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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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扶光站在一旁,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听了一会儿,还挺佩服这位小师妹的,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陨龙村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村尾的瘸子要给村头的小寡妇送酸枣糕这件事是人人路过都有的送,还是一个人送完了下一个人路过只能看见一个心满意足的瘸子——
换句话说,鹿桑这是把生存的机会平等的告诉了每一个人,哪怕这样的坦诚可能会影响到她自己的利益。
神凤的人设还是挺牢固的。
南扶光打了个呵欠,到听周围的人夸奖、赞美鹿桑就有些累了,她动了动站直了身体,正准备去休息,突然昏昏沉沉的脑子被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吓了一跳。
她回过身,发现咳嗽那人正是方才和鹿桑说话那位石刻牌时刻在闪岌岌可危的人。
有些东西,不注意的时候它毫无存在感,一注意到就会发现它其实存在很久了且其实非常突兀。
南扶光意识到这座庙宇里,在咳嗽的不止一人。
她立刻感觉到一股不对劲的凉意爬过背脊。
——按照道理,修士的身体素质要好过凡人太多,相比起一般的头疼脑热,他们反而是更容易发生识海相关的病变,比如入魔啊,堕魔啊,更严重的金丹碎裂之类的……
咳嗽且大规模的咳嗽根本不常见。
庙宇中只有几堆燃烧着的火焰作为照明,南扶光又发现此时有很多人无底线的在靠近那些篝火,身上披着外套——
「陨龙秘境」正处盛夏。
什么情况才能让人抱着篝火不舍的撒手啊?
那些人均是呼吸急促,面色铁青。
时不时会有人踉踉跄跄站起来,当他腰间的时刻牌闪的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时,那人悄无声息的迈过门槛,对着门外呕吐。
发热,畏寒,咳嗽。
南扶光在角落里找到了上午最先呕吐的那中年男修,此时他倒在角落阴影中,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身上皮肤上有大面积一块一块、像是过敏引起的凸起红斑,他张着嘴,双唇因为干裂起皮。
腰间的石刻牌只剩两条绿线,其中一条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在他身边,与他连线的那名医修显然束手无策——或者说自身难保——不知道怎么的,他也显现出高热、晕厥症状,与同伴一同靠在角落里,显然陷入半昏沉状态。
他们的情况危机。
生命线马上将就要跌破底线,而子时刚过,这才刚刚是「陨龙秘境」开启的第三日。
此时此刻,那医修仿若听见鹿桑的话,挣扎着爬起来,拍着那早就不省人事、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的中年男修,让他醒醒,他们可能有救了,只要明日一早到陨龙村……
他接下来的话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掩埋。
南扶光站在旁边发了一会儿愣,这时候,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了下,她回过头一看,是林雪鸢。
林雪鸢与同门连在一起,她们一共三个人,另一名弟子相连的也是一名医修,此时此刻,四人围绕过来,她们的脸上皆已经覆上了一层并不夸张、看一看就是施了隔绝术法的面纱。
那是医修进入可能有毒瘴气的秘境才会使用的东西。
南扶光眨了眨眼,正欲发问,林雪鸢蹙眉,对她悄无声息的缓缓摇了摇头。
南扶光叫来无幽,一行五人出了庙宇,相对无言中在庙宇外守了一宿。
次日,辰时未到,天气刚蒙蒙亮。
他们一晚未合眼,眼睁睁的看着庙宇内出入呕吐、咳嗽越来越剧烈的情况频繁发生,到最后的频率,容不得任何人忽视。
所有的人这才发现不对劲。
好似有一张无形的瘟疫病正在他们中间扩散开来。
南扶光一开始心有戚戚毕竟她也在庙宇中待了许久,但一晚上过去她除了心跳快些根本无事发生……
正当她问林雪鸢要了面纱戴上,想再入庙宇一探究竟,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伴随着很远的山下,陨龙村第一声鸡鸣,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呕吐声中,先后四名修士从脚底窜起熊熊烈焰!
他们痛苦扭曲,尖叫,在周围人惶恐的围观中,与先前那些石刻牌绿线跌破二条线的人,如出一辙的自燃死去!
“搞什么?”
