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打江山by麻辣香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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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叶云岫稍事休息,谢让则时刻关注城内局势。下午申时,无忧子新递来的消息说,庆王叛军已经清剿完毕,庆王一己之私,各方大军一到,便是连降兵也杀之而后快,生生葬送了五万条性命,城中条条道路都已经让血染红了。
谢让早有交代,他和叶云岫没露面,各方大军进城后,玉峰寨大军暂由徐三泰指挥,便把清剿叛军的功劳让一点给旁人,抢先挑了城南一处邻近湖边的空阔地方,已经安营扎寨,埋锅做晚饭了。这个关头大家都盯着行宫、朝堂那边,也没人关注他们。
傍晚前得到的消息,朝中文武百官被分作两处关押,行宫一处、临安府衙大牢一处,都已经找到,连日来惊惧交加,加上庆王的威逼胁迫,已经折了好几位年迈体弱的老大人,又捉到几个已经归顺庆王的,不管真心假意还是迫于武力,统统先以附逆罪名收监。
谢让留意问了问范泊和范家的消息,范泊虽说惊吓不小,如今人还平安。庆王入城后,范家一度被庆王的兵马封锁,好在叶云岫一刀下去,这局破得快,不然范家满门几百口子人,只怕也要饿死在府中了。
皇族、后妃大都关押在行宫,皇后和几十位宫妃都胡乱关在一处废弃的宫室,据说情状很惨,好在大都还活着,还有多位跟庆王有仇的皇族已经被杀,包括留在临安的礼亲王全家,还有一位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也就是庆王的姐姐。
只是皇帝和四岁的小皇子遍寻不见,翻遍行宫也没找到。南平侯不顾箭伤在身,带着人亲自把行宫仔细搜索了一遍,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传来消息,找到了,夜间南平侯的人找到的,皇帝和小皇子父子两个被单独关押在庆王一处私宅的密室之中,不曾用刑,不曾捆绑,应当是活活饿死的。
这消息宛如一块悬着的石头重重砸到地上。南平侯亲手打开的密室,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加上箭伤未愈,被属下抬了回去。
尘埃落定,皇帝死了甚至都顾不得收殓,皇位之争便摆到了台面上,一时间风起云涌。
皇帝绝嗣,又不曾留下任何遗诏,这继位的人选可有的争了。
先是康王跳出来,摆出主持大局的姿态,要求各方诸侯兵马先退出临安城,皇室和朝廷再从容商量继位的人选。
可是他手里统共才不过两三万人马,实力摆在那儿,说话都没有分量。景王世子立刻要求康王以身作则,率先带着自己的人马出城,一击正中死穴,别人都没走,康王哪里肯走。
表面看,眼下城中兵马最多、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景王世子和南平侯,但是水下暗流汹涌,除了皇族,朝中重臣、各大世家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按照礼法,本应当从皇族中给昏君过继嗣子,朝中相当一部分顽固守旧的朝臣支持过继嗣子作为新君继位。也有一部分朝中重臣提议拥立昏君的同母弟弟,此前被昏君远远打发到岭南封地的襄王。
先皇的其他皇子,早在几年前诸子夺嫡的时候就死的差不多了。
弘农杨氏、兰陵萧氏两大世家这个时候却又弄了个七八岁的孩子出来,说是前太子之子,以皇帝出身非嫡非长、登基本就不合礼法为由,提议扶立前太子之子。
这其中也有人提议景王。其实若论血脉正统,景王是先皇嫡子、皇帝的亲叔叔,比其他人都要正统的多,他继位从礼法上来说是完全没问题。
景王府在朝中的力量开始显现,景王府明里暗里的力量纷纷跳出来拥立景王,当然,也有不少人反对,反对的理由就是景王有个残暴荒淫的名声。
皇族血脉中,再有其实就是翼王了。景王占了个嫡,翼王是先皇庶长子,占了个长。若是正常情况下,皇帝忽然死了,翼王凭着军功和实力足以一争,旁人恐怕都争不过他。只能说天意弄人,翼王此人祸国害民,机关算尽,连老天都不帮他。
谢让和叶云岫讨论这件事时,谢让一语道破真相,大臣和世家想要的皇帝,肯定不是景王这样的。景王这个年纪,老奸巨猾,又刚愎自用,他要继位当了皇帝可不好伺候。
