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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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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尚未说完,手腕便被一略微冰凉的修长指尖握住。
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往后一带,轻而易举都便让她回到了原地,鹿桑愣怔间,便听见上方,云上仙尊平静的嗓音响起:“唯她不行。”
因为震惊缓缓瞪大了眼,纵使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对但也忍不住让狂喜席卷上心头,眼中呼之欲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低下头看着那握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指尖。
“师父,没关系的,我相信如果我换了师姐出来,您还是会——”
想方设法把我也救出来。
“住口。”
宴几安淡道,却不看她。
“带你来并不是这个目的。”
仰望身边高高在上仙尊棱角清晰的下颌线弧度,鹿桑心中酸涩一片,如此回答,她只觉悲喜交加——
他未弃她。
“那大师姐怎么办?”
“在下也有此疑惑。”
不远处,大日矿山最高级别的掌权人,也是监管者段南奇怪发问。
“里头那个,根据其自报家门,正是仙尊即将结契道侣?仙尊为维护仙盟律法,要弃道侣生死不顾?”
如果南扶光在,此时大约是要夸段南用天真烂漫语气拱得一手好火。
可惜被拱火对象不是别人,是宴几安。
几瞬沉默,他悄无声息放开了鹿桑的手腕,手腕上上一瞬余温还在,下一刻,鹿桑便听见他说。
“日日的时间转换器,共有八次,如今还剩四次可用。”
她还能再等等他。
她一定会再等等他。
与此同时,大日矿山,矿洞内。
“猫的第九条命”将他们带回最开始,矿洞口,回到杀猪匠要将一盏矿灯递给南扶光的那一瞬。
两人相视无言,南扶光知道是杀猪匠拨动了“猫的第九条命”,所以问他:“我怎么死的?”
杀猪匠盯着南扶光右眼的绷带,难得蹙眉,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摸了摸鼻尖:“不太好看,还是别问了吧?”
不问就不问。
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守门的监护者再次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如同上一次一样再次认出了此时举着矿灯一脸沉默的南扶光和何人,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展开那依旧恶意满满的笑容。
“进去吧,身为修士,你赶紧进去这采矿区。”
南扶光没搭理他,拽着杀猪匠至角落,以一次死亡为代价,她几乎搞清楚了这矿洞的一些状态——
一:矿洞内绝对有别的东西,而且是活物,拥有一只比矿灯还璀璨的眼睛。
二:那东西有攻击性。
三:那东西的攻击性,不知何种原因只针对修士,这也是越接近矿洞就变得几乎没有监护者的原因……
他们不是太放心采矿区的工人的工作自觉。
他们是对矿洞里存在的东西心知肚明且拿它没有丝毫办法,他们不敢来。
四:由此提出,洞里那位祖宗是不可控的。
大日矿山的秘密太多了。
杀猪匠抱着手臂,微微向着南扶光的方向低着头歪着身子,听的很认真。
闻言停顿了下,再抬头时有些茫然:“现在如何?”
“这采矿区,我进不去。”南扶光蹙眉,“再走错路遇见那个东西,在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死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嗯?”
“矿区每人每日采矿量额定为三石,还让我们想方设法完成此任务。”
“嗯嗯?”
“这条不完成的话,段南恐怕也会要了我的命的。”
“嗯嗯嗯?所以?”
南扶光将手中嘎吱作响摇晃的矿灯塞进杀猪匠手里,眨眨眼,“所以,辛苦你了,你是老手,一个人挖六石矿应该没问题吧?”
“……”
手中举着被强行塞过来的矿灯,杀猪匠沉默。
半晌,悠悠道,“这就是你想法设法的结果?‘想方设法奴役你的搭档‘?”
面对半嘲讽的口吻,南扶光适应良好。
她头也不抬,理都不理,自顾自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面双面镜,继续塞给杀猪匠,考虑到他应该没独立用过这个,又自顾自一番讲解这东西如何开启和使用。
“等我搞清楚了矿洞里的是什么,然后想到对策如何战胜它,我会回来自己做的——欠你的也会还给你。”
“你应当知道自己毫无可信度这件事吧?”
“胡说八道,我南扶光,云天宗第一大师姐,说话算话!”
