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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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剩下张着嘴,望着天,想象不到日子怎么才能过得比现在更加糟糕与恐慌。
但很快的,他们发现了好像不一样。
当鹿桑的脸完整的被金沙具象化,在她身后,又是那被奇珍异兽、万千道途修士围绕的庞大军队,但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如同狩猎一般再匆匆往哪个方向奔走,迅速消失于天际……
掩藏在云层后的沙陀裂空树枯枝再一次被光芒照亮,只不过这一次相比起狂猎现象中纯金色的光,此时亮起的是以如火星般的红、春芽的绿与碧波之蓝组成的……
三色光斑又似四溅的花火迸溅,弥散在黑漆漆的天空,与天空缓缓飘落的雪花不分彼此,似夜空中突然出现的萤火虫!
夜幕是再一次被拉开帷幕的戏剧舞台。
三种色彩的光点跳跃,肆无忌惮的光芒,甚至笼罩遮蔽了充满着死亡腐朽栖息地沙陀裂空树枯枝。
飘雪的夜空因为黑暗化作了最好的幕布,在周遭众人的倒吸气中,宴几安感觉到腰间佩戴的羽碎剑有了震动与嗡鸣——
这怎么可能?
羽碎剑早已被炼为宴几安的本命剑,剑修之剑为剑修本身,剑在人在,心神合一,从古至今,从未有过本命剑背叛主人意志的情况发生。
更勿论他渡劫期云上仙尊的本命剑,此时此刻……
似乎竟是在回应其他人的召唤。
不仅如此。
不仅是羽碎剑所有异动,在场其余宗门弟子所佩戴青光剑,原本乃普普通通铸铁剑,不得剑魂也无剑灵,连寻常宝器级别都称呼不上,此时居然也有剑身颤动的异象。
云天宗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纷纷低头解剑,正欲一探究竟——
此时,以宴几安的羽碎剑首当其冲,金色的金属性光芒突然迸发,强大的剑气卷起罡风呼啸,一道金光直冲九霄。
与此同时,从其脚下所站云天宗高处,可以看见自宗门内外,四面八方,海陆两岸,无数道不同色彩的光芒先后射冲往天际边。
无数道光,将原本星星点点、如一盘散沙落于天际边的光斑汇聚成了具体的画面,犹如古老的画卷延展开来。
古老的神明立于天际边,一身随意乃至显得落魄服袍,站姿懒散,面容五官模糊,却让人一眼分辨其地位;
身着铠甲的少女一头长发迎风飞舞,她悬坐于神明肩头,微微侧着头,看向远方。
当神明扬手指向远方,少女形象散化作无数光斑,最终又成为神明手中长弓,一箭穿云过九霄,那光芒之箭像是刺穿了藏在云层后枯萎的沙陀裂空树……
也将东边,以鹿桑形象为首的金光搅碎。
破箭之处,有无声紫电雷动,风云涌起!
无数手握各式各样宝器、身着普通布艺布衫的人们出现于西边,出现于神明与其手中兵器的身后。
无声之间隙,千军万马俯冲而下,冲散东边狂猎阵容,踏起战火纷争。
“师父!”
远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宴几安抬眼,便见鹿桑脚下仓惶往这边奔走而来——
在她手中,那柄伏龙剑也与羽碎剑一般无二,蕴着的红色精粹凤凰火焰光芒不受控制的冲上云端。
“伏龙、伏龙剑突然不听使唤了,天边狂猎再现——”
鹿桑语无伦次。
本命剑失控,对剑修来说等同于奇耻大辱。
“所有人的武器,无论是否是宝器或者是仙器或者是神兵!突然通通都变成了现在这样!”
鹿桑急切的说,“伏龙剑就像不认识我了!”
