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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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杀猪匠看上去比那天状态更差。
一只手横着随意搁置在腹部, 以南扶光金丹中期修士五感竟几乎不能寻他的鼻息,汗水凝结成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 滚入短打交错的衣襟, 那处已经湿了一片。
南扶光愣了好一会儿, 甚至没敢进屋,沉默半晌,问:“什么情况?你又要生了?”
像是听着响了才注意到有人靠近,正闭目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或者半昏迷的人睁开了眼,他瞥了一眼门口, 背着光的云天宗大师姐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唯独一双黑得发亮的圆眸生生望过来。
“从辨骨阁回来就这样。”男人嗓音低沉,语气很淡, “明日会好。”
他要是还像上次那般有心情矫揉造作, 反倒还叫人放心些。
那暗含隐忍的沙哑嗓音,略微不耐的语气,像是锉刀石在南扶光耳骨摩挲, 别扭又让人不舒服。
南扶光松开了快被她硬掰下来的凸起石块,抬腿迈入洞府,迅速靠近他。
当云天宗大师姐“呼”地在榻边蹲下,她清晰地看见杀猪匠蹙起眉,干脆翻了个身,背对她。
南扶光不依不饶地弯腰凑过去:“怎么回事?因为下午在辨骨阁放了血?”
杀猪匠沉默了很久,才言简意赅道:“就放了一滴。”
他的语气大概是在真诚的请求她别那么荒谬。
南扶光哪儿懂这些,满脑子都是“脆弱五灵根”“到底为什么要折腾凡人”“宴几安你要背人命了”“我也不是好东西”形成的漂浮字体在脑海中滚动循环……
蹲在榻子边,她有些不知所措。
手指都快绞断了,她咬着下唇沉默瞬息,站起来:“我去给你问药阁拿药,这些天他们受我恩惠,或许会稍能好说话些——”
她说着要往外走。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一把从后面捉住。
南扶光回过头。
对视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原本她以为是杀猪匠又要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没想到男人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脸,而后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下山遇见什么了?”
人的心理防线大概崩溃只要一瞬间。
原本是没事的,南扶光觉得自己一切还好,完成全受得住这操蛋的一切,但这一刻像是有高墙坍塌具象化,“轰隆隆”地倒下来碎石砸的她头破血流。
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短暂的失声。
想要敷衍过去,奈何此时此刻的男人一扫病人应该有的模样,用那双仿若能洞察一切的双眸望着她。
——我害死人了。
——我害死了很多人。
——一整个村子,几十人,因我陷入混乱,他们说我是灾厄的信徒。
“我有一个朋友。”
淡色唇瓣被咬的留下深深地齿痕,她面无表情缓缓道,“她自以为是,违规使用法器,造成无法挽救的意外事故,她可能因此会被扔到地界去牢底坐穿……她想着去自首之前,先回家看看自己养的宠物吃饱喝好了没有,结果回到家发现,她遭到了报应,她的宠物好像也随随便便地就要死掉了。”
“……”
“她好倒霉啊,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南扶光笑了下,尽管那皱在一起的五官比哭还难看。
“好像,好像真的是个瘟神,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就没有过什么好运气。”
眼泪出现了,亮晶晶地却只是堆积在眼眶里却强撑着没有掉下来,模糊了视线。
“哪有人一直倒霉呢,这太奇怪了,你说是不是?”