“咳咳咳咳……这是——咳咳——”
“喂,怎么回事,我是修士啊!金丹初期修士!怎么可能生病!”
“他们死了!他们死了!又死人了!这石刻牌太邪门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反正仙器也没有了,我留在这秘境也毫无意义!这秘境根本不是他们说的凡等秘境!”
一夜过去,腰上石刻牌绿线往下掉的人不在少数,此时事发突然,庙宇内一阵骚乱,事关重大,任谁人看见和自己有同样病症之人突然自燃,不得头皮发麻——
他们彻底陷入了恐慌。
有的人跳起来往外跑;
有的人像是握着烫手山芋似的要将石刻牌摘下来扔进火里烧掉;
此时也不知道谁喊了句“山神”,众人想起来什么似的,往神台那边一拥而上,似乎是想质问那小山神发生了什么。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剑修,然而当他到了供台下,举起火把凑近小山神所坐神台,彻底愣住,哑然失声——
在不知道何时,原本能说话能动的小山神已经原地坐化,化作一座栩栩如生的肉身神像,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渊海宗。
傍晚过后天上又开始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雪粒, 往年年关将近时下雪倒也正常,但在渊海宗这地方,沿海地区,下雪这般频繁还是少见。
雪刚落下时, 云天宗的弟子来送晚膳时说什么“瑞雪兆丰年, 师姐和师兄大约能在秘境里得个好丰收”。
当时宴几安没说话, 他看着面前脸圆圆、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女弟子,记住了她的名字叫“桃桃”。
总跟在南扶光身前身后鞍前马后的那个。
胆子很小但有时候也很勇敢,比如在他化龙上演武台护住鹿桑之后那几日,小姑娘送来的晚膳都凉的比腌缸里的酸菜还凉。
思及此, 宴几安有些走神。
没有用时咒也不太清楚此时是什么时辰, 只知道外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晚膳搁在一旁忘了用,从下雪前他就一直在看古生物研究阁送上来的密函, 现在外面窗棱上的雪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厚度。
此时, 他听见鸟类羽翼拍打的声音。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 素来不动如山的云上仙尊为这等不祥的动静难得面露迟疑——
这样的雪夜,不会有任何一只脑子正常的鸟不在巢穴蹲着跑出来飞来飞去。
不祥的预感在紧闭的窗户被粗暴撞开时得到了应验,一只浑身漆黑、毛发油光水滑的渡鸦如同黑色的咒术光球携带着令人厌恶的气氛飞进来,“啪”地一下落在桌案的角落。
带着雪水的鸟爪嚣张地踩在印着仙盟刻印的密函上,消融雪水将仙盟盟主落款名字晕染开。
渡鸦展开了下翅膀, 转过身由下而上歪着脑袋打量宴几安——
绿豆大小的眼睛倒是不大,只是里面充满了戏谑与挑衅让桌案前的云上仙尊额角青筋一跳再跳。
在他失态地拔出羽碎剑劈向这只肆无忌惮的鸟时, 后者仿佛终于挑衅够了, 扑打着翅膀飞起来,而后鲛油灯芯摇曳,身形高大的男人依靠在桌案边。
黑色的长靴与黑色的手套, 男人过于高状以至于哪怕他站没站形,望过来时眼睛依然是向下睥睨的姿势——
“怎么,看见我心情不好?”
话语间,是刻意拖长了的尾音。
立在桌边一动不动,云上仙尊面无表情地心想,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倍感晦气。
大概是把这份抗拒写在了脸上,那张被三界六道赞颂的清俊面容越发比窗外吹入的寒风冰冷,过了很久他才掀起眼皮子扫了眼桌另一边的男人。
他冷声问他,有何贵干。
如此直奔主题与“父慈子孝”毫不搭边,男人哂笑倒也完全无所谓,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扫了一圈后最后落在唇边——
他停顿了下,转过身,指着自己的喉结问:“看什么?找这个啊?”