世家和朝臣们想要的皇帝,年纪小、软弱、不懂政事才是优点,襄王软弱,过继嗣子必然年幼,说穿了无非是想要个好拿捏的傀儡,他们才好弄权。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之争。
如果非要选,相对于立一个无知小儿为新君,或者软弱无能的襄王,谢让倒是宁愿景王上位,起码有这么一个强势专横的皇帝,好歹还能指望着重整河山,制约世家和诸侯,早日结束这天下大乱。
君弱则臣强,诸侯和世家势力太大,只会越发加剧藩镇割据,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眼看着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有结果了,四日之后,谢让和叶云岫一商量,决定他们先撤出临安。皇族的事情他们插不上话,也不想强出头插话,就不在城中凑这个热闹了。
玉峰寨大军一动,景王世子收到消息,便匆匆赶了来。
在外界看来,玉峰寨跟景王府关系密切,是景王府的一大助力,实际上景王世子自己心里当然清楚,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这几日景王世子忙于联络朝臣和各方势力,努力给景王府造势,对皇位是志在必得。期间他也一度派人去过玉峰寨大营,想见叶云岫和谢让,可叶云岫和谢让压根不在营中,徐三泰轻易就推脱掉了。
景王世子赶在城门外拦住了谢让和叶云岫,拱手问道:“不知靖安侯和寨主这是作何打算?”
“先撤出城外驻扎。”谢让道,“国丧当头,我们自然也不能擅自离开回陵州去,只是城中几十万大军驻扎,实在太挤了,百姓恐慌,处处不便。”
景王世子听到他们不是要回陵州去,暂且安下心来,看着叶云岫叹道:“不知二位是否收到消息,翼王逃回北地,纠集了几万人马,碰上国丧,如今又蠢蠢欲动了。”
“几万人马,还不成气候,他再想卷土重来是不易了。”谢让问道,“世子这是想北上剿灭翼王?”
景王世子皱眉道:“眼下国丧关头,我也脱不开身,但翼王贼心不死,他的根基又在北方,不得不防。”
谢让一笑道:“翼王的根基是在北方。天意弄人,他若是之前没有南下,手握三十万大军,这会儿恰逢国丧,他大可以在京城宣称继位了,毕竟京城在他手中。”
景王世子一怔,刚想反驳,若翼王不南下,又哪来的庆王之乱弄死了皇帝。可话到嘴边去,却惊觉谢让这话另有所指。
谢让点到为止,见景王世子若有所思,便含笑一揖道:“世子事务繁忙,我夫妻就先行告退了。”
双方拱手作别,景王世子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并辔而行,不急不缓地一起出了城门,扭头问身后的手下:“父王那边还有几日能到?”
“王爷已在运河上了,轻舟顺风两日内就能到。”属下答道。
出了城门,叶云岫黑眸瞅着谢让问道:“你跟他说什么呀?”
“京城。”谢让笑道,“光在这临安城争什么皇位,你想想,新君是要在临安登基么?”
叶云岫恍然顿悟,蹙眉道:“临安当然也能登基,可临安毕竟不是京城,名不正言不顺。你是说,景王世子若掌控了京城,这皇位就能落到景王府了?”
“差不多。”谢让赞许地看着她笑。
谢让目光望向远处,沉吟道,“他若攻占京城,便是给景王府增加了一个最大的筹码。京城毕竟才是正统,也是朝中许多重臣的根基所在,就比如范家,还有卢家,他们家族利益、祖业根基更多的还是维系在京城,当然更愿意回到京城去。你只看四婶家族南迁之后是何种情形就知道了。”
叶云岫点着脑袋笑道:“对呀,朝廷也不能一直留在临安做个半壁江山的伪朝廷,就不说朝廷,天下百姓也要认个正统的,京城若是落到景王府手中,这些大臣就会考虑支持景王府了。”
谢让颔首轻笑:“还有北方那些大世家,李氏、王氏、也包括萧氏一族,他们的根基一直在北方,若景王府掌控了京城,这些人为了自身利益,也会转而支持景王。”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自家小娘子如今是越发通透了,她这般聪慧,原也只是事不关心,不耐这些机关算尽的政事时局罢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叶云岫道,“所以景王世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他何必在这临安城纠缠,我若是他,立刻挥兵直取京城,翼王刚吃了败仗,丧家之犬,趁他病要他命,难不成还等着他死灰复燃。”
谢让笑道:“当局者迷,身在局中罢了。再说他分身乏术,他这会儿走了,难道就不怕他前脚离开,后脚朝廷皇族趁机弄出个新君来?”