“云天宗都不要你了。”
“……”
“你师父也不要你了。”
“……”
“他站在门外不进来。”
“……”南扶光问,“这贱你是非犯不可吗?”
“是。”
杀猪匠打了个呵欠,又抻了个懒腰,眨巴掉眼里方才打呵欠挤出来的生理性泪珠,盯着手中那破矿灯发起了呆。
良久没听见动静,这才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身边站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那位,扁着嘴,像只赌气的小气鬼鸭子。
站姿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矿灯从右手换至左手。
“三日为限,你最好动作快点。”
小气鬼鸭子的脸色多云转晴。
是一只会瞬息变脸的小气鬼鸭子。
得了杀猪匠允诺,南扶光立刻转身往洞外方向走。
走出两步又被叫住,她站定,回过头。
“你去找他?”
抱着手臂,男人斜靠于矿壁,表情放松。
南扶光停顿了下,想否认,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说,“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进来,云上仙尊在仙盟不任职却有特别的话语权,但凡他能看到一眼大日矿山内真实情况——”
杀猪匠浅笑了下。
南扶光问:“怎么了?”
“无事。”杀猪匠浅勾着唇角,似讥诮又似无所谓,只淡道,“去吧。”

第33章 沙砾与珍珠
从辰时至申时, 大日矿山的矿工只要身着矿袍,就能在矿山区域自由走动,这点是没有任何规则限制的。
南扶光在矿洞门口那监护者上上下下的打量中光明正大的离开,又一路径直来到了大日矿山的正门门前。
这地方她来过, 并且死在这里一回。
此时大门紧闭, 没有杀猪匠口中说的“门被破坏”, 介于他没必要撒谎,南扶光猜测大约是这门昨夜连夜被补好……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太重要。
摩擦双手,她站在高耸的墙下后退几步,深呼吸一口气, 而后在瞭望塔监护者惊讶的呼声中, 助跑起跳——
攀爬上墙壁, 她立刻感觉到皮肤变得很痒,像是皮层之下被狗尾巴草搔过的蠢蠢欲动,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要破皮而出。
鼻尖在拉扯, 鼻骨在变形, 口腔中生出了獠牙……
她在变成狐狸。
在她感觉到衣服都在变得松弛,身体无限缩小时,长出了红毛的耳朵突然听见身后银铃缭乱之声响起,狐狸耳朵重重一抖,接下来她又做出了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
长出了利爪的手在高墙留下重重的划痕, 半人半狐的生物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扭转腰身!
在段南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时,那一抹身影已经凌空飞向他!
脱离墙壁, 火红的皮毛在迅速褪去, 獠牙消失,手指灵活度足够让南扶光从怀中掏出匕首!
“啪”的重重撞击声响起,元婴期修士手中仙器被撞飞, 凌空飞来之人如巨石撞入怀中,两人相互纠缠落地,滚了几圈,摔得双眼发黑。
段南来大日矿山数载,从未遇见这种狗事,当下茫然至极,竟然乖乖当了垫背被人压在身下,任由迅速爬起那人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手中泛着寒气的匕首抵上其颈脖。
“云上仙尊可在?”
压低的嗓音中还带着喘息,南扶光心跳得快要突破胸腔——
“开门!”
瞭望台上,监护者均傻了眼,看看被撞飞的赤怒鬼头镰,还有此时被牢牢压在地上的监管者,一时间竟觉得好新鲜。
段南也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压制在自己上方的独眼少女,白发少年修士平静地眨眨眼,白色的睫毛如蝴蝶煽动翅膀:“如果只是这个要求,大可不必做出这个规模的动静。”
南扶光冷笑一声。
“见贵云上仙尊又如何,他也不会带你走。”
南扶光勾起的唇角僵硬。
沉默了下,她淡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
大约觉得她是在强行嘴硬,被压在下的大日矿山监管者面无表情,确实丝毫不见恼怒,无视了抵住颈部要害处匕首,冲着二人身后傻傻观望的监护者打了个手势——
大日矿山的门就这样在他们身后被拉开。
南扶光听见动静微愣怔,回过头,正好在已经敞开的门后,看见门后的云上仙尊……
和他身边极近而立的鹿桑。
几日未见,恍如隔世。
仙尊依然缥缈若云上仙,身姿挺拔,一袭鸦青道袍,如天边皎月,清绝出尘。
一时间还以张牙舞爪姿势压在段南身上的南扶光居然忘记动作,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猝不及防望入那双波澜无痕、宛若镜湖的双眸里。
竟也忘了言语。
想好的许多问题到了喉咙突然化作了无声,她突然想到最开始凭借一腔冲动想要质问宴几安为何人至矿山门前不入的行为也很滑稽——
无论从哪个角度。
都很奇怪。
试问这天地间,又有谁能质问云上仙尊?
