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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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匠给南扶光使了个眼神。
南扶光条件反射说:“我不。”
杀猪匠挑眉。
南扶光转头看了眼尾巴摇晃看似听得很认真的怪物,硬着头皮,屈指,假装面前有一扇门,敲了敲,道:【您好,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进。】杀猪匠掀了掀眼皮子。
南扶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杀猪匠,杀猪匠暂时放下手中写着剧本的纸张,冲她笑了笑,意思是:做得好。)
谢阿弟对我家大人整理的那些笔记与文献很感兴趣,在没有人愿意靠近大人的船舱的情况下他不请自来且一待就是一整天,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页页地阅读那些在我看来有些乏味的笔记,哪怕某页的内容满满地只是大人幼稚地抱怨东君大人很凶或者旧世主又乱来了之类的废话。
谢阿弟兴奋地告诉我们一些事。
(南扶光盯着杀猪匠塞给他的纸张,毫无感情地念:【我是沙陀裂空树枯萎之后,第一批诞生气旋识海的人,我希望以后能在修仙入道界发光发热。】)
啧,这话说的。
只要好好学习在哪都能发光发热的啊?
为什么非得是修仙界?
【第八日】
我喜欢听故事。
当然更喜欢听我家大人讲故事。
我听水手们说了一些东部大陆的事情,听说那里的人民生活富足,四季分明,五谷丰登……总之因为远离战争主战场,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有建造在山林中的宫殿,飞流清澈的瀑布,不绝于耳的鸟鸣,飞禽走兽自由栖息在山林。
他们将那称作“被神庇护”的地方。
我听到这种说法没忍住笑出了声,也许他们不知道,神确实来过,他创造又庇护过整个文明,但他已经离开了。
【第十七日】
航海真的好无聊呀好无聊。
也不知道我家大人是否后悔留下跟船。
(南扶光继续朗读:【东部大陆有许多修仙入道者建立起宗门,像云天峰那样好的地理位置一定也会有规模很大的宗门占据。】
杀猪匠微微笑:【我们是在云天峰落脚吗?】
南扶光:“……”
是个屁。
南扶光不知道杀猪匠到底有多讨厌云天宗,编个故事不忘记把他们编进来。
但按照剧本,她只能硬着头皮照本念谢阿弟的台词道:【是的呢,大人。】)
也许就是我家大人非常想见到的游猎民族。
现在那些冰原时期迁徙而来的人们或许已经成为了修仙界的翘楚,他们占地为王,并且专门为记录历史洪河设立一个高高在上的部门,以此不忘民族初心。
那将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虽然谢阿弟大概都是根据自己的猜测胡说八道,但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除了我,似乎我家大人也听得非常入迷,这世间的记录者只我家大人一人,也许有时候他也会感觉到非常的孤独。
孩童的话如此能够鼓舞人心,现在他也有些向往云天峰了。
故事到这里,一整夜暂且告一段落。
南扶光注意到杀猪匠手中的稿纸并不算太厚,也许故事并不算很长,也有可能是时间过于紧迫,他压根没有写完。
她大概了解这个故事的主要脉络,大概是在说很早以前,以沙陀裂空树枯萎前后为时间轴关键点,曾经发生过一场没有被记录的战争,战争参与双方各自占据不净海东西两岸。
最后双方休战讲和。
不净海西岸的一位负责记录的文官被邀请前往东岸,另一方的人承诺善待他,将这位文官用船只送往“不净海东岸的云天峰”,那里拥有一个非常古老的游牧民族,他们也曾记录世间发生的一切,也许会与这名文官发生共鸣。
文官上了船,孤独的航海中只交到了一个姓谢的小屁孩。
“这太荒谬了。”
在杀猪匠开始整理接下来的故事时,南扶光忍不住问,“这位大人可是缺心眼?吃什么长大的人能信这么离谱的话?东岸那些人将他留下只是为了得到一名人质!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他不该跟他们走的!”
