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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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南扶光随意、未经过任何思考便喊过了一个站在旁边的器修捧起龙之心弦,然后就转头和那个不知道怎么能出现在现场的杀猪匠说话去了。
结果毫无意外的, 意外发生了。】
如此春秋笔法。
使得她在这个事故中从一个无足轻重、几乎不相关的人, 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女主角。
《三界包打听》如何混乱暂且不表, 当时现场都直接乱做一团——
人们看着那世间仅此一把的伏龙剑的剑核就这样被玷污,接下来是否还可用与否陷入未知, 皆是满脸茫然。
那可是鹿桑的本命剑。
鹿桑是神凤。
神凤可是要拯救三界六道的。
现在三界六道的救世主之一, 灵骨受损, 金丹破裂,连本命剑的修炼都出了问题,这么大的责任,根本不是随便拎出来一个人以死谢罪就算完的。
哪怕已经过了当值表上的时间,但此时此刻玄机阁大门紧闭, 内外一片肃穆。
好像门里有仙盟盟主当场驾崩又没宣布传位于谁一般,玄机阁内, 人人自危, 说话都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众人商讨怎么办的时候,南扶光和宴歧暂时退到了一旁。
在角落里,南扶光手边的是是另一个重要物件——
是那日道陵老祖于梦境中递给鹿桑的那把匕首, 原型乃一块黑铁状不规则矿物,这就是原本用来当伏龙剑进阶的材料。
其外看上去平平无奇,像天外来石,通体漆黑,实则包涵精粹火种,需要用完全绝尘的特殊保存器将其保存,否则它遇空气便能够自燃。
其燃烧烈焰之霸道,经过初步几轮测试,这东西的火焰仿若还附带腐蚀性,可以融化世间绝大部分的金属,真正做到了“火克金”原态。
一颗小小的石子被小心翼翼保存了下来,现在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
隔着罩子,南扶光观察了一会儿那东西,没观察出什么了不起的,于是问宴歧:“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
他答得自然,那副样子,连眼皮子都没抖一下,就好像人家问南扶光见过大黄狗没,她应该也是一个反应。
大概是感觉到南扶光投来的异样目光,男人笑了笑,随手拿过了桌边的一壶茶,倒进杯子里。
“对于你们来说,这是稀罕物吗?”
南扶光一边问,一边抢过倒满了的杯子,意思是问你话呢喝什么茶。
宴歧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随意答了个模棱两可的“不算是”,隔空点了点南扶光手中的杯子,杯盖自己就掀开了。
掉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南扶光愣怔时男人又接过了那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手指伸进杯中搅了下,南扶光眼睁睁看着那杯子中的茶漩中,出现了个小小的、被撕开的时空间隙裂缝。
宴歧将杯子放回南扶光掌心,她下意识稳稳接住。
早就知道这杀猪的有这本事,但此时此刻亲眼在茶杯中见到深紫色时空间隙,难免感觉到新奇与诧异,她心跳加速,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掌心茶杯——
紧接着便看见,与面前防护器具中被小心翼翼、严防死守保存起来得一模一样的石头从茶碗里蹦出来,噼里啪啦掉了一桌面。
黑色矿石接触空气“噌”地自然,南扶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椅子,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滋”一声刺耳声响,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
在云天宗大师姐头发都要竖起来时,忽而感觉手中一空——
是宴歧眼疾手快,拿过茶杯,将其中的水泼出来熄灭了那几块自燃的石头。
人们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些石头的原貌,只看到了南扶光手边放着的那个保存伏龙剑进阶材料的特殊器具,以及她在放了这个宝贵东西的桌子上玩火。
众人:“……”
玄机阁主事年纪跟谢从差不多,脾气也差不多,这会儿忍无可忍的问南扶光:“扶光仙子!你又在做什么?!”