他永远都是那副行事笃定无顾虑的模样。
“扶光大师姐!”
倒是鹿桑显得有些惊喜地喊她。
听见自己的名字,南扶光尚未来得及最初回应,便听见段南的声音从身下方传来。
“其实让你离开大日矿山并非难事,大日矿山对事不对人,想要换你出去,只需要一换一原则即可达成……吾昨日问仙尊,是否愿意用那女修交换你。”
段南停顿了下。
“你猜他怎么说?”
猜什么猜?
南扶光第一反应是大日矿山的规则真的贱到骨子里,一换一是谁想出来的恶心手段?正常人搁谁谁愿意换?无缘无故上这会吃人的地方坐牢换你你干?
一脑门的问号冒出来,而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大概是对于昨日南扶光钻空子扰乱大日矿山秩序还是有想法的。
段南不辞辛苦当场给她演示了一遍关于“宴几安”的答案。
他轻而易举挣脱开南扶光,一脚踹她小腹给她蹬出三四丈远,南扶光勉强一个后翻单膝落地,喉头一阵腥甜——
抬起头,便见不远处大日矿山监管者右手一伸,那赤怒鬼头镰便又乖乖从不远处尘土中飞回他手,元婴期修士一跃而起凌空俯视,手中长镰飞速旋转,从一刃刃雪光,至刃连刃如刀光圆月!
南扶光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场在产生变化。
二阶仙器果然名不虚传,相比起“厉害的输出物”,许多高阶宝器因为年代古老久远,可能生出自我灵识,拥有其限定的术法招式——
正如眼下赤怒鬼头镰。
作为基础五型之外的风属性宝器,平地起风为镰刃,当如刀利风刮起,天地界线浑浊,沙砾飞沙走石!
风可移山。
大日矿山数座荒山山摇地动,仿若被连根拔起,无数令人目瞪口呆之巨石于黄沙漫天里升空高悬——
形如圆月飞速转动的赤怒鬼头镰猛地停顿。
一刃挥下。
当荒山坠落。
整个大日矿山大门附近一片狼藉。
慌乱之间南扶光只看到两道清晰镰刃一道冲着她一道冲着鹿桑,头顶是数座浮空巨型荒山,中间是距离她们同等位置的云上仙尊宴几安——
拔剑挡刀被压死。
身移躲山被横切。
无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耳闻“锵”的一声巨响,仓皇之间,南扶光只来得及看见宴几安伸手将鹿桑揽至自己的身后,羽碎剑浮空于他们身前,张开剑法最高防御界域。
耳边一声冷笑,衣领被一把拽住,段南身轻如燕仿若比风更快掠至她跟前,在南扶光挡下镰刃剑光之时,一记横踢将她踹出山落范围!
巨石轰然落下,南扶光狼狈翻滚数丈堪堪躲过被压成馅饼的命运!
沙尘黄土间,南扶光疯狂咳嗽狼狈爬起,想问段南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尚未来得及开口,余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眼泪汪汪的鹿桑,只见后者梨花带雨却衣袍整洁,整个美出新高度。
再看她自己,刚刚被粗暴一踹死里逃生,此时头发凌乱,灰突突的黄色矿袍滚的尽是泥土,手中握着把与镰刃硬碰硬布满裂痕的匕首……
好似那通缉令里的悍匪甲乙丙丁。
她尴尬地扔了匕首,抬手,自暴自弃地胡乱擦了擦脸。
再转头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段南……宴几安何时得罪了他,他要膈应他,何必拉俩垫背的?