杀猪匠闻言,手上整理稿件的动作稍稍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远处,原本乖乖蜷缩趴着的怪物歪了歪脑袋,它发出哀哀悲鲸孤鸣,悠长的声音又与方才情绪低落时重合。
杀猪匠整理好了新的纸张,展开。
【第二百三十一日】
无意中找到了这个本子。
再有几日我们就会到达东部大陆,现在我知道了那里的名字叫昆法大陆,大多数修士正在往那边聚集。
而不净海以西,是我们的人留了下来,他们给它了一个新的名字,弥湿之地。
大人最近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很容易疲惫,通常与我或者谢阿弟说不上几句话便要休息。
他总是一声不发地独自坐在船舱窗边发呆,我问他在想什么,他只说自己是在放空。
近日来也许是海上气候糟糕,大人的眼疾加重了——
东君大人知道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只有提起这件事时,大人会露出稍微不一样的表情,我确定那是拒绝谈起的窘迫。
【第二百三十五日】
双脚踩在陆地上的感觉很好。
今日因为“脚踏实地”而多吃了一个馒头。
【第二百三十六日】
谢阿弟近日很少再来找我家大人了,他好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每天都是要哭的样子。
昨日午膳时拦住我欲言又止、神秘兮兮,我问他怎么了,他却哭着跑走,好像有谁死了一样。
这个小鬼,真是晦气,下次见到他定要揍他一顿。
【第二百三十七日】
云天峰是一座荒山。
这里并没有游猎民族来过的痕迹。
【第二百三十七日】
东君大人是对的。
什么都不会被留下。
这本笔记也不会被留下来。
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姓谢的小子被强迫着亲手结果了这个文官。
——当神明的文官逝去,关于战争的一切会被强硬地抹去,从此,人们将不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苦难与荣光。
南扶光与剧本里的谢阿弟同样震惊到无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便拥有了如此巨大的共鸣,当段南扮演的路人甲,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她叫到甲板上,递给她一把剑。
【不是要出人头地吗?】段南按部就班、毫无感情地念着台词,【这便是你献上忠诚的第一步。】
南扶光几乎握不住那把剑,熟悉的剑柄落入手中再也带不来曾经的安心,她睫毛一颤:【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和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段南:【一开始就没有“说好”任何事。还不明白吗,这艘船永远不会有靠岸的那一天。】
【他只是个瞎子而已!】
【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瞎子,他是旧世神的文官。】
南扶光握着剑,求救般地转向不远处立着的男人——
杀猪匠的模样好像都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长纤细,样貌斯文,书生打扮的人立在那,他背着手,像一开始“他”推开那扇船舱的门,他回过头来时一样,冲自己微笑。
排山倒海般的背叛感侵袭而来。
演出必须结束。
结束时一定会有牺牲者。
这是大日矿山的“规则”,属于大日矿山的“禁制”。
南扶光将手中的剑以偏差要害的方式捅入面前那人的胸腔,在鲜血真正涌出时,她完完全全地入戏,血脉里叫嚣着的是背叛者的愤怒与耻辱,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念出了整个剧本的最后一句台词——
【大人,您可是去到了向往的梦想之乡?】
腥甜粘稠的温热血液用喉头涌出,那瘦弱修长的身影消失了,高大的男人握住雪白的剑刃,转过头,却是对那怪物道——
“那位大人,可是去到了向往的梦想之乡?”
忽然万里碧空骤变,黑云压城。
怪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空气之中的不明且无法解读的私语变成了孩童低语,“欺骗”“救我”“撒谎”“埋骨之地”等词汇碎碎入耳——
黑裂空矿石如大雨倾盆,铺天盖地地从拔地而起的怪物眼中掉落,它发出震碎天地般的悲声哀鸣,晶莹剔透的矿石源源不断地如潮水涌出。
段南握住镰刀三下飞至高处,镰刀“呯”地一声深深扎入矿壁,他道:“演出成功了,许愿。”
演出失败会被惩罚,反之,若成功演出,便可以向大日矿山许一个伟大的愿望,它一定会被实现。
大日矿山最深沉的禁制正在启动,发挥作用,空气仿若都在嗡鸣,仿若古老的力量在被唤醒。
南扶光在怪物一脚踏出矿山凹槽时,看见“阴阳镜像界”的符箓里世界空间完全展开,从逐渐远去的人们惊叫声猜测大约还有最后一点儿矿工就可以完成整个避难——
她只再需要一点点时间!