“若我所料不错,景王也该到了,这父子两个原就是心机深沉之人,等景王赶到坐镇临安,景王世子大概就要出征京城了。”
皇位之争,原就已经血迹斑斑,弄不好只怕又是一场天下大乱。景王府上位,是眼下谢让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一条路了,他只盼着尽早让这动荡战乱平息下来,还天下人一个安生。
再说不管实际如何,玉峰寨如今在外界被视为景王府一系的力量,若是换了别的人继位,景王府必然要受猜忌排挤,玉峰寨肯定也落不到好,既然如此,那他们还不如顺水推舟,推景王府上位。
景王总归年过五旬了,日薄西山,景王世子如今看着还有些作为,有野心也有抱负。皇族一堆腌臜货色,只希望景王世子能比旁人强一些。
谢让心中算了算行程,景王这几日也该到了吧。
所以他们这会儿撤出临安,也算是以退为进了。自家小娘子一路立下赫赫战功,可谓是一把惊鸿刀定下了时局,为了他们自己也为了陵州百姓,他们总该要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玉峰寨大军撤出临安,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小夫妻连日征战,算是偷享几天的清闲平静。
然而也只堪堪两日,两日后的晚间,景王世子趁夜出城,亲自来访。
谢让和叶云岫刚吃了晚饭,难得有闲心,又没有别的消遣,谢让便摆上棋盘教叶云岫下棋。叶云岫武学天才,下棋却实在不行,并且喜欢悔棋,有时候还能一悔悔个好几步,玩的就是一个耍赖。
两人反正下着玩,谢让便无奈地由着她一步步往前悔,把他刚才下的两步棋都给拿了回来。听到外头禀报景王世子来了,谢让放下棋子摇头笑道:“看来今日你是不会认输了。”
“刚才要是那么走,我就能赢你。”叶云岫不服气地放下棋子,叫人拿个帕子把棋盘遮上,等她回来再接着讲理。
谢让出帐迎景王世子进来,双方见了礼落了座,侍卫送上茶来。
景王世子这次倒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道:“靖安侯、叶寨主无需客气,我此次来,是想请叶寨主出马。翼王猖狂,竟在京城宣称他才是皇位正统,我有意北上诛灭翼王残余,收复京城,不知寨主可愿相助!”
他说着起身一揖,郑重说道:“事成之后,寨主不世之功,景王府必会有所回报!”
“可以。”叶云岫一口答应了,也直截了当说道,“但是我有条件。”
“寨主请讲!”
“我要河南道。”叶云岫微微一笑。
谢让道:“不知世子可做得了这个主,不妨先回去跟景王殿下见个话。我夫妻二人倒也罢了,玉峰寨几万将士舍命相搏,总得要一个承诺。”
景王世子不觉得这样的要求过分。
这样的关头,叶云岫便是开口要的更多也不为过。然而他也确实做不得主。
先不说他手上这十几万大军,长途奔袭京城并无胜算,还得留部分兵力在临安坐镇。北方是翼王根基所在,若无玉峰寨,他此行北上,胜负还很难说。
这一路征战而来,景王世子再明白不过,若有玉峰寨、叶云岫相助,他们这一趟北征,便已是十拿九稳,那么皇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景王世子连夜回城,第二日一早带回了盖着景王印鉴的亲笔信,全然答应了叶云岫的条件。
谢让展信阅完,含笑递给叶云岫,叶云岫只简单瞥了一眼,便平淡问道:“世子这一趟如何打算?”
景王世子道:“为防有变,我只能带八万兵马,留五万人在临安。”
谢让摇头道:“兵马多少还在其次,此去京城将近三千里路,按照平日的行军速度,光路上就得二十天了。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临安等得吗?”
