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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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姑娘,你手上的东西,还是交还在下为好。”
低磁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啪”地一声,清晨刚起尚未仔细束好的长发中木簪落地,长发于风雪中狂舞,谢允星从遮风手臂中抬起头,这才看见屋中渡鸦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
短发,鬓角剃着狼青,一把带着微自然卷的偏长发束于脑后行程狼尾,男人脸上有一副银制面具,不见其貌,唯有薄唇边,垂落的鸽血红宝石于风中轻晃。
男人一身鸦黑玄服,立于三五布开外,风中不动如山,他朝着谢允星摊开手:“本可以换一种稍微礼貌的方式讨要……奈何答应了别人此事应当尽早终了,有些赶时间。”
语气是为自己的失礼感到遗憾的商量语气。
句式却绝不是那样的好态度。
谢允星被那话语中森然寒意震慑,连续退却数步:“汝乃何人,如何破解禁制闯入我云天宗宗门圣地?”
男人轻笑一声:“云天宗禁制?早没了,不信你去问云上仙尊。”
在他轻笑声中,他数步紧逼,与谢允星赤手空拳交掌数招——
谢允星于云天宗同辈功课绝不落下风,纵然筑基末期却与金丹期无幽拆招亦可有来有回,然而与此人对招三招,她额间便冒出冷汗……
她不是对手!
甚至如今能跟此人对掌数瞬,她轻而易举感觉到对方点到为止的避让态度,他灵活巧妙,招招避开与她身体其他部分接触,直奔她方才顺手挂在腰间那枚破损腰坠——
谢允星自是不给。
且在察觉其意图后,偏护得厉害。
最终一次对掌后,谢允星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击中连退数步,只见不远处唉声叹气,可以想象面具之下其眉毛无力耷拉下来,万般无奈的神情。
“贼子,好胆!擅闯我云天宗夺物!”
云天宗二师姐呵声中,翻身已入内室,再出现时手中握与人同高散发黑气、通体幽蓝重剑,她立于屋中,霎时间,不属于寻常器修之气盈满室内!
黑色气息盘旋于屋檐形成气旋,面具之后,男人被呛鼻子的鬼气惹得浅皱起眉。
再定眼一看,只见谢允星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模糊轮廓,大约凡尘人三四岁孩童身形,周身笼罩黑色鬼气,却是白发白色睫毛,他抱着云天宗二师姐的腿,从她身后探出一头,怯生生看过来。
男人见状,只觉得头疼不已:“这位谢姑娘未免重口,汝贵为云天宗阁主之女,养灵兽养灵植养个男伶面首貌似也比养个鬼修来得正常,从古至今从未有良善之辈堕入摩天鬼界——”
话还未落,重剑已经劈头盖脸迎面砸下!
男人一惊猛退数步,期间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气声,最后一击他翻身劈手,那重百十公斤重剑落入他手!
“‘冥阳炼‘,难怪他会找上你。”
男人翻看手中重兵,期间连躲谢允星三次袭击,最后一下他终于不耐烦,手中早已认主神兵随意举起——
伴随着破风之音,下一瞬,一切静止。
重剑打横架于谢允星肩头,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心头狂跳后骤停,看着她需要双手使用的重剑如绳索耍弄于眼前人左手之中,再轻易架在她身上!
重剑巨大的重量让她双腿一震,差点狼狈摔倒!
云天宗二师姐踉跄一下,不经意对视上面具后男人的双眼,深色瞳眸折射锐利光芒,他嗤笑一声。
“换做以前,刚才那一下足够你人头落地。”
谢允星完全受制于此人,内心惊惧不已,看不出眼前人究竟是何修为,方才过招数瞬,莫说揭穿此人境界,他甚至没有暴露自己修的哪条道法——
云天宗二师姐只能僵直立于原地,望入眼前男人那漫不经心的双眼:“废话那么多,何不动手?”
是想的。
男人在心中叹息——
他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样多的耐心与爱心呐。
方才及时停手,实则全靠最后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闪过的是云天宗大师姐挂在眼前这位的脖子上撒娇扮痴荡秋千的画面。
“杀不得。”
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杀完可谓后患无穷。
你那大师姐会把我脑袋拧下来。
重剑落地,三分之一剑身插入碎裂的青石砖地,男人俯身抬手欲去勾谢允星腰间那枚腰坠——
忽闻剑铃声起。
“二师姐?!”