小徒弟那焦躁的细软声音中,宴几安眼皮子轻抬。
余光瞥见在仰着苍白的脸看向自己的鹿桑身后,苍穹夜幕之上,有神明将弓化为长剑,一剑刺穿了长着与她一张面容的女武将的心脏——
凤凰羽翼扇动,星火四溅时,那金光溃散陨灭于天际。
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因为万器母源「伶契」现世了啊。”
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响起,压过周遭一切混乱,清冷且无任何起伏。
第150章 然后,她叫他的名字
记忆就像是在天边盛开的烟花火带着记忆的画面在南扶光周身落下。
刚开始有很多记忆碎片是灰色的, 成为「伶契」沦落到三界六道各处,因为一句「得伶契者,得天下」成为各式各样人争夺的对象,被人握在手中, 成为战无不胜的嗜血利器。
最让她痛苦的大概是第二世结束的时候, 当她伴随上一任主人手弑亲族以正天下之道后, 共情同载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情绪回归混沌处,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的身上又多了一道裂痕……
她茫然地想,是不是等裂痕足够多的时候她就能干净利落地破碎然后解脱?
她蹲在混沌处安心的当一朵不说话的蘑菇,偶尔想一想下一任的主人又该是怎么样的人间大杀器。
直到她某日一抬头又看见了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个一头华发以及红色双眼的男人, 它大概也不是什么真的“山神”, 一切不过是他为了陨龙村的选拔为自己准备的身份。
大概是短暂的空白期也不想让她闲着,他在她面前摆了一面极大的镜子, 展现了一下关于她成为“圣女”后, 村子里隔壁鹿家娘子是什么样的结局——
记忆中陨龙村的人其实下场都不太好, 山神的血液能够治疗那场瘟疫都是假象,当身为圣女的丹曦娘子被选拔出来,所有的人最终一夜之间病发,陨龙村成为了狗都不愿意靠近的乱葬岗……
鹿家娘子应该也死了的。
但她没有。
她被一个神秘的人带走了。
南扶光不管是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是南扶光,无论她作为丹曦娘子时还是作为伶契时, 总之成不了温婉斯文的良家女子,特别是她知道对方在刻意搞她心态的情况下。
“我根本无所谓鹿家娘子过得如何, 跟她又不熟, 如你所说,手下败将而已——”
虽然赢的标准很离谱,是因为眼前的伪山神觉得她足够铁石心肠, 且确立信仰绝不动摇。
为了正确的规则,她可以看着整个村落的人去死,也不觉得自己该为他人牺牲。
而此时此刻,作为一把血淋淋的、千疮百孔的武器,她被迫围观了鹿家娘子伤痕累累地被一个英俊的男人捡走,然后又变成水灵灵的大美人。
那个眼睛大概长在屁股中间的男人在她的身体里放入凤凰灵骨,让她长出了翅膀,耐心的教导她如何地飞起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隐世而僻静,小小的村落有走到哪都会对他们微笑的村民,家中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少年,看得出鹿家娘子大概对此少年一见钟情。
世界上并没有输了竞选反而过得更好的道理。
所以在目睹鹿家娘子笨拙地扑腾翅膀,然后从半空中落下掉入她心仪少年的怀里的画面时,南扶光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镜子。
白头发的男人笑得眯起眼,一只手支着下巴,像是不在乎那面看上去很贵的镜子摔得四分五裂,好像反而很欣赏她的破防:“羡慕了?”
南扶光面无表情:“羡慕什么?”
她又问:“羡慕她被一个眼睛长在屁股中间的男人带走苟活?”
该灰白记忆碎片到此为止。
之后,南扶光又捡到了一片稍微有一些颜色的。
进入记忆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又在踹碎镜子之后经历了整整七世主人,彼时她从一把“有点丧”的利器变成了“睁眼与世界为敌祈求来个人打个响指消灭一半的人我是哪一半都行”的灭世杀器。
她走向混沌处时脑海里偶尔在想“这一切结束了吗”偶尔什么都不想,她知道混沌的尽头,那个白色头发红色眼睛的男人应该还在等待自己。
就像是等待着一把趁手的武器从练剑炉中新鲜华丽出炉。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一路黑白灰犹如通往黄泉的道路之后,道路的尽头不是那个变态的白发男,而是那个眼睛长在屁股中间的男人。
这一次他站在了她的对面,微笑着冲她伸出了手。
整个灰白的画面中只有这个男人是有颜色的,色彩明媚和鲜艳,仿若这人登场开始便是踏着七彩祥云而来。
南扶光为此沉默了下,想问问过去的自己是不是脑壳有病,又可能是彻头彻尾的颜控或者恋爱脑,作为正常人不能够至少不应该为一个简单的示好动作就为对方在记忆中涂上浓墨重彩的颜色。
男人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不笑的时候也微微上扬的唇角因为拥有笑意而上翘得更加明显。
当他将宽大的掌心朝上,有一枚雪花飘落又迅速消融。
南扶光茫然地想,她在鬼鸣鸟的歌声中好像看见过眼前的这一幕——
他说,他叫宴歧。
宴几安他爹那个宴。
无为在歧路那个歧。
接下来的记忆就都是有颜色的了。
但实际上站在它们中间的南扶光非常茫然,她心想如果生命记忆因为被这个眼睛长在屁股中间的男人带走而有了色彩,那她迟了鹿家娘子整整九世。
哪怕三界时序不同,放在他化自在天界也得好几百年,她到底在开心个什么劲?
