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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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又没忍住似的问,“他是不是当时表现得十分错愕,百分震惊,千分怜惜,万分懊悔?”
“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他明日成亲还干不干了?”
“?”南扶光茫然道,“为什么不?我金丹碎了和他明日成亲与否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吗?”
宴歧不说话了。
盯着南扶光看了一会儿,在发现她是在认真的发问而不是嘲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没事了,刚才不是在刨地吗,所有的地虫我都挪走了,放心玩去吧。
通常情况下,宴歧每日收摊后,会和南扶光一块儿用晚膳,然后闲聊两句,她搬来云风崖后他替她收拾了下后山的温泉,清理了会让人滑倒的石头,还铺了一条能让人走的路……
做完这些琐碎的事,他就会下山。
如果他是凡人,南扶光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多少见识到了这人的本身,南扶光觉得如果他决定不那么客气,他可能会直接在她洞府的墙上开个洞,直通他小院子的那种。
所以她能理直气壮地使唤他做些力气活儿。
比如那些种下的灵植因为品种特殊性不能自己发芽,必须在种下后手动把它们的芽胚翻出来,这也是她下午抓着锄头翻地的原因——
所以这一天晚膳后,她使唤宴歧替她翻地。
男人隔空用手点了点她,说她倒反天罡,但还是任劳任怨地站起来去拿靠着墙边放着的锄头。
弄完了一切天色较平日还晚,男人放下锄头后体贴地给灵田挑了些活水灌溉,而后自然而然地转身入洞府给自己倒了杯茶。
从头至尾南扶光踩脚跟似的跟在他身后,像是一条小尾巴……男人放下杯子后她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平静地垂目回望,两人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有些拿捏不准。”他幽幽开口,“这样看我是想我亲一下你,还是想让我自己开口滚蛋?”
南扶光哽咽一瞬,默默站直。
“嗯。”他目光闪烁了下,看上去有些失望,“看来是后者。”
南扶光没好意思说,她从方才看着他拿着锄头一点点翻地就品出一丝丝磨洋工的气氛,这种气氛在他翻完地还主动去挑水时达到了巅峰。
“你想干什么?”南扶光问,“你应该知道今晚就算留在云天宗过夜,明日一早也不会有人真的带着童养媳上门来给你敬茶。”
被揭穿了目的,男人干脆坐下了。
南扶光挑起眉。
宴歧:“我觉得不用等明早,有的人,今晚就会来。”
南扶光:“?”
南扶光:“谁?”
后半夜下起了雪。
春雪兆丰年,鹅毛大雪从天上落下的时候,云天宗上上下下都点亮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往日里幽静的山像是点燃了一簇簇鬼火,红灯笼在雪中轻微摇曳。
没有风。
南扶光第三次出门,去扫院门前灯笼上落的积雪以免落雪熄灭灯芯,刚开门就发现院子里站了个人。
宴几安看上去已经站了一会儿,肩上、头上都有一些落雪,再过三个时辰便到他迎亲的良辰,按照老祖宗说法他今夜不宜见鹿桑,南扶光没想到他跑来见自己。
站在门槛后,那条欲迈出去的腿没能迈出,她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身后桌边趴着玩蜡烛的人——后者正用一根手指捏蜡烛边缘柔软融化的蜡,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
那种料事如神的自豪感。
虽然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屋外的人好像也不在意屋内有个等着看戏或者是盯梢的,他看着南扶光脸上的诧异和猛然停顿的出门动作,喉结滚动了下。
宴几安想到的是那日他去凡尘的小院子找她,看见她打水给猫洗澡,后来好像还被他吓了一跳……
当时他以为她装的。
原来是真的被他吓到。
失去金丹,成为凡人,不在具备修士五感通明敏锐的特性,自然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如今晚白雪皑皑落在地上,打在窗棱发出轻微声响,若是修士,早该在半个时辰前便知道院落中多了个人……
那个人应当是知道的。
但他不会提醒南扶光。
宴几安边站在院落中径自站了一会儿,不是为了感动谁或者虐待自己,他只是思绪很乱地想了些有的没的,尽管他心知肚明,他不应该再管那么多。
——上一世,东君一刀捅穿了宴震麟的胸腔,淡定地说着下辈子还账。
——这一世,宴几安与南扶光在一起,开心的日过了一些,但命运的车轮从未停下滚动,重重碾压在这些短暂的安宁美好之上,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金丹还是那个时候碎的?”
