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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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几安也不差眼地楞楞看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懒得上保暖咒,此时南扶光比寻常的修士穿得多了些,裹得很圆,脚下踩着笨重棉靴,但这也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过去的十五日,她好似一直过得很好。
此时此刻,少女抱着胳膊,一脸提不起精神的困倦,瞥了一眼猪圈里,她屈指敲了敲身边的木头栅栏,懒洋洋道:“壮壮,你再含着它到处跑,之后被挠我都不会管你了。”
在她身后的猪圈里,干燥柔软的稻草上,小猪闻言抬头,“呸”地一声将嘴里被糊得一身都是口水的小猫狸吐出来。
宴几安以为南扶光会使用清洁术给那只毛发凌乱得像是刚打了仗的小猫收拾一下,那根本用不了一瞬息的功夫——
没想到她只是蹙眉,弯腰骂骂咧咧地拎起小猫,给它擦擦身子后,笨拙地去院子里燃烧的炉子上拎热水。
宴几安落在院中时,南扶光正往一个装了冰冷井水的木盆子里添热水,一边添一边搅动,嘴巴里还在碎碎念:“你也别跟它玩了,还主动往它嘴里钻,一天喜提八顿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狗呢那么爱玩水,贱不贱呐——”
她一边骂着一边回头拎身后“喵喵”叫的小猫狸,结果余光瞥见不远处两条腿不远不近地站着,脚踩一双花纹制式皆繁杂的冀火踏云靴。
南扶光愣了愣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云上仙尊无波澜的双眼。
像是才发现院中多了个人,她脸上空白了一瞬仿佛真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过了很久才收拾好脸上的神情,淡定问云上仙尊怎么突然站在那吓人。
宴几安却不信她真的不知道他来了。
金丹后期修士五感已经极佳,更何况现在她觉醒了,他来的时候压根没有刻意掩藏自己剑穗上的剑铃声响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她这会儿就盯着他腰间悬挂着的剑穗。
“云苍大醮,身为云天宗大师姐你没来祈福添香,就躲在这。”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四周,大概是完全不理解这地方有什么好呆。
在南扶光来得及说点什么怼回他之前,他收回目光,望着她,“还是你觉得身为‘伶契‘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住猪圈也没关系?”
他这话说的很有情绪,长了耳朵的都听出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南扶光没有回答他,把小猫扔进热水盆里涮了涮,拎起来手法粗糙地随便找了块帕子搓,而后在猪圈里的小猪拼命把脑袋伸出来哼哼唧唧时,她把小猫扔回给它。
附赠一句警告“别再弄它了”。
这才不急不慢地问宴几安,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说,还是他真的就有那么无聊跑来吵架。
她语气平和得不像她,若是以前的云天宗大师姐现在肯定已经跳起来戳他脊梁骨说难听的话……但从刚才开始她就表现出了一定的平静,眼前的人与梦中那个茫然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当木匠的「伶契」重叠在了一起。
她应当是捡起了属于她一切的回忆,所以当宴几安叫她“日日”时,她没有叫他闭嘴。
“是不准备回去了?”
下山之前,其实宴几安到桃花岭看过。
桃花岭的禁制解除了,现在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进出,就像是一座被宣告无主的荒山。
洞府内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切的道袍、器具都被放得整整齐齐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井然有序,也死气沉沉。
南扶光除了自己什么也没带走。
就像是当她开始擦拭桃花岭摆在桌案上的第一个花瓶时,已经打定注意自己一定不会再回来。
“桃花岭太高了,”南扶光扶了扶有些松散下来的发髻,“上上下下很麻烦,所以在下山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
宴几安被她气笑了:“桃花岭太高?过去几十年你都怎么住的?”
“御剑,用飞的。”
“现在不能飞了?你什么时候有过乖乖用两条腿上上下下桃花岭?”