还给他上色呢,她应该怨气冲天的。
但就像是对她看见杀猪匠的第一秒就因为对方的脸果断要求交友的行为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一样——
当对方把她这个三界六道第一大杀器变成一把最多杀麻雀的弹弓放置在胸前怀中的时候,她只是因为弹弓的形象有一瞬间的恼怒,很快这份暴怒就因为男人结实胸膛的温暖与明显隆起的线条勉强平息。
他不像她过去的任何一位主人一样,得到她时要么欣喜若狂,要么压根不知道她的价值所以无动于衷。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价值,并且无动于衷。
在走向那个人人都会对他们微笑的僻静村落时,她默默地想着“噢这棵枣树我在镜子里见过它居然还活着”,一边装聋扮哑的拒绝跟她新的主人闲聊。
“你叫什么?他给你取名「伶契」对吗?所以你的名字叫「伶」。”
“……”
“「伶」取何意?身沦梨园,取悦其主,任人驱使摆弄,表面光鲜,实际委曲求全永不得美好圆满……总觉得一个女孩子叫这样的名字不太好。”
“……”
不好但完美地诠释了我逐渐走向邪魔外道的凄凉一生。
“既然为我所用,换个名字吧?”
“……”
真唐突。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同意了。”
“……”
“有喜欢的名字吗?”
“……”
“嗯?那成为武器之前呢?以前叫什么?”
“……”
那么好奇你可以问问鹿家娘子啊,那个我的手下败将,不是认识那么久了,她从来没跟你提起过她的败绩吗?
“等下,这么一想好像听鹿长离提起过……就是很久以前你的同乡,不知道你还记得不,她说你叫,丹曦?是这个吧,我记得是取太阳之寓意。”
“……”
“太阳的雅称有很多嗳,金轮,玄晖,东君,丹灵,扶光——你要不要自己选一个?不说话我就帮你选了。”
“……”
“扶光很好听,但东君更显得霸气一点,还是‘东君‘好了,你觉得如何,日日?”
“……‘日日‘是什么?”
“不是应该也有个小名吗?大名是骂人的时候才用的上的。”
隔着衣裳的弹弓被拍了拍,脑瓜子被大手拍的嗡嗡响,那只大手好像就落在了她头上拍了拍她的头那般随意。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感觉到面颊贴着的男人胸腔震动,大概是在笑:“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捡回来一个哑巴。”
“不会说话和不想搭理你是两个概念。”
“真冷淡,你讨厌我吗?”
“讨厌。”
“那我伸手向你时你应该扭头就跑的,而不是一脸单纯的把手放在我的手心。”
“现在后悔了。”
“后悔得有些迟,只能辛苦你忍忍。”
“忍多久?”
“忍到你自己习惯,因为你大概率以后再也不会易主了。”
“……强盗吗?”
“哈哈。”
后面有色彩的记忆如雪花一般砸下来,噼里啪啦,有些砸在南扶光的鼻子上,非常有分量,有存在感到不容忽视。
那是回到那个村落之后的事,村口的那棵枣树从第一次见它结枣到已经腻歪了爬上去摘枣,春去冬来,记不清第几个数九寒冬。
荧白的鹅毛大雪又从天空飘落,她拎着一把长剑踢开了一扇并没有关好的门,裹着一身寒气在桌案后的男人身边坐下,沉默半晌,道:“喂,我不想教你儿子了,他好笨,一个无尽焚天剑阵他准备学一万年?”