宴几安问,嗓音暗哑。
南扶光心中浮过怪异的想法,看着不远处的云上仙尊整个人笼罩在大红灯笼的红光之下,好似已经穿上了新郎官的喜袍……
她原本想着从今往后她不再需要同他报备或者解释任何。
但转念一想,他们之间倒也还存着师徒关系。
虽然这层关系如今也是藕断丝连罢了。
南扶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听宴几安低声话语,音量又好像自言自语:“我不知道。”
“没关系,没多大区别。”南扶光公正地说,“从「陨龙秘境」出来,您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与我是否金丹碎裂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不顾她真正的请求,强硬从她手中拿走那一半真龙龙鳞,替鹿桑洗髓;
同她解除结契约定;
与鹿桑结为道侣。
若说这些事硬要与她的金丹挂上钩,大概基本逻辑就是:你金丹还在啊,那太好了,我这就放心转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宴几安道:“我以为时至今日,你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确实过得很好。”
南扶光双眼微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将身后某个人的虚与委蛇学了个十层十。
但同为修士,宴几安知道她将面临什么。
实际上,她已经在面临了。
世界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云天宗大师姐金丹破碎成为废人的事,下午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三界包打听》流动版铺天盖地的标题,都是对她的同情。
【宴几安原来解除结契就是因为不想要一个凡人妻子,我说一句道貌岸然总没说错吧?】
【所以为了救树算是借口吗……】
【嗯,未婚妻金丹破碎成了废人立刻解除结契去娶化仙期的神凤,这故事我把男主角的名字抹了搁哪不得被骂死?】
【心疼南扶光,又不是人人都是神凤生来躺赢……一个人修炼至金丹末期有多难,修为说没就没了?】
【听说是「陨龙秘境」里为了救其他人才这样的。】
【啊?谁?之前在渊海宗恶鱼救人上了报纸那个?我天,那她纯纯好人没好报啊?】
【不敢想象我要是南扶光,此刻恐怕觉得天都塌了。】
通篇看下来,大多数发言都在骂宴几安,但他并不在意。
只是他一想到南扶光也可能会看到这些标语,他却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感到不安。
有时候,来自陌生人的过度善意反而是一种压力与伤害。
就像是锦衣玉食的人某日走在街上,突然被人塞了一块碎银“快去买吃的吧瞧瞧这孩子多可怜呐”——
那曾经过过好日子的人或许还沉浸在自己能东山再起的美梦中,或许被塞碎银的那一刻,他会觉得自己被判了死刑。
更何况还有不友善的人存在。
【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我幸灾乐祸。】
【我说同情个没完的得了吧,云天宗又没开除她,她一天就是云天宗大师姐,心疼她不如心疼自己那点仨瓜俩枣的修为和上不得台面的宗门?】
【听说南扶光以前挺嚣张的,做人还是要低调!】
这些事像是将宴几安放在火上烤。
他没办法反驳南扶光说的这些话,正如方才他站在云风崖院落中央,想的也是这些事——
若他一早知道她金丹破碎,成为凡人,纵使依然会有记起过去事的梦境,可他还能狠的下心与她解除结契吗?
他不知道。
宴几安没有再废话太多,他只是木着脸上前一步,做了今日前来唯一的一件事。
宴几安:“伸手。”
南扶光:“?”