宴几安本来不想理他,但是眼前之人牛高马大存在感过强,往那一站很容易就被他的所有动作牵着鼻子走,于是不小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在看到对方喉结上浅浅的、几乎就要消失的牙印时,一时间,宴几安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下作。”
“嗯。”男人随意的点点头,被骂也完全不会往心里去,“是你自己非要找。本来今天也不是来跟你炫耀这个的。”
“……”
宴几安觉得跟这人没有多说半句话的必要,此时目光强行从他喉结上的牙印处挪开,他充满了明示地转向大门方向。
男人收到了他的明示。
也并没有打算理他。
稍微站直了身体,慢吞吞地收起脸上的放浪不羁,高大的男人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
收了笑,恢复了漠然的神情,淡道:“我找你有正事。”
宴几安终于将视线从门口方向收回,扫过面前男人的脸,后者唇角轻抿,根据为数不多的记忆线索,此人脸上永远挂着那种看狗都温柔的笑意……
此时脸上这般,大概已经是他略微感到不愉快,或者出现计划外的岔子时,才会有的神情。
波澜不惊的深眸,仿若吹入了窗台外的冰雪。
宴几安不觉得这人能有什么好不愉快的,以至于需要能找到他帮忙解决。
更何况这人不愉快的事对于他来说,大部分怕不是愉悦至极。
难得云上仙尊在心中恶意翻腾,鼻尖极其不耐烦地皱了下,问了句:“何事?”
屈指敲桌的指尖一顿,手掌一翻改为掌心撑着桌面,男人目光闪烁。
在宴几安警铃大作时,他凑近了些,问:“我去把「陨龙秘境」撕开,把南扶光带回来,到时候你说是你做的,如何?”
宴几安:“?”
这人有病吧?
男人就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商讨的鼻腔音,撑在桌案上的大手没拿开,漆黑的眼清明得不像是喝酒也不像是发疯,语气淡然继续道:“她被带出来对你不是没有坏处,你不是担心她抢那鹿长……鹿桑的真龙龙鳞?”
“……”
宴几安完全不明白他操心鹿桑做什么。
过去在云天宗三进三出多少次,有多看过她一眼么?
“你要把日日弄出来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宴几安只知道自己没疯,“此番入「陨龙秘境」,日日所求真龙龙鳞不过是为谢允星重塑肉身,且不说她是否能够成功击退鹿桑拿到东西,半路把她弄出来,她只会陷入狂怒……”
我脑子坏了,平白无故替你抗这份骂?
剩下的话宴几安都懒得说完,全在一眼嘲讽中还给男人。
“嗯?我去带她出来她又要问东问西……你不一样,你经常做这种无厘头的事,她可能已经压根懒得问你为什么,而且就算挨骂,你应该也习惯了。”
“……”
宴几安平静提醒男人。
“门在那边。”
“你怎么还恼羞成怒……这事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你不是日日夜夜祈祷着想让鹿桑顺利拿到真龙龙鳞吗,然而根据我丰富的经验被日日惦记上的东西,鹿桑就没抢赢过……”
他停顿了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望着宴几安,有些好笑地补充:“鹿长离也没赢过。”
“出去。”
此时此刻云上仙尊面色极其难看。
“还有,不要再三番五次提到鹿长离,那是上辈子的事,跟日日根本——”
他话语至此突然停住。
素来无波澜静如止水的心境此时犹如被投入一颗碎石,微波荡漾开,那水波纹无声无息地无限放大。
猛都抬起头望着桌案对面又挂起一抹令人厌恶虚伪笑容的男人,宴几安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猝不及防一脚踏空的紧绷有多么的陌生——
此时此刻的云上仙尊,几乎陷入短暂的茫然无措。
“你什么意思?”
男人坦然望来的笑眼饱含着怜悯。
轻而易举地在云上仙尊胸腔之中掀起惊天骇浪,关于南扶光,关于剑修,关于只金丹后期亦无灵骨显现,关于在她手中失效的仙器与神兵……
一切的不寻常指向了一个让宴几安从未想到、也毫无准备的惊人答案。
“南扶光……到底是谁?”
男人唉声叹气,心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大礼包,他牺牲真的很大,否则按照这条龙的思维方式,他可能可以被蒙在鼓里……
直到老死。
随意勾过一张椅子坐下,他耐心地将双手叠于小腹,平静地等着桌案另一边的云上仙尊消化了一会儿。
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他脸色苍白得看上去像是这辈子都消化不过来了。
男人欣赏了一会儿他的仓皇失措,然后从最开始觉得有趣,逐渐不耐烦,他突然意识到这其实也勉强算是一件赶时间的事,所以终于还是主动开口:“你知道现在在「陨龙秘境」里发生了什么吗?”