杀猪匠沉默片刻。
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面前的人失魂落魄,却也不知道为的是那一口气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咬着牙眼红成了一片,唇角可怜地上扬。
他本不该管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或许是当下的气氛实在过于怪诞,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本能地想要触碰。
那惯握杀猪刀带着薄茧的手伸向她的肩膀,想将人拉至身边——
然而指尖碰到她的肩时,隔着布料触碰到温热体温,恰逢她抬起头看过来。
在她泪眼朦胧却异常晶亮的眸光中,他的动作被强停。
那大概是谁也没注意到的瞬间僵持,先动的人一败涂地。
大手最终落在了她的头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被弄得有些凌乱的柔软长发。
“再强调一下,我不是狗,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死掉。”
他语气倒没什么异样,只是听上去相当无奈。
“天塌不下来。”
“你别哭。”
故事到这里真的还算温馨。
然后就轮到了丢人的部分。
南扶光站在云天宗宗门大殿,面对宴几安、谢从以及几位「翠鸟之巢」派遣来带她入玄机阁出差的人,心生感慨今日未免太过漫长,别人碌碌无为半辈子怕是不如她一天精彩。
早上剑指云上仙尊,弑师证道,以此荣升金丹中期;
中午见证三界六道第一风云雷动五灵根诞生于世;
下午蹲在房梁上亲眼目睹人食干尸,人食人,如此炼狱情景下,她放倒一大片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太阳落山前,她站在了宗门大殿,准备坐牢。
“……”
是挺想一头撞死的。
早上的她有多意气风发,此时此刻就有多结巴,她向对面的数位随便站出来哪个都能决定她生死之人,详细陈述自己在东极村的所作所为。
说到挂上捕梦网后,那些疯癫的凡人虽安静下来但将死未死,情况大为不妙时,她的下巴几乎都快贴到了胸口上。
说完了,大殿内陷入死寂。
对面一众长辈与官方执法人员沉默,南扶光难过又羞愧,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头皮好像都炸开了,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心想看在她之前同样的操作至少暂时缓解修仙界危难,加之她自行坦白自首,希望组织从宽处理——
她真的不想牢底坐穿。
沉默持续得让南扶光觉得很煎熬。
长久的无人应答让她有一种死寂已经持续又一甲子的错觉,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翠鸟之巢」的执法者,发现他们统一扭着脑袋在看宴几安。
顺着目光,惶恐不安的瞳眸跌入云上仙尊眼中,后者双目目无波澜,顿了顿,言简意赅:“你说了,那些凡人只是将死,并未死。”
云上仙尊一开尊口,仿若一锤定音。
在南扶光愣怔中,突然间,云天宗大殿内的气氛就变了,除却她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那「翠鸟之巢」的执法者更是眉开眼笑,对南扶光道:“仙尊所言甚是,甚是。区区一些凡人,又是以救济苍生如此为前提,又没真的闹出人命,扶光仙子切莫为此困扰,并不碍事的。”
谢从没说话,看看执法者又看看南扶光,见后者小脸煞白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最终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骂她行事鲁莽冲动,做事之前不知报备。
南扶光又低下头,磕巴着道歉,谢从摇头直言“子不教、父之过”,她之所以这般便是云上仙尊也有错,让她回桃花岭好好抄经思过。
“哎呀,谢宗主莫急,年轻嘛,修仙界现如今倒是就差这些年轻修士的‘鲁莽‘了,我看畏手畏脚也未必好。”
执法者笑眯眯地摆摆手,“如有需要,这边可以给扶光仙子补一张前往东极村的派遣许可令。”
后面这话是对宴几安说的。
宴几安不置可否,看向南扶光,像是在无声询问她需不需要。
整个过程就如上述这般,完全轻拿轻放。
无论是处理过程还是结局都轻描淡写到南扶光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一时间没有反应,手却落入另一只有些冰凉的大手中,云上仙尊俯身靠近,有些担忧又有些好笑地望着她,问:“吓坏了?”
确实是吓坏了。
但现在是另一种概念上的吓坏。
南扶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仙尊手中抽出,抿了抿唇。
看似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然而此时她脑子乱糟糟的,总觉得这样的结果虽看似不错,但并不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反正她没办法为这“额外的法外开恩”感到一丝丝欢欣鼓舞。
南扶光再次回到桃花岭,已是暮色降临,月上柳梢头。
晚课的弟子陆陆续续从学堂出来了,膳食堂也关上了门,只有杀猪匠还在桃花岭等她,那架势仿佛是一个濒死病人在等一个死刑犯人,他等她一块儿用完最后一顿断头饭。
隔着桌子上的昏暗烛光,两人双双对视,南扶光只是干巴巴地说,我没事了。
弄了点晚膳剩下的花卷两人分了,全程吃的很安静,杀猪匠几次看上去欲言又止都被她比蚌壳还紧的嘴强行憋了回去,南扶光不肯说下午发生了什么,只说不能告诉他,他听过之后只会更讨厌修仙入道人士。
“什么意思?难道是你下午出去屠了一整个村落,然后仙盟说没关系?”
