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by降噪丸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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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说起真正喜欢的事情时,才会有的神态。
听到‘桃花靥’三个字,他略有些意外:“那是你做的?”
施令窈见他那样,想起那位与他相看的女郎还特地买了桃花靥打扮自己,漂漂亮亮地去和他相看,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对,是我。”
看着妻子昂起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凤凰,谢纵微此时心中仍然沉郁,也忍不住微微动容。
“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这很好。”他颔首,继而又道,“我不会阻止你,相反,我很支持你做这些让你觉得开心的事。阿窈,这并不是阻碍我们的理由。”
施令窈沉默了一会儿。
从前看到他眼里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施令窈都能悄悄开心好久。
现在,他仍有着让她芳心乱动的本事,但她心里那股想要拥有他、与他恩爱白头的念头却像是灰烬里熄灭的火种,悄无声息地收尽了最后一点焰光,只留下一点余温。
难道要她把埋得最深的心结说出来吗?
心心念念的夫君宁愿长居书房,十天半月才与她同寝一次,夫妻之间少有亲密之举——施令窈也有她的骄傲与自尊。
她问不出口。
谢纵微仍攥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指无意识收拢,劲儿有些大,施令窈低低溢出一声痛呼,他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了手。
那截细白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像是脂玉堆里开出了一片靡丽的花。
谢纵微眸色深浓,问她:“一定要这样吗?”
不等施令窈回答,他抬起头:“倘若我说——”
“不要说!”
施令窈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纵微便又沉默下去,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像是有潮湿的雾将她包裹。
施令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讨厌下雨天,讨厌湿漉漉的水痕,讨厌谢纵微。
……讨厌在她准备高高兴兴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又要扰乱她心的谢纵微。
她一张娇媚动人的脸紧紧绷着,像是十分抗拒他接下来说的话。
谢纵微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妻子,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对他说下了那些话。
她不想要他了。
她聪明、独立、年轻,可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但那上面不会有他立足的轨道。
谢纵微的视线轻飘飘掠过她绷得发紧的手,落在膝上,用力得来上面的青筋迸起,像是受到惊吓,嘶嘶吐着蛇信的小蛇。
这是一个不信任的、防御的姿态。
他眼神晦涩,告诫自己,能看到她再度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已经足够。
至于其他……
十年都熬过去了,至少现在,他有了盼头,不是吗?
谢纵微涩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好,我答应你。”
末了,他的风度又回来了。
施令窈想笑一笑,但她垂着眼,看着手腕上仍未消退的红痕,却觉得脸上僵僵的,笑不出来。
她不许自己瞎矫情,点了点头,佯装轻松道:“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毕竟还是大宝小宝的耶娘,为了孩子,我们也不要闹得太难看,好吗?”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谢纵微能说什么?
只能僵硬地颔首。
好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谢纵微缓了缓,等到心头那阵密密匝匝的痛意过去,低声道:“十年前,我是说,你坠崖之后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均晏应该和你说了一些吧。”
施令窈点头。
看她的神情,谢纵微猜有些事情她应当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
既然她做下了决定,骄傲如谢纵微,也不会用旧往之事对她死缠烂打,赌她一时的心软。
诚如山矾所说,他需要改变。
谢纵微略过了差些殉情随她而去之类的事,只道:“当年马儿受惊,致使你跌落悬崖之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但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再有危险。”
施令窈瞪大了眼。
谢纵微接着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了,岳父岳母带着你阿弟回了江州。其中有些渊源,今日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候,待到岳父岳母面前,我会和你说明这一切。”
“阿窈,我希望你明白,我总是盼望着你好。”
“试着多相信我一些。在听到别的声音的时候,想一想我的话,好吗?”
