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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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北:“你连猪的行为都分析?”
谢允星:“我连你的行为都分析。”
段北:“……”
谢允星在桌子下,不客气的踢了踢「翠鸟之巢」指挥使大人的腿:“你要是不说接下来我就只好住在段南那边彻夜问他了,他心思没你重,早晚能开口的。”
段北欲言又止。
当日,傍晚。
面对站在书房外,拎着裙摆,气势汹汹拍门的云天宗二师姐,在弥月山面对无数修士大能不动如山、坐如钟的旧世主大人眉毛耷拉着,唉声叹气。
段北到底顶什么用啊,早知如此,那日不如连他一起剁了。
宴歧早就知道,这件事到最后,最难对付的绝对是南扶光的那这位好师妹。
平日里看似温柔如水的女子,好像永远的站在南扶光的身后,为她东奔西走也毫无一句怨言,甘愿配合她任何离谱的计划,对南扶光,她的台词只有“好的”和“没问题”。
人们都说云天宗大师姐给二师姐灌了迷魂汤吧,那么向着她——
事实上好像确实如此。
南扶光说什么,谢允星很少有摇头的时候。
这个女人给人感觉像是一藤美丽的菟丝花,弱柳迎风般,依赖着南扶光,也依赖着段北或者段南。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恰恰相反,谢允星其人所做的所有事,都出于“本心”。
时间推回到更早之前,谢允星最初亲眼看了《三界包打听》上关于大日矿山的报道,也亲耳听过南扶光关于大日矿山的描述——
南扶光对她说了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是她亲眼目睹的大日矿山屠戮惨案。
另一个版本则是段北与宴几安为她特地塑造的梦境,所有人安然离开,与《三界包打听》描述如出一辙。
谢允星本来可以只当听一个热闹的——放了任何人恐怕都只是将之当一个无所谓的故事——但当成为一抹精魄的段南因为冥阳炼找上门,她一眼认出了他。
当时她就知道,大日矿山的结局真正的版本,恐怕是南扶光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已经将之当做噩梦的那个。
谢允星以血喂养段南,要问为什么……
宴歧亲耳听过南扶光问过这个问题,如若早就知道大日矿山真相与「翠鸟之巢」真面目,何苦帮助这个副指挥使?
当时谢允星的回答非常简单,她握着南扶光的手微微笑着道:“是因为觉得这人总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揭发大日矿山真相也好;
杀了以藉慰无辜枉死矿工也罢。
总之这人,相比起让他悄无声息的神形俱灭,让他活着,南扶光肯定用的上。
她总是不会问太多问题,南扶光是什么人,杀猪匠是什么身份,壮壮为何看上去好像有点聪明,黄先生为什么显得神出鬼没——
她只是坚定地站在南扶光的身边,从很早前的云天宗至迷湿之地,无论何时何地。
正如她今日推开宴歧书房的门,与他所隔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当她把热气腾腾的茶碗子“啪”地搁回桌子上,男人的眼皮子难以抑制的跳了跳。
他在心中又开始唉声叹气,开始迅速在心中细数有谁能来救救他。
段南和段北是指望不了了,他们两兄弟怕是只有迅速滑轨的份。
吾穷最近也很聪明的对谢允星绕道走?
黄苏和她不太熟啊……
壮壮呢?
它刚成小猪的时候,谢允星好歹抱过它,总不忍心把它宰了炸猪排——
“你就这样任由日日被神罚堕入地界?”
谢允星双手放在桌子上,指尖相扣,因为过分用力泛白。
“是我理解错了么?你再说一遍?”