“……”
南扶光差点把手里的花卷扔他那张一无所知又神预言的俊脸上。
睡前强行打开柜子找了手上最好的丹药强迫杀猪匠吃了,让他再次强调自己不会随便死掉,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睡。
说是沾着枕头就昏过去也不过分。
半夜她口渴又醒来了次。
醒的时候脑子里一边迷迷糊糊在想”上一次半夜醒围观了一场狂猎半夜醒一般没什么好事”,一边往外间摸去,她记得茶几上还有一壶茶,秋夜喝有些凉但聊胜于无。
一切的深夜狂想于她一脚踩在粘稠的液体上时结束。
那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脚感让南扶光浑身一僵,同时一瞬间五感全方位属性,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大日矿山,那个挂满刚剥下来的热腾腾狐狸皮的膳房。
桃花岭洞府前所未有的被血腥味灌满,南扶光瞌睡醒了转过头,一眼就看见平日杀猪匠盖身上的薄被已经吸满了血,团成一团堆在那。
她张了张嘴,想要尖叫。
声音还未发出,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温度堪称滚烫的大手,从后一把捂住她的嘴——
这一下将她三分之二张脸都捂住了,只留下一双因为惊恐瞪圆的眼在外,无措地缓缓睁大。
“嘘。”
耳尖喷洒热烘烘的气息。
环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因为身后高大身形的贴近而浓郁到近乎让她窒息,男人修长有力的指尖近乎有些粗暴地掐着她的脸,她不敢去细细思考脸上的粘稠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听见他的喘息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
“我放开你。”男人嗓音沙哑,“你别出声。”
南扶光僵硬地点点头,与此同时意识到,相比起恐惧,她现在更想要飞快的转过身确认身后人的状态。
他放开了她。
她第一时间转身。
还未站稳怀中就被投递一个圆滚滚、沉甸甸的东西,她猝不及防只得条件反射伸手抱住,被那重量坠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好在杀猪匠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冷月如霜照入洞府,室内光线很暗但并不妨碍修士实力绝佳,南扶光低头,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怀中之物:
一头粉嫩嫩、软乎乎的小猪。
占满了血的大手伸过来,随意地拨开小猪后脑勺上某一戳过长的毛发,露出下面一只紧闭的独眼。
南扶光曾经在大日矿山见过类似构造的器官,只是拥有那个器官的生物和此刻正拼命往她怀里拱的小猪造型差了十万八千里。
过分震惊中仿若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南扶光大脑一片空白地抬起头,无比茫然加完全懵逼地望向杀猪匠。
后者拢起了沾满血、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洗洗还能穿”成就的黑色短打,惨白月光下,面色看着比下午时更难看,语气倒是淡定。
“生完了。”
“父子平安。”
南扶光:“……”
您不是说天塌不下来的吗,那现在这算什么?
猪就是一只普通的猪, 油光水滑,粉嫩异常,蹄子修得干干净净的一只猪。
杀猪匠身上的血没弄脏它一根粉色猪毛。
如果不是怀中生物脑门上多了一只不同寻常的眼睛,南扶光真的会怀疑这杀猪的是在大半夜搞抽象、哄着她玩。
而此时此刻, 抱着那只猪仔, 她放也不是, 尖叫着扔出去(很想)也不是,像是被人施展了石化咒术僵硬立在原地……
最可恨的是,当怀中的猪仔过分手感绝佳地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把沉甸甸热烘烘的脑袋埋进她腋下时, 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用一种开奖开到心仪产品的语气宣布——
“是壮壮。”
南扶光想她大概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
否则怎么会如此?
好端端一位出门两脚不沾地、万人敬仰的仙子姐姐, 如今沦落到和杀猪的同吃同住,这就算了, 最后她不负众望地养上了一头猪。
放眼三界六道, 修仙界饲养灵兽甚至研究灵兽的御兽之道也并非冷门专业, 但人家养的都什么?
天上飞的展翅扶摇八万里!
水里游的清泉一跃生辉月!
地上跑的千里之蹄踏阴阳!