施令窈听得一头雾水。
谢纵微自顾自地往下道:“岳父岳母年纪大了,经不住过分的情绪起伏,我会先派人将两位老人家接到汴京,缓缓地和他们说,若有什么,你也好从旁安慰。”
他安排得很是妥帖,施令窈点头。
她这样子又乖又认真,谢纵微看了一眼,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挪开了视线,只将放在怀里的银票拿出来,递给她。
施令窈摇头:“我不要你的钱。”
前边儿义正言辞说要分开,这会儿又拿他的银子,这算什么?
谢纵微淡淡睨了眼一脸骨气铮铮的妻子,道:“你的嫁妆铺子,这些年我让人帮着继续打理,这是分红的一部分。你先拿着,过几日我让人把账面清算好,送过去给你。”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施令窈点头收下:“多谢。”
她都没想起嫁妆铺子这回事儿,谢纵微却主动给她了。
虽说在开铺子这件事上,周骏他们能帮她不少,但施令窈还是想着能靠自己的事儿,就别麻烦别人。
一来二去,帮成仇就不好了。
对于谢纵微,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来管事和伙计们的工钱多少,你也一并让他们算清楚吧,我来给就好。还有,劳烦你替我看顾了那么久,该给你的分红也不能少。”
听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谢纵微忍耐了许久的怒火腾地一下窜起。
“施令窈。你一定要和我算得那么清吗?”
声音冷而沉,像是绷紧的箭弦。
只需轻轻松开手指,带着迅猛之力的箭簇便能瞄准他的爱人,将她吞噬殆尽。
情绪失控了一瞬,看着她倔强而发白的脸,他又后悔了。
谢纵微闭了闭眼,缓解了眼底的干涩与酸痛,半晌,才道:“知道了。我会按你的话去做。”
“我先走了,你和均晏他们慢慢吃吧。”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他衣袂纷飞间掀起的一阵凉意扑到她面前,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过了一会儿,那阵脚步声早已消失不见,连回声都不再有,施令窈才抬起头。
察觉到面颊上有湿漉漉的水渍滑过,她烦躁地抬起手,用力擦了擦脸。
瞎矫情,真可怕。
两个孩子很快就会回来,施令窈收拾好心情,不许自己再沉浸在那阵莫名其妙的失落之中。
不多时,双生子拎着几袋糖果子回来了。
他们知道,耶娘有话要谈,没想着捣乱,买完糖果子之后,老老实实地在街对面找了个小摊坐着等。
看着打扮风骚的阿耶一脸阴沉地从酒楼大门疾步而出,兄弟俩对视一眼,心里滋味都有些复杂。
等到看见明明情绪不高,却要在他们面前硬撑着开心的阿娘,他们心里的感触便又更复杂了些。
经过这一遭,谁也没有再继续用膳的心情了,施令窈和他们一起往下走,去结账的时候,侍者却说方才那位郎君已经结过账了。
倒是挺有风度。
施令窈扯了扯唇角:“走吧。”
谢均晏和谢均霆在小院陪了阿娘大半日,最后施令窈实在受不了两个孩子怜爱又欲言又止的眼神,把人赶回去了。
“好好读书,多陪陪你们祖母,有空了就过来看看我。好了,走吧走吧。”
谢均晏和谢均霆只能依依不舍地回了谢府。
到了家门口,兄弟俩对视一眼,没说话,脚下方向却一转。
他们去了书房。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天际一轮明月,身畔没几颗星子,显得冷冷清清。
谢均霆莫名想起了阿耶。
到了书房,廊下,那只白班黑石鵖仍在自顾自地唱着歌。
兄弟俩进了书房,谢纵微站在窗前,披了一身月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是他们熟悉的样子,明明没有什么变动。
谢均霆却莫名觉得,这场屋子里下过一场暴雨。
他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倒霉孩子,上前两步;“阿耶,你用晚膳了吗?我们给你带了一份甜汤回来。”
谢纵微没有看他们,只嗯了一声:“放在那儿吧。”
谢均霆犹豫了一下,强调道:“是阿娘做的,味道不错,阿耶你也尝尝吧。”
一时之间,书房里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那只白班黑石鵖很机智地暂停了展示歌喉的爱好。
谢纵微心里冷笑,他已经惨到需要两个孩子来特地安慰他了吗?