“愿望是世间再无大日矿山!所有人安全离开!”
“成交。”
从天空中,镌刻着「翠鸟之巢」标志的腰坠与大日矿山矿灯造型腰配从天而降,南扶光张开双手接住它们。
霎时,南扶光耳边有琉璃落地碎裂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强行被拉扯蹦断——
温暖而熟悉的暖流崩腾入识海,力量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许愿结成,大日矿山的禁制解除。
一只手拖拽着胸口往外流血的杀猪匠往角落挪动,脚下堆积的黑裂空矿石越来越多,很快几乎没过她的大腿,她肩上压着死气沉沉的男人,几乎要被压的透不过气——
“它要出去了。”耳边,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别管它了,”南扶光微微偏头冲他吼,“管管你自己!”
“人还没撤完。”杀猪匠抬起手,略微粗糙的手捏了一把近在咫尺的柔软的耳廓,“我被捅这一剑……不能白挨。”
南扶光只觉得耳尖被捏的火辣辣的,来不及骂人那人的手先一步无力垂落,她喉头哽住,眨眨眼:“我没杀过人。”
杀猪匠:“嗯。没有。”
南扶光停顿了下:“你不许成第一个。”
杀猪匠轻笑,道:“嗯。不成。”
他开口说话时,血滴到了南扶光的脖子上,温热粘稠的触感让她浑身的毛孔都惊悚地打开了,她小心翼翼将男人放在角落,又挡在他跟前,抬头看向已经迈出矿坑的怪物。
南扶光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符箓,一张下品离火符,附着一点最多当火源使用的火元素,还有一张黑金色的符箓,乃除却“阴阳镜像界”之外南扶光唯二所剩顶尖符箓“沙门二十四路小钥匙”,用于召唤。
大能所用,可召唤上古神兽。
曾经被宴几安判定,南扶光可能用完连只会喘气的东西都唤不出来——
若招不出来……
“咱们可能要死一块了。”
“多多可能会把我们合葬在一起,只用一块墓碑。”杀猪匠捂着伤口,因为疼痛喘气不匀,眉眼却笑的弯起来,“他觉得我们是一对。”
南扶光确定他在威胁自己。
以至于发言如此歹毒。
面无表情地抬手,她将那张离火符狠狠拍向自己的右手,而后转身,将那张“沙门二十四路小钥匙”摁在杀猪匠沾满了鲜血的手上——
“反正流出来那么多,别浪费,借来用用。”
男人“唔”了声,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南扶光使用右手,将那符箓摁在地上!
“啪”地一声,紧接着金色阵法于其脚下如同盛开的梵莲逐渐扩展开,金光闪耀,有灵气充裕,狂风卷降,山摇地动!
天边不见耀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间,自金光阵法间,一巨兽伴随光辉降生——
长吻立耳,额心独目,其状大体如白狐,然有九尾十二翼,翼展如屏障,可遮天蔽日,九尾其上又皆具一目,怒目狰狞,道光普照。
九尾翼狐发出兽鸣,腾空而起,又从天而降,摁住那脱离矿坑的怪物。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因此产生龟裂,翻涌的黑裂空矿石如海浪卷起,两个巨兽撕咬缠滚至一处——
阵法中央,云天宗大师姐可以说是极致懵逼,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召出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轰隆”巨响, 尘烟四散,震耳欲聋!
大日矿山本土的怪物落了下风,它不再发出那种具有威胁的可怕叫声,又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小动物呼噜声, 被体态灵活的九尾狐轻而易举地摁在了地上!
罡风起, 闻剑铃。
大日矿山禁制解除, 如同笼罩在其上空屏蔽锁链打开,天光渐亮,天边有四十九阶金阶悬浮空中,每阶皆有金光璀璨——
云上仙尊执羽碎剑踏金阶从天而降, 身后跟随数十名云天宗内门阵修弟子, 浩浩荡荡。
“列阵!”
云上仙尊嗓音清冷, 在这嘈杂混乱之地却如洪钟,响彻天际。
云天宗弟子得令掐诀, 整齐划一, 以化仙期仙尊为阵眼, 结穹罗地罡阵,天边有对应金光阵法出现——
当云上仙尊执剑向那怪物猛坠,如神织之网也随之倾覆而下!