景王世子显然也考虑到了,坦言说道:“所以我打算大张旗鼓出征,造些声势出来,再有父王坐镇临安,加上朝廷内阁共同主事,一时应当起不了变故。”
他这边把声势造出来,好叫旁人不敢轻举妄动。
谢让心中有数,事实上这两日关于京城那边翼王的动向,各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翼王不除,压力就摆在那儿,这边新君登了基也未必坐得稳。所以这个声势好造。
双方商定行程后,景王世子便匆匆告辞了离开,双方分头做好出征准备。
景王府稍稍推波助澜,夸大了翼王的兵力,临安城很快传出了一股谣言,说翼王纠集二十万大军,不日就该打回来了,来抢夺皇位,景王世子是临危受命出征。
这日上午,叶云岫坐镇大营,谢让借着筹备出征物资的名义又进了一趟城。午时前,内阁首辅范泊府上的侧门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人自称是陵州谢家的晚辈,受四婶范氏之托来看望范老大人,还带了一车米粮。
范泊大惊,临安几十万大军涌进来,城门封锁,城中已经断粮,内阁心急如焚正在设法从江南、山南一带调运粮食,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家怎会有晚辈给他送粮食来?赶紧将人迎入府中。
一见那一袭青衫的温润青年,范泊恍然叹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见过范老大人!”来客躬身一礼。
范泊一把拉住他说道:“快莫多礼,若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范爷爷。”
“范爷爷。”来客从善如流。
这一日范府之中,范泊和来客闭门长谈,两刻之后来人告辞了离开,范泊亲自送出侧门。
目送马车离去,范泊立刻对外宣称他连日来惊惧染病,不见外客,阖府闭门不出。
当日下午,景王世子八万兵马、玉峰寨两万三千人,浩浩荡荡离开临安,北上出征。
景王世子原本以为,谢让一介书生,应当不会跟着大军出征,眼下局势,他应当会留在临安,密切关注皇位之争。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夫妻两个二话没说,一起出征了。
其实这他倒是低估了玉峰寨,谢让把无忧子留了下来。
这一走就是半月。
景王世子的大军在前,玉峰寨的兵马隔着几里路跟在后头,一路上景王世子也不常见到他们,小夫妻两个几乎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午后景王世子骑马过来,便看到明媚的春光中两人并辔而行,低声谈笑,那样子不像出征,仿佛是赏春踏青来了。
景王世子语气中不由的就带了几分讥讽,说道:“我等戎马之人就罢了,靖安侯一路随军,实在辛苦了。”
偏偏谢让不以为意,压根不觉得这是嘲讽,随意一笑道:“世子关心了,云岫一个女子都不觉辛苦,我也不是头一回随她出征了,多少还能照顾她一下。”
景王世子顿时不想再理他了,转向叶云岫:“寨主找我?”
“前面再有四日就该到了。”叶云岫道,“世子有没有作战计划?”
景王世子道:“正想找寨主商量。京城城防易守难攻,我已命人备了云梯、冲车,但京城有护城河,我们恐怕还需准备土石沙袋。”
叶云岫心中早有打算,直接问道:“世子能拿出多少轻骑兵?”
景王世子一怔,蹙眉思索道:“寨主是想骑兵突袭?骑兵虽然厉害,用来攻城只怕不行,再说我这边,顶多能拿出一千吧。”
整个大梁几家能有骑兵的,原本中原一带打仗靠的是兵力人数,小股骑兵实用性不大,也就没人去砸银子发展骑兵,有也是零散的,便是翼王跟匈奴人勾结已久,他也拿不出多少骑兵来。
谁像他们玉峰寨,两次击溃匈奴骑兵,抢了那么多不要钱的战马。
叶云岫道:“京城城池坚固,攻城的难度世子比我清楚,只靠强攻我们必定伤亡惨重。所以以我之见,我们一面大军正常行军造出声势,一面骑兵突袭,也许还能出奇制胜。”
她打仗首要考虑的是伤亡代价,古代人命不值钱,可她的每一个士兵都很宝贵。自古攻城至少要有几倍兵力,翼王几万人守城,他们两家加起来才不过十万人,只靠强攻就算能赢,怕也要伤亡惨重。
这种仗叶云岫是绝不会打的。
“寨主想怎么做?”景王世子问。
叶云岫道:“我们一路保持这个速度,翼王不难算出我们三日后能到,我们偏就出其不意,今晚你我率骑兵趁夜行军,明日夜间突袭京城,剩下的大军急行军两日也该到了,正赶上接应我们。”
景王世子沉思片刻,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但是他早已多次见识了她用兵如神,迅速说服自己听了她的。
“好,就依寨主。”
“那世子回去准备一下,天黑出发。”叶云岫侧头冲着谢让笑道,“你那边都安排好了,早点儿来接应我。”
谢让点头一笑:“放心,误不了你的事。”
…………
次日夜,三更时分。
朝廷讨逆的大军再有一两日就该到了,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连日备战,处于一种大战前压抑的宁静。京城城楼上几盏灯火摇曳,守城的士兵拿着长矛,隔不远一个,木然立在城墙上。
就在这时,一名校尉带着一队士兵巡逻过来,守城的士兵连忙打起精神站直。
“这大半夜的,兄弟们值守辛苦,下去喝碗热汤去。”那校尉道。
值守的哨兵面色一缓,忙说道:“多谢大人。”说完匆匆往城墙下跑去。
冯千走到城墙边上,扶着城墙往下看了看,低声问身边的士兵:“这怎么还没有动静,你能确定?”
