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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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便是陨龙村,村口有个供奉山神的庙,因为山神被吃掉了荒败下来,已经常年无人问津。
小山神自然要回到他的地方,其他人想了想,鬼使神差地也抬脚跟在他身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事关在秘境中的安危以及能否将寻来的宝物带出去,他们三三两两走到一处,讨论他们的那连线和石刻。
南扶光又和林雪鸢她们凑在一起,在自动和自己的队伍汇合前她并没有要和无幽商量一下的意思,所以无幽并没有办法反抗,只能跟着她。
林雪鸢和宗门的一个师妹连在一起了,根据她所说的,她到手的石刻是四条绿线,师妹也是四条绿线,但是在重新结算后,师妹掉了一条,她的则没动。
本来她以为是因为在那场试炼中她也出手相助南扶光,所以才没有掉线,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连线之后,原本她四绿三红,师妹三绿四红,两人加起来平均一下,她的石刻还是没变,反而是师妹的也涨成了四绿三红。
而当时他们旁边,宗门剩下的那个师妹与朋友的连线组合中,原本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情况,但是在平均后,两人却都变成了三绿四红。
林雪鸢猜测,这个石刻并不是按照七个整数来算的,在石刻的显示外,应该有看不到的隐藏小数位——
比如三条绿线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到四条绿线中间又有十个隐藏小数位,当小数位涨够了一定比例,下一个石刻就会亮起。
小山神对于试炼之战重新结算完后,林雪鸢其实不是没被扣分而是得到了一些加分,变成了四绿低比例小数位,而师妹被扣掉了一些分,变成了三绿高比例小数位……
所以最后平均算分的时候,那小师妹就又回到了可以显示四绿的比例。
她们的另一个师妹和搭档情况则与他们相反。
南扶光听的云里雾里,不情不愿的动了动脑子发现可能确实是这样,回头看了眼无幽。
跟在她身后的大师兄依然像没长嘴的闷葫芦,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
南扶光眼睛恶意闪烁了下。
无幽道:“谨言慎行。”
云天宗大师姐翻着白眼撇开了眼睛。
很快到了小山神的山神庙,果然破败的没眼看。
荒凉的院落,香灰炉倒地里面的香灰泥早已板结,生出青苔,杂草丛生,墙壁斑驳脱落,不见其过往鲜明红墙;
屋顶瓦片早已腐朽碎裂,几缕阳光透过缝隙照入庙宇内如树影下形成的圆形光斑;
借着光斑可见庙宇内部,山神的神像于盘根纠结的树木枝条缠绕的法座,神像五官早已在风吹雨打下模糊不可见,只剩下断壁残躯,前方供台翻倒。
赤脚站在庙宇前,小山神仰头平静地看着失去供奉的神明之所,风夹杂着腐朽的气息吹过扬起他的一头白发,那双红色的双眸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在各种典籍中均有记载,他化自在天界飞升至上,还存有三界六道之上另一境界,其上存有妙法诸神佛,仰仗下界信仰而生。
失去了信仰民众的神明会失去神力,重新落入下界成为孤魂山野精怪。
不等小山神话语,已经有修士动手打扫起整座庙宇,破败的顶瓦挥手变得崭新,翻倒的香炉被扶起修复,只是一个清洁术法便吹落神像上的蜘蛛网——
他们每做好一件事,就回头看一眼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小山神,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石刻牌。
神明不会因为受香火而言谢,但手中的石刻牌会发热发烫告诉他们这趟没白来。
人们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南扶光心想谁知道呢在外面抢破脑袋冲进秘境的所谓精锐,第一次在秘境的作为是打扫卫生。