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
宴几安很难从内心的惊涛拍岸震撼中回过神,他双目放空的看向男人——
也不知道是屋内昏暗光线问题还是别的什么。
看似坐姿放肆深陷靠椅的男人五官深邃立体,灯芯摇曳中有晦暗不明的神色显现。
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放松。
“什么?”宴几安盯着他的脸,不耐烦的问。
“你知道她……遇见我之前吃了一些苦头。”
男人交叠的手几乎不可察的微动,坐起来了些。
“「陨龙秘境」有个陨龙村,那里理论上现在应该是一片废墟。但现在我经过一些特殊的渠道,发现那个秘境的时光轴好像和我们想象中不太一样,有些东西在那秘境中不断的推导,重演。”
他的话跳跃而言简意赅。
宴几安缓缓蹙起眉。
就听见男人叹息道:“我觉得有些苦,已经吃过了,就很没有必要再吃一遍。”
一开始并没有听懂这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宴几安其实想让他有话就说明白,别整这些故弄玄虚的。
但在来得及开口前,他自己安静的琢磨了一会儿关于男人提到的陨龙村的事——
他当然知道「陨龙秘境」中有个陨龙村,甚至数百千年前这地方发生的故事他也略知一二。
比如,鹿长离便是来自这个村落。
这些东西都是伴随着宴几安的记忆回归回来的。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崩离析,宴几安还叫宴震麟,还拿着一本破烂的剑翻着不入流的剑谱他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练个没完。
直到某一日,那个男人又神出鬼没的在他练剑时踏着日落身披落霞而归,那一次他的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女,在她的体内放入神凤,笑着告诉他,这是他为他带回来的同伴,以后就是伙伴了,他们要相亲相爱才行。
他总告诉宴震麟,鹿长离很可怜,她来自名叫陨龙村的村落,是一场角逐中,被抛弃的、被认定败落的祭品……
她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善,她不够坚定也不够狠心,为了保护绝大多数的村民,所以她成为了被抛弃的祭品。
宴震麟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后鹿长离醒来后对于那件事也绝口不提,没有人会刻意的揭开别人的伤疤,宴震麟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鹿长离很爱笑。
她看上去很快走出了曾经的阴影,甚至没有任何性格上的缺陷,她很快就变成了天天跟在少年身后的小跟屁虫,从“哥哥”喊到“阿麟”,漂亮的脸蛋与那美丽的眼睛望向他时有毫不掩饰的爱慕。
彼时,宴震麟尚未开窍,虽然那个人每天都喜闻乐见似的洗脑“龙凤突然天生一对”,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回应不了鹿长离的感情。
暂时回应不了。
只是偶尔也会很好奇,鹿长离长得那样好看,按照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审美她应该所向披靡,为什么会有人在二选一的选择中选择了另外一个人——
终于有一天,在练剑闲暇时他还是问了男人这个问题,相比之下,他好像对于那个打败鹿长离,最终成为胜利者的人更感兴趣。
「赢了那场选拔之后呢?你带走了鹿长离,那个获胜的人呢?」
他清楚的记得,往日唇边总是挂着懒散笑意的男人那一次头一回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微微蹙眉,他慢吞吞地望着少年,说,「获胜的人啊……她变成了一把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器。」
一把舔血的刀。
一张百步穿杨的弓。
一柄开天辟地的剑。
一杆石破惊天的枪。
「无坚不摧,冷血无情,对持有主人忠诚不二的信念让它成为最好的兵器。」
盘坐于大石头上,男人一只手支着下巴。
「但持有人这种事本来就是不可控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忠义之士或者奸佞乱世贼子,要无条件臣服,好像也蛮可怜的。」
男人轻飘飘地叹息。
宴震麟有些诧异:「真的有这样的武器?」
「有啊。」
男人放下手,坐直了些,笑眯眯地望着他,语气如此轻描淡写。
「你没听说过伶契吗?」
宴震麟听过。
几乎就是和鹿长离被带回来的那一日,前后脚现世的绝世利器。
至那一日起,三界六道,无人不知——
【得伶契者,得天下。】
记忆闪回结束。
宴几安震惊之外现在只觉得眼前一切豁然开朗,就像是阴郁的天空劈下了一道光,照亮迷蒙万物。
筹码有一部分回到了他的手边。
薄唇浅勾,若是有外人看见,大概也会惊讶原来云上仙尊也可以拥有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深夜闯入我住处,让我配合你从秘境带走日日,原来是在害怕这件事暴露。”
上下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宴几安微微眯起眼,几乎就要笑出声。
“「陨龙秘境」在重启陨龙村当年发生的一切,对吗?”