茶叶水顺着木桌边缘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南扶光用平静但微死的目光看了眼一桌之隔的罪魁祸首,后者刚刚放下茶杯,一脸无辜:“我还以为,你需要我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这东西叫锉火砂矿,产自公共星域边陲的一座矿星,有点类似黑猎空矿石在你们这的意义吧,是基础矿物,但是被管制了。”
宴歧一只手支着下巴。
“很坚硬的一种攻防建筑材料。”
南扶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此时人群从外被人拨开,匆匆从外进来的是谢允星,在她身后跟着「翠鸟之巢」指挥正副使,谢允星走前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跟在她身后。
分不清哪个才是老大。
她板着脸从外而入,人群因为她身后两尊神自动分开两边,她畅通无阻的来到南扶光跟前,先是把她拎起来,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眼中那份焦急与担忧难以掩饰。
南扶光笑嘻嘻地问她,弥月山大不大,她刚从哪个后山遛狗回来么?
这般指桑骂槐别人听不懂,谢允星毫无反应,倒是站在她身后的段南撩了南扶光一眼,面无表情道:“浑身上下就嘴皮子最硬。”
说完飞快的瞥了眼她旁边坐着的宴歧,后者笑吟吟地回望他,副指挥使响亮的哼了声,像是很烦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影响他继续骂南扶光的发挥。
段北没说话,他只是立在一旁,微微弯腰询问玄机阁主事事情经过起因。
此时众人微妙的发现,哪怕是「翠鸟之巢」正副指挥使,也对南扶光将她的凡人杀猪匠丈夫带入玄机阁,甚至大摇大摆入座并不问责——
甚至颇有容忍此事的姿态。
震惊于他们对南扶光的宽容,转而目光无法控制的落在南扶光面前那人身上,一身「翠鸟之巢」新人执法者黑漆漆的道袍,穿在三界第一美人身上别有一番美丽,怪不得说人美批麻袋都好看……
可惜也是不敢多看。
毕竟如今这位美人身边有了两条把她盯得死紧的恶犬,过去这恶犬不近女色,如今开了窍,简直有了一种除了谢允星,再也不可能受别人控的气氛。
人们叹息南扶光命好,本是被罚定了,哪怕不是她做的这事儿她作为修剑的主导者肯定也有连带责任,够喝一壶的——
但这节骨眼出现个救命的谢允星,谁人不知云天宗大师姐和二师姐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同亲姐妹,虽然最近为了修剑与否的事闹了些间隙,没有天天在一块儿了,但那谢允星眼中的担忧清清楚楚,再也没有假。
她不会不管南扶光的。
众人如此猜测中,正心想南扶光逃过一劫,却不了南扶光却与谢允星吵了起来。
本来是谢允星先查看了一眼污损的龙之心弦,见似乎完全没有挽救的可能,便转向南扶光,张口就是:“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活儿接不得。”
这话说的没毛病。
无论宴几安如何脑回路觉得南扶光能给日后早晚拔刀相见之人修剑,但凡从她考虑鹿桑事她前任的现任、如今关于他们三人的流言蜚语满天飞这一点,她也不该碰伏龙剑。
但南扶光听闻谢允星的话,众人注视下,她脸上从笑得放松逐渐失去笑意。
她将手从谢允星手中抽回,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淡:“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谢允星又重复了一遍:“我提醒过你了的。”
南扶光道:“小时候,有一次我熬夜看了一宿剑谱,第二日就想睡觉,我娘亲非要进来,一会儿让我吃了早膳再睡,一会儿又说要给我打扫洞府卫生,我被闹得没法睡,让她别管我,她也骂我说都是为我好,她打扫卫生也不关我的事,我还嫌弃上了……后来她骂我是白眼狼。”
谢允星停顿了下,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南扶光,问:“难道不是么?”
南扶光揣着手:“我让你别跟段北和段南混在一起,你也没听我的——我前脚让你离他们远些,后脚你就搬进了段北的院子。”
谢允星的脸色变得白了些。
南扶光道:“以后若你被狗咬了,咬得见血,别忘记,我也提醒过你的。”
她一字一顿。
众人听得满脸懵逼。
都以为谢允星是带人来救南扶光的,没想到赶在仙盟问责前,两亲如姐妹之人先吵了起来——
而且看着她们神情,对方说的话句句都是不中听的,或者戳心窝子的,谢允星目光轻晃时,南扶光已经撇开了头,不再看她。
一桌之隔,杀猪匠“嗳”了声,低声劝慰:“有什么事回去说,在这里——”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他是没关系,所以你别嚷嚷他。”
南扶光语落,两人终于相对无话,互相注视之中,有什么紧绷的情绪一发既崩,那般气氛,连「翠鸟之巢」正副指挥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段北抬手打断了玄机阁主事的阐述,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谢允星,见她肩头微微颤抖,蹙眉问她:“怎么了?”