宴歧盯着女人紧绷的指尖,知道若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下一瞬他们中间的桌子连带那一杯滚烫的热茶就会拍到他的。
他的表情未免变得严肃了些。
平日批那副懒散又浪荡的模样收敛起来,他不得不将事情跟谢允星坦白——
造孽无数、身上背负血债过多的生灵,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死后都会化作一抹精魄在三界六道游荡,精凝聚精魄可作鬼修,就像段南;
但放眼这星球与生俱来的禁制,对于手上杀戮血腥太重,尤其是还主观意识的将被屠对象的神形俱灭,当这种杀气积累过剩,便会强行开启通往地界的通道……
当年的双生子就是这么被送到地界去的。
这不是任何人——包括本星域领主的意志可控制的——这是本星球诞生以来便存在的一种客观规则。
在桌上的热茶飞到自己脸上之前,很相信自己已经被打上“没用男人”的宴歧,竖起三根手指。
“但其中有三个误会。”他缓缓道。
谢允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一,地界并不是仙盟与《沙陀裂空树》律法宣扬的所谓“地球牢狱”,它不是一个‘牢狱‘。事实上,它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未被道陵老祖污染前、真正的沙陀裂空树的根部位置,它是一个完整的界域——所以,正确的说法为‘四界六道‘比较合适。”
宴歧放下一根手指。
“二,真正的「神主言书」被双生子放到了地界,那东西流放在外,一日都是威胁,必须回收。”
宴歧放下第二根手指。
“三,这事出于我个人的决定。”
男人说着,沉默了下。
“是我事先并未和日日商量过,私自决定对于她会遭到星球客观规则落入地界这事不加多以干涉——理由是,我希望在她于地界修养、正式回归之前,直接且彻底的结束上方一切的战争。”
他放下了第三根手指,伴随着一声真情实感的叹息,抬起头时,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果然眼中不再是那般杀气腾腾。
谢允星盯着宴歧那张英俊的脸看了许久。
越看越觉得其过于乖戾与傲慢。
“婚姻的破裂大多源于男人的自以为是。”谢允星淡道,“‘我为她好‘,‘我心疼她‘,‘希望她快乐‘,‘希望她平安‘,但人比动物的区别是人贵在长了一张嘴,大多数男人却不知道张口问问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宴歧笑了笑:“这问题不用问我都知道答案。”
所以会被离婚啊。
谢允星在心中吐槽完,点点头:“你来这个星球的意义就是寻找日日这样一把心意相通的衬手神兵——没有她,你打得过道陵老祖?”
宴歧:“勉强?够用。”
谢允星:“?”
宴歧:“之前总是像一条发情的蠢狗一样围着她打转,三句话就想拖着她上榻聊……你以为如何?”
从谢允星脸上的表情来看,旧世主在她心中的人品与欲望可克制评级,并不比那对双生子差很多。
宴歧一瞬间也有苦恼。
南扶光回来后与他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争吵,这一点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尚未想好解决办法……
若有谢允星帮忙解释一二,想必她也能早日消气。
可这人实在过于难以拉拢。
是再解释些什么?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该说的了……
要不借壮壮给她抱几日?
幸免于热茶泼脸,男人正堂而皇之的走神,但他显然是低估了能够将双生子训得服服帖帖的人是如何的存在。
眼前的人只是温温柔柔的嗓音提醒他,日日是一把开过刃的刀呢。
他不该用怜悯的眼神去垂视自己手中的刀,在以爱之名行以怜惜时,或许他该问问,对于她来说,静置妥善于鞘中,是否真的是她都想要拥有的安宁?
谢允星没有再追着质问男人的动机,也没有过多指责他的擅作主张,那白皙如葱的指尖在桌面上轻划过,她的嗓音永远是那样不会令人生厌的柔和。
“此去一别,怕是数载难见。大人,您不想她么?”
宴歧认为自己此刻之痛,不亚于被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刀。
这一刀正中心怀,可谓鲜血淋漓。
地界,2025年1月28日,除夕夜。
华国,东北地区。
今年看似是个暖冬,哪怕是位于最东北地区的几个省份今年降雪量极少,但就像要映着“瑞雪兆丰年”的吉祥话,赶在除夕夜前,全国会降雪的城市均是紧赶慢赶地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
傍晚时分,大雪未曾停下。
黄昏之下的路灯也被鹅毛大雪覆盖,昏黄的路灯变得模糊不清,大概是大雪压垮了某个部件,在某一刻。那路灯“滋”地一下,竟然是熄灭了。
路边,刚刚走到熄灭路灯下的年轻女人停下了脚下的步伐,长靴的质地在冰天雪地里变得冷硬,她跺了跺脚,低头拢了拢戴在脑袋上的毛茸茸的大衣帽子,抱怨了句:“这天气,飞机倒是还能不能正常起飞啊?”
