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05
一只吃饱了的小猫梳理完毛发,跳上了云天宗大师兄的腿上。
他低下头,摸了摸它的背毛。
南孚光盯着他黑白相间的头发挪不开眼,直到后者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过分平静的眸中像是沾染了瀑布的清冷与水润,那般透彻的目光却仿若能够让世间一切无处遁形。
南扶光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最终她抬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问:“桃桃让我来问你,今日还去不去剑崖书院?”
无幽放了鱼竿,在一群喵喵叫的小猫簇拥下,如山猫大王一般向她走来。
南扶光低下头盯着他踩在湿润山石的赤足上看了一会儿,直到眼前的光陷入一抹黑色,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瀑布冲刷巨石的声音成为了某种叫人安心又有些焦心的白噪音,充数着耳边。
无幽的手却意外的干燥,抬起来替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至耳后整理好,指腹并不冒昧地在她耳尖略微轻轻蹭过。
他的手有温度,与云天宗大师兄冷冰冰的形象尤其不符。
过了很久,南扶光听见头顶的人短暂叹息一声。
“日日,你太狠心。”
以至于在剑崖书院与云天宗大师兄肩并肩坐下来时,南扶光还在堂而皇之的走神。
记忆中头一回被无幽“指责”而立正挨打没有半句话的回嘴,并且事后很久她还恍惚的在考虑要不要同他道歉——
并且这种道歉的冲动在每一次余光瞥见身边人那头夹杂几缕华发的长发时,越发强烈。
他今日未束发成高高马尾,一头青丝柔软垂落只是随意用银簪挽起,配之在瀑布前安坐不知多久被冻得白皙至透明的面颊脸色与淡然神色,南扶光总有一种被捅了心窝的人其实是无幽的错觉。
——好啦我也不是故意骗你捅最后一刀的。
——主要是你前面不肯动手啊。
——最后一个名额不是特别留给你准备用我的死造成你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的,首先我不想死,其次我没那么恨你,最后我没那么缺德。
脑海里过了一万道该说的话,每一句到了嘴边南扶光都觉得说完可能会迎来一个更破碎的云天宗大师兄,因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云天宗大师姐像是屁股下面长了仙人掌似的躁动。
云天宗大师兄倒是捧着一本古籍看的认真,从头至尾跟她不熟一般余光都没给她。
第一个捧着卷轴上来提问的是个器修的小师妹,南扶光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但她感激她前来打碎这尴尬的局面——
她跟南扶光问了几个炼器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南扶光在炼造“等等”时遇见过的,她手执笔在这小师妹拿来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这里的黑裂空矿石溶液比不能单纯是梦月石的两倍,这个比例有些太粗鲁了,真正的情况是你得一边摇晃矿石溶液一边往里面加梦月石,直到你看见银色的溶液变成昏月黄……”
她说的口干舌燥发现桌子对面没有一点声音,正常情况下来问问题的同门哪怕没听懂好歹哼唧两声敷衍她。
奇怪的抬起头她收获了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师妹,云天宗大师姐停下手中验算到一半的配比公式,一头问号的望着她,小师妹抽泣了一声:“大师姐,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我觉得好像刚才看见你和大师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一刻,云天宗才终于回归正轨。”
她声泪俱下。
南扶光一边有点感动,一边觉得更加尴尬了。
每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像是看什么奇珍异宝,从未得如此待遇的云天宗大师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等她假笑得脸都僵硬了,旁边云天宗大师兄才投来凉飕飕的一眼,这一眼饱含嘲笑,仿若亲眼见证南扶光确实太狠心的事实。
最后是南扶光招架不住:“下次我会记得写信,行了吧?!”