段南则是手都摸向了背后的那把前些日子刚刚才找回来的赤怒鬼头镰——
说起来这武器还是宴歧给他弄回来的。
作为他夜晚砍伐树根,白天还要不停歇的随「翠鸟之巢」出征讨伐砍伐树根之人,十二个时辰轮班不眠不休演戏的补偿。
眼下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南扶光冷着脸对谢允星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扯无关的人进来,也别迁怒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谢允星看着有些惊讶她说的那么生硬,震惊地微微瞪大眼重新望向南扶光,后者却只是保持着冷脸,让她先走,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谢允星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柔情似水,此时她居高临下扫了云天宗大师姐一眼,背挺得笔直。
最终淡道一句“没什么好说的”,她拂袖离去。
段南追了上去。
段北看着也挺想跟上的,奈何眼下还有正事拖着他,抿抿唇,他勉为其难让玄机阁主事言简意赅,有话快说。
云天宗大师姐与二师姐猝不及防如此分崩离析,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居然谁也没能凑上前宽慰几句。
谢允星走后,刚吵完架的南扶光就像被抽空了灵魂,虽然看着是她吵赢了把谢允星弄走了,但她垂着脑袋,像是精气神都没了。
宴歧坐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看上去欲言又止,但似乎也不知道这种场合该说什么。
抬手拍拍南扶光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穿着「翠鸟之巢」执法者道袍的人将两人小小互动看在眼中,冷笑一声,多身边的人不屑道:“你看,所以嫁给凡人男人有什么用,徒有其表……一旦修士们吵架,他都插不上话,一点忙都帮不上。”
旁边那人听同伴如此赤裸裸地看不起凡人,动了动唇还想反驳他,但话到了嘴边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点点头,低声道:“也是。”
正如此次,伏龙剑受损,南扶光恐遭牵连,流言蜚语的道德审判怕也是跑不掉,他在旁确实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种时候,扶光仙子需要的可不熟一个高大英俊的花头鸭子站在旁边拍怕她的背说一句“没事的”就完事。
可惜能帮忙的谢允星,甚至因为他被南扶光赶跑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允星走后没多久,拎着裙摆赶到的是鹿桑。
看见剑核受损遭到污染,且是掉在地上都无法逆转的污染程度,她一下子哭出了声——
毕竟伏龙剑为其本命剑,剑修的命根子,与她的道源息息相关,更是宴几安送她的“定情信物”……
如今她本就身体不好,被伏龙剑的情况一影响,简直成了弱柳迎风,垂泪自泣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
跟着她随后到来的是宴几安,想也是,伏龙剑受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出现。
小小的玄机阁这下里三层外三层被挤得水泄不通。
鹿桑倒是没说什么,但跟着她来的小师妹显得很有意见。
那小师妹大概是哪个修仙世家子弟,今年刚刚拜入云天宗,不见云天宗寻常弟子那般见人怯场反倒落落大方,一边安慰鹿桑给她递手绢,一边转过头抱怨坐在旁边喝茶的南扶光:“大师姐,鹿桑师姐那么信任你,只是仙尊一句话说这伏龙剑如今三界六道可能只你能修,她便将伏龙剑交给你……你怎么辜负她呢!”