她只是稍有耽搁,但很快的,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她又小心翼翼的抱好原本拎在手上的笔记本电脑包,埋了埋头,踩在白雪上的脚下变得更小心,往停机坪方向走去。
在她不远处,是一片开阔地。
开阔地的中央,停着一架飞机,飞机旁又有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轿车。
大雪纷飞之下,已经被清扫过一轮的停机坪如今又覆盖了一层新雪,伴随着她“咚”“咚”清脆的脚步声,原本站在飞机下的数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来。
“南教授!”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作一身西装革履作保镖打扮,转过头便看见一抹冲他们这般小跑奔来的纤细身影——
她身上已经覆盖落满白雪,正常人怕是下意识要用手中拎着的包物遮挡头顶……然而她并未这样做,她甚至反行其道,正小心翼翼将电脑包拢在自己的怀中,用敞开的大衣遮盖着它。
当她逐渐跑进,加长林肯的窗户打开下降一小条缝隙,紧接着一名保镖撑开黑色的伞来到女人的身边。
纷纷落下的大雪被伞面阻隔,她微微一愣,抬起头时,落满白雪的大衣帽子落下,露出其下一张相比起“南教授”这样的尊称,显得过分年轻的一张脸蛋。
小骨架,丸子头,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大概是知道接下来有一趟长途飞行她脸上未施粉墨,却也更显出那双圆润乌黑的杏眼之灵动。
“南教授,您看看您,到了机场可以说一声的嘛,这样大的雪,我们叫人去接您!”
保镖身后传来一声呼声,是一名年纪六十左右的中老年人,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身学术打扮,此时此刻他满脸笑容,冲着年轻女子寒暄。
“顾老师……嗳,您不要跟着这样叫我呀!”黑伞下,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只蘑菇的人眨眨眼,“您是想要我折寿噢?”
“哦?那没有的,那没有的——”
两人互相搭话间,已经被簇拥着走上了停在那等候已久的私人飞机。
南扶光,二十八岁,华国最年纪的密码考古学家,研究方向是科技密码考古学。
十八岁那年以省状元的成绩入了华国首屈一指K大,令人跌破眼镜的未选K大好就业、高发展的王牌专业,而是选择密码与符号考古如此冷门新专业。
本科四年,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纷纷如何拼命调剂进来就如何拼命转走,唯有她如顽石中扎根青松,从本科至博士,师承本专业大能裴继元老先生。
2019年,3月,裴继元老先生去世。
其一生只收一徒,裴老先生能走后,他的学生成为了华国密码与符号考古学术界内,唯一的扛把子,独苗苗。
同年,7月,世界联合密码与符号考古组织发出呼吁,招请全世界包括不限于华国在内,数个拥有悠长历史文化、独立神话体系的密码与符号学专家前往一会。
那是南扶光第一次,以华国相关领域话事人如此高大的身份,坐在那么重要的场合。
当时,身着卫衣和牛仔裤的她一脸懵逼的坐在会场,身边是一大群白发苍苍,肤色、人种、性别各不相同的老头老太太,她深深地记得她如何瑟瑟发抖,窘迫的头都不敢抬,仓促地翻开了会议的文件夹。
然后,她看见了让她毕生难忘的讨论话题——
【3与4的整数之间,存在着一棵树。】
……确实,这辈子脑袋上没冒出过那么多问号。
那时候的南扶光还以为自己疯了才会跑来跟一群疯子开会——
这种议题拿回去科研所,负责报销差旅费的姐姐只需要看一眼,就会拿着扫帚把她赶出来。
报警也是有可能的。
但万万没想到,她之一生也在那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至今日,她坐上了一架私人飞机,这架飞机将去往纽约,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着著名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梵高的代表作,《星空》。