房外空地,云天宗小师妹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同时,云上仙尊宴几安亦及时赶到。
“贼子,你还敢来!”
云上仙尊极具威严呵声起,渡劫期修士出手便是杀招,羽碎剑含剑气猝然袭来!
男人伸向谢允星腰间手未来得及收回,被剑气所伤,锦裂声中,羽碎剑轻易染血!
顾不上手臂刺痛,侧身躲过羽碎剑二次进攻,男人被迫空手翻身向窗棱之上,单手扶窗半蹲,偏过脑袋,居高临下地无声望着宴几安。
鲜血顺着他手臂之上伤口往下滴落,很快染红了窗棱上无暇白雪一片。
"师尊说的果然没错。”宴几安持羽碎剑立于不远处,淡漠道,“你已非不坏之身。”
此话一出,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吞吞道一句:“啊啊,牧羊犬在汪汪叫”。
顿了顿。
“你那师尊说的最好一个字别信。”
罢了,再宴几安再次攻来时,他身形灵活,只一个后空翻,瞬息落于屋外空地。
“虽然他这次确实没有胡说八道。”
男人语气调侃,但气息微见不稳。
宴几安捉住空挡,乘胜追击出手相逼!
一人持剑一人赤手作掌,闪回屋内顺势拔起谢允星那把重剑,璇身如身后长眼,“咣”地挡住身后刺来羽碎剑!
再一振手中重剑,剑气“嗡”地一声,以男人为中点数丈范畴内所波及之物尽碎!
一片狼藉,唯有谢允星与鹿桑还有鹿桑脚边那只白色开明兽被两团黑色鬼气守护,剑气未伤她们分毫!
“你的武力,也不如上次盗窃‘黄泉之息‘时。”
一阵烟消云散,扬雪纷落,数步之外,持羽碎剑方才化解剑气的宴几安淡道评价。
这话不知何故,当真戳中男人痛处。
他罕见沉默数秒,似瞬间丧失斗意,僵硬的肩膀垂落,淌着血的那条胳膊一扬,他头也不回,将“冥阳炼”扔回身后谢允星怀中——
“不打了。”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于刺眼强光中化作一只九尾白狐,九尾每尾有一目,外貌特殊的白狐发出阵阵狐鸣,于雪地中奔走逃窜。
凛冽寒风吹着白狐柔软的皮毛纷飞,白狐极其灵巧躲过宴几安剑阵攻击,甚至抽空在鹿桑尖叫声中冲至她身边,对准了她脚边跟着的开明兽凶残地来了一口!
开明兽莫名其妙被咬,发出阵阵哀嚎,血落于白雪之上亦是一副别样踏雪寻梅,鹿桑见状,心疼不易连忙弯腰将其抱起——
此间,白狐已然几跃拖着剑伤前腿跃入山崖,白色皮毛很快让它融入雪尘与白白浓雾里,不见踪影。
当日,夜晚。
心血来潮拨通吾穷的双面镜,原是想跟她描述一番今日听来的渊海宗起源史,然而接通双面镜的第一时间,南扶光眼皮子跳了跳。
她微微眯起眼,凑近双面镜,看着吾穷身后那位闲晃的人士:“让你身后的人上前。”
吾穷相当配合,“哦”了声,回头对身后人道:“叫你。”
无需什么人回应,她侧过身的一瞬间,南扶光便看见躲在她身后的男人。
只见那杀猪匠赤着上身,正用嘴叨着一卷浅黄色绷带,缓慢地一圈圈缠上自己的手臂。
吾穷的完全配合与出卖让他动作有瞬间的停滞。
数瞬而后,他无奈地吐出口中的绷带,望着奇珍异宝阁阁主,语气指责:“都让你假装暂时不在。”
话语落下,便听见双面镜那边发出尖锐的暴鸣——
“你怎么又受伤了?!!!!”
南扶光崩溃地捧着双面镜,镜面快压在她狰狞张开的鼻孔上。
“我才走了多久?!一天!!!上一次一会没看住让壮壮在你胸前挖个宇宙级黑洞!!!这一次又是怎么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就不能离开我眼皮子哪怕一瞬!!!一瞬!!!”
这边,男人捂住耳朵。
唇角却是恬不知耻地上扬。
“嗯嗯,说的是。”
“是什么是!!”