她话语一落,人群中有人附和,听着像是最开始第一反应就先问责南扶光“是何居心”之人。
南扶光此时终于从方才的游魂状态回过神来,她坐直了一些,淡道:“东西也不是我弄地上的,赖我辜负她?”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放心交付与你——”
“那也是云上仙尊建议的,她听的是她夫君的话,还是出于信赖对我,她自己心知肚明。”
“啪”地一下放下茶碗子,力道大概大了些,茶盖“哗”地一下滑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
端坐于位置上,南扶光甚至没站起来,然而现场却因为这一响动有瞬间的鸦雀无声。
先前人群中还有数人为鹿桑打抱不平,问责云天宗大师姐,此时被她目光一扫,皆是不言不语默默挪开了视线——
进入「翠鸟之巢」至少也是金丹期修士,眼下他们那模样,好像都忘记了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个金丹破裂,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凡人的普通人。
“我不管!”那云天宗师妹跺了跺脚,“你就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买通了刚才那个玄机阁的器修,让他打翻龙之心弦,污染伏龙剑——”
“我图什么?”南扶光奇怪的问,“她金丹还在的时候打不过我,你可以说那会儿她只是筑基期功夫不到家……但后她化仙期了,用完全体的伏龙剑也打不过我。”
“那次选拔,鹿桑师姐败落是因为灵骨受损!金丹有裂痕!你不知道吗?!”
“……我连灵骨都没有,金丹都碎成渣了。”南扶光“啧”了声,“越描越黑,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那小师妹一瞬间收声,原本嚣张跋扈,气势汹汹的脸涨得通红。
她求助似的看着鹿桑。
原本鹿桑一直红着眼,心疼自己的伏龙剑同时,还在扯着她这好师妹的衣袖让她不要说了,此时在南扶光一言一语中,只觉得自己又被奚落嘲笑了个够——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被弄坏了本命剑的是她,她不该来看一眼吗?
却还要被人当软柿子捏。
鹿桑擦擦眼泪,奈何眼里掉的更凶,她哽咽着说道:“大师姐,你到底为什么要将话说的那么难听,原本伏龙剑修复这件事,夫君说交给你,我没有任何的反驳,且不可逆损坏这事不能完全怪你……但他人略有微词质疑,属实正常,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南扶光反问:“我咄咄逼人?”
鹿桑:“我知道你始终对我最终还是与仙尊成婚此事并不甘心——在你的大部分认知中,你们相知相守数十年余,我一遭出现却抢走了你许多东西,你心有怨念实在正常……”
南扶光:“我怨念什么?”
鹿桑旁边的云天宗师妹立刻插嘴:“你不怨念你能因为赌气嫁给一个区区凡人杀猪匠?现在后悔了吧?可后悔了又有什么用,那都是你任性的结果!你咎由自取!”
南扶光心想,上一次被人这么大版大版的骂,还是白灸还活着的时候了。
有点怀念。
那师妹大概真的出生修士世家,说话到后面越发放飞,说杀猪匠如何空有一张脸,根本没有用,身份低贱不配站在这,看着她和谢云星吵架也不敢插话——
“嫁给这种村野乡民,你是后悔了吧!你后悔了却来毁我鹿桑视师姐的举世无双的伏龙剑,不知道我师姐心系三界六道,还要用伏龙剑拯救苍生呢!你这是为一己私利,枉顾三界六道千千万万百姓黎民生命!”
那师妹越说越来劲。
南扶光也一副没准备反驳的样子。
直到被她骂的狗血淋头、一无是处的男人摸了摸鼻尖,突然开口道:“伏龙剑不差,但用上‘举世无双‘倒也大可不必。”
低沉带着淡淡笑意的嗓音让那小师妹下意识地停住了歇斯底里的呐喊。
她猛地一愣,像是十分震惊这个凡人杀猪匠胆敢反驳她,怎么仗着大师姐的面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她可不是二师姐,并不会挨骂了还乖乖买南扶光的帐——
在她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男人看都未看她哪怕一眼。
慢吞吞从原本坐着的位置上站起来,男人只是用那双过分深邃漆黑的目光,淡淡扫视了一圈陷入沉默的人群,最终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宴几安的身上。
目光闪烁时,笑意收敛。
这场闹剧终究不过是冲着他来的罢了。
大摆一出鸿门宴,拟邀南扶光,约的倒是他宴歧。
“看来,今日不解决这件事,我们还真走不出这个地方,是不是,安安?”