坐在桌后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在捣鼓一个巴掌大的石刻碑,闻言非常敷衍的“嗯”了声,连头都没抬。
南扶光就绕过去推他的手臂。
这一个用力导致男人手中的刻刀跑偏,“呲”地一下伴随着他“嘶”地一声,在他抬起头望过来的同时,她立刻松开自己的双手,后退一步,乖巧地站在他身边不近不远的、方便逃跑的距离。
“你在做什么?”她语气乖巧地问。
“闯祸之后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些迟?”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情绪稳定,望过来的目光除了责备更多的是无奈。
“这是‘神翠鸟之眼‘,代表着‘全知全能之神告知三界书‘,每一代统治者都会将自己的生平镌刻成这样一块碑文记录,这是我父亲的,他曾经拥有这个星球,现在它归我管。”
南扶光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伸脑袋看了眼:“不认识这些字。”
男人笑了笑:“是‘神书体‘,第一行翻译一下是‘圣域无垢无尘与日齐名与月同辉全能伟大之神‘。”
南扶光呆立了三个瞬息,才在眼前人翘起的唇角意识到他是在胡说八道。
她肃起脸转身要走,但刚刚走出一步就一把捉住手肘——
身后的人看上去除了块头比较大之外完全看不出这种强硬的个性,但实际上,他就是这种人。
表情淡然的将她拖了回去,放在自己身边站稳,他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踢开我的书房门。”
茫然地看了眼周围除了“都有桌子和墙壁”之外和书房毫不相干的土坯房,南扶光平坦无起伏的嗓音道:“我不想教你儿子了,他好笨,我好烦。要教你自己教。”
“嗯。”
男人看上去完全无所谓她在说什么,哪怕她言语恶劣地诋毁他伟大的作品,他称为“儿子”的人。
他扫了眼面前立着一脸不耐烦的杀器少女腰间挂着的一把破铸铁剑,剑的末端挂着一柄崭新的剑穗……
不久前他在宴震麟的手里看到过它。
舞刀弄枪的手笨拙地编着这么一个丑东西,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为了这个丑东西时不时还会跑去问鹿长离某个地方怎么弄……
所有人都以为他开窍了,知道找借口去找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一个回应的鹿长离示好。
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剑穗挺好看。”
“哪个?”少女低头扒拉了下剑上挂着的剑穗,“这个?你认真的?你要给你。”
“……谢谢。我也不像看上去那么闲。就别给我没事找事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收你的笨儿子,那个无尽焚天剑阵你抽空一天学一学然后你去教他吧,别再折磨我了。”
不一定是学不会。
我去教的话可能一个上午就学会了,哎。
“你现在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男人岔开了话题,目光重新落在手中镌刻一半的石牌上,“进来的时候叫我什么?”
“……”
“嗯?又哑巴了?”
少女淡定地拧开了脸,只是下一刻,下巴上多出两根手指,将她的脸拧了回来,固定好对视上从下往上望来的一双深邃的黑眼,他没有生气,但偶尔确实很有威严。
见她抿起唇,他叹了口气:“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就不能好好叫吗?”
“哦。”
“我叫什么?”
“……”
“行。不想叫以后就叫‘主人‘。”
“……”
少女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一些,在那般摄人心魄般的眸光注视下,她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服从性,但那并不是令她充满了压迫感的。
“你变态吧?”
“还在‘你‘是吧?所以我叫什么?”