也就是这时候,南扶光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眼里,她可能不过因为被抢了真龙龙鳞,赌气鹿桑借着真龙龙鳞洗髓成功一跃成为化仙期,一气之下离开的云天宗……
好端端的缺席了宗门于除夕跨年夜的重要祈福仪式,然后一意孤行完成了觉醒,导致万千宝器陷入沉寂十五日。
倒也不怪他,她前些日子回云天宗时看上去确实手脚全乎,演戏演到七分真,那时候没人怀疑她有什么问题。
南扶光懒得跟他辩驳太多,她摆摆手:“我暂时不会回云天宗了,你走吧。一会儿他要回了。”
宴几安不是赖着不走。
他只是听见她说的说法下意识地挑起眉,觉得她的语气很荒谬,那个人回不回来同他有什么关系,至少目前来说他才是她真正的未结契道侣,现在反而变成一个需要回避的人?
宴几安没来由地想到梦境中,她的目光永远、始终地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他没有那么好。”他突然开口,“其实你自己心知肚明这件事。”
不远处壮壮又和那只小猫滚在一起,南扶光原本正弯腰把它们分开,闻言停下手上的事,转身望着他。
“很久以前,陨龙村后,被他带回来、从此解除苦难的是鹿长离,不是你。”
像是试图从什么地方汲取不必要的力量,宴几安握紧了手中的羽碎剑,用力到剑柄在他掌心留下浅浅的印痕。
“你能容忍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对我也这样宽容?”
南扶光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比如她觉醒之前,那个人坐在旁边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度道“要不你考虑一下死掉算了总比你杀了我好“这种胡言乱语,她甚至以为他们作为搭子的时候最终结局是很难看的撕破了脸,所以他才这样纠结……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他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觉得心虚?
南扶光默默记下了这笔账心想得用它换点什么好处,一边看着还等着她一个答案的宴几安,她又拢了拢头发,用很气人的云淡风轻语气道:“不知道,可能我就是区别对待吧,我有什么办法?”
她确定有一瞬间宴几安好像要被她气死了。
“如今三界六道都在催促我快些和你解除道侣结契关系,让我和鹿桑在一起。”
“我说了,我既苍生。所以我无比认同这个说法。”
“南扶光!你——”
宴几安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此时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普通粗布衣、黑靴存在感却很强的男人跨过门槛,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与院中二人面面相觑他停下了步子,目光在宴几安身上扫过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南扶光,停顿了下,语气很平静地问:“偷人偷到我院子里?”
南扶光也用一样的语气回他:“你说话非得那么难听吗?”
“他怎么进来的?”
“飞进来的。挑眉做什么,你这破院子也没盖盖子。”
就这样无视了横在中间的宴几安,男人大跨步走到南扶光的面前,俯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后者面无表情、无所畏惧地回视,然后突然感觉到手里一沉,手中多了个沉甸甸的食盒,南扶光眨眨眼。
“吃的。”他声音因为慵懒显得沙哑,“今天你那只蠢猫洗了几次澡?”