他看着宴几安调侃。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他在同谁说话时,男人抬起了手。
在他手落下的同时,在他身后、空地中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个与各种秘境开启时同样的空间间隙裂缝。
他就像随手撕开一张宣纸一般简单的撕开了空间。
紧接着,金属光芒闪烁,伴随着“哐”“咣”的金属碰撞声,无数把与伏龙剑一模一样的剑,搞廉价批发一般,从那深色的裂缝中倾泻而下。
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其中几把滚落在面色苍白的鹿桑脚下。
在她身边,那弄翻了龙心弦、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器修此时回过神来般,迅速捡起一把剑进行常规检测——
“这!是龙之心弦!”
他震惊地抬起头,穿透所有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立于一大堆成百上千剑山之后的男人。
“真的是伏龙剑!这些……都是伏龙剑!”
第178章 世界本在其脚下
还是同样一个人, 同样一张脸,同样一件洗的泛白看上去穷酸得距离要饭只差一步的那件粗布杀猪匠衣服,眼前的英俊男人甚至连唇角边微笑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但当他以那一堆破铜烂铁似的跌在地上的伏龙剑为界限,后退两步, 再一次退回椅子上坐下时, 那上扬的薄唇怎么看都有了一丝盛气凌人的压迫感。
现场一时间又静谧如坟场。
那些伏龙剑在地上闪烁着冷剑雪光。
南扶光一边觉得现在看周围所有人包括宴几安那副无话可说、目瞪口呆的样子很好笑, 一边自己也像个土包子似的,跟这些人一样震惊——
最惨的是她还得忍着。
假装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然而真相是她完全难以置信,她和宴歧两人天天睡一张床上,这人听着她叨逼叨本命剑、伏龙剑、凭什么、鹿桑等关键词恐怕早就听得耳朵起茧, 从来都不安慰她。
每次只是用十分困惑的语气问她, 要我说多少遍这些都不算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在乎。
每当这时候南扶光难免总要和他吵两句,固定台词是“如果这都算没什么, 那什么才算有什么”。
原来, 这些真的都不算什么。
他是对的。
——她但凡早一日看见这伏龙剑居然能和云天宗每年上合作的铁匠铺批发青光剑似的廉价批发, 她都能少抱怨两句。
现在想起来,那些碎碎念确实值得他困惑。
就像什么化仙期渡劫期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妖树的鬼把戏,伏龙剑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眼前一幕过于诡异。
四舍五入说是价值观乃至世界观崩塌也不过份,有人不信也是正常的。
玄机阁主事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等等”, 成为人群中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的人:“你是何人!从何习得妖术,得以复制伏龙剑迷惑蒙蔽众人?!”
宴歧瞥了老头一眼。
看在他过去对南扶光是真的欣赏与回护的份上, 没搭理他。
“伏龙剑污损之事发生在玄机阁, 老夫当然会彻查清楚,且目前来看确实与南扶光大概率无关……无论这位道友是从何而来奇人,大可不必另辟如此蹊径——”
“首先, 我不是‘道友‘。”
宴歧缓缓道。
“其次,也不是另辟蹊径。年刚过,还没到上演江湖杂耍供人娱乐的时候。”
他说着看了南扶光一眼。
这一眼完全不含任何温情,纯纯就是使唤下属时的眼神指令,那刻在骨子里的自然,让南扶光站在那没动。
等男人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抱歉地冲她笑了笑,转而温和道:“日日,拜托你。”
南扶光这才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弯腰捡起那一堆伏龙剑中其中一把,掂在手上掂了掂。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撅断了那把剑。
在里面,同样流淌着红色血脉搏动光芒、却与之前被污损的经脉走向与形状都有不同差异的另一根龙之心弦暴露出来。
南扶光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那根心弦立刻给与了反馈,狠狠地跳动了两下,她缩回手,回头去看宴歧。
——脚下的这些伏龙剑是真的。
其他的人从头到尾都输崩溃到想要尖叫的神情暂且不提,玄机阁主事看上去舌头已经绞成一团,他短暂失去了言语功能,瞠目结舌的样子。
——鹿桑看上去完全呆滞住了。
上一刻,未干的眼泪还挂在红通通的眼角,这时候为“自以为”的稀世珍宝心痛痛哭出来的泪水显得十分廉价和可笑。
她所宝贵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分文不值。
“这么多伏龙剑——你是什么人?!”