“日日。”
远远的,仙尊的嗓音里带着少见的急迫。
“你怎么样?”
宴几安向前,已极致接近大日矿山门前禁制边缘,素来平稳的声音此时竟也有些变了调,并不如方才惊鸿一瞥时表现得那般疏离。
南扶光停下了擦脸的动作,掀起眼皮子,独剩那只眼炯炯有神,隔着大日矿山的门,望着来人。
哪怕只是单一边眼,生生望来的黑眸依然晶亮摄魂,被如此直白地望着,纵是宴几安,心脏也会经历瞬间的不平静,像是猛然在规律中跳停一瞬。
云天宗大师姐平静描述自己如何瞎了,鹿桑听得连连倒吸凉气,宴几安却稍放下心来,不过利刃所伤,只要后续丹药补给跟得上,完全有复原可能。
“并非弃你不顾,但她是神凤。”
宴几安道。
南扶光愣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印证了方才段南的嘲讽,将他暗含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是大日矿山给出的不太难的这道“是否替换人选”二选一的选项,还是段南重新设置的另一道新危机,宴几安的选择始终如一。
他选鹿桑。
“没……”
南扶光原本想说“没关系”,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宴几安的选择本来就是对的。
确实也不该换,人家无缘无故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替她来受罪。
神凤的命运不能是被荒山压死,也不能是被镰刃一分为二。
方才鹿桑可能离他比较近。
可能是他怕荒山落下压着自己。
顺杆子往上爬能够开解所有人的话到了嘴边,南扶光张了张嘴,还未言一语,已感觉到无限的疲惫。
扯了扯唇角,她露出个不太真诚的笑,“嗯”了声,“我知道。”
很多问题其实她从来没有仔细琢磨过,总是这些人擅作主张,硬生生地背着她便默默有了答案,然后一股脑粗暴地塞给她,最后似乎她不接受也不行。
大日矿山门前,她从未想过让宴几安做过任何一道选择题,奈何对方却早早地将答案写好,拍在了她的脸上。
正如宴几安将鹿桑带回的那一天,宴几安将鹿桑安排住在陶亭的那一天,宴几安亲自教导鹿桑剑法的那一天,宴几安将鹿桑收作徒弟的那一天……
她几乎没有逼他任何。
他却孜孜不倦送上门来告诉她,她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对此,南扶光也只能笑一笑,道,神凤嘛,我知道。
“‘猫的第九条命‘可在?还有几次可用?”
“……四次。”
“日日。”
“什么?”
“等我。莫轻举妄动,等我。”
他在她面前倒是素来不用“本尊”自称,简简单单一个“我”,南扶光其实曾经也想过这是不是给予她的一份特殊,但现在她却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甚至觉得以前的各种烦恼与焦虑有些可笑。
世间万物抵不过天道长河滚滚,她不过是水下一颗沙砾,曾经深埋河底感受不到波涛暗涌,做着有朝一日能被蚌拾起妥善庇护,从此成为珍珠的梦。

双面镜被接通时, 杀猪匠已深入矿洞一会儿。
再次踏上深入矿洞的路,周围依旧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无数个分叉口被堙灭于无穷的黑暗中,如同未知怪物的血管四通八达, 脚下的轨道与矿工的矿车便是在输送的血液。
男人手中的矿灯伴随着他的移动轻轻摇晃, 这一次没有小尾巴跟在身后, 他的步伐显得放松许多……相比起其他擦肩而过的矿工无声严肃,他反而自在得如同来郊游。
“回来了?”
他随口问。
“是啊。”南扶光懒洋洋地回答。
简单的问候后便陷入沉默,双面镜被杀猪匠挂在腰间,南扶光就以其腰部挂件视角观察周遭一切——
不费劲就发现发现杀猪匠每经过一个路口都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刚开始她以为这人记忆力惊人, 看着看着她发现了不对……
他不是记忆力惊人, 他只是压根在乱走。
南扶光在第一时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谁知道杀猪匠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他告诉南扶光每一条岔路口最终其实都会通往同一个地方。
“哪?”