“我也觉得我不能离开你哪怕一瞬。”
“……”
双面镜里咆哮的人瞬间失去了声音。
人们获得了新的安宁。
“啧啧。”吾穷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评价,“恭喜。看来您已经熟练掌握名为南扶光的扩音器开关了。妙哉。”
第82章 深海怪物
收了双面镜, 南扶光思来想去那杀猪的又作了什么妖,莫不是那些凡尘间地痞流氓见他猪肉摊重新开张又找了回来,而这一次杀猪的翅膀硬了学会奋起反抗?
思及此,云天宗大师姐懊恼地敲敲脑袋, 走前就该刻个落款“云天宗南扶光”的牌匾挂在他猪肉摊上, 叫那些人也晓得打猪要看主人。
越想越不安生, 此时南扶光甚至动了把人送回云天宗看管起来的奇妙冲动,遂转头联系了谢允星,想要她行个方便下山一趟。
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时。
起先南扶光还担忧谢允星已经沐浴歇下, 却没想到对方衣襟整洁坐于专属她的神兵之前, 面有疲惫, 开口就是:“日日,今日云天宗遭贼, 那贼子疑似仙尊所提到「旧世主」, 闯入我洞府, 妄图抢东西。”
南扶光一听瞬间把杀猪匠的破事忘到九霄云外,连忙问怎么回事。
云天宗二师姐一边讲述那人变作渡鸦又可化作九尾妖狐法相万变,境界深不可测,就连刚刚已步入渡劫期的云上仙尊也未必奈何得了,一边将一枚破铜烂铁举至双面镜跟前——
南扶光定眼一看, 瞬间满脸黑线,那是变形且脱色的不值钱腰坠一枚, 正是当时大日矿山的监管者段南于她完成戏剧节许愿成愿之际, 松脱落下,正好落在她手心。
南扶光一直将这东西当做旅游纪念品,见谢允星来她桃花岭总喜欢摆弄把玩, 索性就拿去给了她。
“什么神仙硬闯云天宗就为要这个破东西,云天宗禁制呢?”
“那人亲口言,禁制已破。”
“……不稀奇,仙界末日嘛——不是,无论这人是不是真的「旧世主」,听上去你不太打得过他——当然如果是真的你就更打不过了——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吗,他要你就给他罢,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珍贵东西……你呢?受伤没?”
难得也有云天宗大师姐板着脸絮絮叨叨教训二师姐不够懂事的时候。
谢允星动了动唇,犹豫了下,最终摇摇头,听双面镜那边南扶光似松了一口气嘟囔:“我就知道,打不过归打不过……但你好歹一个筑基末期手握四阶神兵大器修,岂是一来路不明的、打着「神明」幌子之人便可轻易伤害的。”
闻言,谢允星想说其实那人有数次机会送她命陨黄泉,皆手下留情才有她如今坐在这接她双面镜呼唤,这些话在嘴边滚了滚又吞咽下去,最终未能说出来,她只问南扶光有何事找她。
隔着双面镜也能看见自家师妹那疲惫受惊模样,半夜未歇息怕不也是担忧那人杀个回马枪来,南扶光自然不好再用杀猪匠的事麻烦她。
关切几句挂了双面镜,南扶光没忍住又拨回给吾穷。
吾穷接起时,她清清楚楚听见在其身后有个男声感慨“不净海上信号那么好吗”,心里那个火瞬间更上一层楼。
“仙子姐姐怕我回来时你已经把自己玩儿死,本是想让我师妹将你带回云天宗。”
南扶光就恨手伸不进双面镜戳那杀猪匠的额头。
“不幸今日云天宗偶发事端,我师妹应接不暇。”
杀猪匠一脸懒洋洋的,摸了摸鼻尖,不说反抗被捉回云天宗看管,也不说遗憾这件事。
南扶光:“你怎么不问偶发什么事端?”
杀猪匠从容道:“没那个好奇心。”
南扶光转而问道:“你的事呢,办完没?”