现在是忙到院子里的草都有人见着金子似的,抢着去拔。
南扶光没动手,她反而是用脚撩过一张刚不知道被谁抢着修复好的竹凳坐下,刚一坐下就感觉到她亲爱的搭档望过来。
南扶光冲他假笑了下:“咱分高,犯不上。”
无幽无言以对。
他知道南扶光还有隐藏话术,大概就是偷懒被扣分也无所谓,反正这分是她白白从他那匀来的,掉了一点也不心疼。
其实没关系。
因为他也不心疼被她浪费那点分数。
但他表现得好像对她很有意见,又提醒了她一变不要胡来。
云天宗大师姐和大师兄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和斗牛似的又电光火石间,里面的人已经从乾坤袋里掏出了新鲜瓜果与粮食作为贡品,甚至插上了第一柱清香。
此时出现一个插曲。
一名南扶光并不清楚什么来自哪个宗门的弟子,一下子狂热的摆上了六份贡品。
南扶光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石刻牌,一共也就两条绿线。
也难怪他从此不信三清祖师爷改信这无名山神,当真现实——
拜佛拜祖师爷拜的是欲,修道修仙修的是野心。
这时候供台上跳出来了一只猫,“喵”了声,叼起了一块鱼饼。
那弟子见状,也不说话,只是伸手去抓猫,那猫受了惊落在地上,脏兮兮的爪子弄脏了刚被打扫好恢复明黄色彩的蒲团上,还没站稳,便被飞快地踹了一脚。
野猫凄厉惨叫一声落在角落里,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庙宇内安静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小动物之友鹿桑,她惊呼一声跑过去抱起那站不起来的野猫,手掌下亮起一层红色光晕似乎欲为它简单治疗。
那弟子还在叫嚣着“偷吃的野猫你管它干嘛”时,突然感觉到腰间挂着的石刻牌震动,原本就只剩下二条绿线的石刻牌倒数第二条线颜色逐渐由翠绿变深至红色——
然后他整个人就燃烧起来。
那火仿若天罚,毫无征兆也毫无起源,从道士的脚底冒出,一下子就蹿到他的眉毛,他的头发。
很快他就被烧成了一团跳动火焰中的黑影,那黑影扭曲的扭动着,惨叫着……
人群中另一个人跌落在地,面色煞白,他与那团火球之间连着金线,此时哆嗦的嘟囔着“不关我的事”“不是吧”“我什么都没做啊”,但很快的,他也燃烧了起来!
两团火焰在刚刚打扫干净的庙宇中扭动,周围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火光照亮了他们的眼,说不上来是因为太震惊、没反应过来所以没上前扑火还是这一刻已经意识到任何的举措都是无效的……
很快的他们连痛呼和呼救声都减弱了下来。
那只被鹿桑救下来的猫趴在神凤的手臂中舔了舔爪子,尾巴摇曳,棕色的兽眸被火光映照镀上了一层火红色的光。
寺庙容纳数十百人,一时间却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当香炉旁,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火化成两堆黑炭,小山神赤着脚,拢着那一身轻飘飘的白色麻布,面色自若的从那黑炭旁走过。
脚边扬起一缕清风,那风吹散了黑灰,他一步步爬上了山神雕像的根座之上,抬脚踢翻了那刚刚修葺好的山神像。
“轰隆”的倒塌声中,扬起尘埃飞舞,他自宝座上坐下。
从头至尾未执一眼。
人群之中,死寂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人群中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来真的啊?
石刻牌低于二条线,真的会死掉。
这小山神不知其实力深浅,但如此这般凶残下手狠厉,人们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像是看向吊桥边的垂钓渔夫那般单纯,敬畏之中带着躲避,没人敢与他再对视。
这是「陨龙秘境」的第一日。
「陨龙秘境」的第二日。
清早天未亮,南扶光被林雪鸢拍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庙宇里的人少了一半,她一下子清醒了:“死光了?”