“确定,”火光中那士兵笃定说道,“我们山寨有一些外人不知的信号,我敢打包票,我们的人肯定到了!”
夜色掩护下,人噤声马衔枚,叶云岫驻马静立在城门两三里处,抬眸遥望着远处火光点点的城墙。
景王世子驻马与她并立,低声道:“叶寨主,你确定要从南门攻城?寨主是否知道,南门又叫永安门,这一处的护城河都比别处深,护城河上只有一座吊桥,其他城门好歹还有石桥可以通过。”
京城八道城门,叶云岫偏偏挑了最难攻的一道。
“正因为它难攻,翼王才最放心疏忽,守军应当也是最少的。”叶云岫道。
景王世子欲言又止。眼前这娇美纤弱的小女子偏喜欢兵行险招,而且固执得很,她那四千骑兵竟也毫不犹豫地执行她的命令,叫景王世子劝都劝不住。
城墙下,马贺亲率两百名士兵,黑夜中悄无声息游过护城河,已经摸到了城门外,隐蔽在城门两侧。
几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城墙上也响起两声,城楼上冯千身边的士兵面色一喜,冲身后挥挥手,士兵们二话不说,利落地拿出一根根绳索抛下城墙,一头系上棍棒卡在城垛子上。马贺抓住绳索扯了一下试试,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攀了上去。
攀援和绳降,也是他们日常练兵的必备项目之一,四丈高的城墙,马贺壮硕的身形却十分灵巧,飞快地攀了上去。
一边有人在城墙接应掩护,一边冯千带着部分人手往楼下城门而去。奈何城墙上守军来来往往,马贺的人刚爬上去第一批,便被远处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什么人!”敌兵高喊一声奔了过来,城墙上霎时间展开了一场搏杀。
“进攻!”叶云岫一挥手,五千骑兵不再刻意遮掩,铁蹄踏破深夜的宁静,数千骑兵往城门奔去。
与此同时,更多的士兵爬上城墙,一阵无情杀戮,控制住城楼放下吊桥,城门内厮杀一片,不大功夫,两扇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里边扔在拼杀,外头的士兵立刻合力冲开城门,五千骑兵冲杀而入。
神兵天降,城内守军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半夜从南门攻了进来,还是用的骑兵。
叶云岫跃马扬刀,一路径直杀了进去。
看似一步险棋,实则她和谢让精心谋划,每一步、每一个环节都仔仔细细推敲过了。叶云岫早算好了,她特意等到将近四更天才攻城,顶多支撑几个时辰,谢让率领大军就该赶到了。
京城守军半夜惊魂,紧急鸣锣示警,不断地往南门涌来。翼王从并州逃回来后,放弃了北方多座城池,收缩队伍,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家底子全部集中在了京城,约莫估计也有七八万守军。
五千骑兵入了城,可就没别的地方跑了,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被敌人大兵力反杀。
所以,谢让比她还急。他率领大军一夜急行军,也就晚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明便赶到了京城,南门外的城楼上高高插着他们玉峰寨的大旗,吊桥好好地放在护城河上。
谢让大喜,立刻传令大军进城,叫徐三泰先跟寨主会和,又令杨行留了五百人守住南门。
玉峰寨的急行军速度一般人都受不了,景王世子的八万人被他们甩了几十里远。谢让也不急着进城,就率他的亲卫营守在南门外,一个多时辰后景王世子的大军急匆匆赶到,暂代景王世子指挥的是一名叫廖永的将领,谢让拦住了他。