南扶光最近也是脑袋比较放空,得了那么干脆的指令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经伸手了,等她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只是“啊”地短暂低呼一声,看着羽碎剑落入自己的掌心。
冰凉的,沉甸甸的。
云上仙尊的本命剑,见其剑,如见其本尊。
南扶光像是举着什么绝世宝剑一样举着那把剑,就像是过去的各位亲爱的主人举着她自己,这种违和感让她脸上写满了茫然。
“可我不用剑了。”她说。
她只是诚实地陈述事实。
但短短六个字,却有力量到仿若在宴几安的脸上挥出一拳。
云风崖洞府的窗不知道何时开启一条缝。
窗棱后,倚靠于窗棱边的男人抚掌叹为观止,心想在杀人诛心搞残忍这方面,他确实还是不如他亲爱的绝世神兵宝器——
出鞘见血,一剑封喉。
宴几安喉头艰难滚动:“那也拿着,有了羽碎剑,以后无论……无论你修为如何,去到何处,那些人见此剑,定不敢轻易欺辱逾越。”
他停顿了下。
“剑有剑灵,认主,亦能护主。从前你摇光剑碎时,问我要,我没给,今日便给你。”
对于剑修来说,交出本命剑,大概四舍五入等同于把命交给了别人,若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二人此番举动,倒是挺感人的。
宴歧心想,相比起那什么华而不实的火红嫁衣,鹿桑怕不是更想在成亲拜堂时与云上仙尊交换本命剑……
可惜了。
弹琴给牛听。
所有人都是。
人的一生仿若一个圆桌盘,没有人会是真正的六边形战士,能力值就那么多,此消彼长。
一个人在专精方面拉高到极致,在其他方面就会拉胯到极致——
当她如是做一个剑法天才,天生为荡平天下不攻不敬而生,在其他方面,就有可能迟钝的像根木头。
说起来这根木头也和沙陀裂空树一样,基本做到了木得从一而终,与天地同寿。
宴歧想到了一桩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真龙与神凤刚刚背叛,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冲突矛盾刚刚爆发。
天下第一大杀器少女其实并不完全是宴震麟记忆中那般古板严肃又凶悍的模样,在被很好的放养了一段时间后,她逐渐恢复跳脱本性。
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跳脱只在宴歧面前展露。
他记得那一日阳光正好,是个春日午后,在真正正经的书房与黄苏还有当时叫九官的神翠鸟开会……
门被人从外一脚撩开,少女如旋风刮到他面前,双手撑着桌子,无视房间中另外两人,兴奋宣布:“我要去寻一段姻缘。”
书房内当时陷入短暂因为荒谬而造成的沉默中。
书桌后,男人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在少女想一出是一出却兴高采烈到泛着水红的脸上扫过:“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原来是她闲来无事,看了一本凡尘人写的话本——
话本讲述了一把绝世神兵,因缘巧合与其主人相遇,之后相依为命。
后来,绝世神兵助那乡野少年一举成为三界之主,最终神兵与少年互通心意,互诉衷情。
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可歌可泣的大型历险权谋爱情东方浪漫幻想故事。
宴歧接过她递来的话本,翻到封底看了眼简介当场陷入沉思。
正在思考如何才能稍微不那么冰冷地婉拒配合演出,站在桌子前的人已经转过头问九官:“傻鸟,要不要和我成亲?”
被点名的人当场吓得羽毛掉了一地,他想过天天和东君吵架拌嘴,有时候用词过于恶毒可能总有一天会受到命运的惩罚……
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惩罚会是这种。
“不要。”九官抱住自己,“你疯了?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我喜欢男人行了吧?”
少女立刻转向黄苏:“黄大人,您呢?您也喜欢男人么?”
九官:“等下?为什么黄苏就是‘您‘啊?”
黄苏微笑道:“东君姑娘谢邀,婉拒了。”
少女撇撇嘴“哦”了一声,看上去也是完全不知道关于“寻一段姻缘”与“展开一段姻缘”到底有什么具体的操作,一通胡乱操作后,她扔下一句“那我去妙殊界看看”,又如一阵风刮没了。
跑出去几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又刮回来,人站在门外,双手扒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望着宴歧。
宴歧:“我——”
少女:“东君暂且告退了噢?”