杀猪匠叹了口气:“办砸了。”
南扶光面无表情:“笨死了。”
杀猪匠微笑:“都说了没你不行。”
听船上的水手说,航行时间大约还有四个时辰,明日凌晨,他们便可到达渊海宗最大的港口。
夜深了,甲板上大多数人各自找了个角落蜷缩歇息下,偶有几名散修已得炼体术不太需要正常睡眠,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过路见闻。
南扶光亦收了双面镜,虽然还是一肚子火,但仍挪步与今日结识两位散修凑到一块。
这会儿已经混熟,他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太阳姑娘”,南扶光心想那么土狗的名字只能是这条船上限定。
伴随着夜幕渐深,海上白雾越发浓郁,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就在这时,只闻“吱呀”一声刺耳声响,二层船舱门开了,从里面乌泱泱走出一群人。
南扶光有些惊讶,从她登船开始二层船舱就一直没动静,她以为那不是住人的地方。
“天子号船舱,听说里面像客栈似的,有床哩!”矮胖修士带着睡意朦胧在南扶光耳边解释,他有名字了,名叫阿福。
阿福是被那肆无忌惮的开门响动吵醒的。
瘦修士名叫阿笙,他也醒了,只是没说话,转头揉揉眼向二层甲板出现的那群人投去羡慕的目光——此时,借着月光南扶光也看清了,那群人皆着渊海宗内门弟子道袍,为首那人已是筑基末期修为,光气势就碾压了周围一群人,走路昂首挺胸,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露出腰间圆润珍珠腰坠。
难怪如此自信,那是渊海宗阁主座下亲传弟子标识。
那人身边还跟着二个其他渊海宗弟子,身着衣料看似昂贵不凡,大约也是有些身份比如某位阁主的儿子或者侄子……南扶光早些听说渊海宗靠海吃海财库深不可测,看来所言非虚。
“看到那些人没?”
“啊,是他们。”
“那个白色道袍的可是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阁主之子林火?”
“不清楚,听闻林火总也神神秘秘不轻易离开渊海宗……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旁边那一身黑的我认识,渊海宗管辖下船队船商当家人季明,我们现在坐的这渊海叶舟便是他们家的,嗳,看到他身上的刺青了吗,听说是蜃族后裔来着。”
此时,那身份不凡的林火与季明皆围在那腰间挂着珍珠腰坠的人身边,背着手皆成俯首侧听之姿。
三人低语交谈,没把甲板上的普通凡尘人放在眼里,也没多看那些倾慕仰望的散修一眼。
“中间那个是渊海宗炼器阁阁主肖至的亲传弟子也是亲儿子肖官,筑基末期修士,厉害着哩!”阿福压低了声音,凑到南扶光耳边,“太阳姑娘,你看如何?”
南扶光歪了歪肩膀,凑到他耳边:“不如我云天宗炼器阁阁主之女谢允星……谢允星,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如今修仙入道界第一美人,重剑冥阳炼谢允星。
阿福竖起大拇指。
南扶光正觉好笑,不小心低估了筑基末期修士五感之厉害,那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半分没影响肖官的听力,他与身边人对话暂停,微侧身望了过来——
与蹲在角落里的南扶光不经意四目相对。
对方见南扶光一身粗布衣裳,无法识别境界,外加腰间佩戴一把云天宗统一派发铸铁青光剑,理所当然把她当做一脚还未踏入炼气初期的云天宗外门弟子,顺滑挪开视线。
“听到没,官哥,随便一个云天宗外门弟子也可以拿你和女人比来比去呢!”
说话的是林火,此人乃筑基中期修士,本人修的御兽术,天生世家子弟,说起话吊儿郎当,也没想着收住音量,显然没把除了肖官之外任何人放在眼中。
见肖官被拿出来与谢允星比较也不动怒,那林火见状更加来劲,开始认真言道依我看那谢允星不及官哥半分,区区一个女人的摆枪弄剑,上限便在那了——
“喂,下面那个收破烂的。”
他靠在二层甲板木栏杆边,朝下喊,那目光自是冲着南扶光来的。
南扶光抬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谁?我?
“对对,你。”林火乐道,“小姑娘长得蛮好看的嘛……我们不对小姑娘动粗,只是不幸的是你刚才说的我们都听见了,你赶紧给我师兄道个歉,说点好听的,方才那般出言不逊也就罢了。”
南扶光:“……”
在南扶光站起来准备给这位筑基中期的二世祖看看什么叫“区区一个女人的摆枪弄剑”,此时,他的话头被一个稍有些冰冷的声音打断。
“林火,你废话那么多,能不能安静点做正事?”