林雪鸢看着哭笑不得,道是抓紧时间出去寻宝了,他们准备也出发,问她要不要一起。
南扶光想了想,拒绝了,她要找的不是一般的宝物,求得也不是秘境犄角旮旯一段机缘,她想要到陨龙村打听打听关于“真龙龙鳞”的下落。
林雪鸢道:“好吧,那——”
她话语未落,前方已经有人回来了。
一群人七零八落地互相搀扶着,两名伤的最重的人之间连着金线,腰间挂着的石刻牌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两条绿线。
——绿线代表的不止是所谓的忠诚、友爱等品质,昨日小山神的话语中明里暗里也指明了,绿线参考的还有实力与生命力。
一男一女看着是同宗门的道侣,女符修进门槛就哭着问有没有衣袖来救救他们,他们本是路过一汪幽潭想要到后面的瀑布里去采里面的九幽草,却不想半路跳出恶蛟拦路……
她的道侣关键时候推开了他,结结实实地被恶蛟带上天咬了口又摔下来,人当场就不太行了。
这般动静,庙宇内休息的众人都被弄醒,可惜进来的十名医修都宝贝似的早已被人抓走组队且早早带着出了门……
眼下能帮上忙的也就一两个落单的药修和丹修。
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一双道侣浑身,鲜血不断地从那男修的胳膊上滴落很快就在他们脚边泅出成一滩。
他们腰间的石刻牌仅剩两条绿线岌岌可危,一条的鲜绿色已经在慢慢变得黯淡……
就在这时,宝座之上,坐上去再也没动弹、一日一夜都在打坐的小山神睁开了眼,他从高处走落至两人身边。
赤脚踩在那一摊血泊中,他面无表情俯首看着躺在女修怀里面白如纸、只剩出气多的男修。半晌,手中出现一把匕首。
当大家屏住呼吸,神情古怪,皆以为他这是要送这对苦命鸳鸯一程,他却将匕首对准自己,挖下一块自己雪白胳膊上的一块肉。
黑色的血液从匕首挖肉处喷涌而出,小山神却眉头也没皱一下,把那块肉塞到了男修的嘴巴里。
在所有人都傻眼时,只见吞下了山神的肉的那对道侣腰间的石刻牌第二道绿线不再继续黯淡,相反的,第三条绿线显现了出来。
那原本奄奄一息的男修也像是一瞬间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面色好转,呼吸顺畅。
在女修呆愣住、随后欣喜若狂的连番感谢山神赐福时,小山神只是转身又往高处的宝座上爬,归去一路,只见一长串清晰的小小血脚印。
【忠诚、善良、伟大的实力者,赐予山神血肉,获得新生。】
山神的声音至很高的地方传来,仿若磬竹鸿音,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
南扶光下意识回过头,与身后的无幽面面相觑。
南扶光面无表情:“如何理解「唐僧登上了《三界包打听》用‘让我们听听神奇的海螺怎么说‘向三界六道珍重宣布自己的唐僧肉可以长命百岁、延年益寿属实」?”
无幽回头看了眼盘腿打坐于高处的小山神,叹了口气。
南扶光见他依然像个闷葫芦,嘟囔着“跟你说话跟对着一盆花说话没有任何区别”飘开了。
无幽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南扶光飘进清月宗讨论组里迅速加入讨论,不算太失落也不算失望。
他只是默默地跟过去,立在她身后。
不远处鹿桑喊他,问他大师兄你不跟我们一块儿行动了吗?
无幽下意识习惯性地说“没有说不跟”,但余光瞥见了他与南扶光之间的金色连线——
这一次,没有姻缘树,没有云上仙尊,没有杀猪匠。
仅这一次。
就这一次。
“嗯。”他淡道,“不跟了。”
第133章 双面镜的蘑菇
男修很快就好了起来, 看上去甚至被受伤之前的状态更佳……那一对道侣的石刻牌定格在了三条绿线,女修顾不得擦面颊上的眼泪便被蜂拥而至的人们围起来,问东问西。
他们并不太问小山神的事,毕竟刚才发生的他们有目共睹, 而那对道侣就算是当事人此时也是茫然加狂喜, 显然知道的并不会比他们多。
南扶光和无幽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发现他们打听的是那条咬伤了男修的蛟龙。
这一次陨龙秘境开启,确实基本上所有人都不是冲着“真龙龙鳞”来的。
“真龙龙鳞”这东西除了能让鬼修聚魂生肌,得以重生的特别用法,剩下唯一用途便是洗髓, 且洗髓时需要大量的其他珍贵材料做缓冲才不会死人, 对普通修士没有什么屁用。
——但传闻「陨龙秘境」里有两把一阶仙器。
一把是“旧日仙绫”, 纯水属性的飘带,乃上古战场上的女战神碧波仙子使用武器, 以恶蛟寒潭下的寒冰流萤鱼鱼翅编织, 使之可下幽潭深海自如, 水中百兽不侵。
另外一把则是“邪蛟烛月”,是火属性的宝珠,是被抽龙筋再也不能成龙的恶蛟怨气所化,邪蛟既出,阴风怒号, 幽冥路通,万鬼诚服。
这些修士, 在选拔赛挤破脑袋, 都是为这两把仙器。
如今三界六道,修仙入道者,无人不渴求一把仙器或者神兵, 先不说其威力巨大,带有特殊普通宝器没有的其他特别功能……就算是造型上,那仙器与神兵也是各有各的光鲜,行走江湖也相当有面。
不少小门派开宗立派,都不过仰仗那宗主机缘巧合得到一把仙器。
人们对仙器趋之若鹜,在所难免。
而这两把仙器多多少少都与那寒潭恶蛟有关,所以此时大家热情询问寒潭地理位置,准备前往一探究竟。
南扶光挑眉,侧头看向无幽:“你不是有逐光逍遥扇了吗?”