无幽手中还拿着那本古籍。
闻言他慢吞吞翻过一页。
当他沉默到南扶光以为这位大爷又聋了或者哑巴了,他才头也不抬慢吞吞道:“算我求你,没有下次。”
有人可以用最薄凉的语气请求人,通常情况下这种请求会挨打。
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所以南扶光给予的回应是一边点头,一边非常狗腿的把自己的小书桌往云天宗大师兄那边挪了挪。
但这种情况下也不乏还有找不痛快的。
从剑崖书院出来,南扶光前所未有众星捧月,所有人都是一副一眼看不到她生怕她就在哪里找个地方自己死掉的样子,围绕在她身边。
桃桃拽着她的袖子问她要不要去膳食堂,南扶光头疼的说自己想回桃花岭。
桃桃立刻露出不太满意的样子,刚想反驳,忽而闻远处剑铃声起,再一抬头,原来是最后一位缺席者到来。
南扶光记得自己从秘境中被抱出来,宴几安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跟到了杀猪匠的小院——
刚开始这人弄得她很紧张,连昏过去都不敢,一路上护犊子似的死死护着自己握在掌心的那真龙龙鳞,她用命换来的,不可能给他。
直到杀猪匠承诺不会让真龙龙鳞被抢走,她才放心两眼一闭。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相信杀猪匠有本事拦着一个渡劫期的剑修作威作福,也可能是宴几安良心发现,只知道等她醒来时,真龙龙鳞确实还在她手中拽着。
锋利不规则的边缘将她手心刺破,边缘深陷手掌心,她把它从手里拽出来时,又撕心裂肺的痛了一回。
彼时听说宴几安已经随云天宗众同门归返宗门。
距离如今也有半旬有余。
说来也怪,半旬说长不长,再见此人恍若隔世,仰脸遥望,目光落在那御剑而来的身影上,看着那高挺的鼻梁与清冷眉目,她感觉到一点点的陌生。
云天宗大师姐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正午阳光下,她的身影被拉的短短的,投映在脚下雪地上。
宴几安落在她面前,一道金光笼罩于她身上,南扶光站着没动任由他检测一番,然后少见的毫不掩饰舒出一口气的样子……
好像是确认她真的没事了。
“这么迟才回。”宴几安道。
与那道骨仙风的超然形象不同,云上仙尊嗓音有些低哑,这让他总是不近人情般的冷脸稍微有了一点儿人气。
南扶光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这个人在抱怨什么:“哪怕是修士,被捅九十八刀也会死的……我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不是在三界六道游荡逛街。”
如此直白言语,宴几安抿起唇,盯着她。
周围的同门在他出言“你们先走,我有话跟日日单独谈”时迅速逃难似的消失。
周围很快只剩下南扶光与宴几安二人,一阵夹杂着冰雪的寒风卷过,南扶光被吹的脖子有些冷,同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还行。”
“他呢?”
“什么?你在问他身体如何?”
“……”
“哦。那位杀猪的正忙着山下卖猪肉,停业那么久,房租都要缴不起了。”
“接下来在宗门内好好休养,莫再下山乱跑了。”
“再说吧。”
“日日。”
“……”
南扶光抬手拢了拢头发,其实是想干脆捂着耳朵的,但这个行为过于幼稚,所以她强忍了下来,只有手背被寒风吹的冰凉,她心不在焉的想一会儿上炼器阁去整个暖手炉,一边听宴几安问她,真龙龙鳞是不是还在她的身上没来得及用,他感觉到了它的气息。
比印象中的声音更加陌生一些。
为了避免与对方的视线碰撞,南扶光让自己的目光定格在宴几安的上唇,他上唇很薄,就面相学来说上唇薄的人总是比较无情。
她听见宴几安用平静到显得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如果没来得及用那真龙龙鳞,是不是可以把她交给师父?谢允星只一人,但等着沙陀裂空树复苏的是整个三界六道……你该清楚横梁孰轻孰重。”
南扶光抬手捂了捂腰间挂着的乾坤袋。
“你要拿走真龙龙鳞,那日我只剩一口气了怎么不直接拿?”
宴几安闭了闭眼,不语。
哦,那会他以为她死定了,可能是不想她死前都在伤心,也可能是不想从她手中再强行夺走任何东西,免得她踏上黄泉路都在恨她。
现在呢?