“不知道。”
黑暗的矿道中, 男人平淡的声音是有回声的。
他简单地描述其实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要深入矿区, 因为其实采矿区的矿工相处氛围出乎意料的和平——
这份伙计压根没有往上升的空间也不会被打回运输区当苦力,所以大家非常团结友爱,
正如小蘑菇那么小也能每日上交三石矿产、安全地活到现在……
在采矿区,互相帮助压根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规则里规定了每人每日三石份额就是三石,多一块黑裂空矿石他们都不会上交, 他们会匀给有需要的同伴。
前些天杀猪匠在矿洞里,几乎只需要多来回于岔道走动, 等在路边, 就可以得到不同从采矿核心区推着矿车出来的同僚分给他的石头,攒攒凑凑也就够了三石的量。
“今日六石任务繁重,那样攒凑定然不够。”
杀猪匠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
“我得亲自去。”
“是吗?”
对于他说的接近于“幼儿床头话本”风格的“互帮互助”美好故事, 双面镜那边的回答很敷衍。
“那辛苦你了。”
这份敷衍就有些明显了。
稳定在一定频率前进的脚步停顿了下,但男人很快悄无声息地掠过了这一顿,他平时前方走了一段距离,等双面镜完全陷入了沉默,他才犹豫地拿起石头——
同样是写字,但总觉得他换了一种语气。
"心情不好?'
那边安静得就像双面镜失效了……或者是该说话的人被剪掉了舌头。
南扶光现在情绪很复杂,若是换一个人在她心情不好的问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她可能会烦得大发雷霆……
但此时此刻双面镜对面的人,好像天生就是能把控人情绪的。
他在平日里可以轻易用三言两语气得她起飞,但是在她真的不开心的时候,平静的提问也可以让她有一种嘴巴会在无意间撬开的警惕袭来。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知道警觉让她忘记生气。
“你问这个做什么!”
杀猪匠摊了摊手,意思是:不想说就算了。
这也放弃的太快了!
南扶光哑口无言,“唔唔”了两声发出憋的难受的的声音。
纵使看不见此时此刻杀猪匠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当他叹息了一声,放下矿灯,蹲在路边,南扶光还是完美接受到了他的薄凉。
“你的脑回路比我脚下的铁轨更长,要听你废话你如何现在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现你的未来道侣多令人失望,对我来说比较难受。”
南扶光哑然数秒,都懒得惊讶他怎么知道,很想反驳她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失望的……
只是现在失望情绪达到了巅峰而已。
她选择闭嘴,难得老实立正挨打,准备以打脸的形式把最后一点儿念想掐灭:“的确。在见到他之前,我甚至想过前一晚一夜无噩梦是不是因为他在墙外,真的很蠢。”
“……”
“沉默是什么意思?”
“对你上一句的最后四个字表达认同的意思。”
南扶光唇角抽了抽,真的很想打人。
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闹着和这人做朋友来着?
“…………理解一下。和你每天手起刀落杀猪的残酷屠夫不一样,我那天是第一次对着修士动手,血溅当场……虽然没死人,我还是很害怕的。”
“呵。”
“……‘呵‘又是什么意思?”
“嘲笑你幻想过多的意思。”
矿灯在他开口说话时,光亮在灯内摇晃了下,而后熄灭了。
“你问题太多。”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没有停顿,就像是在科普一件三界六道众人有义务知道的基础知识。
“梦魇一直是谜,研究表明它可能是属于另一种更高境界的存在,你们不可能抵御它的侵蚀,符箓做不到,宝器做不到,阵法做不到,修士做不到,伟大的爱情当然也做不到。”
黑暗中响起一声明显的嗤笑。
“总结一下,怕你听不懂:你想依赖他,可他做不到。”
可我昨晚确实一夜无梦,这不科学。
你意思是那晚恰好在大日矿山路过了一位善良又强大的梦魇猎人把它抓走了吗?
这才更玄幻吧,呸!