无幽摇摇头:“本来是师父让我护法小师妹,确保她拿到‘真龙龙鳞’。”
南扶光就不高兴听这个,面色一沉,“本来?那现在呢?”
“小师妹有上官舟护法。”
云天宗大师兄看上去并不恼火自己被更厉害的人取代,也不觉得这件事丢人,他随意指了指脚下。
“而且现在有这个。”
南扶光低头一看,看到将两人链接在一起的金色锁链。
“不团结行为可能扣分。”无幽道,“我没准备死在这里面。”
南扶光:“……”
南扶光:“对。你知道就好。”
南扶光:“我也要真龙龙鳞,我拿不到就会闹,在小山神前长跪不起,让他主持公道,告诉他我链接者通敌叛国害我拿不到龙鳞……我活不成了,你也别想好。”
无幽一如既往地耐心听她说了一大串无厘头的话。
也一如既往地平淡点点头,说,嗯。
南扶光挑眉,就烦他这种油盐不进、可能压根一个字没听进去的样子,踢了踢他的脚尖:“你会帮我对付小师妹吗?”
“……”
“别‘嗯‘。”
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这一回云天宗大师兄换了个字,说,好。
这回轮到南扶光有些诧异,她上上下下打量无幽,有些不敢信这厮如何这般好说话:“那你一会儿去跟她说清楚拆伙的事,把你们小队用来通讯的言海螺还给她。”
所谓“言海螺”是进入秘境里才建立起单独通讯功能的道具,相当于一个只有通话功能的双面镜,用术法达成共振便可千里之外取音。
他们进入秘境后,双面镜信号就断了,只能用言海螺这种原始的通讯手段。
无幽道:“行。”
南扶光:“什么时候?”
其实刚才鹿桑来问他时候已经算拆伙了。
但南扶光没看到。
所以他回头远远看了眼鹿桑,又转回头转向云天宗大师姐,无所谓道:“等她忙完。”
鹿桑确实在忙。
在南扶光像个纯正恶毒女配一样,威胁外加策反秘境机制替她绑架来的队友干坏事时,真正的女主角在做什么呢?
她已经在小山神宝座前长跪不起了。
……也不是真的有所求长跪不起,此时此刻云天宗小师妹只是半跪在那宝座前,在无人问津山神方才举动时,仰着脑袋问他:“您割肉时,也会疼吗?”
盘坐于原位,小山神闻言,睁开眼。
不见喜悲或也不驱赶其责其多事,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胳膊,递给鹿桑看——在方才割下一块肉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浅浅的未愈合伤口,就像是刚刚被才长牙的稚童咬了一口,留下印记。
他身上似乎还有很多这样的伤痕。
“尸毗王割肉喂鹰,换鹰爪下白鸽生命,是交换。
以佛心渡化世人之贪、似、欲、念,佛心吞噬污秽留以净化,此过程,也是交换。
既为交换,而非高高在上的赐福,便对于双方都是修行的过程。
我乃陨龙山山神,区区山神,神佛做不到的渡世,又如何指望我能做到呢?”