她活了。
他来了。
有点良心,但真的不多。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 无论心情如何恶劣,绝对可以笑出声。
南扶光唇角当真向上弯了弯,弧度是大写清晰的嘲弄,她看见宴几安几乎是下意识跟着蹙起眉。
“不给。”
她声音轻飘飘的, 但不是想象中那样剧烈的抵抗。
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她的激烈反对, 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跟她在这里僵持一天的宴几安因此反而愣了愣。
他盯着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少女看似有些疲倦的脸, 后者接收到他目光的第一瞬间便嫌恶地转开了脸。
宴几安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她今日才刚刚回到宗门,正是大病初愈的状态,先前她在「陨龙秘境」吃了很多苦头,这一点他并非一无所知。
其实“拿到真龙龙鳞”这件事还是有些着急, 甚至是势在必得, 他深知拖延下去毫无意义, 但并不妨碍他盯着她眼底的淡淡青色痕迹看了一会儿,而后毫无征兆地改变了原本的打算。
他决定一切不着急今日。
“罢了, 你刚回宗门, 先休息几日, 这件事我们——”
“休息到年三十那一日,也休想我将真龙龙鳞绑上缎带扎成蝴蝶结然后双手奉上。”
南扶光拒绝了他的息事宁人。
用的是一天好日子都不想过的野蛮语气。
“仙尊?”
“……大、大师姐?”
剑崖书院还有一些下了学拖延症了一会儿,现在才慢吞吞往外走的弟子,此时他们一脚踏出书院,看见前方空地有云天宗大师姐与云上仙尊正面对面, 周围飘荡着一言不合可能就要拔剑想象的气氛。
他们直接收住了脚,十分后悔今日为什么拖延症犯病, 是膳食堂的热乎饭不好吃, 还是洞府的床榻不够暖和?
云天宗大师兄几乎是最后才走出来的,几乎是一眼从南扶光的背影就看出她的僵硬与紧绷,脚下一顿, 他也没怎么考虑南扶光对面站立的人,喊了声“日日”。
南扶光回过头的同时,宴几安也看过来。
云天宗大师兄一身玄黑轻袍,迎风而立,身形修长,面容俊逸。
今日没有将头发束起,少了平日那般仗剑天涯的少年气,夹杂着华发的黑发披散下来,只细绸带随意一束,别具一格……
配上他有些松散的衣襟,俊逸中透着股从前没有的韵味。
早些时候,无幽便在三界六道有一些名声,除了那把逐光逍遥扇,那张脸自然功不可没……
因为他和谢允星的名声在外,人们还尝尝调侃云天宗必须仙盟万年老三——
因为万年老三是探花,人均长得不好看的宗门没资格当。
男人最怕长得好看还有故事。
如今,云天宗门外那些人大概不知道,云天宗大师兄的美貌因为他前些日子的憔悴与消沉,已然拔高到了某种新的高度。
宴几安早几日便从边边角角听闻了一些关于云天宗大师兄的事,过去他跟他虽然同宗但无甚交集,现如今不得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尽管对一个渡劫期来说,金丹期修士并不值得他花费太多心思。
他甚至没费心思再多看他一眼。
在无幽向南扶光走过来的第一步,面前就窜起了金色的光阵挡住了他的去路,宴几安将冰冷的目光投放回了南扶光的身上,后者浑身僵硬,仿佛感受到这好像预示了什么。
她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欠你什么。”
宴几安看上去对她说的话十分无奈,他叹了口气。
几乎是与此同时,南扶光感觉到背后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手中就出现了冰蓝色的长剑——动作快的足够让此时被隔绝在金色阵法外的人们叹为观止——但实际上,对于宴几安来说,这却还是不够快。
乌云在他们头顶聚集,冰晶凝结而成的剑阵逐渐形成,在化仙期境界剑阵落下的一瞬,南扶光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掉头就跑。
如果宴几安还是化仙后期,那她可能就跑掉了。
可惜修仙练道越到后期,跨越境界难度越大的同时,每一个境界的实力差距也是天差万别——
在「陨龙秘境」中几乎能够抵挡一切的剑阵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南扶光觉得自己大约只是跑出了不过数十米,当她人到剑崖书院的崖边,甚至刚刚跳上浮空的飞剑,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拦住腰,拖了下来!
“放开我!宴几安,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恐惧颤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身后那人身上的冷杉木冉龙涎熏香的气息如此熟悉,却让她害怕的血液逆流——
被束缚在他怀里的时候,她只会重复那一句话。
“别动。”
身后之人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薄唇扫过她的耳廓,一眼便可看见迅速在其雪白颈脖蔓延扩散的红晕……
就算是关系最融洽与和谐的时候,他们也很少挨得像现在这样亲密。
排山倒海的恶心让南扶光发出窒息的声音。
“——师父?师姐?”