南扶光刚想跟他理论,就在这时,双面镜剧烈晃动了下,伴随着山体震动的响声,双面镜两边再次同时陷入沉默——
待那山体震动停止,南扶光看着双面镜的景象都快被晃吐了,这才听见镜子里传来杀猪匠淡淡一声通知:“到了。”
镜子的另一边是骤然开阔的空间——
从狭隘只可通行矿车的矿道而入,突然出现的空间辽阔至让人哑口无言。
周遭突然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无数的鲛油长明灯在墙壁被点燃,小小的火光于山体的剧烈摇晃中将光影拉扯成奇怪的形状。
此时,平齐双面镜的高度出现个毛茸茸的脑袋,小蘑菇多多无声出现,他手上没有也矿灯,好似在这的所有采矿工都没有再拿矿灯。
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他似乎有点奇怪怎么有人在矿道里没用矿灯。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杀猪匠腰间,与双面镜中的南扶光面面相觑。
“姐姐。”小蘑菇问,“你为什么被挂起来了?”
他的语气好像她的照片被挂在墙上了。
南扶光冲他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能进矿洞这件事。
好在小蘑菇没有追着人问的毛病。
“她的情郎,随我来。”
小蘑菇道。
他引导杀猪匠进入“最终采矿区”,
杀猪匠跟上。
双面镜中消化了下“情郎”二字,只感觉这误会大了,磕巴一瞬,“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杀猪匠平静反问。
“‘情郎‘。”
“你是让我跟一个只比我膝盖高一点的孩子解释情郎的具体含义吗?我们是住一间安全屋,但一般情况下不太会睡一张榻?”
“……”
两人的废话文学对话让杀猪匠无意识放缓步伐,小蘑菇没听到跟上的声音,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其在好奇左右看,折返拉扯了下杀猪匠的手,低声说:“别抬头,别乱看。只采矿,然后离开。”
最开始眼前晃动的小脑袋挡住了南扶光的视野,直到他稍微错身让开——
南扶光看见了此生难忘景象。
在那高数百尺、一眼望不见山体尽头的暗色空间,仿佛无数空间在此山体内具象化折叠,无尽延展……
黑压压的,唯有火光摇曳,扑面而来是强烈的压迫感,使人下意识感到窒息。
在山体中央,粗壮的锁链上挂满了无数张顶级黑金符箓,那南扶光当做最后救命宝贝的黑金符箓在此处如不要钱,锁链每隔一尺便悬挂一张——
锁链的尽头锁着巨大的生物。
那是南扶光从未见过的。
任何书籍,任何古册,任何传说中——
从未出现过这生物的描述。
哪怕传说中的真龙觉醒,也不如十分之一庞大,它的存在毫无疑问违背了三界六道乃至下层地界所有已知、现存的理论。
三界六道的基础物质含量不足以支撑这种体型规模的生物存活。
它的边缘轮廓是模糊不清的,好像隔着一道纱,只能看见其浑身雪白,长长绒毛耳朵闪烁着不属于绒毛应有的光泽,垂落至身体两侧;
有驯鹿的角,但也只是形状相似;
背上耷拉着数对云鸟般羽翼,羽毛凌乱乱岔;
两根象的獠牙,牙数处断裂发黑,不作声响,然而每次一次毛发的颤动代表着它呼吸的起伏……
没有眼睛。
看不到它的眼睛。
“看不到眼睛,对吗?好事。别试图找眼睛。”
小蘑菇低声提醒。
果然所有旷工都低着头,尽量把视线保持在自己平视或者是膝盖以下的位置,在最靠近那东西的脚边,有数名矿工手中握着尖锐的矛,他们站的很远,用尖矛去扔那怪物。
怪物并未躲避,也没有任何挣脱锁链的动作,它安静地呆在那片仿佛无穷无尽的空地中央,不知是蛰伏还是蜷缩着。
对此会做出细微反应,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它每一次移动笼罩住其脚下矿工……
大概一根支棱起来的乱羽阴影大约可笼罩五人。
那种阴影投下的黑暗完全不正常。
哪怕是应该被烛火照亮的某个角度,它也依然保持着绝对的黑寂,像是怪物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
被笼罩之处仿若直接从本空间分割抽离落入另一个空间,完全如致盲的黑暗与瞬间袭来的绝对肃静中,那些旷工完全动弹不得,仿佛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让他们被时间与空间分割,阴影中他们感觉不到时间与空间甚至是自己的存在,就好像一切都是他们不幸遭遇的一场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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