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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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云天宗大师姐歪了歪脑袋,嗓音温和,“小师妹,还有事?”
鹿桑像是欲言又止,看了她好多眼后,“啊”了声,涨红着脸让开了。
南扶光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她一眼,而后弯腰抱起拼命在自己鞋面上拼命蹦跶示意要抱的壮壮,经过宴几安时不甚标准且敷衍地问候了声,便在角落那张破桌子边落座。
南扶光捧起南瓜粥喝了一口,放下,加了一大勺糖,又喝一口,再放下。
那从四面八方偷偷的目光,南扶光知道她们在看什么,也知道他们不光在看她,还在看鹿桑——
毕竟今日违规的前提下,仿若有如神助迅速突破至筑基中期的人又不是云天宗大师姐。
“没关系,她就是嫉妒!”
谢晦响亮的嗓门响起。
他“啪啪”地拍着此时坐在他身边显得有些失落的鹿桑的背,一边鄙夷地上下打量南扶光,“谁叫某人用了一甲子才突破筑基末期至金丹初期,你只用了她六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时间,她当然气疯啦!”
鹿桑:“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晦:“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理!而且从今天起,你便是狂猎灾厄降临后,率先突破境界第一人!多厉害呀,开心点!以后说出去我们云天宗有面子得要命!”
鹿桑小声问:“真的吗?”
谢晦:“真的啦!”
鹿桑看着真的有从刚才的不安变得稍微放松了些。
与此同时,谢允星过来拎住了谢晦的耳朵问他喊够了没,谢晦“哎哟哟”的痛呼声中,膳食堂终于从方才的奇怪气氛中恢复,陆续有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谈论什么不得而知。
南扶光“咔嚓”一口咬掉手中油饼一角,有点儿噎,她手忙脚乱去拿南瓜粥——
这时,杀猪匠“唔”了声。
南扶光:“?”
南扶光猛捶胸口,好不容易干咽下去那过于酥脆的油饼。
南扶光:“怎么,同您搭桌连噎着都不行?”
“不是。”
杀猪匠随意用手背将南瓜粥推到南扶光手边。
“一点疑惑。最先在这个特殊时期突破境界的不是你么?”
南扶光捧着粥碗,面色淡定,头也不抬地喝粥。
“你不是前些天就金丹中期了?比她早的多?”杀猪匠道,“说什么同你争第一女剑修,差的远吧?”
“对。”
“……‘对‘?”
南扶光擦擦嘴:“你说的没错啊,不是‘对‘是什么?”
“上次你说自己已金丹中期又以开玩笑的糊弄过去了,刚才怎么不告诉这些人,你其实不是开玩笑?”
南扶光平静地看向他,半晌忽而显得有些荒谬地扯了扯唇角:“告诉他们做什么?”
“嗯?”
“刚才,除了谢晦那个大脑发育还没成熟的,你听见还有谁为鹿桑鼓掌并真诚地恭喜她了吗?”
杀猪匠没说话,南扶光慢悠悠地扫了一圈此时膳食堂内其他人,大家此时埋头吃自己的,果然并没有谁像过往一样,当鹿桑早早突破某个阶段时,他们会喜气洋洋地凑上去,说一些“小师妹好厉害”“果然是神凤”之类的话——
今日,一个人都没有。
“作为云天宗的大师姐,已经云上仙尊的前未结契道侣。”南扶光加重了‘前‘这个字,“我知道其实云天宗还蛮多人不服我甚至讨厌我的,虽然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忍着。”
杀猪匠“哦”了声,看上去不是很意外听到这个,南扶光继续慢悠悠道:“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有多大毛病,而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讨厌他们得不到的特权。”
对于绝大多数修仙入道人士来说,突破境界,从炼气至渡劫,飞升成仙,这就是他们一辈子的终极事业。
他们为这个生,为这个死,永远在为如何突破下一个境界这个难题中打滚,如果抓住一个人问“你愿意为突破当前阶段付出什么”,也许很多人甚至愿意用五年甚至十年阳寿交换……
就是这么疯狂。
而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般被叫停了,未知的风险,仙盟的禁令与警告,所有人的修行被迫止步不前——
他们不焦虑吗?