“廖将军,城内大局已定,请你立刻分兵两路,一路四万人进城清剿叛军,一路就留在城外,每个城门分兵五千,守住城门,截杀城内逃出的敌人,尤其北门、东北、西北三道城门。”
那廖永一抱拳说道:“靖安侯,末将奉世子之命,要即刻入城作战。”
谢让冷笑一声:“那你可想好了,城内如今大局已定,若是再让翼王逃了,我要你的项上人头。”
廖勇脸色一僵,纠结一下没敢再言语。他好歹领教过这玉峰寨的邪门,不得不考虑自己这颗脑袋。
自古以来攻城,动辄攻个十天半月都是寻常,所以玉峰寨大军一路上连夜急行军,廖勇这边为了怕丢脸担责,也只能跟着跑,其实士兵们一路都在埋怨,攻下京城哪能就那么快,跑这么快做什么呀。
谁知来了一看,玉峰寨大旗都插上城楼了。
廖勇纠结片刻,大声吆喝着下达命令,指挥大军进城,分出一半兵力分头去守八道城门。
谢让冷然看着他布置到位,才一抖缰绳,带着亲卫营飞马赶去北门。这会儿城中刀光剑影,混战一团,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当家,进了城也做不了什么,说不定还需要旁人保护,倒不如赶去北门碰碰运气。
翼王这样的奸佞小人,能跑第一回 ,就能跑第二回。
叶云岫已经杀红了眼,手中长刀如电,单枪匹马一径地往里闯,往皇宫方向杀去。这里是翼王最后的巢穴,叶云岫一门心思杀了翼王,这回要是再让翼王跑了,她还不得呕死。并且只要她闯入翼王老巢大开杀戒,也能减轻外头骑兵营的压力。
一个多时辰后,徐三泰带着援军赶到,杀入重围跟她会和,骑兵营压力顿减,玉峰寨大军很快占了上风,等到景王世子的大军也到了,翼王残敌再无招架之力,两方人马便开始了一场压倒性的绞杀,翼王军残兵败将开始向城北方向逃去。
叶云岫其实有点儿好奇,天大地大,翼王这会儿还能往哪里跑。
她这几个时辰下来,已经连斩了翼王军好几位将领,却一直没看到翼王的亲兵侍卫,就知道这厮大约又偷偷逃了。
叶云岫跟着败逃的敌兵一路追杀,景王世子纵马追上她,刚要说话,叶云岫迎头问道:“找到翼王了吗?”
“没有。我刚才发现了他的世子,那厮一看见我就拨马逃了。”景王世子道,“这老贼大约是要逃往匈奴。”
“骑兵营。”叶云岫喊了一声,策马往北门追去。
翼王带着一干心腹和几个儿子,在数千嫡系亲信的护卫下逃到北门,远远地喝令守军打开城门。城门一开,隔着一道护城河上的石桥,温润的青年男子端坐马上,正对着桥头,等候多时了。
瞧见翼王等人从城门冲出来,谢让面上也没有多少意外,一挥手,身后数百名弓箭手动作一致,齐刷刷一排弓箭对准了他们。
翼王的马蹄猛然停住。
景王世子军的一名将领驻马立在谢让不远处,等了等开口问道:“靖安侯,为何不放箭?”
“等一等。”谢让噙笑道,“我家寨主说了,她要亲手杀了这老贼,回头咱们乱箭射死了,她要不高兴的。”
翼王喘着粗气,猩红着眼睛盯着谢让,谢让坦然而笑。
万事皆有因果,他虽然不喜欢杀人,但谁又能替雪灾之中冻死饿死的数万灾民鸣冤。
“我堂堂亲王,先皇长子,太祖之初就曾有言,可囚不可杀。”
翼王颓然委顿在马背上,竟说了这么一句。为了活命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叶云岫终于亲眼瞧见翼王这老贼长什么样了,皇家特色,长得人模狗样,谁知堂堂武将,竟是这般贪生怕死的鼠辈。
他要是早就在并州跟大军共存亡,或者这会儿拔剑给自己脖子来一下,叶云岫说不定还高看他一眼。
她颠了颠手中雪亮的长刀,忽然对亲手杀这老贼没了兴趣,没别的原因,太孬种了。
“你们皇家,还有这祖训?”叶云岫饶有兴致地侧头问旁边的景王世子。
景王世子莫名脸上没光,一字一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