“你害怕她知道这件事。”
“当年那日,你去了陨龙村。”
“但你带走的是鹿长离。”
“你把伶契……把日日留在了那里。”
这一夜过得比想象中更为漫长, 人们都毫无睡意。
已经开始有发热症状的人每隔一会儿就低头看看自己的石刻牌,就像是患上了某种强迫症。石刻牌毫无反应他们就发呆,仿若如同头顶悬了一把剑,内心对于未知的恐惧使他们更加沉默……
若是石刻牌最上方的绿线开始闪烁, 他们会被吓得猛烈咳嗽, 呼吸急促, 更有甚者甚失声痛哭。
还没有症状的人变得一惊一乍,身边的人一旦有不舒服,无论脚下是否有连线,他们就立刻退开非常远的距离, 脸上露出惊恐的模样。
所有人都带上了从医修那儿拿到的隔绝疫病的面纱。
部分符修用符箓叠了千纸鹤, 附加上留言信息, 又从庙宇前一只只把千纸鹤放飞,告诉秘境中散落其他各处的同伴:山神庙宇有疫症蔓延, 勿归。
南扶光蹲在无幽旁边抱着膝盖看他叠了两只, 看会了之后也跟着动手——
进入陨龙秘境, 过了那座摇摇欲坠的长桥,一共一百二十名修士。
山神庙宇,小山神惩戒命陨二人。
今日疫病,最先起了症状的一人命陨,连带他的链接者, 又一共二人。
如今陨龙秘境生存人数一百一十六人,其中庙宇聚集四十一人, 又有七十五人散落在秘境四处。
他们拢共叠了七十五只千纸鹤, 放飞出去,幸运的是这一夜再也没有人症状加强陨落,也没有外出的人回来, 想必是大家都精准的收到了纸鹤。
临近天亮的时候,由一名金丹初期阵修带头,数名阵修一字排开,双指并拢,于眉间划开,整齐划一在面前划过,庙宇中间线处,只见一道道蓝色光芒拔地而起——
整座庙宇被一分为二。
那是阵修刚刚临时完成的山火阴绝大阵,这种在很久很久以前,战争频繁的年代为了防止战争过后瘟疫蔓延才会使用的阵法几乎就要被人们遗忘,寻常阵修略知一二便可,连宗门阅读考核涉及一点相关都能被叫“偏门题型”。
也是多亏了此次入秘境的其中一名阵修,翻箱倒柜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来这么一本连封皮都没了的古书籍,经过一夜的研究,阵法得以展开。
本来这算是一件好事。
但事实上实施起来却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人本质上都是贪生怕死的生物,关于这一点并不丢人,在面对生死相关的命题上,有些人会丧失是非道德观念,这并不意外。
“——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隔绝起来,关在阵法里什么都做不了的等死吗?”
一名发热烧的脸通红的修士大喊着,抗拒进入阵法,他激动的面红脖子粗,坚持认定自己一旦被隔绝进刚刚展开的阵法中,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只能等死。
“都说五步之内必有解药!第一个病例是斩杀蛟龙后出现的,说不定这疫病便是因为我们杀了那蛟龙放出来的!我还准备天亮了再回去看看!我不进去!谁愿意进谁进!”
他这一嗓子,把原本还算配合愿意进入阵法暂时与其他人隔绝的人的情绪也感染了。
“也是,你们是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们上哪?”
“我不想死!我也要自己出去找解药,或者找离开秘境的方法!”