山体摇晃,巨石掉落,整座矿山因为两只巨兽颤抖如今又有修士加入而动荡不已, 瞬间眼前视线为尘土蒙蔽!
猛呛几息,又被绕刺得睁不开眼, 南扶光来不及思考那鹿桑小师妹一个剑修是否混在阵修队伍中, 否则宴几安带她前来作何……
只是当下因为有了外援,自顾自松了一口气。
强提的一口气松懈,当即便狠狠摇晃了下, 右臂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因强行砸入离火符、将身体作为召唤时载具导致严重灼伤,剧痛难忍……
南扶光痛哼几声,还为自己在召唤古兽这方面超常发挥而感到一丝丝欣喜——
也许她就是考核型选手呢?
平时不太行,关键时刻就行了的那种。
“虽然不知道召唤出来的是哪路神仙,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的《古生物学》和《沙陀裂空树,生物起源》是不是其实都翘课了,不然没道理这接二连三的——”
云天宗大师姐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过身,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只见身后,原本她放下杀猪匠的地方此时不见人踪,几块巨大落石取代他原本所在之地,乱石之下,她什么也看不见。
南扶光大脑有一瞬空白,就像整个人于高处踏空猛坠,心跳骤停。
下意识往那方向靠近,此时手腕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一把扣住向后猛拽,她踉跄后退——
“大师姐!”
耳边传来少女焦急紧迫的呼声,南扶光回过头便对视上满脸紧绷的小师妹,后者一手执剑一手捉住她的手腕。
一声巨响,伴随着穹罗地罡阵落在那怪物身上,挣扎不断,被南扶光召唤出来的九尾狐也被一同网罩其中,两只怪物一同撞向山体,一块巨石落在了南扶光原本站的地方!
“大师姐!师父让我来找你,我们快走!”
鹿桑叫了声,将南扶光唤回神志。
不远处,九尾狐一口叨住雪白怪物后颈脖。
怪物被撕扯得绒毛凌乱,后首有金眸缓缓睁开。
右手的灼烧感瞬间仿佛无理由再次放大,瞳孔微缩,南扶光甩开鹿桑的手,又劈手抢过她手中的剑——
她不知其他剑修本命剑落入她手中是什么感觉,剑柄与剑身同样冰冷,沉重如玄铁,灵魂深处因为不契合的强行使用而震动颤栗……
她抬手劈开眼前巨石,尘土飞扬间她又怕看见血肉模糊的痕迹又怕什么也瞧不见——
然而果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看不到那杀猪的身在何处。
在鹿桑焦虑又无可奈何的呐喊声中,身后怪物们缠斗撕咬声从未停歇,鹿桑来不及抢回自己的本命剑,一边问她“在找什么所有人都已经进入阴阳镜像界”,拖拽着南扶光也往张开的结界中去……
南扶光任由她拖拽几步,握剑右手猛地一抖,伏龙剑落地,南扶光反手握住鹿桑的胳膊:“等等,还有人——”
“大师姐。”鹿桑弯腰捡起伏龙剑,望着面色苍白的云天宗大师姐,灵动双眸里闪烁着悲天悯人,“再也没有人了。”
“不——我……”
此时,远处不知谁的一声呐喊打断了南扶光。
“仙盟的人到了!是仙盟!「翠鸟之巢」!”
南扶光与鹿桑具是一震,双双回过头。
天边有一艘浮空巨船犹如庞然大物出现在大日矿山上空,八枚主帆,二十四翼飞桨,上有沙陀裂空树纹样托举九日纹章图样,正是仙盟标识。
无数团高阶修士化作光影出现于船舷,高高在上俯瞰地下混战,由远至近,以比方才云上仙尊降临更大仗势从天而降——
打头阵那人周身笼罩金光中带有粉彩,模糊身影中南扶光只能勉强窥见其为少年模样,高挺鼻尖与苍白肤色初露一隅,再不可见其貌。
「翠鸟之巢」天降如救世神兵。
与此同时,南扶光因为精疲力竭、右手灼痛传递至心脏有一瞬间恍惚,狠狠摇晃了下,鹿桑惊叫声中一把搀扶住她,强硬将她拖拽至阴阳镜像界中去。
进入阴阳镜像界,外面的世界便再也不得而知,里世界内一切如昨日,是众人最熟悉的大日矿山往日情景。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明知道不可窥见外面世界发生什么,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不妨碍他们站在边缘地带探头探脑……
不分矿袍颜色,甚至再也不分监护者与矿工之差,他们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外面发生了什么,怪物有多可怕。
最后进入里世界的人们高声强调怪物有两只,后来的那只看似比较厉害,惹来南扶光身边的少女频繁窥探,视线从云天宗大师姐紧绷的下颚扫至她无力垂落身侧的手臂,来来回回扫视数回,崇拜又好奇般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那只……古兽,是大师姐召唤出来的?”