玄机阁主事问。
“我是一个杀猪匠。”
男人缓缓微笑,抬手又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此时,众人震惊到无法再更深刻惊讶的目光皆落于他的指尖,指尖另一个缝隙被强行打开,这一次从里面掉出来的,是云上仙尊的羽碎剑。
又是成百上千把。
好伏龙剑一块儿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仿若刀剑架起来的一座荒山。
“其实我曾经也很困惑,为何仙尊大人当初会在新婚前夜,如托付什么重要物品般,小心翼翼地将那把羽碎剑交给我的妻子?”
云上仙尊肃着脸,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手看似轻搭在腰间羽碎剑的剑柄上,实则不用费劲便可看见其指尖用力至泛白,想来在极致容忍着什么。
“给了就无碍,我寻思拿着玩也没关系。”男人轻笑一声,“结果在青云崖,又好像那把剑多宝贝似的,那般大张旗鼓的要回去。”
他似在说什么笑话。
眉眼间倒是也云淡风轻。
他一边说着站了起来,来到南扶光身边,一只手压在她的背上——力道很轻,但隔着春日轻薄的布料传递来得掌心的温度十分清晰,这个像是无意识的动作让南扶光想到了一个词。
原来这就是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
她眨眨眼,显得有些迟钝的转过头,从她的角度能看见身侧的男人放松的下颌弧线,和轻挑的唇角。
“是谁毁了伏龙剑这件事,你们还要想继续追究责任倒也没问题,我就怕你们越追究,越发现真相叫人惊喜。”
宴歧用最温和的嗓音说着最温和的话语道。
“但这事显而易见和南扶光没有任何关系。她犯不着。望周知。”
没人会大费周章去损毁一把平日里用来砍柴的柴刀——
哪怕劈柴的伙夫自认为离开这柴刀,他活不成。
说完这句话,他由掌贴着南扶光的背心,上滑至她肩头,揽过她的肩,带着一脸未反应过来的她往外走。
在他们来到人群跟前,这一次不用宴歧再开口说话,人群再次自动分开一条通往大门的道。
这一条道比方才谢允星带着「翠鸟之巢」正副指挥使进来时让出来的道更加宽阔。
南扶光就这么被半拖半揽地离开了是非地。
走的时候感觉后脑勺要被各种灼热目光烧得起火。
“……接下来这些人该什么也不做,疯狂的调查你到底是谁这件事了。”
“无所谓。”
宴歧语气很淡,始终目视前方。
“随他们。”
目送扶光仙子与她的“杀猪匠”“凡人”夫君离去,玄机阁内俨然还处于一种幽魂的状态。
只有脚边堆积成山的伏龙剑与羽碎剑,冰冷雪色的金属光泽提醒着众人他们的天真与愚昧,更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上一瞬还在为伏龙剑心痛哭泣的神凤。
……喏,现在地上好多把伏龙剑,你别哭了?
大家尴尬的面面相觑,藏不住事儿的孩子已经掏出双面镜开始和场外的亲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隐约有一种自己可能目睹与见证了某些翻天覆地量级大事件的预感。
“那……怎么说?”
哪怕是历经丰富的玄机阁主事这会难免也有些迟疑。
“这样看来污损伏龙剑的事确实与扶光仙子毫无关系,那,鹿桑仙子你暂且——”
弯腰从地上捡一把你觉得衬手的回去用?
……两把也行。
三把也不是不可以。
鹿桑未做反应,反而是周围其他人看着地上的剑双眼中,突然集体迸发出一些狂热与贪婪!
无论如何,这都是伏龙剑与羽碎剑呐——
无论它们如今如何的批量出现,身价大跌……
但也是伏龙剑与羽碎剑!
凌驾于一切宝器的存在!
哪怕是高阶的神兵甚至仙器也与之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放在过去,莫说是拥有,他们是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的!
然而当所有人都开始躁动,蠢蠢欲动准备伸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把神兵利器,玄机阁的大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外掉出来一个跌跌撞撞的吾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