不出意外的话,于本次之旅的终点,在联合密码与符号考古组织的特令申请下,她将获批触碰这幅百年前的旷世画作,试着去解开画后隐藏的秘密。
南扶光将大衣脱下来,抖抖上面的雪,礼貌的递给迎上来的空姐。
放好衣服后,她有些不自在地被引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也不是没吃过好菜,豪车她也是坐过的,但私人飞机当真头一回。
她强迫自己不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去摸那个疑似真皮的飞机座椅,不要去研究这个看似可以放平的椅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帮助困倦乘客躺平的按钮,她坐了下来,“啪噶”系上了安全带。
当她深呼吸一口气,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刚刚掀开准备开机时,身边擦肩坐下一个人。
这私人飞机的座椅安排挺有意思,数个位置排布分散给予乘机人足够的活动空间与隐私,其中两个倒是挨得很紧,左边这个坐着南扶光。
掰着电脑的动作一顿,南扶光转过头去,一眼看到自己的右手边落座一名身着休闲装的男人——
莫约三十五岁上下,一头微卷的头发桀骜不驯的扎成一个小揪,连带着他身上那休闲服都遮不住的宽阔肩膀与长腿……
南扶光张了张嘴,有些茫然。
大概是她的目光过于麻木,先前跟她打招呼的、被她称作“顾老师”的中老年男子已经蹦了起来,主动伸手道:“宴先生,您好!您好!这一趟纽约之行,多亏您在其中活动关照——”
南扶光眨巴下眼睛,慢吞吞地想起来,哦,他们这次出行好像说是有个深度参与的圈外人,姓宴。
宴什么来着?
作为金主爸爸,这位宴先生如一位挥着翅膀的天使,跨国捐资支持了无数个像她一样只知道埋头搞科研的穷鬼……
也不知道是多有钱,才能把钱砸在他们这种叫谁看了都得眼前一黑、完全鬼马行空的项目上。
“宴歧。”
眼前伸过来一只大手,横在南扶光的面前。
她“哦”了声,停顿了下,片刻之后,才“啪”地重新合上打开了的笔记本电脑,侧了侧身,握住了这只大手。
掌心略微粗糙,但干燥且温暖。
几个字蹦入脑海,南扶光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捏住男人的手,直到感觉到对方的愣怔微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唐突。
“咳咳”两声,她仓促缩回手,正想说什么,此时空姐上前提醒众人飞机即将起飞。
男人却没动,依然侧身面朝她。
仓促抬眼,甚至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视线只是刚好够及他微微上翘的唇角就及时刹车。
她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是一个浅淡的微笑。
“宴先生长得有些似曾相识。”
那本就上扬的唇角弧度变得清晰了些。
“是吗?”
南扶光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措辞多么像蹩脚搭讪,耳根涨红,局促地在心中一边大骂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一边大骂身边的男人那么多座位特别是最后那个又大又宽敞明显就是他的主位不坐非要跟自己挤什么挤——
“可能是吧。”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脑海中的尖叫戛然而止,南扶光抬眼,终于还是与那双含笑的深邃黑眸对视。
“可能世间所有的似曾相识,都是久别重逢罢了。”
“……什么?”
空姐上前来,温和的提醒飞机真的快要起飞了哦。
笼罩在她上方的阴影抽走,男人靠回了椅背,调整了个属实的姿势扣上安全带,语气懒散道:“上次时间匆忙,好像也没来得及说——”
什么上次?