鹿桑望着小山神,闻言愣了很久,才道:“所以,您也是会疼痛的。”
小山神微笑起来:“当然。”
鹿桑便不说话了,与山神的一问一答之间,不知不觉地被很多人听去,原本破败庙宇中七嘴八舌打听那恶蛟相关的事的人们都不说话了,安静地望着不远处高高宝座之上的小山神。
他们心中感慨,山神削肉救人虽然会愈合但原来也是会痛的,真是个仁慈的山神。
无幽把目光收回来,原本想跟南扶光说这鹿桑看上去好像还得忙一会儿。
结果一转头发现上一秒还在威胁他的人这会儿蹲在了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先不论伴随着他们越来越近,在他们脚下的金色链接越来越粗壮且刺眼……
以她金丹后期的五感她甚至没感觉到有什么人在靠近自己。
她只是像蘑菇一样蹲在角落。
时不时从嗓子深处发出“唔”地一声。
刚开始无幽还以为她被这秘境里不干不净的东西魇住了,还有些紧张,脚下的步伐便也没来由的加快了一些。
直到他走近了,真的站在她身后,听见屁股冲他蹲在那的人清晰地说了句:“你是准备如果我用完了九十九次,就把九十九次使用场合都背诵给你听吗?”
无幽愣了愣,当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然后发现她耳边贴着个双面镜。
她在用双面镜。
在这个秘境里每个人的双面镜剩下的唯一正常功能是拍照的情况下,居然有个人还能用双面镜与外面联系?
无幽被荒谬得当场愣住,还是宁愿相信南扶光可能是真的疯了——
此时此刻她一只手正捏着一只烧完的香的残根,用剩余那点残留的香料在地上积灰划来划去,这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
“我在一座庙宇里,出现了个山神……嗯?不是形容,它自己说自己是山神,我还能说‘不你不是你是何方妖孽‘?”
双面镜那边真的有人在说话,靠得近一些无幽也听见了,只是声音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从南扶光的回答也可以猜得一二。
“我的个祖师爷在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在秘境里,你莫名其妙用双面镜给我接通了,现在试图说服我别人是妖怪,建议我给他一剑结束一切然后从秘境里出来?按照能把我吓死的程度排序,现在你再说说看谁更像妖怪来着?”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但可能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因为南扶光划拉地上的力度变大了些,那柱香在她手里弯成了即将折断的弧度……
她用不太有说服力的软语气让对面别笑了。
无幽很少听见她这样和别人说话,语气中有点无奈,习惯性是想强势但是本质上强势不起来,从她背部紧绷的程度来看,她甚至因为对方的一些话语而感到紧张……
准确的说,是羞涩。
那边大概又问了什么,只见南扶光停下划拉地,有些茫然地抬头四处张望了下,片刻后道:“没有可以充能的地方,所以你现在每一句废话都在浪费我的双面镜能量。”
然后又“嗯”了声,“进来时候能量就没充满,我怎么知道这东西进来还有用?”
双面镜里的人大概又笑了,因为南扶光用很不严肃的语气让他闭嘴真的不许笑,强调:“听你说废话确实也不是有用的范……什么?哪?哦。”
过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对方问了什么。
南扶光手指“咔啪”地掰断了一根香根。
扔了那本就废弃的香根,用被香根木棍染红的手揉了揉耳朵,留下一道红痕,她才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嗡嗡道:“不痛了……哎呀,你别问。”
无幽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但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那一抹红痕之上停留了许久。
久到被看的人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稍微挪着屁股侧身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且空白的对视后,她果断转了回去。
她蹙眉,再次捡起一根新的香根。
与此同时语气终于变重了些,并威胁双面镜那边再说些有的没的,她真的会挂断后,双面镜那边这时候才开始讲正事——大概也不是正事——毕竟从南扶光回答来看,听上去纯纯也是闲聊。
“下午准备去村子里看看……什么?不是一个人。有清月宗的乐修……对,是跟我说话那个背筝的小姐姐,你看的倒是挺清楚。”
南扶光停顿了下,“还有无幽。”
双面镜那边瞬间安静了一瞬,而后里面的人简短的问了句什么。
南扶光“噢”了声:“还有哪个无幽?云天宗那个——嗯,那个山神把我们链接在一起了,他现在就站在我身后。”
这一次安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过了许久,双面镜那边才说了话。