南扶光喉咙滚动了下,在他的注视中感觉到一点紧绷,“九次。我没有柴火烧水了。”
“哦,晚点收摊回来劈,你让壮壮别有事没事含着它了,又不是猫猫润喉糖。”
“宴歧。”
“行了。别叫了。真的好像随时准备要骂我,我又不是在抱怨,劈个柴而已。”
男人一边应着,接着转身,面对宴几安,后者像是完全被南扶光那一句“宴歧”惊住了,一瞬间脸上居然也破天荒地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与此同时被叫名字的人转过身,好像是奇怪云上仙尊怎么还站在那里,但他没有问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而是突然道:“叫我,又不是叫你,你一脸反应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宴几安:“……”
宴歧:“来接她回云天宗?放心,会回的。”
站在宴歧身后,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的南扶光挑起眉,一听这个反常的开头就知道这人没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便听见他慢吞吞说完:“听说最近催促你和鹿长离再续前缘的声音很大,准备什么时候顺应天命?可以给我发请帖,备注写‘宴歧及其家属‘就行,我自然名正言顺带她回云天宗了。”
宴几安看上去大概是耳朵聋了,面对如此直白的戏谑调侃毫无反应,越过男人的肩膀与他身后的南扶光对视。
“跟我回去。如果你还在为真龙龙鳞的事生气,我道歉。”
“对这种事道歉根本就……算了,不说这个。”
南扶光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宴几安腰间羽碎剑的剑穗上,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盯着那个东西看。
“这件事可以不用再提,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剑穿心之痛。”
她停顿了下。
“就当是我欠你的。”
宴几安不知道南扶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回去当晚,做了个很长的梦。
宴几安梦到已经是战争末期的事。
那时候东西两岸的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后期,宴歧从某处弄来了那只完全无解的怪物啃断了沙陀裂空树的树根,自那天起,胜利的天秤逐渐向另一边倾斜。
哪怕有神凤无限次数的复活在战场上倒下的修士,但死亡的阴影笼罩于上空之后他们对战场的恐惧深入至骨髓与梦境中去……
无数的修士在梦境中哭叫着醒来。
醒来之后他们会陷入长久而麻木的空洞,再之后,他们中间少数人会擦擦眼泪继续上战场,绝大多数会请求退役告老还乡。
沙陀裂空树的枯萎给了他们身心上的双重最后一击。
军心动摇,“有那个人和他的武器在,我们不可能赢”的流言蜚语在军中蔓延,不知道源头,也堵不住众人的嘴——
尽管后面的战场那个人甚至都不太出现了,但光见到他的那把能化作人形的武器,就足够修士们胆战心惊。
半数以上在战场上死过的人都领教过被她一箭穿心的恐惧。
宴震麟知道,如果再在战场上没有打破现状的卓越进展,很快他们的阵营就要因为人心溃散宣布不战而败。
他没有办法,所以再一次埋伏战中他像是疯了一样,杀伤力和以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他化作巨龙腾空,大面积的金属性攻击术法降下,看着凡人士兵七零八落成片地倒下——
那片云雾缭绕的古代战场后来因为被血浸透,至今寸草不生。
宴震麟杀入敌阵时完全杀红了眼,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倒下的人,不分凡人或者修士,在他们的残躯之上,是他们手中拿着的宝器与修士们念下的术语碰撞,炸开无数刺眼的光芒。
更远的地方是试图俘获本阵营将士的凤凰与神翠鸟,只是双方都很疲倦,至少凤凰飞得越来越低,火光照耀下,修士复活或者治愈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眼看着本次又要无功而返,宴震麟越发焦虑,他腾空到半空,微微眯起眼试图找到地方阵容的突破点,却在这时候看见了战场的某个角落里有熟悉的身影——
她身上穿着一身铠甲,如果不是熟悉的剑阵展开看上去与其他士兵相比较除了矮一些好像也没有别的区别。
当无数把光剑从她的身边极速掠过,将一名高等阶修士钉死在身后沙陀裂空树的枯枝上扎成刺猬,她抬手掀起了头盔的护脸。
那张汗津津但完全冷酷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跃入宴震麟的眼帘。
大概是因为在发呆的时候无数次回忆起这张脸,以及她展开剑阵时的姿势,脑海中某个形象成为了刻板又深刻的记忆……
以至于宴震麟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分不清这是在战场还是又只是某些他闲暇之余的走神。