南扶光转过头,正好看见擦着身边人高挺的鼻尖,身后的窗户上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突然蹿起一颗绚烂的烟火,在天际灿烂盛开。
“新年快乐。”
“……”
南扶光想了想,也露出一个微笑来。
“新年快乐,先生。”
第189章 这年头小叔文学挺流行
飞机平飞后南扶光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导入自己手机上的一些资料。
【1890年7月27日,梵高在麦田里用左轮手枪对准自己。
他倒下时,最后看见的是麦田之上飞过的乌鸦群突然变成《梨俱吠陀》中的某些字符,黑色的鸟羽折射阳光, 乌鸦盘旋着组成lim(x→3.1415)[(3^x +4^x)/7^x]=0的黑色发光公式——
这正是他三年前在圣雷米精神病院窗边, 用苦艾酒在《星空》初稿上画出的最初雏形。】
这是她上一次随手在手机备忘录里随手写下的东西。
也是她这一趟飞往纽约的核心工作内容。
看似不明觉厉。
说来好笑, 世界那么大,工种三百六十行,出门在外每走一步都能遇见一个干不同工作的人,奇奇怪怪的谋生手段不计其数——
但举全球之力, 十几个国家的专家聚集在一起, 花费数年时间, 疯了似的一本正经找一棵理论上并不存在的苍天古树……
这件事确实怎么听都十分荒谬。
但就像各种不同文明的神话中都曾经不约而同的出现过“毁灭天地洪水”这件事,有关于一棵树的描述更频繁的出现过。
它们通常被视为宇宙的核心, 又或者是连接不同世界的纽带。
从北欧神话支撑九大世界的“尤克特拉希尔”;
凯尔特神话象征宇宙与生命的“白色橡树”;
印度教与佛教则出现过根在天界、枝干向下生长的“阿湿婆他树”(既菩提树);
斯拉夫神话也有树干支撑人间, 树根通往地下世界, 树冠通向神界的“白蜡树”
华国神话则有扶桑树,那是太阳栖息之地,十个太阳轮流从树冠升起;
日本的“天之御柱”,玛雅的“亚什切树”,波斯神话的“伽克雷纳树”, 芬兰神话的“萨姆波之树”……
至更早之前的美索不达米亚文化,迄今为止约有十七种文明中出现过对于“贯穿宇宙、连接界域”的神树描述。
这不应该是巧合。
南扶光一张张的图片看过去, 这些图片和资料是最初放在文件夹里的资料, 在过去的五年内她不停的拿出来观看,几乎都快将每一种文明中的树长相记在心上——
手指敲击键盘发出“塔”“塔”的声音,等南扶光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太大影响到旁边金主先生的休息, 她一转头,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睡。
此时男人已经调整了一个他觉得舒适的坐姿。
两腿相叠,那条一看款式简单但没有一丝褶皱与毛边的休闲裤腿垂坠而顺滑,他换上了拖鞋。
此时此刻,他一只手撑着脸侧,正很认真地低头看着放在面前的平板电脑。
大概是感受到了南扶光的目光,他并未觉得被打搅,在她把视线老实挪走前,掀起眼皮看她,语气中带着笑意,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南扶光老老实实摇摇头。
“没事。”
她只是立场走神,随便看看——身边坐了个过分好看、且身份阶级处于平日里她肯定接触不到的英俊男人,她只是下意识就开始看他。
但盯着人家的脸找关于【3与4的整数之间存在着一棵树】的相关灵感是挺突兀的。
她原本想着这场意外的交流至此就该结束了,但叫人意外的是,男人坐了起来,顺手把放在面前的平板电脑扯开放到一边——
南扶光觉得眼前的一幕很眼熟。
这当然是大脑皮层过分活跃与发癫造成的错觉,她与这位宴先生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但这瞬间愣怔导致当那高大的身影从旁边再次冲着她这边倾倒过来,她没有来得及躲开,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卫衣的衣袖一角与身上的白色羊绒毛衣重叠,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嗯?这是塔莫安钦之树嘛?”
——塔没安钦之树源于阿兹特克神话,是创世之树,神明用树木装灌自己的血液以此创造人类,这棵树宇宙与生命的起源。
不同于北欧神话甚至是埃及神话里的巨树好歹听过。
阿兹特克神话冷门到源于印第安部族,冷门到说出来觉得绕口。
这般别扭的从别人嘴巴里字正腔圆的念出来,导致南扶光打了个寒颤一秒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手忙脚乱想要去扣下面前的电脑屏幕——
但慌乱间却看见,此时此刻身边的人眉眼是放松的。
似乎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话题。
他真的只是闲聊。
愣怔片刻后,南扶光也后知后觉想到:………………人家是金主,他们有什么资料甚至若是有什么新进展,金主爸爸怕不是比她还能早知道。
那就聊聊?