“不是链接一群人,只有我们俩,情况比较复杂……什么为什么,我哪知道为什么,我也很莫名其妙——你不要在那讲阴阳话,进又进不来的人,话还那么多。”
然后无幽听不下去了,就走开了。
他走开的时候南扶光已经用烧完的香杆在地上就着灰尘,画完了一副完整的清水咒符箓箓文。
无幽想到很久前,曾经偶然看到的一个发在《三界包打听》流动版上的帖子,标题是这样的——
【和道侣打双面镜时总是下意识干点莫名其妙的事,刚刚薅秃了我娘种的月灵茶花被打了一顿,请问我是不是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 南扶光确实是按照小山神的指路前往陨龙村。
但因为林雪鸢她们当然也是想着那两把仙器,毕竟那种好东西,哪怕乐修用不上也能弄出来跟别人置换。
所以去陨龙村,南扶光并没有和清月宗的乐修们一起, 只有无幽。
她看上去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理所当然便和他单独出发了。
可惜无幽并没有为此感到丝毫的高兴或者雀跃之类的情绪, 毕竟若对方是无关紧要的人——甚至哪怕是云上仙尊——在明确提出对“无幽”这个名字并对此反应不是欢迎的情况下,按照南扶光的画风,她根本就无所谓对方到底如何看无幽的存在。
道不是他这个总在剑崖与她排排坐的云天宗大师兄多重要。
是她就是这种人。
整个人恨不得把“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写成牌子顶在头上。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她对双面镜中那个人提到了清月宗的其他人, 就好像她心知肚明, 若是对方知道无幽的存在过于强悍, 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或者需要费口舌来解释的东西。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和稀泥。
他们什么都没有,纯纯同门关系甚至不算友好, 所以她这样做无可厚非。
南扶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身边的人心中已经蜿蜒曲折八百个来回, 因为无幽话很少, 所以哪怕他从启程开始沉默了一路,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而且很快她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本该是陨龙村的地方空无一人。
按照道理这种千年秘境,里面的活人全部被熬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但是很显然这里面的人并不是自然的死绝了,他们就像是一夜之间消失的。
破败的村子空无一人, 只有夹杂着灼热干燥火气的风穿堂吹过,拂过南扶光的面颊。
她走近了最近的屋子, 发现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瓷碗, 里面布满了蜘蛛网和一些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碳化了,她拿起这只碗——
【阳光明媚却并非灼热的刺眼。
村庄不是败落的模样。
每一座土坯房子里, 在这一日清晨都有袅袅炊烟升起。
屋外一片冰天雪地,目光所及之处皆覆盖着一层积雪,屋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红辣椒,窗棱下扔着几个冻得邦邦硬的柿子。
“小五,来吃东西!不要再研究门口的那只杜鹃了,它已经住进去了!鸟娘亲有了新的鸟儿子,虽然跟它长得不像!就是这样!”
站在家门口的少女叉着腰,催促着站在树下仰望的小少年。
小少年约七八岁的样子,他转过头,为少女直白的话大翻白眼。
“没有哪个圣女像你一样毫无仁慈之心的。”
他做了个鬼脸。
“你这样怎么赢得过别人!今年的圣女选拔你输定了!”
少女面无表情踢踏着棉鞋走出来捏住了他的脸,借着身高优势将他脸拎了起来,小少年“哎哟哟哟”地叫着,隔壁抱着头巾的婶婶笑眯眯地探了个头,对打闹中的姐弟俩道:“一大早的,精神真好。”】
南扶光失手打碎了那只碗。
她转身茫然地走到屋外,看了看屋檐,屋檐下只有几个曾经大概挂过东西的空绳子在风中打转,绳子腐朽的不像话了,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用途。
南扶光在屋檐下站了很久,直到肩被人从后拍了拍,她回过头,无幽问她:“怎么?”
“……不知道。”是下意识诚实的回答,“我……看见了一些东西,我在这里住过,在和人说话,他说什么圣女选拔。”
无幽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南扶光指了指屋里桌子上的碗,黑色瞳眸还在眼眶里转动,脸上是略微不安和困惑的样子。
见她这般,无幽蹙眉不再质疑,果断转身至桌前将那碗拿起,然后放下,再拿起,再放下,重复数论,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