但他的注视没能持续很久,很快的他就看见她回过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在她看过去大概过了一会儿,从远处才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庞然大物的毛茸茸生物完全看不出具有啃食沙陀裂空树树根的本事,当它像一头野猪一样碾压战场冲来,所到之处,皆被推平。
许久不见的男人从毛茸茸的怪物脑袋上探出个头,说再这么耗下去大家都很累,要不要谈谈。
已经很久没有和男人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宴震麟自认为那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谈判被安排在战场的中央,对垒双方短暂的分开,各自盘踞战场一边并虎视眈眈,他们心知肚明,当谈判破裂的瞬间,他们就会拔刀相见。
腰挂铸铁剑的少女就站在他们那边阵营队伍的不远处,此时此刻正一脸不耐烦,歪着脑袋,一边听神翠鸟化身成的年轻人说些什么,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弄铸铁剑上挂着的剑穗。
那剑穗染了血含糊的黏成了一团,她用手指把它们一根根分开。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战场中央,因为隔了太远,宴震麟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时至今日他已经与宴歧面对面,以完全对等的姿态对话,她眼中是否还是只有那一个人——
宴震麟收回了目光。
与宴歧具体说了什么废话或者非谈不可的内容其实都不重要了,宴震麟只知道他真的希望立刻结束战争,从此修士具有光明正大修炼、寻仙闻道的自由……
而要结束这一切,眼前的男人必须死。
在后者试图给他展开东、西两岸的地图,想讨论归属地并进行暂时的休战划分时,他动了杀心。
也只是动了杀心。
他甚至没来得及拔出腰间那把羽碎剑,突然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胸腔心脏一处有剧烈的疼痛扩散开——
他掀起眼皮,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正对面,宴歧震惊的脸。
宴震麟想问他在惊讶什么,但开口就是鲜血从气管呛出来,所以他发出不了任何的声音……
他低下了头,看见有雪光锐亮的铸铁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缓慢地回过头,看向身后面无表情持剑的少女。
剑尾他编的剑穗还在迎风摇曳,这一次飞溅上去的,是他的血。
“抱歉。”
她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冷漠。
“算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
第152章 抱歉,我得娶鹿桑
大战议和之际, 一方将帅被另一方将帅那对事物拥有自己的特殊理解方式且能自主行事的武器捅了,这件事对谁来说都是措手不及的。
至少兵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套路。
宴震麟摇晃了下往后踉跄。
栖在远处沙陀裂空树枯枝上的神凤本来累得摇摇欲坠几次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此时正埋头梳理羽毛,抬头所见眼前一幕也惊呆了, 惊叫一声扑过来, 化作人形正好接住宴震麟向后倒下的身躯。
兵荒马乱之中, 大家都傻了眼,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原本准备好的拔刀相见。
“日日,你……”
宴歧脸上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抽出来的铸铁剑还在往下滴血,那剑本就在战场上豁了口, 少女随意在衣服上擦擦剑又让剑回鞘, 闻声抬头扫了男人一眼, 蹙眉。
“战场上,别叫这个名字。”
有损威严。
宴歧抬手, 想碰她又有点犹豫好像生怕她已经杀疯了也顺手给他来一剑, 欲言又止写在脸上, 他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她身后的宴震麟。
上古真龙倒在血泊中,鲜血被早已是一片焦土的土地吸收,从纷争开始至彻底决裂,虽然永远奔赴在战争前线, 但身为一方将帅,宴震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刚才, 他想杀你。”
少女掀起眼皮子扫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似完全不理解他在优柔寡断个什么劲,停顿了下,她强调。
“我不可能看错。”
她说得一脸认真。
对视上那双注视着自己且只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宴歧“哎”了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委婉道:“好,我知道了。”
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那条龙想做什么不可能瞒的过他的双眼,于是自顾自得到了结论:“你在怪我多管闲事?”