两人身后传来鹿桑震惊且难以置信的颤音。
但他们谁也没回头。
怀中的人在不断的挣扎,宴几安垂眸,没有在这表演给所有人看猴戏的兴趣,他召来羽碎剑,把南扶光强行带回了陶亭。
一落地,南扶光差点滚到地上去。
她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又想跑,下一瞬便被人一把摁住腰压在了陶亭院中那棵她亲手种下的桃花树上。
看着那俯视而来的沉黑目光,她的呼吸都在颤抖,但眼中没有眼泪,只有滔天的恨意,呼吸中都带上了血腥味。
“你伤刚好。”宴几安淡道,“乖乖把真龙龙鳞给我,我们不至于动手。”
南扶光知道他来真格的,这不是建议,而是完完全全的警告。
两人此时以过分亲密的姿态靠在巨大茂盛的树下,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总之隆冬季节这颗桃花树也保持着苍翠,桃花一年到头灿烂盛开,此时树枝头摇曳,掉落的花瓣洒落在他们肩上,头上。
一只毫无温度的手压上了她的腰间。
“真龙龙鳞是师妹复活的唯一希望……你拿走,想没想过如何和谢寂长老交代?”
她犹如穷途末路困兽,搬出一切她能想到的人事物试图阻止他。
“我不用和他交代。”宴几安平静道,“他会理解的。”
南扶光绝望地闭上眼,咬着牙,偏开了头。
“日日……你要听话,除了真龙龙鳞,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给你。”
他轻声劝慰,那只手却强势的一点拿开的意思都没有……那双素来冷漠的眸中只剩下冰冷一片,南扶光怀疑他根本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平日里握剑的修长指尖缠绕在她腰间腰带的束结处,乾坤袋所挂的地方……他的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压在树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冰冷的呼吸就在她面颊一侧。
他低下头,却只是在她完全不配合的抗拒下亲吻到她紧绷的唇角。
眸光微沉,此时云上仙尊似也不再持有往日那份冷静,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的手从她腰间挪开,掐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转回来:“你伤得那么重,是怎么好的?”
他嗓音低沉,面色阴郁得可怕。
南扶光看似这会儿已经被他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楞楞的望着他,直到感觉到下巴上的手消失,然后腰间的腰带一松。
她尖叫一声。
布料在拉扯间有碎裂的声音,领口被扯开了一些,然而除却血液尽失的白皙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宴几安的手这才放开了一些力道。
南扶光一得自由,立刻拉好衣服后退一步,并抬手干净利落的给了面前的人一个用尽全力的耳光!
“啪”的一声极响。
那力道大的就算是宴几安也被扇得偏过头去——
这经历对于从出生那一刻起便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云上仙尊来说绝对绝无仅有,他偏着头好一会儿没回过神,眼中沾染薄怒,怒火却在转回头对视上她眼底晶亮的泪光时消失殆尽。
眼看着那张俊逸清朗面容浮上微微红肿,她指甲刮破了他的脸侧下颚,那双眼看过来时,凌厉好似一把利剑。
“乾坤袋打开。”
他嗓音暗哑。
紧盯着她的目光如毒蛇般阴冷。
南扶光掌心发麻,条件反射开口就想拒绝,但宴几安像是耐心已经完全耗尽,长臂一伸将人拽回自己身边,“不然你就永远待在陶亭,哪里也不用去了。”
跟疯子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抗拒的拧开头,尽可能的离他远。
宴几安垂头盯着她染红的侧脸看了许久,目光最终凝聚在后者那因为颤栗轻轻抖动如蝴蝶翅膀的睫毛上。
“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打开你的乾坤袋。”宴几安缓缓道,“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他说的是真的。
了不起剁了她的手,他也能抓着剁下来的手臂把乾坤袋打开——
这并不是什么诬陷型幻想。
她现在觉得没有什么事是宴几安做不来的。
他就是明抢。
“我……我过桥的时候摔了一跤。”
南扶光垂眼,哽咽了声,盯着两人脚边一朵开至极盛落下的桃花不肯错开眼。
“那真龙龙鳞有一半裂开掉下了桥,我手里只剩一半……鹿桑要用多少?我们平分行不行——谢师妹因我而亡,若不救她,我夜不能寐,往后一生都活在悔恨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终于肯抬头看他。