宴歧:“……”
说完她就转身,这次是真的刮走了。”
剩下书房三人面面相觑,九官看着单手执书坐于桌后的男人,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询问某些问题的欲望被男人将书随手扔回桌面“啪”的一声彻底打消。
“方才说到哪了?”他语气平静地问。
九官不敢说话,踢了踢身边的书生,书生微微一笑,正欲回答,又听见男人补充,“以后别买奇怪的话本给她看,整天为着些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往外跑,这仗还打不打了?”
九官:“……”
黄苏从头至尾脸上的微笑都没变过,从善如流点点头:“诺。”
也不管那东君大人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还是天生气运尚村,当她隐姓埋名回到相对而言她很熟悉的妙殊界,企图寻找一段可歌可泣的姻缘……
还真的让她找到一段。
差点儿。
当时妙殊界某版块正值改朝换代动荡之际,她以身入乱世,以贵族少女身份,向一名当时于一名身份排序中央、并不起眼、眼瞧着就要成为兄弟夺位之争炮灰的美强惨少年伸出援手。
两人因此姻缘落地,虽不同房亦不同寝,但少女以不知道哪来的海量知识,日夜辅佐少年。
少年得贵族少女扶持,从知识至背后人脉得到前所未有的飞升,期间每旬每塑、望日,少女定时消失,他不闻不问。
消失的东君自然是回到他化自在天界,不厌其烦地跟完全懒得理她的人报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从“我觉得我千挑万选又选了个宴震麟,我指智商方面”到“男人果然不能只看脸”再到“背个《用兵论》怎么那么费劲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我早就打他了”……
宴歧开始耐着性子听两句就找理由打发她滚蛋。
到了中后期,他发现她的台词变了。
“今天我出门时,他把我送到门口,还问我何时归来……”书桌前,少女撑着下巴,“上一次回去的时候看他站在门口等我我就吓了一跳,他现在也长大了,性子越发沉闷,心思也重了许多,难不成在怀疑我通敌叛国?”
书桌后,男人想了想月色下,少年颀然而立,披着月光等待妻子归来的画面,千言万语化作无语,终于就这件事给了面前的少女第一个正面反馈:“你们还在分房睡?”
“成亲时候他还小。”少女道,“现在他也没提要一起睡。”
“……”宴歧坐起来了些,“你下妙殊界整仙女下凡这出,到底做什么去了?”
东君居然悬停了一瞬。
就这一瞬,给了宴歧之后平静接受一切的底气——
妙殊界,弥沙国真武三十七年,发生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
原本不起眼的第十七皇子率领禁卫军发动皇城内变,在一千禁卫军与三万士兵里应外合之下……
十七皇子少年发妻继位,改年号“玄晖”。
她上位后,主张开明专制,提倡无论贵族平民血脉,无视男女老少,律法明书之下人人平等。
农民不苛捐,稚子入学堂,商人以收分层纳税。
在其在位期间,弥沙国向东扩张,吞并数十国,接纳十余归属国,将百年称霸大陆的东陆、北宁等国逐一击破,达成了整个大陆前所未有的版图大统一。
玄晖五十三年,弥沙国从边陲小国成为顶尖列强之一。丹曦大帝与世长辞,这位弥纱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帝结束了长达五十三年在位历史,至此,她璀璨光辉一生,轰轰烈烈落下帷幕。
其夫主一生不二娶,不纳妾,无子孙后代,传闻于丹曦大帝辞世后次年随之病逝。
“……什么想法?”
“和话本说的不一样。”
还是那个书房,还是那张书桌,捧着脸的少女满脸茫然,“夫妻不该睡一张床吗?”
宴歧笑了:“你用了妙殊界在位五十三年才反应过来这个?你那个好夫君死后烧出舍利子了没?”
少女:“……”
没理由的,她忽然想到那夫君年少时,曾经某日批霜戴月于秋风中独立,待她归来,彼时其一身月白风清,仿若化身人间好风月。
少女:“我确实是与他成亲了,成亲这一步很重要啊!话本里都足足描写了三章……!这难道不算一种体验上的成功吗?”
少女:“但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宴歧:“……”
宴歧:“没有。”
宴歧:“我只是同情。”
少女:“同情谁?”