他脸上没有动容之色,只重复了一遍:“放在那儿就好。”
谢均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兄长拉住胳膊,他疑惑地回望一眼,顿了顿,老实下来。
谢纵微显然没有与两个儿子谈心的雅致,没说两句话,兄弟俩又灰溜溜地出了书房。
他们的院子离得不远,在走过最后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谢均霆忍不住开口:“阿兄,你觉不觉得,阿耶那样……”
他绞尽脑汁,想用一个更委婉些的说法,但想了半晌,还是放弃了:“有些,可怜?”
他最爱的是阿娘,但看到阿耶这样,谢均霆心里也不好过。
谢均晏仰头望着天边的明月,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均霆。”
“你若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不如去我那儿再背两篇文章。”
谢均霆拔腿就走。
看着弟弟忿忿不平的背影,谢均晏扯了扯唇角,没能笑出来。
施令窈睡了一觉起来,看着自己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大,连忙用前几日做的神仙玉女粉往脸上厚厚敷了一层。
再怎么样,也不该把气发在她的漂亮脸蛋上。
她要漂漂亮亮地去见阿耶和阿娘。
绿翘见昨日还死气沉沉的娘子今日又活蹦乱跳起来,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下午的时候见施令窈还有心思上街买东西,也欢欢喜喜地跟着去了。
施令窈是去巡视她的嫁妆铺子的。
谢纵微安排的人都很稳妥,几间铺子的生意不错,施令窈心里满意,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一个人。
她被撞得头一晕,缓过来之后正想道歉,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鬼啊!”
随着这一声娇气十足的惨叫声想起, 施令窈和来人四目相对,眉间顿时开出一朵小花。
这儿的动静瞬间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施令窈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猴子,一把抓住隋蓬仙的手, 一阵香风伴随着珠玉轻晃的悦耳鸣铛声擦过她身边。
隋蓬仙更想尖叫了——真的是鬼!
施令窈恨不得捂住她的嘴:“臭阿花, 你闭嘴!”
除了她的死鬼手帕交,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知道她这么俗气的小名了!
她将此视为绝顶机密,连枕边人都严防死守,自然了,定国公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北疆, 她梦里说漏嘴的可能大大减少。
跟在隋蓬仙身后的女使白露看着那个年轻女郎一把把住了国公夫人的手腕,语气还很不客气,眼睛都瞪大了, 连忙去看隋蓬仙的反应。
满汴京都知道, 定国公夫人脾气又娇又怪,不好惹。偏偏人家有一个手握重兵戍守北疆劳苦功高的夫君,圣上都格外偏爱他们一家, 是以定国公夫人能够在汴京横着走。
白露看着施令窈抓着夫人的手, 语气凶巴巴的,但夫人竟然没生气, 吓得来下巴都要掉了。
夫人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难道那位长得尤为美貌的年轻女郎真是鬼, 有让人闭嘴的法术手段?
大白天的, 白露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了一身冷汗。
隋蓬仙惊恐过后,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她的死鬼手帕交, 怎么样子一点儿没变?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施令窈的脸,又软又嫩,像是透润细腻的羊脂玉。
隋蓬仙顿时有些酸溜溜:“当鬼, 还能青春永驻啊?”
施令窈瞪了她一眼,但也松了口气。
十年过去,很多人都变了,但是隋蓬仙好像没有——她的脑回路,永远那么清奇、可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铺子对面就有一家茶楼,施令窈拉着人往那儿走去。
她的手温热、微潮,隋蓬仙迷迷糊糊间,仍不忘对身后的女使和门外的侍卫们丢眼刀子,示意他们不要过来捣乱。
出了铺子,有阳光洒下,落在她乌黑浓密的发髻上,隋蓬仙能看到,她耳后那颗小小的朱砂红痣。
“你不怕阳光吗?”
现在的鬼都那么厉害啦?