大师姐不是剑修吗?
可她手里没剑。
南扶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我的手很痛,别和我说话”,便自顾自地走开到一旁,在某个角落来回徘徊。
鹿桑注意到那便是他们方才来时的方向,南扶光曾经在那里找过一个人,当时那只有巨大落石不见人踪……
而在里世界里,那里也只有数排土坯房。
无论她找的是谁,也许那人凶多吉少。
思及此,鹿桑的眼神又转而充满了同情,她深呼吸一口气想要靠近南扶光让她歇一歇,此时又被另外两个身着大日矿山矿袍之人抢先。
身着蓝色矿袍为同龄少女,黄色矿袍的则完全是个孩子,他们围在南扶光身边,小孩仰视着她一言不发,唯有双眼异常明亮;
蓝色矿袍的黑发扎辫少女则抬手,拍拍南扶光脸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问她:“看你失魂落魄,莫不是把你情郎整丢了?”
南扶光脸色变了变。
鹿桑也跟着一愣,大师姐明明为云上仙尊道侣,现下云上仙尊在外苦战,怎的,她居然真的有所谓情郎?
有银见南扶光脸色不好看,整个人犹如强撑一口气,沉迷数瞬不再追问那男人下落,干巴巴地说了句“生死有命”,不再言语。
但她也守在南扶光身边,没有再走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数个时辰,突然从人群中爆发出欢呼的声音,阴阳镜像界被打开,数团身影从外走入。
“结束了,结束了!”
“那怎么说呢,现在该如何?那怪物死了?那便再也没有黑裂空矿石产出,我们待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能回家了吗?”
“我要离开这里,这该死的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愿意多待了!”
“啊,看啊,那就是仙盟的人吗——”
从外进入之人,肤色苍白,金瞳白发,长着张与段南极其近似的少年面容,唯有一头发一半剃成狼青,背后没有背镰刀,只腰间挂一盘风水罗盘阵似神兵。
神兵下方有一化成灰南扶光也认识的挂坠,五色金丝绳围织一人盘坐掐诀道法之相,背后巨鸟展翅又呈树枝状,所镶嵌七色彩色宝石质地各不相同,正是「翠鸟之巢」信物配饰。
当段南跟上此人,立其身侧,除却段南身上没有再出现同款的「翠鸟之巢」配饰,不同发型,其余几乎一比一般复刻,很难不让人立刻猜到,那率先出现的少年大约正是传说中的杀人利器其二,段北。
段北作为兄长,担「翠鸟之巢」指挥使一职,正的,职权比段还南高一阶。
此时无数身着「翠鸟之巢」的人如鱼贯入,沉默而有序自周围排开,大部分围上来询问“官爷,咱们接下来何去何从”的矿工与监管者都被无声围了起来。
旷工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所以,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是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的时间。
人群中,唯有南扶光站在外围,看着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阴阳镜像界”未被打开,宴几安与云天宗弟子未进入此地,不知道战损情况如何,「翠鸟之巢」的人不收拾战场进入里世界作何?
南扶光想要上前询问外面情况,站起来便是一阵脱力的天旋地转。
她摇晃往前迈出一步便被有银拉住,少女冲着她摇摇头,单纯说了句“你需要休息”,也跟在南扶光身边的鹿桑连连点头。
不远处,聚集的矿工越来越多,他们纷纷向「翠鸟之巢」的人讨要说法,述说大日矿山的苦难与不公。
“想回家了哩!”