“只是觉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你出手的话难免又被牵扯进来……”
她盯着他。
像是耐着性子在等他说完。
可惜被这样纯粹的眼神盯着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话说完的,所以男人自动把接下来想说的所有的话都当做废话回收咽回了肚子里,最后只剩下一句:“绝对不是怪你。”
听见想听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少女扶着腰间剑,转身向着己方阵营走去。
从头至尾她没有回头,哪怕在身后鹿长离抱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已经哭了起来。
传闻,凤凰的眼泪有最顶级的治愈能力,是制作传说级别延年止血丹药的重要材料——
这会儿那珍贵材料像是永不殆尽的一汪灵泉,沾湿了宴震麟胸前衣襟。
但无济于事。
少女出手便是杀招,造成的胸口伤是贯穿伤,修士阵营的无论是医修还是鹿长离都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把那样的伤口愈合。
摆在宴震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自碎金丹从此成为普通人长久的活下去;
或者带着金丹与被切开的身体苟延残喘一段时间,那时间不会太长,然后他便会死去。
宴震麟几乎没怎么犹豫选择了后者。
并且几乎没在病榻上躺两天他就再次回到了战场上,像是彻底准备不要命了一般,疯了一样积极参与每一场有必要或者没必要的战役——
谁也劝不动。
龙族的脾气又臭又轴的传闻大概率就是这个时候传言开来的。
并且他不知道休息,就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也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就好像天道或者随便什么听见了他的挣扎,很快的事情出现了转机,在连续三大场战役没有再见到宴歧出现在主战场,前方传来小道消息——
沙陀裂空树枯萎。
宴震麟将死。
这场战役到达了尾声,胜利向着凡人阵营完全倾斜的如今,那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他只是离开了,留下了他的言官,他的文官,他的防具铠甲,他的坐骑,还有……
他的武器。
他留下了几乎所有的一切,再也没出现过。
这对于修士阵营来说无疑是个机会,他们先是试探,而后在确认那个人真的已经离开后,他们开始频繁、主动的发起领地争夺战争。
这一日,宴震麟几乎都是在使用了大面积的术法后精疲力竭倒在战场,被人强行拖回阵营,这几乎变成了近月以来的家常便饭……
几番下来,最精神崩溃的反而是鹿长离。
在又一次宴震麟睁开眼时,他看见鹿长离红着眼守在他身边,他张口问的是现在战时情况,前方是否还在对垒还是已经休战——
他们现在正在抢夺的是不净海东西两岸之间一处很有战略意义的岛屿,那里接近西岸且盛产一种能够食之令人饱腹的植物。
如果能拿下那里,会对他们的补给有重大推进。
宴震麟在坠海之前使用了很强的金属性剑阵,眼看着就要攻进去,如果对方没有主要将领前来战场的话……
“暂时休战,还未出结果,来的人是那只神翠鸟。”
鹿长离哽咽着打断了他,这是很少有的事。
“如果你真正想问的是那个人有没有来的话——她没来。哪怕是那个人离开了她也并没有因为想到你还在这有任何的异常举动,也不会因为你出不出现纠结。”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飞快继续。
“就算她来了,且亲眼见到你坠海,她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会转身离开……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一连串的话,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这和鹿长离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质疑的过往人设有所不同。
宴震麟浅浅地蹙起眉,欲反驳鹿长离他没有问想要问这个的意思。
但话到了嘴边他沉默了,他还是不太会撒谎。
这份沉默换来了身边人的爆发,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露出一个崩溃的表情,猛地站起来掀翻了他们中间摆着的小桌——
以及桌上还在蒸腾冒着热气的苦药。
“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眼看着那个人离开,对方阵营动摇有了破绽,我们有了一丝丝挣扎的可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们将面临的是同样的困境?”
鹿长离哭着质问——
“你若命星陨落,我们也会是群龙无首,到时候所有的努力和挣扎会变得根本毫无意义,我们会立刻败落下来!”