宴歧:“全天下对牛弹琴之人。”
回忆结束。
南扶光问宴歧在笑什么,后者摇摇头,笑得更灿烂,但他不说话。
这一夜,男人到底是没有离开云天宗,当从云天峰的后山有弟子撞响钟磬,从天边猝然批下一道霞光,鸟雀齐鸣,吉时到,龙凤成婚。
南扶光与宴歧爬上了云天宗最高塔楼的屋顶,再青色琉璃瓦上肩并肩坐下,从他们的位置可以一览众山小,清晰地看见一身火红嫁衣的神凤如何被扶着小心翼翼坐上婚轿。
“我坚持这嫁衣挺好看的。”
南扶光下巴放在膝盖上,羽碎剑放在她身边。
“你一会能不能以这对龙凤呈祥亲爹的身份献上贺礼,把这烫手的山芋还给宴几安?他自说自话留下这东西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想做你得不到所以不得不惦记一辈子意难平的白月光吧?”
少女一头问号地转过脸来,半晌,面无表情道:“我能用时候问他要不给,现在用不了了眼巴巴送来摆看,就这,还指望当上我一辈子意难平的白月光?意难平是真的,但是牙咬碎那种意难平。”
“……”
“怄都怄死了,如鲠在喉。”
“……”
有些人。
当她如是做一个剑法天才,天生为荡平天下不攻不敬而生,在其他方面,就有可能迟钝的像根木头。
比如南扶光。
有些事,注定了,你必须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
是这样的。
“你当初说过,我若是旧世主,就应当娶你。”
震耳欲聋的喜庆唢呐与鞭炮齐鸣,百里长街红妆送嫁,驾道飞檐屋顶上,南扶光转过头。
她跌入一双清明且深邃的眼中。
“这件事,还奏效吗?”
宴歧冲她笑了笑。
“我考虑好了,我觉得行。”
第156章 万千花蕊
南扶光保持抱着膝盖、扭着脖子看身边男人的姿势保持了很久, 直到看得自己的脖子痛了,后者依旧保持着那从容、意味不明的微笑,眼中倒映着白雪荧光柔和一片。
她等到海枯石烂,也没等到那句“骗你的, 我开玩笑”。
脑海中因为接收到无法曲线解读的信息而停摆片刻。
南扶光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她有些怀疑眼前的人的身份不一般但不是那么确定, 更不知道这个不一般的身份曾经还代表着她的老板,她的掌柜,她的顶头上司……
否则给她腿打断,她也说不出那么放飞的话。
唇瓣疯狂颤抖了下, 她现在觉得对方的微笑很有蕴含含义, 比如这会儿男人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要是敢用“我那是开玩笑的”糊弄我, 现在就把你从房顶上推下去。
可那确实是南扶光最想说的话。
“这是在……”
“求娶。”宴歧想了想,“你要很在意主从关系, 算我求嫁也行。”
“……”
好好好。
这说法倒是很看得开。
可惜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默默地崩溃了一会儿, 南扶光开始不得不坦然承认自己有些害怕, 以至于身体蜷缩了下,在冬日的屋顶,凡人身躯显得前所未有弱小可怜又无助:“可是您说过禁制同事之间产生非战友关系……”
甚至用上了敬语。
她越说越小声,半张脸都缩到膝盖后面,只留下一双圆圆的杏状双眸警惕又明亮地看着他……像是雪地里冒出来的狐狸, 看着猎人弯腰放在他们中间空地上的鸡腿。
有一点疯狂心动又有一点超级怕死。
“那时候我确实没想过会对你们中间的任何人产生跨物种的那种心思。”
因为你不会,所以你不许。
现在你会了, 规矩就华丽地取消了。
啊, 原来真的有人厚颜无耻到说这种话也不会脸红。
“‘那种‘。”
“对,还要更详细的解释吗?”