她南扶光,堂堂云天宗大师姐,妙龄仙子,伟大的金丹中期,万人敬仰, 仙界崇拜新人救世主,连「翠鸟之巢」执法者都客客气气唤她一声“扶光仙子”……这如花一般的年纪本应该至少坐在六匹独角四蹄有翼白驹拉的銮轿华丽从天而降, 震碎所有人——
可她只得到了一头猪。
这猪本质上还拧断过她的脖子。
南扶光想不通剧情的发展为什么是这样的。
“我桃花岭, 只留一只宠物。”她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响起,“你考虑下一会儿你和它谁从悬崖边跳下去。”
怀中的小猪“哼唧”一声震惊地把脑袋从她腋下拔了出来。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嗯”一声将慈爱视线从猪仔身上挪开抬头惊讶地看向她。
然后一人一猪的眼神在最终很荒谬地变得如出一辙,漆黑且充满谴责。
南扶光:“……”
南扶光:“算了, 突然一个都不想养了,建议你俩一块上路。”
猛灌几口冷茶,南扶光以震碎宇宙的力道将茶杯摁回桌子上,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猪仔往杀猪匠怀里一扔,她转身踢着正步回房继续睡。
闭上眼她想到的是杀猪匠流那么多血会不会死,转而又想到并不会——
他甚至还有力气用眼神道德绑架她。
看上去简直还能祸害万年。
再睁开眼,已经接近辰时,外头雾蒙蒙的又洒着一缕柔和的晨曦。
云天宗大师姐掀开被子坐起来,顶着张冷酷的脸复盘了下昨日发生的一切,光这个过程便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她顺道将其划入“人生最讨厌的一天”排名第一……这个排名很有意义,比如若有天她不幸坠入奇诡魔境被迫无限重复昨日经历,在选择努力逃出生天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面无表情地洗漱,面无表情地来到外间,除却铺天盖地的血被打扫干净,一切还跟她离开时一样。
茶几上,一空陶瓷茶杯倒扣而置,杯子边缘被硬生生砸出一个缺口;
只剩一半凉茶的茶壶在茶案边缘;
榻子上隆起一座小山,被子下男人睡得很沉。
南扶光在走过去把他一脚踢醒和用剩下的凉茶把他浇醒之间选择了放轻脚步,如同一只猫般轻盈又偷感极重地窜到榻边,她伸手拎起杀猪匠盖在身上的被子一脚——
这人没醒。
还有呼吸。
身上穿着她放在柜子深处的那套短打。
捏着被角的两根手指因为面部迅速升温、心脏跳动过速导致手脚麻木而受到影响,鞋子里的脚趾在鞋面扣出了三室一厅,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藏的那么好的衣服这人上哪将它掏了出来……
他会不会边掏衣服边骂她变态啊?
如果有人偷藏她衣服她一定会骂的。
神形具受打击她有呼吸不畅嫌疑,在她的鼻孔拼命挣圆吸气时,从男人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一团圆滚滚的东西拱啊拱,最后从南扶光掀起的那一角供出个小猪脑袋。
手一抖被单盖住它,猪仔甩甩脑袋拼命露出自己的黑漆漆绿豆眼,终于看清楚蹲在榻边的人是南扶光——
黑漆漆绿豆眼变成了荷包蛋泪眼。
(大概就是从这样“·_·”变成“QAQ”这样)
南扶光:“……”
一根手指戳了戳湿润的猪鼻子,云天宗大师姐面无表情地问:“你现在哭掉的还是黑裂空矿石吗?”
壮壮:“Σ(?д?lll)!”
这个女人是魔鬼!