泛着难闻气味的黑色四溅,有一些飞溅到了宴震麟身上。
他抬头看去,看见两行清泪从鹿长离眼中滚落下来,她双目通红,面色不如过往活泼清丽,相反的因为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而显得十分疲惫。
“万生之主伴随着沙陀裂空树枯萎而消亡,现在连你也不在了,我们会输的。”鹿长离斩钉截铁,“如果这就是注定的结局,那就现在认输,别再带着所有的将士受苦了。”
宴震麟放在薄被上的手无声握紧:“不会输,我走了之后,还有你。”
鹿长离陷入半晌失语,而后她含泪笑了:“说这话你怎么都不亏心,宴震麟,你明知道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背信弃义当年救我于水火之人,站在这与他争锋相对,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鹿长离的眼泪像是流不完一般:“因为你。”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将喜欢和眷恋毫不掩饰地写在眼中,写在脸上,但从未直白地言明这一句“喜欢”。
如今说出来,心境却绝非羞涩或者带着少女的憧憬,相反的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吞噬了她,她眼睛充满了泪水,几乎看不见任何。
她只听见宴震麟用平静的声音道:“沙陀裂空树不会永远枯萎,一切也不会没有意义,我死前会以身祭树,助沙陀裂空树短暂复苏,到时候你们抓紧——”
话没说完。
鹿长离已经哭着摇头,投入他的怀抱。
“你若命星陨落,我也不会独活,那个人创造真龙与神凤就是为了司职沙陀裂空树,你以为你一个人祭树就能成功?”
少女温热的面颊迈入他的颈窝。
冰凉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又顺着他的颈脖滑落。
床榻之上的人不过也是少年之上成熟一些的模样,他垂了垂眼,到底不是铁石心肠。
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最终他的手还输落在怀中人不断颤抖的背脊之上,他温柔地拍了拍鹿长离消瘦的肩,压低嗓音,似叹息也似妥协,道:“抱歉。”
抱歉,让她担心。
“宴震麟,你还有我。”
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哽咽地说。
无论是生命中的最后痛苦挣扎或者是以身祭树之决心,你还有我。
若有朝一日,你欲奔赴黄泉,我们同去。
陶亭外,桃花树枝头的第一声鸟叫唤醒了宴几安。
睁开眼,云上仙尊眼中是一片清冷与寂寥,梦中胸腔中扩散的酸涩与无奈似还强行将他停留在原地,他抬手抹了下颈部,干燥的。
并无少女冰凉的眼泪浸湿衣襟。
他终于知道昨日南扶光那句带着悲悯与无奈的“就当是我欠你的”究竟作何解释——
过去!他总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好像前半生总是在不断地重复某一种死循环:惹她生气,等她质问怒骂,努力改进后下一次又在其他的地方又惹她不愉。
宴几安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其他人认为的那样天克南扶光,只会给她带来苦难与折磨……
现在看来一切事出有因。
今朝一切,不过因果孽缘。
此时,门外守着的小仙童弟子探头,询问云上仙尊昨夜休息可好。
小仙童语气活泼,目光明朗,宴几安允他进到屋内替自己束发整理衣冠。
小仙童大约是入门不久的弟子,性格跳脱,也颇有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主动与云上仙尊搭话。
此时,他手中捞起一束柔软青丝,一边仔细替他梳理,一边絮絮叨叨,更像是自言自语:“仙尊可看了今日的《三界包打听》?”
就像是问“您吃了吗”一样的闲谈术语。
宴几安其实不太看这种娱乐性质重于实际意义的东西。
毕竟三界若有什么大事,他一定会早一步知道——
反正肯定早过在仙盟毫无话语权的区区大众向信息发布媒介。
然而今日似乎有所不同,放去过往肯定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云上仙尊反常似的问了句“说了什么”,得了回应的小仙童反而愣了愣。
片刻停顿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没用的废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没什么……仙尊大人恕罪,小徒说话不过脑呢,您听了不高兴,就当小徒一句废话。”
“没有不高兴。”
“……”
小仙童忍不住转头看了看窗外,心想今日太阳打西边升起。
“还是说的那些个鹿桑师姐与南扶光师姐的事。”
都忘了云上仙尊特别不耐烦听大家催促他与大师姐早日断了缘分,改与神凤再续前缘。
他也无语自己嘴巴笨得哪壶不开提哪壶,言简意赅说完便默默闭上了嘴,甚至做好了被轰出去的准备。
“流动版?”前方的仙尊大人又问。
没被轰出去,甚至仙尊还要继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