说话的是那个叫季明的青年,他手中拿着一块背面像是指南针的东西,垂眸扫了几眼,对肖官道:“没错,是在这附近了,标记符箓显示正在接近。”
“所以说运气好,那些宗道阁废物找了一旬没找着差点要颜面尽失去求云天宗轨星阁帮忙找的东西,咱们肖哥一出马这就自己送上门了——”
“林师弟。”肖官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哀乐,却有些阴阳怪气,“若非你古生物研究阁看管不利放跑了它们,今晚大家不至于在这整整齐齐陪你喝海风。”
林火闭了嘴。
半晌凑过去看季明手中的那指南针,“啧啧”两声,道,“越来越近了。”
然后又“嗯”了声,像是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站在二层加班俯首看一层散落在各处的散修以及凡尘人,停顿了下,茫然地回头:“一会儿打起来的话,这一船人算怎么个事儿?”
季明没说话,只是微微蹙眉。
肖官挂于腰间珍珠腰坠摇曳,下一刻金光闪过手中出现一把上品宝器长枪,长枪在手,这渊海宗弟子淡道:“算他们倒霉。”
海风声噪音大,他们纵然没收敛嗓音,寻常人自然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比如此时蹲在南扶光身边的阿福和阿笙正很紧张地分别拽她衣摆示意她赶紧道歉,再往外的另外两个散修则讨论肖官一个筑基末期,身为渊海宗阁主之子为什么都没整到一把仙器,这渊海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钱……
而南扶光却轻而易举将三人所言听得个清清楚楚。
尚未听明白这群人神神叨叨在说什么有的没的,只是直觉情况有变,她刚刚站起身准备到船舷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时候耳边便听见那个季明淡道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
南扶光下意识回头,与此同时,突然脚下剧烈震动,在甲板上人们惊恐的惊叫声中,似有什么生物狠狠撞击了船底!
渊海叶舟不如十二翼舟船体庞大稳定,如此猛烈撞击之下船身动荡,甲班立刻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
“怎么了!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快看!”
距离甲班近的人一声吆喝之下,一群人一窝蜂涌向船舷一侧,船体首重不平衡倾斜得更加厉害之中,有人高呼看见了一条巨大的吞舟之鱼——
其翅如蝉翼,立于水面,露出水面部分尚且已然长过整条渊海叶舟,可以想象其于海底部分究竟有多么巨大。
南扶光一只手握住桅杆保持平衡,高呼“都莫靠近船舷”,声音只有离她近数人听闻,很快就被淹没在海浪波涛声、人员呐喊与尖叫声中……
南扶光手忙脚乱地去掏扩音符,然后发现也不用掏了,听得见她喊的一转头看见她一身普通衣裳再加一把穷酸得牙倒的破剑,压根懒得听她的。
反倒是二层甲板上,那肖官清晰嗤笑一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
南扶光恼羞成怒瞪视过去时,那水底下的东西“哗”地破出水面!
甲板上人们哗然——
当真好大一条鱼!
说其为鱼似乎已经有些勉强,事实上它不似海中任何一种生物,其外形如鲲鹏,有翼展开遮天蔽日,然鲲鹏两腮有须长相慈眉善目,不像眼前怪物,浑身覆满黑鳞,獠牙如虎,双眼突出呈琥珀色,鱼鳍生长密密麻麻倒刺!
那鱼张开嘴,腥臭海风夹杂着腐臭扑面而来,南扶光连退数步抬头望去,心中大骇,竟是看见鱼口腔中长满如人类一模一样深白排齿!
“林火!”
肖官率先提枪从二层甲板一跃而下,筑基末期修士身形已如风敏捷,顷刻间手中长枪已刺中那从海面破水而出的怪物!
第二道身影一跃而起——
正是林火,只听其高呼一声“季兄助我”,那季明亦一手撑着围栏一跃而起,下一刻,脚踩一柄紫色三阶神兵出现在夜空,接住不断下坠的林火,将其带至半空。
南扶光这才看清那林火手中竟持一不知名宝器——
似一张渔网。
那渔网不知何种材料制成,黑夜浓雾下散发璀璨金光,自林火手中撒开,瞬间由小小一拳头大小变天罗地网,兜头罩住那因为肖官一枪暂且分神的怪物!
怪物挣扎之中发出类鲸鸣,瞬间落回海中,卷起巨大浪花几乎要将小小渊海叶舟掀翻倾覆!