“再也不来了。”
“都是骗人的,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了,立很多奇怪的规矩,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每旬都要死人的,该死的戏剧节!这是违反仙盟律法的吧?”
“别说了别说了,看见这两人如出一辙的长相了吗,蛇鼠一窝的,别指望讨回什么公道啦……要我说啊,官爷,您就发一些遣散费于我们,我们安静离开便是。”
“是需要一些赔偿的,这么些年仙盟不管不问,光是监管者在这山高皇帝远的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
提到监管者,段北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他转身看向段南,兄弟二人一母同胎,自是有默契在,眼下只是一个眼神,便知他只是想问段南眼下如何处置。
“戏剧节成。”段南垂下眼,“成愿者许愿,放诸人离开,要履行此愿。”
声音不高不低,但是足够传递到现场闹腾的矿工们的耳朵里,大概没想到在他们眼中向来残忍的监管者会有如此发言,他们一下子没有了声音。
段北似乎并不意外段南这样说,他这个弟弟,向来遵守规则,当年在「翠鸟之巢」也是如此,多少总是讨不了同僚的喜欢……
段北冲着段南沟了勾唇,露出一个微笑。
段南此人,极近刻薄与冰冷,南扶光多见其冷漠阴暗,不动如山的冷漠,最多冷笑嘲讽,从未见过那张脸上出现过类似“微笑”的模样——
愣怔间,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此番折腾也不算白费,段南遵守承诺,顺应大日矿山成愿规则,那么……
南扶光微微睁大了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北那纤细的手穿过段南的胸膛。
黑红的血液粘稠于指尖滴落,来自「翠鸟之巢」的上位者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丝毫的动摇,也仿佛兄长对年幼的胞弟总是包容任性,他嗓音温和:“不可以,大日矿山永远只能是个秘密。”
反转似乎只是一念之间,或者一念未曾有过。
段北语落,阴阳镜像界内瞬间被「翠鸟之巢」的人围住,无论是矿工或监护者,人们在瞬间的愣神之后,终于在眼中被段南血染红后沾染上了恐惧——
“喂,有没有搞错,我们这些修士……”
一名监护者话未说完,便被「翠鸟之巢」的士兵拧断了脖子。
段南死了。
杀猪匠不知所踪。
宴几安与宗门师兄弟姐妹还在外不知下落。
「翠鸟之巢」众人,仙盟,或许根本就不是来救援的。
凌乱的奔跑声,崩溃的呐喊声,一切突然陷入了完全两极的崩溃中,南扶光完全懵了,她看着鲜血从段南口中涌出,转过头来,精准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眼睛——
那双眼中一如既往平静如湖水,冰冷而深不见底,直到金色的异瞳光芒不再,似有固执也有完全的释然,至那光芒完全黯淡,转为死灰。
一只手从后轻轻扣住南扶光的肩膀,她转过头,只见有银沉默地回望她。
在她们身后,奔走无力试图逃窜的人们乱成一团,唯有阴阳镜像界好像变得透明了,里世界申时刚过,大日矿山黑夜降临,许久未见的苍穹旷野星垂……
南扶光眼前亦如戏剧落幕,彻底黑暗下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境中也是混乱一片,极致炎热的夏日不知道为何下了鹅毛大雪,天降异象,大日矿山白雪皑皑。
南扶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土坯房,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脸上,一转头,小男孩葡萄似的黑眼眨呀眨地望着她,相对无言。
“醒了。”
他像是对南扶光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南扶光翻身坐起,适应了猛起的晕眩后,发现小男孩退到一旁,安静且乖巧地望着自己,她闭了闭眼,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很快她意识到那冷并不是来源于骨髓中,而是……现实意义的真的好冷。
提起从身上滑落的被子看了看,南扶光从床边落下,一眼瞥见窗棱半开,窗棱下有一层不薄的积雪,她愣了愣。
绕过小尾巴一般,沉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她来到门边,推开门,大日矿山景象颠覆从前——
一切都是银白色的,铺天盖地的雪覆盖了一切,焦褐土地不见,铁轨深埋雪中。
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寒风吹拂至脸上,雪子落下打在墙壁或者窗上发出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