此时只见前一瞬还回避的眼底通红,她眼角湿润抬头望着他,眼中终于有了讨饶的意味。
大概也是意识到犟不过他,他真的会把她关起来。
宴几安沉默片刻,看着眼前这双浮着眼泪望着自己的双眼,那黑白分明的眼中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抬手,用略微粗糙的拇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泪光。
以不容拒绝的力道牵着她的手,压上了她腰间的乾坤袋。
“抱歉,日日。恐怕不行。”
第147章 游戏结束
打从出生至今, 南扶光在云天宗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知道云天宗除了辨骨阁,在辨骨阁所在独峰后山,还有一处炼骨阁。
说是叫”炼骨阁”实则是一处被杂草藤蔓覆盖的隐秘洞府, 四周被苍翠的古木遮蔽, 灵气云雾环绕……在如今云天宗的净潭枯竭情况下, 众人皆是惊讶原来宗门内还有如此福地洞天。
鹿桑的洗髓灵骨、净化神凤精魄仪式便在这里举行。
也不知道是因为无所谓还是压根不怕被打扰,整个洗髓的仪式并没有以鬼鬼祟祟的方式神秘进行,炼骨阁的大门敞开,想要前来观看的所有人都可以在场围观。
夹杂在人群中, 云天宗大师姐面无表情, 这种场合她一言不发地跟一群师妹们站在一块儿, 身上没再穿剑修专门的道袍而是云天宗统一制式的那一身,绀色道袍让她本就的脸此时更是显得苍白的可怕。
她站在那, 低调又很有存在感。
又和往日不同, 以前的存在感是她咋咋呼呼自己找的, 但现在她只要一言不发站在那,就有足够的气场让人注意到她。
南扶光望着前方敞开的洞府,从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见前方洞府墙壁上挂着炼制丹药的材料工具以及泛黄风化的丹方,最中间的位置摆着一口巨大的青铜云鼎。
围绕着那一鼎从未见过的古老云鼎,宴几安与一身白色剑修道袍的鹿桑相对盘坐。
此时此刻, 只见云天宗小师妹面容紧绷看上去十分紧张,一双秋水美眸此刻一瞬不瞬望着不远处的云上仙尊。
而后者从头到尾像是不曾注意也不在意与他共处室内的人的心情, 没有出声安抚或者别的任何一句多言, 从腰间拿出一个乾坤袋。
那是一个造型十分普通的乾坤袋,乾坤袋上唯一的装饰是一朵银制打造的桃花。
在宴几安将手伸入已经解除了禁制的乾坤袋,拿出那枚真龙龙鳞时, 站在南扶光身旁的桃桃转过头,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她认出乾坤袋是南扶光的。
一阵人群的叹息骚动,前方那口神秘的云鼎下方忽而蹿起火红的凤凰精粹火焰,炉鼎燃烧时,云上仙尊先投入了数目叫人叹为观止的、用星火燧石提炼的厉火丹。
“……前段时间传闻云上仙尊大量收购星火燧石,搞得黑市上的星火燧石价格翻了好几倍,我还以为是假的。”桃桃压低了声音,“原来真的是神凤洗髓的基础材料。”
南扶光微微一笑,却不惊讶。
「星火燧石可是霸道得很,听说是炼制的历火丹的主要原料——你们知道历火丹吗?」
「宴几安是金灵根,天生剑修,他要这东西做什么?」
「最近神凤降世,那沙陀裂空树却至今未应传说复苏……云上仙尊曾经亲口说的,这是因为神凤肉体凡胎内还有别的灵根杂质——与历火丹同时需要使用的还有一味上古真龙龙鳞作为药引,再与星火燧石一同炼,神凤精魄方得净化。」
大日矿山门外酒肆的路人闲谈还在耳边,当时她还为这个话题的后续八卦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细想好似也不过一年半载前的事,发生不久,再回忆起来那时候的一起却恍然隔世。
那时候,她还会为了一些宴几安与她之间的流言蜚语生气,在乎。
站的久了有些腰疼,胸肌凝滞一口气引得轻咳两声,人群中,南扶光换了个站姿。
这动静细微到周围没人在意,但前方不远处云鼎旁,正低头把玩端详手中破碎的真龙龙鳞的宴几安却仿若有所注意,抬头,转过来精准的看了她所在的方向一眼。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他就把头转了回去。
当厉火丹开始炼化,云鼎火焰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更为玄妙的颜色,淡淡的药香从洞中飘出,这厉火丹果然犹如传闻中一般霸道,周遭气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天地山林间蕴涵灵气仿若随之变强。
当宴几安将真龙龙鳞掷入云鼎。
云鼎另一侧,鹿桑立刻闭眼凝神,同时打坐运转识海,让真气流转。
仿若有不得了级别的丹药出炉显示,冲天火光中,似有龙吟凤唳,一片紫光流云祥瑞笼罩云天宗群山之巅!