“那倒是不……”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又想把你抓过来亲的那种。”
“……”
南扶光抬起了脸, 但与此同时她沉默地挪动了自己的屁股,确保自己保持一个避免他抬手就能把她拖过去的安全距离。
因为气氛徒然紧绷,于是耳边一切的声音与画面与其他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忽然坠落第四维度那一根似是而非的坐标轴上,只剩下了时间。
很慢、很慢向前宁静流淌的时间。
屋檐正对着云天宗宗门大殿,此时一身红衣的云上仙尊跨过门槛迎向山门,那是神凤鹿桑的喜轿会来时最终的终点。
素来低调朴素,如今仙尊大人一身红色婚袍夺目炽艳,众人眼前一亮,为之惊艳。
这一衬,肤白胜雪,那张本就俊逸出尘的脸更是被映得如非三界六道生物,“英俊”尚且过度含蓄。
“美丽”或许更加适合。
然而南扶光也只是来得及匆匆一撇,内心甚至毫无波澜,立刻将几乎从未转移的注意力放回看前的男人身上——
普通黑色布衫,洗的频率过高有些发白的皂靴,丢到人群里大概率是不起眼的一身装扮,却意外的让人没办法在他面前轻易忽略其所存在。
她屈指,悄悄地抠着裙摆旁瓦片上的一小点凸起,思来想去,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挺起胸膛:“你还记得吗?我好歹也是嫁过人的。”
“嗯。”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像是很有耐心地等她胡扯。
“然后呢?”
“哪怕是在妙殊界那种地方,凡人地位崇高者可以拥有三妻四妾,外带无数柔弱不能自理的红颜知己……”南扶光道,“我是不知道你在你的故乡地位几何——”
“不低。”
“我不接受‘翻过不净海出门在外默认单身‘的法则。”
“行。”
“所以?”
“在我家族奉行的原则中,所有衍配目的都是为了更远大、深厚的利益,别无其他,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话还没说完,原本缩成一团的人已经“噌”地站了起来,宴歧目光随着她立起而微微抬起头,任由她的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一阵寒风吹过,他看见她唇瓣又开始崩溃颤抖:“你果然是那种人……”
“没有。”他说,“不是。”
南扶光脸上空白了一瞬,而后迟钝地“噢”了声,一扭头看见脚下所有的人都成了蚂蚁般大小,扛着装着鹿桑喜轿的那些人好似也化作扛着一块蜜糖的蚂蚁,缓缓前进。
这屋顶确实有够高的。
南扶光又坐下了。
宴歧看着她一惊一乍的倒是没有不耐烦,甚至特别有耐心甚至是温和的,他问她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趁着现在可以一次问完。
一下子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以后再问又会怎么样?
南扶光内心忍不住抬杠,但表面上却特别配合地摇摇头,想了想道:“我的意见是关于这件事你再想想。”
大概是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宴歧的脸上的温和僵硬了一瞬,一瞬间已经在想她如果不答应自己又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都会指向与她意愿相反的方向,可能会有些讨人厌,希望她不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难做,他会觉得很为难。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展现一个开明又开朗,温和又讲道理的光明领带者形象。
“嗯。”所以男人脸上的笑容没有多大改变,若不是很主意看很难发现他眼中温度降低了一些,“为什么?”
“你的请求来得突然又草率,也许是润器润出了一些不必要的幻觉。”
坐在房顶上的云天宗大师姐说得无比认真,脸上的表情说明,她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
她在骂他精虫上脑而不自知。
宴歧几乎被她气笑了,停了一瞬,抬手扶过她额前一缕柔软垂落的头发,她立刻闭上了嘴不再说话,有些紧张地抬头望着他。
“你这说法不成立,过去不止这一次润器,你看我多看你哪怕一眼了吗?”
南扶光一听这话,顿时不懂这人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说话就变得那么难听,一副好像莫名其妙就生气了的样子,但看他的表情好像又不像……
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讽刺她。
在心中默默地骂他一句“喜怒无常”,她掰着手指认真道:“可能过去的润器方式不像是现在这样。”
他收回了手,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好问题。所以你根本没想过以前的润器方式为什么换到现在就不能用了,也没把我上次说过我不需要润器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说的话都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