没那么多讲究。
若是旁人还可能客气推让,然而寨主的性情大家都知道的,她说“不必”那就是不必,不需要多嘴。焦嫂子也就不再多说,等叶云岫进了屋,焦嫂子连忙烧起火盆,又去张罗着给寨主和大当家备饭。
“我和大当家吃过了,你们只管去多备些热汤饭,等着先锋营回来。”叶云岫见火盆里烧的是沤了烟的普通木柴,便问道,“庄子里木炭也没了?粮食可还有?”
焦嫂子说山寨入冬送来几车木炭,这阵子都已经用光了,眼下庄子外灾民退去,都被指引去了城外的舍粥点,庄子里能出去了,乔五那边已经带人进山砍柴,打算就在庄子里先弄个小土窑,这几日就能烧木炭应急。
至于粮食,谢让原本安排留了足够两个月的粮食,即便现在两营的兄弟来了,人多了许多,但是两营也就暂时在庄里吃几顿,庄里一两个月还是能支撑的。
“寨主放心,我们好歹在庄子里,窖子里还有冬储菜,饿不着人的,坚持两月开了春就挺过去了。”焦嫂子感叹道,“如今大家都说,都是托了寨主和大当家的福,寨主和大当家是菩萨下了凡,保佑我们山寨来了。往年我们哪有这样的日子,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寨主和大当家护着。”
叶云岫不置可否,心里却不禁玩味好笑,把两个杀人越货的山匪头子说成菩萨下凡,这焦嫂子也是个人才。
又有妇人送了红泥小火炉进来,炉子上放上砂锅,里头煮的放了红枣的粟米粥,焦嫂子先给叶云岫盛了一碗,叫她喝了暖和,剩下的就温在炉子上留着大当家回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