怎么可能不焦虑。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有那么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兴高采烈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成功突破了……
管你是神凤还是云天宗团宠,人的本质就是自我意识,他们可以善良和蔼团结友爱,前提是这个善良和蔼团结友爱的对象没有触及到一丁点儿他们个人的利益。
鹿桑这时候的突破,正如桃桃所说,她是神凤,她很特别,难不成如今沙陀裂空树的赐福只集中到她一人身上,这叫人如何不多想——
她凭什么能勇敢突破?
她凭什么无视仙盟禁令?
她凭什么还在进步?
她凭什么毫发无伤?
凭什么?
手边餐桌上的小猪仔正拼命把脑袋拱到南扶光的手腕下面,她的勺子已经第三次磕碰到粥碗,发出不符合餐桌礼仪的声音……她这才不急不慢地撕下一点油饼,塞到小猪仔的嘴巴里,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禁令期内突破这事儿有点太大了,随便嚷嚷没有一点好处。”
更何况她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突破的,到时如何说服别人她非邪祟附体?
到处显摆岂不是坐实想找死。
“教你个处世之道:别随便当出头鸟。”
“……”
杀猪匠思考片刻,笑了。
“但过分低调可能会换来被别人看不起,此时应当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扫了眼不远处叉着腰还在大声夸奖鹿桑的谢晦,不得不说,有些小孩子确实有点烦……
杀了有点过分。
打又打不得。
吵又那么吵。
“啊?看不起也无所谓,那是他们自己的认知出现问题,难道我还要照顾傻子怎么想——而且有时候看他人像是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的模样,比当众让他们下不来台更加有趣。”
“不指出,他们就永远不会改正,就会一直如此天真,一直源源不绝地提供新鲜笑料。”
南扶光又掰了一大块烤地瓜,弯腰递给脚边蹲着、正安静抱着一块鸭胸肉啃的龟龟。
“我没义务教他们长大。”
龟龟伸脑袋嗅了嗅,“呸”了声,拒绝嗟来之食,拧开其中八个脑袋。
“我是云天宗大师姐。”
南扶光随手把烤地瓜扔给壮壮。
“又不是他们的老妈子。”
壮壮如获至宝,一头扎进地瓜里。
“……”
杀猪匠沉默,认真思考了片刻。
“逆天。”
最终,他如此评价。
事实证明,南扶光是对的。
鹿桑成功突破并且广而告之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并不是她习惯的那样惹来他人羡慕与赞扬……事实上当天早课时,以她为中心半径三个垫子范围内都不太坐有别的师兄姐妹。
说嫉妒也好,说别的什么心思也行,就好像大家都担忧她会继续乱来,然后把自己引爆血溅当场一般。
鹿桑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处境好像回到最开始的那会儿——
人们质疑神凤降世后,为什么修仙界的处境反而越来越糟。
周围好像都被冻结了,她与周围的其他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尽管有谢晦在旁安慰,但这无济于事,鹿桑已经开始后悔早上因为欣喜若狂过于冲动之余,也在思考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她试图在早课结束时,前去书院前找熟悉的药阁弟子一块儿结伴,没想到面对她的笑脸,平时跟她已经相处甚好的药阁师姐回应的笑容却很不自然:“那个……小师妹,不若你今日先自己走?”
鹿桑一下子安静下来,喉头堵住,仿若被下噤音类术法。
“是啊是啊,我说小师妹,你还是别吓唬佳儿啦,她可是辛苦了很多年才炼气中期呢?”一只手攀上那药阁师姐的肩膀,另一个平日里和鹿桑关系不温不火的师姐上前来,对鹿桑笑嘻嘻道,“万一被你吸走气运怎么办?”
“啊?”鹿桑听到这种说法非常惊讶,“什么吸走气运,我不会!”
她不知道仅仅一个早课的时间,流言蜚语已然进步到了何种程度……
他们竟说,她会吸走别人的气运?