众人惊叫不已,此时分分奔走找掩体固定自己,阿福手忙脚乱用不知道哪来的麻绳将自己和桅杆捆在一起,又忙着招呼阿笙抱住自己。
海平面卷起细腻泡沫,那泡沫折射着逐渐沉入黑海的渔网金光,一时间海面波光粼粼。
一番惊动之后,海面奇迹般恢复了平静。
雾散云稀,即将落下的月亮出来露了一面。
南扶光自集装木箱后面走出时,正好看见肖官冷脸立于甲板上收枪,随后,“咚”地一声巨响,那林火兴高采烈从半浮空飞剑上一跃而下,重重落在甲板上。
他一站稳,立刻去拍肖官的肩膀,喜悦浮于脸面:“搞定收工!我就说了没有我们搞不定的事情,亏得那我老爹自以为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季明于飞剑落于甲板,与此同时,大约是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肖官冷硬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他没有阻止林火继续废话。
那渊海宗纨绔此时此刻叉着腰,正大声对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妇孺笑着说没事了可以出来了算你走运。
“有我林火在此,区区一融合鲲鳄——”
南扶光甚至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下一刻,从他身后,有巨大的黑影从海面泼水而出,头顶挂着破损一个大洞的金色渔网,那怪物张大嘴,连船体带船舷边、桅杆旁数十人一口吞下!
人们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顷刻间,身边的人就没了。
而那林火站在最边缘,就好像是怪物把控好了距离似的,他人也消失了——
但没全部消失。
南扶光眼睁睁看着整齐的牙齿将他整个人从膝盖处一口咬断,他上半身消失与怪物深渊巨口被卷带“哗啦”跌入深海……
甲板上唯有两条身着藕丝步云履的小腿残留,立在那。
伴随着船体震动,那残肢“啪”地滚落在渗透甲板的新鲜血泊中。
第83章 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傻了眼, 只是一瞬,破损的渊海叶舟之上便乱做了一团。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的幸存者们包括船只的船员在内都在尖叫奔走,他们一窝蜂地冲向船的另一端,造成了本就已经不再平衡的船只更严重的倾斜。
方才那鱼类怪物的一口不知道吞下多少人。
船体受损严重, 桅杆都断裂了一半。
在自家船上出了这种巨大的伤亡事故, 更勿论在伤亡名单上还有一个林火, 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阁主林灭老来得子,将这唯一的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宝贝,此番林火于他船上葬身鱼腹……
真倒霉。
思及此,作为渊海宗商船新上任甚至还没坐稳这把椅子的季明脸色十分难看, 他转头看向肖官, 那也是为数不多此刻还能平稳地站在甲板上的人。
“救人。”季明言简意赅。
“都吃掉了。”肖官望着他耸耸肩, “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下水去捞?”
季明从飞剑上一跃而下拎起肖官的衣领:“这是什么话!你是这一次行动的负责人!还是筑基末期!”
肖官看上去情绪过于稳定的拍开他的手:“你也说了, 负责人不是牵头人, 而且论水性你比我强吧, 更何况谁知道这水底还有多少条这种怪物,之前我问林火他含糊其辞——”
季明正欲再骂。
余光便看见顶着浓雾与惊涛骇浪,剧烈摇晃的残破船舷边,有一个相对矮小的身影灵活地爬上了船舷,海风将她身上普通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吹得烈烈作响。
季明放开了肖官, 见他脸上错愕肖官也跟着回过头,这才发现在破损断木船舷之上站立着的, 不是方才那个被他们戏笑一番的云天宗外门女弟子, 又能是谁?
海风吹散了她用木簪挽起的发,乱发飞舞中,她回眸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那双眼竟在无月黑夜也异常晶亮。
少女生生瞅着两名渊海宗修士茫然又愕然的面容,像是极其无语般摇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抽出腰间那把铸铁青光剑,打横剑身,衔于口中。
在肖官与季明注视下,她转回头,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而下,“噗通”一声消失于黑浪翻滚、犹如深渊巨兽之口的海面!
南扶光入水第一知觉是刺骨的冰冷,寒气好像从四面八方侵入她的每一个毛孔,她的手足甚至因此而变得有些僵硬。
紧接着她闻到了浓浓的腥臭——
并非是站在码头时海风迎面嗅到的那种腥咸,此时此刻她闻到的腥中带着一股什么东西在高温蒸发下放置腐烂数天的恶臭,这种臭像是具象化的,软绵绵滑溜溜,一捏就会爆开红色的浆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