显然还对昨夜凶神恶煞命令它去跳崖的场景记忆尤深,惊恐叠加小猪仔看看洞府外掩藏于浓白晨雾里的悬崖峭壁,又转过头看看面瘫着脸的南扶光——
当机立断,它过扭头,拼命用猪蹄开始抛杀猪匠的胸口,示意他起来。
它只是一只猪仔,它承受不了太多。
杀猪匠整齐穿在身上的短打被小猪蹄掀得乱七八糟,衣领松开露出清晰的锁骨与一片走向毫不含糊的腹肌……
男人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沉吟,大概是被从深层睡眠中强行开机,半瞌着还带着浓重疲倦与睡意的双眸,他翻过身,与蹲在榻边的云天宗大师姐四目相对。
南扶光心想这人眼睫毛长得犯罪。
“杀猪的,你怎么还活着。”
没有回答。
猝不及防一只大手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挽起毛茸茸的发顶。
温热宽厚的掌心摩挲她的碎发发出“沙沙”的声音,明明睁着眼然而神智并不太清明的男人打着呵欠,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炽砂滚烫过。
“日日吗?让我再睡一会。”
小猪仔的脱离大概还是耗费了杀猪匠一些精力,他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接错过了早膳。
南扶光身位金丹中期修士,身体已然出现了去肉体凡胎化的状态,几顿不吃感觉不到饥饿,索性到桃花树下打坐调息。
一番周天运转结束,再睁眼时便看见斜对面洞府门前,洗漱完毕的杀猪匠斜靠在门边远远望着她——
壮壮挂在他的胳膊上,脑袋被他大手托着……那么圆润的小猪仔,他拎着它轻轻松松,任由它四肢蹄子快乐的在半空中瞎划拉。
他恢复的倒是快,好像昨夜流干了半个身子血的人不是他,此时此刻面色已然比前几日都看上去有精神。
“午膳,仙子姐姐。”他懒洋洋道。
南扶光招出青光剑,正欲往上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指着挂在他手臂上的小猪,问:“它也去?”
杀猪匠发出困惑的一声:“你不喜欢?”
首先,膳食堂那是用膳的地方。
其次,道士又不是和尚,不用忌口,你确定这只小崽子想看见自己的同类被切片和辣椒搭配胡萝卜一块儿躺在盘子里?
南扶光沉默地望着他,希望他聪明点能自己想到。
男人见她不说话,却以为她在无声的拒绝,微微一愣怔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望着她,挂着小猪的手往后缩了缩:“抱歉……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它。”
南扶光抿起唇。
“它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凶残了,在我的肚子里学会了礼仪。”
南扶光心想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杀猪匠看她一脸抗拒,倒不勉强,勾了勾唇,温和道:“是我自作主张了,是我昨日看你昨日情绪不好,单想着或许有只小动物在身边能够开解一些——”
南扶光:“……”
杀猪匠:“没事,我先把它放下罢,晚点送它下山。”
南扶光:“行了。”
杀猪匠:“嗯?”
“去去去!行了吧?!去!”南扶光忍无可忍地踢了一脚悬空在身边的青光剑,“带它去!去膳食堂!吃辣椒小炒肉!”
待杀猪匠将瑟瑟发抖的小猪递给南扶光,她黑着脸接过,两人踏上青光剑,身后的人扯了下她的头发,语气真诚:“那一会还要不要把它送下山?”
倒霉的只有壮壮。
小猪仔因为身上猛然收紧的细胳膊发出不堪负重的哼唧声。
抱着一团粉嫩小猪仔步入膳食堂的第一时间,南扶光就受到了全体注目礼。
桃桃叼着张烧饼蹿上来,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日日师姐,这是什么?”
有的人脸上无比镇静,实则已经死去一会儿了。
南扶光道:“猪。”
桃桃“嗳”了声,震惊极了,看看南扶光又看看她怀中的小猪,想破脑袋想不通大师姐上哪弄来这个东西,宠物么?可是哪个修仙入道的女修不是养些漂漂亮亮的灵宠?
怎么、怎么养了只小猪啊?
桃桃把不解写在脸上,并且下意识看向跟在南扶光身后踏入膳食堂的男人,这个人昨日在辨骨阁测出五灵根的事已经传遍宗门——
师姐还没赶他走么?
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好看。
可是五灵根嗳……好没用噢!
这猪是他送的吗?
南扶光拍拍桃桃的肩,带着一丝丝警告单手指勾着小丫头的下巴将她直勾勾盯着杀猪匠的脸拧回来——
桃桃猝不及防抬眼与她对视,只见云天宗大师姐眼底无波澜,也没有太多的温度。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想法被洞悉,桃桃猛地出了一背冷汗,缩了缩脑袋:“对、对不起,大师姐……我——”
南扶光摇摇头,而后与她擦肩而过。
拎着怀里的小猪仔跟一脸风中凌乱的膳食堂大娘正常拿了吃的,南扶光又额外要了碗莲子小米粥,从膳食堂大娘脸上的表情来看,云天宗大师姐猜测,擅自携猪入膳食堂行为让她本人在大娘那的风评大概已经跌至谷底。
以后就崩幻想取来的白米饭下面埋着肉了。
周遭投来的目光过于惊悚,南扶光好不容易找着角落有个空位,因为桌子过于破破烂烂平日没人肯坐,刚挪步过去,她怀里的那一团东西就开始蛄蛹……
沉甸甸的。
徒手可掰千斤铁的金丹期修士居然有些抱不动它——
踉踉跄跄被小猪崽子蛄蛹的力道带到桌边,两只小蹄子已经在拼命踹想往桌上落。
“你还想上桌?”