“哎呀,这种事可说不准。”那师姐摆摆手,“若非知你为神凤,身份或许是有不同,你以为今日你还能好好站在这么?三界六道,文明静止,唯你前行?为何?凭什么?你经历了什么?若非神凤,要我看如今你这般诡秘突破,反而更像是仙尊口中所言邪祟——”
她话未说完。
但这话属实已经算难听。
鹿桑已经红着言发出一声响亮的哽咽,低头胡乱收拾了自己放在桌上的笔与书册,抱在怀中转头冲出早殿。
那名被揽着脖子名叫佳儿的药阁师姐看她哭泣奔走的背影有些不忍心,“哎呀”了声,想要说什么,此时转头对视近在咫尺同伴的双眼,后者有些冷漠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不害怕邪祟?扶光大师姐当初被仙尊怀疑是邪祟,险些被一剑一掌废除识海修为,她尚且什么还没做呢,看上去也没哪不对……怎的到鹿桑身上眼睁睁看着的诡异事发生,还想让我们装瞎?”
佳儿沉默了。
片刻之后,摇摇头,她最终还是没追上去。
第74章 请师父还徒儿清白
早课过后鹿桑没有再去剑崖书院, 她惶恐地一头扎进赤雪峰陶亭大门,入内时茫然数步,方又惊醒她早已搬离此处。
站在陶亭前院那桃花树下,大雪覆盖之下那桃花不再灼人却未全部凋零, 鹿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但无论将面对什么惩罚, 总之她绝不再回剑崖书院。
那些人的目光太可怕。
就好像……就好像她今日突破,全都是从他们身上生吞活刮来的气运,而事实上这明明就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
事实离奇到她百口莫辩。
太可怕。
鹿桑坐在石凳上发呆,直到听见有厚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轻响, 化仙期修士走路可以没有任何动静, 除非他想让别人听见。
鹿桑抬头望向自外归来的云上仙尊, 依旧一袭冷色长衫,只腰间腰带深红刺眼, 他不常穿道袍, 云天宗内自然有云天宗的规矩, 但那与云上仙尊无关。
站在前院门前,宴几安于鹿桑站起来的第一时间停下,平静地望过来——那冷眉冷眼的淡漠反而让鹿桑心头一颤,落得踏实,想到至少有一人不视她为邪祟或者抢夺他人气运为己用自私之辈, 她鼻头泛红,泪水立刻模糊了双眼。
“师父。”
那带着哭腔的颤音传入耳中, 宴几安却似未闻其内情绪, 只是淡淡开口:“你昨日见了道陵老祖。”
他用的是陈述句。
被一语道中,鹿桑先是吓了一跳,慌乱之间倒也不追问宴几安如何知晓, 毕竟他通晓天地玄黄,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云天宗小师妹低头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强行吞咽下满肚子委屈,有些局促地红着脸,简单述说了下昨日竹林奇遇,撇去自己在竹林失魂落魄等这些不必要的,她告诉宴几安,她是于梦中遇见了道陵老祖。
道陵老祖告知她近日所发生来龙去脉。
道陵老祖助她筑基中期。
道陵老祖……还告诉她关于“那个人”的事。
那个旧世主。
——时过境迁,今夕不同往日,他是可以被战胜的,他并非无往不利,他现在是有弱点的,他们可以伤害他,驱逐他。
目光从一开始的冷漠至此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宴几安似陷入沉默,直到鹿桑道:“祖师爷前辈提起,我们曾经与他有过正面交锋,在那一次交手中,我的伏龙剑沾了他的血,或许是恼羞成怒,他出手杀了我。”
说出自己被杀这种事有些怪怪的。
鹿桑言罢,迅速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期望能在眼前人的眼中看到一丝波澜。
可惜什么也没有。
宴几安只是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被杀了,然后呢,如何没死成现在还能站在这?