她唇瓣动了动。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很有存在感的落在了她的唇角,至少那一片好像灼烧了起来,她甚至无理由地感觉到了痛感。
“日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好好叫名字,以后就叫‘主人‘。”
男人微笑着说,
“三,二——”
南扶光睁开了眼。
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但不算熟悉,墙角的那蜘蛛网并没有被清理干净,阳光下蜘蛛悠闲地编制着网,网织的很大又嚣张,比她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厉害得多。
浑身酸痛且无力,五脏六腑好像刚刚移位后又在抓紧时间归位,缺少了金丹的识海一片空虚,胸腔之中却又被填满了新的什么,被塞的满满当当。
南扶光闭上眼,翻了个身,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拂过她的额头,温柔地撩开她的额发。
眼泪涌上了眼眶,在睁开眼时因为眼泪汪汪所以视线一片模糊,她根本看不清楚此时此刻坐在床边的人具体情况怎么样——
只能像是一只病弱的野蛮小象,一头扎入那柔软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将她掩埋,脸埋在那尺寸伟大而柔软的胸怀中时她的脑海中在疯狂尖叫“值得的绝对值得”,她响亮地哽咽了一声,怀疑自己只是在无数个美好的梦境后,又跌入另一个更加完美的梦境。
谢允星叹息着轻拍她颤抖的背,不说“谢谢”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光,温暖的拥抱,眼泪,与哽咽的倒吸气。
眼前的一幕具备了所有“久后重逢”的必备要素,导致站在谢允星身后的男人挑挑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回避比较好。
他是想看看南扶光的脸色,奈何现在她的脸肆无忌惮地完全埋在一个他并不合适多看一眼的地方。
于是男人默默挪动脚下,正欲后退一步。
却在此时,他感觉到衣袖一角被牵住。
趴在谢允星怀中蹭来蹭去的那位显然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他低下头想要嘲笑她,却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下巴搭在谢允星的肩膀上,仰着脸望他。
那双哭红的眼睛前所未有看上去可怜巴巴。
她叫他的名字。
“宴歧。”
第151章 算我欠你的
三界六道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对「伶契」的理解并不多, 他们中间大部分最多只是跟曾经的南扶光一样看过一些典籍,最终当已经过期很久的乐子一笔带过;
剩下的那部分人则是干脆听都没听过,问他们什么是「伶契」,他们大概率只会还来一个茫然又懵逼的眼神。
如果给他们一次机会, 让他们知道「伶契」乃万器母源, 当它重见天日那天, 所有的武器包括村口杀猪匠的那把杀猪刀都会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他们大概率会在读书这件事上认真一点。
至少不至于像是如今这样懵逼。
面对自认为很熟悉、如今一夜叛变变得很陌生的手中兵器,大家都像无头苍蝇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一夜狂猎现象再现的混乱后,次日大年初一, 整个三界六道再次陷入失序状态——
修士们尤其是剑修或者专司兵器的器修叫苦连天, 御剑飞行突然成为了一种随时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危险事……
众人认为这也是末日的一种表现。
他们请求仙盟调查此事。
而这一次仙盟连一则正式公告都发不出, 因为除了等外加祈祷这种现场早日结束,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万器沉寂持续了大约十五日, 从大年初一至十五, 给了他化自在天界一个记忆深刻的新年贺礼。
这一切被当时的文官记录载入史册, 称之为「寂器十五日」。
对于手握本命剑的人来说,这十五日不好过的程度呈倍数上浮。
像羽碎剑、伏龙剑这类几乎已经拥有了灵识、假以时日这把剑很有可能自己能修成人形的宝器的主人来说,他们更会深层次地有另一种感受……
就像是手中的宝器突然死掉了。
本命剑与剑主本就是心神合一。
起先鹿桑也并不清楚宴几安口中的「伶契」现世是什么意思,他为何又要用那般薄凉讽刺的语气——
她只是发现伏龙剑不再回应她的剑意,握入手中好似一块冰冷的、沉甸甸的废铁, 让她的心脏仿若也沉入冰冷的幽潭,她止不住地想要颤抖、觉得浑身发冷。
本命剑的单方面沉寂影响了她, 次日, 她便浑身难受到卧床不起。