压低了声音,南扶光顺势给那撅上天的猪屁股一巴掌。
“啪”地一声。
手感极佳。
突然理解这世界上为什么变态那么多,那十八禁的凡间话本还能为这单独开辟一个题材。
“别动,看不到桌子上全是灰吗?”
南扶光拎着小猪蹄,另一只手施展术法将布满灰尘的桌子弄干净。
此时身后的杀猪匠高大的身形靠过来,挡去了一部分异样的目光同时将取来的膳食放置在桌上。
忽然靠近的体温让准备再给猪屁股来一巴掌的南扶光顿了顿,微微侧头,与正侧身摆餐食的男人对视。
“什么?”杀猪匠问。
“……”南扶光清了清嗓子,“没事。”
壮壮虽然昨天才出生但很懂规矩,落在桌子上也没给人表演凶猪拱食,绕着小米粥“哒哒哒”逛了一圈,转头冲南扶光哼唧。
南扶光的脸还是很臭,但再也没有提过要把它扔下桌。
想象中猪吃东西“呼噜呼噜”的噪音并没有出现,最多一点点的“吧嗒吧嗒”,壮壮完全地像到了怀揣它许久的那个男人——
刻板印象粗痞,实则莫名其妙的有点不符合身份地位与形象的矜贵优雅。
用膳过程中,其他同门投过来的各色目光就没断过,近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气与威严正在烟消云散,当南扶光认真地想她什么时候又回到名誉扫地也不意外时,桌斜对面坐下个人。
一个小胖子。
揣着手,药阁小霸王小晦虎着一张胖脸直呼南扶光大名,问她:“你门规读狗肚子里去啦?知不知道灵兽不许带来膳食堂?”
这些药阁的人,三天两头不找事就像日子过不下去。
白炙还躺在那呢,他们拢共就没消停两天。
“走开。”
南扶光用勺撇开面前桂花酒酿上面的一瓣桂花,眼皮子都懒得抬,“你哪只眼睛看见它是灵兽了?农家土猪而已。”
大概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还会钻空子,谢晦被噎了下。
此时端着一碗面路过的鹿桑被谢晦逮住,他一把拉住云天宗人气第二高的小师妹,高喊:“小师妹,你评评理啊!”
鹿桑猝不及防被卷入战争,紧张的脸红脖子粗,手里的面汤都要洒出来,看看南扶光又看看谢晦。
南扶光头也不抬认真吃她的桂花酒酿小丸子,而谢晦双眼瞪得溜圆,双眼写满了期待,鹿桑一番权衡后,最后小声道:“师姐,谢师兄也说得不完全错……”
南扶光抬头看她。
鹿桑下意识后退一步,硬着头皮才把话讲完。
“我,我当年在乡下也养过猪,它们吃喝拉撒都在一块儿,还,还挺脏的。”
鹿桑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整个膳食堂的人听见了——
听到什么“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众人面色微变,转过头来,这回大多数好奇的目光转换为不赞同。
膳食堂大娘看着简直都快拔刀了。
只有南扶光还是很淡定,伸手随意撩了撩吃完了小米粥往她这边凑的小猪仔,随意用自己的帕子给它擦了擦嘴。
“它出生到现在就没下过地。”
她转向谢晦。
“比你干净多了。”
谢晦脸上的得意洋洋立刻变得怒火滔天。
鹿桑不愿意再继续充当他们战争的炮灰,抓紧机会头一低溜走了,选了个距离他们最远的桌子坐下,拿起筷子时手还因为紧张掉了一根落地。
一场战争要么爆发要么算谢晦输了落荒而逃,人们等着熟悉的一幕,没想到谢晦却没走。
他坐在位置上,苦大仇深地盯着小猪看了半天,看得南扶光都想提醒他敢动手碰到一根猪毛就给他头发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