人们都说云上仙尊的目无波澜是因为要悲天悯人不该有过多的私人情绪,渐渐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也会因为一个人只是抬脚迈过膳食堂普通的门栏而聚焦,去追寻。
眼前的人不是鹿长离的宴震麟。
是云上仙尊,宴几安。
鹿桑藏在袖中手指攒紧,闭目平静一二,再睁眼道:“他使了时间转换器,抹掉了那一次的时间线。”
宴几安沉默不语,垂眸平静俯视鹿桑。
时间转换器这东西并不像乾坤袋这般烂大街随处可见,首先它制造的原料黑裂空矿石就是被仙盟管控起来的,再者能做出这东西的人……
整个修仙界并无几位。
“矛头倒是指向你师姐了。”
宴几安这话听不出为指责或是嘲讽。
鹿桑藏在宽阔道袍内的手还是无声攥紧了,她停顿片刻,最终只道,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仰望着面前师尊因冷淡而有些紧绷的下颌线,眨眨眼,心中因为扭曲的冲动拧巴成了一团,她又想哭了,可这一次她咬住了后槽牙。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师父前些日子对师姐拔剑,意毁她修为,无非不过也是察觉她或许与旧世主有所联系,想早日切断这份可能……可您口中的邪祟,现在被他们硬生生地用在我身上。”
鹿桑缓缓道——
“还请师父替徒儿澄清此事,世间唯您知晓徒儿这境界突破如何得来,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清白白。”
说完了。
麻木得她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声音。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死寂。
云上仙尊微微眯起眼,最终,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鹿桑回到赤月峰自己的洞府住处坐下,想给自己倒一杯凉茶发现手抖得厉害,不知何时,背后已被冷暖浸湿。
双面镜在购买的时候就有一个寻常用不到但一直存在的功能,就是当打开它并且输入特别的编号,就能进入仙盟特定的公共开放的单向渠道。
不知道是哪个「翠鸟之巢」的天才发明出来的,又可能纯纯和《三界包打听》一样是在捡地界的囚犯们吃剩的剩饭。
南扶光给这个功能取了个名字,叫“让我们听听神奇的海螺怎么说”——
此名字来源于她嫌这个仙盟公放功能碍事(*原话为“像有条子日日夜夜住在我的双面镜里”)想要拆解结果生生拆坏了个新款双面镜也没把它弄走最后还发现自己没本事把拆开的双面镜装回去因此恼羞成怒而来。
介于仙盟或者「翠鸟之巢」有什么事儿都会在《三界包打听》上说,南扶光也想不到这辈子还真有用到“让我们听听神奇的海螺怎么说”此功能。
在鹿桑突破筑基中期的当日,传闻云上仙尊去了一趟仙盟。
当晚,膳食堂晚膳时,宗主谢从从天而降,通知大家第二日准时打开双面镜,收听仙盟单项渠道的语音议会。
南扶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第二日打开双面镜,第一眼在双面镜里看见身披月霜,身着白底金边追云星月道袍,脚踩藕丝步云履,一头青丝一丝不苟只束上顶玉冠的云上仙尊以及其难得的盛装打扮时,她非常茫然——
第一反应是咋的他终于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前往仙盟登记结契没带上我?
不好吧?
这合法合规吗?
【《沙陀裂空树》记载,宇宙混沌无分天地,世界乃一片冰原,唯有神树笼罩天地。有神凤与真龙于沙陀裂空树下盘卧而生,从此天地初开,再分阴阳。】
双面镜里的宴几安开口时,南扶光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一颗挂满了记忆符的灵植。
至此终于真情实感地松了一口气,她猜应当是近日修仙界气氛动荡,流言蜚语四起,所以仙盟请恒月星辰、当今世上最后的真龙、云上仙尊他老人家,前往背书。
云天宗大师姐如获大赦,拍胸口松一口气时,当云上仙尊本人正迎着一缕朝阳步入膳食堂,将其侧头跟杀猪匠说“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一觉醒来自己嫁了”听了个正着。
宴几安无声地望过来。
南扶光感受到他的目光,尴尬地往窗下阴影中躲了躲,并伸手扒拉了下站在桌上啃地瓜的壮壮,挡住了自己的脸。