施令窈有些哭笑不得地拉下她想要用袖子替自己遮阳的手:“很明显,我不是鬼,所以不用怕阳光。”
但她心里仍觉得暖呼呼的。
臭阿花以为她是鬼,但还是担心她会受伤。
施令窈的心情更加明媚起来。
被她的话闹得脑子晕晕乎乎的隋蓬仙和她进了茶楼,雅间的门一关上,她就迫不及待地攥住施令窈的手:“你快说,你是怎么做到过了十年容颜未改的?死丫头有这种好事儿你不和我说?”
施令窈被她吵得耳朵疼,幽幽瞥她一眼,吐出两个字。
“跳崖。”
隋蓬仙撇了撇嘴,这样的动作被她做出来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粗鲁,搭着那张牡丹花似的明艳脸庞,只有一股子让人心痒痒的活色生香。
“我可不是谢纵微,没有跳崖的爱好。”隋蓬仙拿出随身的小镜子,深情地注视着镜中的容颜,“万一掉下去的时候伤了脸怎么办?”
什么乱七八糟的……
施令窈哼了哼,顿了顿,她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奇怪,拉住女人揽镜自照的手:“你说什么?谢纵微跳崖?”
隋蓬仙拍开她的手,继续陶醉地欣赏着自己的绝世容颜,漫不经心道:“是啊,当年你前脚坐着马车掉下悬崖,后脚他就要跳崖追随你去了。要不是你婆母抱着你两个儿子追过去,只怕……”
她冷笑一声:“现在变成老妖精的,就是两个人了!”
好友的思绪常常不是她这等凡人能理解的,再者,那句话的冲击量太大,像是有汹涌的潮波重重冲过她周身,不算很疼,却让她浑身乏力,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谢纵微曾经要为她跳崖。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隋蓬仙在欣赏美貌的间隙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碰了碰她的手:“行了,知道你在为谢纵微为你守身如玉十年的事儿高兴了。等你回去搂着他怎么感动都好,再给我两个好侄儿生个妹妹也不错……我记得你之前有送我一盒香粉,涂上脸蛋可滑嫩了,再给我做一盒好不好?窈娘窈娘窈娘你快答应我——”
女人娇滴滴地说着话,身上的香气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
耳边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吵。
施令窈现在脑子比在地上滚作一团的线团还要乱,胡乱点头应下她的话:“行行行。”
隋蓬仙满意地笑了,她看着好友那张仍然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忍不住哼了哼。
“要给我用最好的材料,不许敷衍我!”
在比美这件事上,隋蓬仙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
施令窈么……另当别论,她可以勉强和她并列第一。
隋蓬仙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一寸一寸扫过施令窈周身,饶是她正在为谢纵微曾要殉情随她而去的巨大冲击而头昏脑胀,也忍不住抚了抚胳膊,瞪她:“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这颗水灵灵的小草,要被谢纵微这头老牛吃了呗。”隋蓬仙笑得暧昧极了,忍不住捅了捅好友的胳膊。
“欸,你们俩现在是不是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一晚上得滚个七八九遍吧?天哪,我都不敢想,你这死丫头有多幸福!”
……幸亏雅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施令窈先纠正她:“我和谢纵微没有,那个。”顿了顿,她看着好友华妩娇媚的脸庞,一如从前,只是多了些成□□人的风韵,“定国公对你不够好?我记得你刚成婚的时候足足七日都没下过——”
这次被捂嘴的人变成了施令窈。
隋蓬仙耳朵尖尖都染上了靡丽的红,娇里娇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要提那个老东西!他还在北疆没回来呢……”
施令窈大致明白过来了,定国公戍守北疆,那里气候恶劣,物资短缺,隋蓬仙这朵娇贵的牡丹花去了那儿,可不得水土不服吗。
姐妹俩大眼瞪大眼。
隋蓬仙想起她的前半句话,疑惑:“没有那个?为什么?谢纵微当了十年鳏夫,不行了?”