“理解一下吧,谁愿意在这里等死?”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染病的修士们不配合的情绪越发高涨,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
暂时健康的修士们不敢靠近已经染病的,被他们一步步逼退。
人群分为两波,一左一右,讽刺的是在最中间那一条自然而然分出的隔绝道路尽头,正是高高坐于宝座上,慈目低垂、肉身坐化的小山神。
“我们、我们会提你们去找的!你们放心!”
在几乎所有健康的修士都要被逼的退出山神庙之前,清脆的女声响起。
南扶光不意外的偏头看去,便看见死死拽着衣角的鹿桑一脸紧张,郑重其事的承诺情绪激昂骂人的那些修士:“我们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神凤的影响力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大。
更何况斩杀蛟龙时鹿桑确实也有出力,大家有目共睹。
在这种群龙无首、大家都好似无头苍蝇般焦虑的时刻有人站出来就好像强行有了主心骨,人们虽然不一定完全信服,但也不想轻易把这虚无缥缈的主心骨折断……
于是就有了鹿桑三言两语,神奇的说服那些染病者退到阵法内部去。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三个太阳再一次高高挂于天空之上,「陨龙秘境」迎来开启第三日。
这一日的陨龙村热闹非凡。
笼罩在瘟疫扩散的阴影中,陨龙村大街小巷到处是游走飞窜、替人打工办事的修士。
每个人都沉默而拼命的攒着石刻牌上的分,只有鹿桑、上官舟、南扶光与无幽四人一同前往昨日斩杀恶蛟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那冰原之上,再次出现了个村民打扮的人。
这一次,南扶光不用再试也能一眼分辨,那身着粗布棉袄之人所起到的作用,大约和索桥附近的樵夫如出一辙。
目光麻木,嘴巴里重复着一样的话。
“造孽啊,造孽啊!原本我今日来此地垂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切,你看到那条巨大的蛟龙了吗,那尸体就这样躺在冰面!”
“他们都说冰潭之下有蛟龙,之前我还不信咧!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龙!”
“少侠来此地可也是为了碰碰运气?可惜你走错地方了,冰面给砸破了,下有许多沉睡了百年瘟疫或许被释放出来了呢!”
“这些病毒可超出了现代医术的理解范畴,要是被放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哎,哎!我可要赶紧回去告诉陨龙村的村民,百年祭典就在眼前,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樵夫来来去去这几句话,南扶光听罢,与无幽互换眼神。
无幽:“怎么看?”
南扶光:“杀了恶蛟,唤醒云龙村村民,同时被冰封寒潭之下的病毒被放出……”
鹿桑:“师姐——”
南扶光微微眯起眼,慢吞吞道:“别叫了。我们不该杀那条龙的。”
事情的发展比人们以为的更加糟糕。
尽管那些已经有病症的人已经被隔离于阵修的大阵之内,但经过一个白天,原本在外活动的人也陆续有人出现病症。
起病急,高热畏寒,恶心呕吐,浑身疼痛,呼吸急促,咳嗽这些都是初期的症状——
被隔绝在大阵里的人病情发展更加迅猛,一日时间,在所有人甚至未对这疫病有一点儿头绪时,陆续开始有人的身上也出现了大面积的凸起、水肿。
像是被蚊虫叮咬后起的泡,但那凸起更加大面积,伴随着瘙痒,若用手挠,泡破了,里面流淌出的组织液流到哪,哪的皮肤就会迅速凸起想同的疹……
人们都快被逼疯了。
开始有人不愿意再待在大阵中等死——
一组二人一人生病另一人能自由活动到陨龙村找石刻板积分还好,怕就怕二人都被隔离……
陆续又有几组人死于石刻板倒计时,山神庙中的气氛濒临一种随时崩溃的境地。
日暮将息,当南扶光回到山神庙,数百米开外就听见争吵的声音,她加快步伐,伸头看了眼,是鹿桑在与一名年纪也不大的剑修拉扯。
那剑修少年脸上都起着红疹,站在山神坐化肉身像下拼命想往前,鹿桑拦着不让,那少年看上去又痒又难受,哭叫着:“我就取一点儿血试试!怎么了,你是神凤,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你要看着我们就这样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