【《沙陀裂空树》中记载,神树曾经以不明原因地被污染了,沙陀裂空树根产生的剧毒使神凤与真龙敌对,至生灵涂炭,神凤与真龙不得不出手拔除被污染之树,文明迎来血色黄昏。】
说的是陈词滥调,南扶光淡定地心想。
此时,她听见前方宴几安于她不远处桌边坐下;
镜中,云上仙尊面无情绪,神情淡漠,如正常仙盟领导人说话喜欢大喘气一样适当的长停顿——
【是谎言。】
然后扔下一枚重量级爆破符。
级别乌漆嘛黑,黑得五彩斑斓。
南扶光震惊地抬起头看向掩袖品茶的云上仙尊本人,难得再次怀疑他是否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遍布膳食堂内,一片的倒吸气音和三观初步龟裂之音,可谓震耳欲聋。
【距今三千七百四十八年前,他化自在天(修仙)界与妙殊(凡尘)界矛盾曾经不可调和,完全破裂。
那时是为三界六道平衡最脆弱之时,有一神秘外来族从天而降,他们称呼其为「旧世主」。
不知其缘由,不知其所为,「旧世主」率领妙殊界众人,曾经与他化自在天界爆发过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
双面镜中,云上仙尊嗓音平静,像是任何一个幼儿窗前读物的讲述者,陈述一个完全与他无关的遥远故事。
【战争残忍,波及甚广,死伤无数,三界六道民不聊生,摩天鬼界妖鬼横行,若真的有血色黄昏,应当是「旧世主」控制下的不知名妖兽扑断啃噬沙陀裂空树树根那日。
妙殊界凡尘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终于得以与修仙入道人士抗衡,长久以来对获得沙陀裂空树赐福的修仙入道人士的嫉妒与愤恨井喷爆发,他们就像是坠入夜摩天道,失去理智。
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双方均没有停战的意思,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
直到有一日,「旧世主」似乎对一切厌倦,也可能是玩耍厌烦,他毫无征兆的离开,失去了外力的妙殊界凡尘人似一夜清醒,不再魔怔。
长达数百年的战争就此结束。】
南扶光想到了大日矿山,杀猪匠的故事,一样的故事她曾经当半真半假的野史讲给谢允星说——
现在隔着七八张桌子,谢允星扭着脖子茫然地望着她。
她则茫然地转头看着杀猪匠——还有多方面证实确实是导致沙陀裂空树枯萎的元凶怪物——此时此刻正蹲在她面前桌子上啃地瓜的壮壮。
南扶光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像是那个被啃的七零八落的地瓜,嗡嗡作响,她扯了扯杀猪匠的袖子却说不出一个字,后者倒是面部神情自然,他瞥了她一眼,道:“听完。”
那语气翻译一下应当是“等会儿我再听听他怎么放屁”。
【双方约定于不净海中央公共区域讲和,但其实无论他化自在天界还是妙殊界,大家心知肚明,双方战死将领尸骨未寒,所爱之人皆未走出战争阴影——
仇恨从未被放下。】
双面镜中,云上仙尊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传入鸦雀无声的膳食堂内。
【于是初代仙盟盟主段玉决定,由他做那个大奸大恶为所有人不耻之人。
他以讲和为条件要求扣押「旧世主」身边的文官,名唤“黄苏”。】
杀猪匠睫毛抬了抬,状似随意摸了摸从地瓜里抬起头的壮壮。
壮壮低头继续啃地瓜。
【段玉谎称邀请黄苏前往于不净海东岸云天峰山脉环绕之地,与上古游牧民族汇合谈经讲道,实则将其斩杀于船只靠岸那日。】
膳食堂内所有人面面相觑,皆在身边师兄弟姐妹眼中看见惶恐与震惊。
【那一日,战争的记忆被强行抹去。
仙盟为数不多有记忆者开启了大清扫,「旧世主」余孽包括那只啃噬沙陀裂空树树根之生物均被消灭或安全隔离控制。
所有的幸存者终于忘记了仇恨,放下了武器,从那日起,彼此不再仇恨,三界六道迎来了真正的和平。
文官埋骨之地,山脉拔地而起一座寻仙问道宗门名曰云天宗;灵脉之上有青云崖,青云崖下,净潭之下,有「救世主」前文官骸骨,既‘黄泉之息‘。
‘黄泉之息‘一日不现世,三界六道可永保和平安宁。】
‘黄泉之息‘可通阴阳,过往三界六道,过去与未来之先知。
为了看守与守护黄苏的骸骨,初代仙盟盟主特命一族修士世代看守,便是之后坐落于云天宗却独立编外的轨星阁。
【前不久,‘黄泉之息‘失窃,是以造成三界六道生灵记忆以各种形式复苏。
在整个过去的回响中,无论初心如何解读,是修仙界做了背叛者,可耻的骗子,卑鄙的小偷。
当这些信息涌入接触到这个真相的修士脑海中,会造成行为真善之修士道心紊乱,迷失道途,终以自裁寻求解脱。】
以上,便是近些日子修仙界大地震,人们恐惧的根本原因。