躺在床上她发起高热,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了当她洗髓飞升突破至化仙期之后,她曾经在赤月峰后山空地的竹林里, 偷偷学习使用万剑阵法与无尽焚天剑阵。
这当然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但可能是因为心知肚明这两个剑阵最初给自己的震撼印象并非来自尊师宴几安,所以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掩人耳目……
第一次正常使用万剑阵法的时候,她听见耳边剑意嗡鸣,她的心都飞了起来。
眼前不断的闪过在彩衣戏楼那日云天宗大师姐背负剑阵,平息动乱的一幕。
那日她坐于高处垂目向她望来,告诉她,「手无金刚杵,莫行菩萨道」。
看着红光耀眼的万剑阵法在天空一次排开,她认为她的手中,终于握住了那把金刚杵。
尽管同为化仙期的无尽焚天剑阵她用得没有那么好,但磕磕绊绊间也有进步。
只是如今一切的进步计划都被「伶契」降世打乱。
在病重卧床这两日,鹿桑陆续做了一些梦回应起曾经的事,等到她终于能起得来床,她第一时间前往陶亭,向师父求证关于大师姐就是「伶契」的事,后者不置可否,无动于衷。
沉默半晌后抬眼望她,问她,今日是来习剑还是来提问的。
鹿桑咬了咬下唇,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送客之意。
这两日她也有所闻关于新年议事搁阁中发生的一些对话,比如仙盟主动要求云上仙尊早日结束与南扶光结契被拒绝的事……
从那以后,宴几安似乎有意回避与她相处,连她病中也是匆匆来看了一眼道此情况与本命剑相关便离去,送来的汤药不少,用的药材灵植也不是云天宗统一配发那种,可鹿桑觉得还是不够。
真龙镀鳞后,宴几安几乎不曾对她这般回避,现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不再胡思乱想,鹿桑只能仓促祭出伏龙剑,依然沉寂的宝器与她断了联结,当她使出之前偷偷练过许多次、效果本应该绝对万无一失的「万剑剑法」,九把主剑的最后一把却分离失败了——
这是一次失败的剑阵展开。
“这是金丹中期的剑阵。”
宴几安只是平静地提醒。
面对目无波澜看着自己的云上仙尊,鹿桑窒息一瞬,觉得丢人又窘迫。
红色燃烧着的剑阵在身后逐渐灰飞烟灭,她站在原地,大病初愈的脸色比病中更加苍白,手指止不住地抠着手中伏龙剑的剑柄,她唇瓣嗫嚅,半晌小声道:“伏龙剑就像睡着了,变成了青光剑那般普通又死气沉沉,根本不回应我的剑意——”
宴几安半晌未语。
直到鹿桑以为他再也不会说什么了,才听见他言简意赅地说:“你师姐第一次,第二次……第无数次使用「万剑阵法」时,手中所用皆为青光剑。”
却无一次失败。
简简单单一句话甚至不是指责,单纯的阐述语气,却让鹿桑有一种颜面尽失的感觉。
“在您眼中,我是不是永远不如师姐?!”
眼中涌上泪水,难得失控的呐喊质问,在宴几安给予任何反应前,她自己先慌了神……着急忙慌擦擦眼泪,低头道自己状态不好,要先告退。
转身飞奔出陶亭,化仙期五感却无论如何听不见身后跟来的动静,宴几安就这样任她离去。
宴几安耐心等了十五日。
第十六日,一早醒来,云上仙尊便看见悬浮于眼前的羽碎剑,剑身震动,激动之意毫不掩饰,像是被抓走强行改造、如今刑满释放的小狗终于活着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三界包打听》流动版欢呼雀跃一片,为“我家菜刀终于能切动豆腐了”喜悦不已。
青云崖清早有了拎着剑修炼的弟子,很快的又有更多的弟子兴高采烈加入队伍……
一切好像在尽然有序的恢复秩序。
山下村落炊烟袅袅升腾,唯独云天宗的山门安静的像是永久封闭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人要通过山门归来。
镇守山门的外门弟子开了彩头,他们打赌“谁会是第一个告诉大师姐山门内禁止御剑飞行然后喜提新年第一顿骂”的,结果轮值了一轮,谁也没等来云天宗大师姐。
倒是等来了御剑掠过出宗门的云上仙尊。
宴几安不太费力就找到了南扶光,她光明正大,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
彼时她人正在一个打扫的很干净但跟云天宗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外门弟子住所)都无法相提并论的小院子里,她靠在一个猪圈的柱子上,呵欠连天。
这一天没有下雪,难得见了阳光,春天初见端倪,带着温度的光撒在她一侧的面颊上,几乎可以看见其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没穿道袍。
身上穿着普通凡人穿的衣裳,布料是讲究的,但那过长的裙摆虽然看似舒适,与道袍相比有些笨拙累赘,并不合适剑修去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