“宴先生,您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一棵树我们谁也看不到的树吗?”
“你可以叫我宴歧。也可以不用‘您‘。最后,你在这个项目上。”
“嗯?”
“为什么要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你的投资者?”
“什么?我没有。”
宴歧看上去并不准备跟她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他调整了个坐姿,淡道:“我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说服博物馆把梵高本人的真迹出借进行机械拆解投射花了我一大笔钱和许多我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的人脉……他们坚持说扫描仪器的射线光谱会破坏画作本身的色彩,这伤害是不可逆的,因此逼迫我接受一分钟接近九位数的价格。”
一分钟……夺少?
有这个钱给她,她绝对不会操心这世界上是不是有那么一棵看不见的树——
又不能顺着这棵树爬上天国的阶梯!
南扶光瞠目结舌:“可以问问您找这棵树的目的……?”
“想找它的人严格来说也不是我。”宴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南扶光的电脑屏幕,“盯着这些神话体系发呆的人不是我。”
他话语中带着清浅的调侃,这让他变得比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
南扶光想到同僚去参与项目会总是自嘲自己只是捧着金碗到处要饭,学术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提起投资人之类的角色总是想要蹙眉无论前面是否加“天使”二字……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不能忍受。
当南扶光迎合金主的方式,简单浅显地试图聊些他听的懂的话术,让他至少知道自己的钱花在了哪里——
很快的她又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到像是小丑。
她提问:“有那么不同时代、不同流域文明记载告诉我们,有那么一棵永远真实存在于此,高大而强壮贯穿着天地之间……您觉得我们为什么会看不见它呢?”
幼儿园的老师提问: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宴歧瞥了她一眼,淡笑道:“不是已经确定树也许是第四纬空间物了吗?也许让我们看不见它的原因是时间。”
幼儿园的学生回答: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南扶光:“?”
宴歧:“假设世界是草木根茎形状,枝叶错落,根据各文明文化描述,这棵树很有可能根茎部位落在我们这里,而在树冠的地方,是更高维的存在。”
南扶光脸上那种“我在哄金主开心”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坐直了些,歪着脑袋看面前的男人。
一双眼充满无攻击的求知欲时,明亮璀璨。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面前的人花费了多大的冲动才没有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蹭蹭她头顶特地用头发盖住的两个发旋。
或者是干脆把她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好好的蹭一蹭。
这样子很难不再逗她说几句。
宴歧用手笔画了下:“茎叶分割的不是地理深度,而是时间。”
南扶光“啊”了声。
“听说‘仙界一日、凡间三年‘这种说法吗?”
“当然。”
“好的。假设我们地球在茎叶最下方,是过去;往上,或许有摩天界、鬼界、妙殊界,随便什么名字,乃现在;再往上,乃西天,梵天,他化自在天界,是未来。”
他放下手:“过去,当然看不见‘现在‘与‘未来‘。”
南扶光沉默片刻,转身打开了文档,一边敲键盘,一边头也不抬的让他再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男人看她这立刻把自己扔下投入工作的样子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以震惊周围所有早就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所有人的好脾气,嗓音低沉清晰的,将自己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并不是什么有深度的话。
但南扶光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她记录完成后,客气地与身边男人道谢,后者看似完全无所谓她这一声“谢谢”,只是摆摆手:“能和你说上话已经很开心了。”
这话到南教授耳朵里自动翻译成“和你说话很开心”。
她耳朵有些涨红,不是因为害羞或者羞涩,她转身迫不及待地问空姐要了网络密令,将刚才整理的文档发给了她的师弟,让他连夜整理下这方面可能性的相关资料。
还在吃年夜饭的师弟给她扣了个问号。
南扶光回了他一个问号。
师弟:【你除夕夜出差你妈超生气,我在哄,你还叫我工作……你妈让我别理你,你妈不让我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