双面镜中,提及不堪过往,云上仙尊前所未有的姿态谦卑,他只言道,今日他苦思冥想,‘黄泉之息‘已经失窃,「救世主」或许化为邪祟已经再度现世,试图强掩事实并不会让眼下一切好转……
他选择站出来公开一切,任凭三界六道唾骂质疑,只求换得修仙界一个脱离困境。
毕竟只有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致命的。
【识海寻道与突破并不会导致突如其来的灭亡,坚守道心者,于九耀扶光之下前行,定不会为错乱信息污染诱从,引发自裁。】
双面镜中,云上仙尊微抬下颚,面无情绪——
【至今日起,禁令解除,道心动摇者可自行离开修仙界自寻出路。
坚守道心不动摇者,自可安心修仙问道,过去可以,今日可以,未来亦无不行。
突破境界,寻仙之途漫漫,祝君有沙陀裂空树赐福,一往无前。】
语落,双面镜中再无声息,向来是一番发言已至尾声。
镜外,膳食堂内良久无一人言语,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了所有人的三观——
修仙入道人士总以上位者需怜悯、避让、照拂凡尘人为行为准则,相关的保护条例被黑纸白字写入《沙陀裂空树》律法之内,严格执行……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为道讲道,真正的寻仙路上,普渡照拂六道。
他们曾经为背叛者,为背刺者,为不仁义之辈。
真意外。
无法接受。
羞愧不已。
那又能怎么办呢?
震惊是有的,若是从别的渠道涉及这种信息,得知自己信奉的一切皆为虚妄,出生开始背负着罪孽的债务,道心动摇自裁的确有其可能。
“但现在这样知道了,除了觉得对不起凡人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一名云天宗弟子小声与身边的同伴交流,“顶锅盖说一句,都是过去发生的事了,除了惋惜和愧疚,我也不能把自己逐出宗门呐!”
又有药阁一名女弟子主动坐到了鹿桑身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跟她道歉,说之前不该怀疑她被邪祟污染,夺人气运——
正如云上仙尊所言,她不过是道心坚定而已。
鹿桑红着眼小声地说着“佳师姐,我没关系”,两人相视而笑,握手言和。
南扶光身边,杀猪匠从头至尾相当平静,有一部分原因大约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另一部分原因则不得而知。
他慢吞吞把手边的又一个地瓜塞给壮壮,这时候才不急不慢抬起头,冲着身边对着他露出八百个欲言又止的南扶光挑了挑眉,“嗯?”
南扶光心想这人是不是少根筋否则凭什么永远那么淡定?
“原来在大日矿山时你说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壮壮都在你面前了,还问?”
“那……那宴几安说的——”
“哎。”男人唇角耷拉下来,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你看听完这个故事后,看见目光所及之处,有几个修士悲愤欲死,拔剑自裁的?”
“嗯?”
“故事不假。”杀猪匠平静道,“但也不真。”
南扶光“嗯嗯”发出一连串的困惑之声,男人终于放弃继续投喂他的猪,转过身竖起两根手指——
“一,谎言的最高境界是真假半掺,似是而非;二,谎言的次层境界是撒谎的人也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
南扶光:“……”
南扶光:“哦。”
杀猪匠:“嗯。”
南扶光:“说完了?”
杀猪匠:“说完了。”
南扶光:“怎么就说完了?翻译环节呢?你不会以为你刚才说的是正常人能听懂的话吧?”
杀猪匠:“修仙入道人士爆体自裁不止是无意间接触到了这个过往故事,应该还有别的信息,但具体的是什么无人得知……你那个仙尊师父是个傻子,他也不全都知道,他被人忽悠的团团转而不自知。”
南扶光:“?”
杀猪匠面无表情:“讲完。”
第75章 真龙镀麟日
一切看似回归到了原本的平静, 人们可以假装各大宗门镇派之宝毫无异常,假装自己从未围观那场狂猎异象,假装自己从头到尾都对当年凡人阵营的某些遭遇感到遗憾……
他们私底下松了一口气,恢复吃喝拉撒。
毕竟法不责众。
这些卑鄙事迹放到一个人的身上背负可能他真的会道心动摇至此陨灭, 但若整个修仙界人人平等背负此原罪, 那四舍五入约等于该原罪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