山谷嗡鸣震动时,洞府之外云天宗弟子们叹息万分此生得见如此奇景,脚下大地震撼,众人歪七倒八的摔倒一地。
桃桃踉跄了下,被身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扶好站稳才没摔个狗啃粑粑,转头就看到身边云天宗大师姐那淡定的侧颜——
本以为被夺走拼命换来的真龙龙鳞的她会有滔天怒意与怨恨,但令人户外的是,她看上去好像麻木到并没有什么激烈情感外漏。
“师姐……”
桃桃问。
“你后悔回到云天宗吗?”
周遭混乱当中,南扶光瞥了她一眼。
“不后悔。”
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我回来是来看你们的,怎么会后悔?”
桃桃“哎”了声,觉得她这话说的好像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最终她只是懵逼的点点头。
此时,真龙龙鳞发挥了它的作用——
鹿桑被凤凰灵骨形态包围,浑身如火燃烧,火光照亮了她的双眸,极致、纯粹的火之单灵根吞噬她体内一切杂质。
一道冲天的红光从云鼎中冲出,天际边云层上仿若有天宫祥瑞,海市蜃楼,祥云光芒照亮了云层中隐秘的沙陀裂空树枯枝!
从洞府走出时,长了眼睛的都看出鹿桑有所不同。
纵使面容疲惫,但一头青丝更加乌黑明亮,红唇如胭,明眸善睐,美丽得仿若不似真人。
那一身普普通通的剑修道袍也完全遮掩不住她玲珑身材与夺目光彩,她本人看似对此并不是立刻能接受,面对众人直愣愣的目光,她显得有些拘谨。
倒不是云天宗全员老色批盯着人家漂亮小师妹不放。
相比起美丽的外貌,众人明显在震惊的是她更上一层楼外貌之下的本质:洗髓过后,云天宗小师妹连跳数个境界,从原本的平平无奇筑基中期,直接成为了一名化仙初期修士。
除却渡劫期真龙宴几安,此时此刻,她的境界实力已经完全凌驾于整个三界六道之上。
——神凤洗髓仪式非常成功。
完美的完成了鹿桑本人的脱胎换骨。
——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当人们迫不及待的抬起头去看隐藏在厚厚阴云之中的沙陀裂空树枯枝,发现沙陀裂空树一如既往的沉寂……
哪怕是真龙、神凤完成了完全体的复苏,这棵树依然毫无变化。
对此,南扶光的评价是:哦。
救不动,可能是因为这他化自在天界就压根不值得拯救。
很快,在连续七八场漫天鹅毛大雪后,岁至年关。
今年的三界六道不太太平,主要是位于最顶层的他化自在天界有一种集体活人微死的美感,真龙、神凤复苏却不能拯救那棵枯萎的树的事实让他们心灰意冷。
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前少阁主林火若是此时还活着,这个二百五纨绔子弟怕不是得当场叉腰大笑外加嘲讽:你看看,老子就说了靠别人永远靠不住,又不是唱戏,救苍生是打着伟大旗号满足个人利益的伪命题。
可惜林少阁主走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