两个已婚妇人之间说话自然是百无禁忌,施令窈从前也不是没和隋蓬仙悄悄交流过某些事。
听着她的话,施令窈脸有些红,低下眼,把昨日和谢纵微摊牌的事儿说了。
隋蓬仙的重点偏移了一瞬:“桃花靥是你做的?死丫头这么好用的东西你不先送我一百盒?”
被施令窈瞪了一眼之后,她才恢复正常,深沉道:“嗯,这事儿吧,是有些棘手。”
施令窈也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好棘手……”
谢纵微。
这两个根本不可能的字眼凑在一起,施令窈觉得自己糊涂了。
想到自己昨天信誓旦旦义正言辞的责任论,她头疼之余又有些心虚。
谢纵微,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下,答应她的呢?
隋蓬仙注意到她有些低落的心情,心底竟然生出些怜爱——就像对着她的满姐儿一样。
说到女儿。
她想让施令窈开心些,自然了,有一大半原因是她忍不住要炫耀。
“我有了女儿,今年才满三岁呢,叫满姐儿。你准备的见面礼要是差了丑了,我可不会带你去见她。”
施令窈忍不住笑了:“好啊。”
隋蓬仙想到她回来那么多天,却不曾来找她,还是有些生气:“就算你怀疑谢老牛琵琶别抱也不能怀疑我啊!我的美好品德和我的美貌一样,都是不会变的!”
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好友沦落街头?
施令窈心里又酸又胀,搂着大美人的手哄了好一会儿,才把隋蓬仙哄得又高兴起来。
两人约好了过两日一块儿去郊外的温泉庄子上玩儿,临分别前,隋蓬仙突然道:“窈娘。”
施令窈看向她。
隋蓬仙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老牛也不错……至少,挺有嚼劲儿的,能细细品,对吧?”
说完,她就火速登上了那辆漂亮招摇的马车:“走了!”
施令窈愣了一会儿,才沉默着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她的思绪一下又被拽到了谢纵微身上。
他有着大好前程,有需要他尽孝的母亲,有两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但他在那一刹,做出了随她而去的决定。
施令窈捂住发烫的脸,回忆起昨天两个人不太愉快的对话,心里更是郁闷。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谢纵微很多。
这种债,不好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绿翘坐在她旁边,见她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捂脸沉默,有些担心。
马车很快到了槐仁坊,施令窈下了马车,脑子里的乱线球滚来滚去,绕得她愈发迷乱。
直到,她在小院门口看见一个人。
“……苑芳?”
施令窈先是不确定,看到她眼里浮起的泪,连忙疾步跑了过去。
她回来的消息本该一早就告诉苑芳的,但不巧,前些时日苑芳阿娘生病了,兄嫂要她回去侍奉,一来二去,竟然耽误到这时候两人才见面。
苑芳看着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忍不住红着眼哭了出来,她失态地拉着施令窈的手,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见她鲜妍美好,一如当年,她的笑里带了满满的欣慰,眼泪却又忍不住滑落得更快、更多。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苑芳握着她的手在发抖。
当谢纵微告诉她,娘子还活着的时候,苑芳心头犹如重石坠下,咚的一声,激起很高的水花,淋了她一身。
苑芳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书房的门开着,谢纵微的视线落在桌案上的山水摆件上,冰意逼人的翡翠上绿光欲流,浅浅倒映出他此时冷凝的面容。
“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和她一起长大,你的话,她好歹能听进去几句。”谢纵微面无表情,神情寡淡,“这儿有一些补身子的东西,你每日给她炖一盅,盯着她吃下去。还有,我和白大夫交代过了,之后每隔七日,他会去替她请一次脉。若有什么缺的东西,你遣人和山矾说一声就好。”
事无巨细,都安排好了。
苑芳默了默。
她心中一直觉得,是因为阿郎昔年对娘子过于冷淡,娘子负气出门,阴差阳错之下,招致了后面那场惨绝人寰的祸事。这些年,她之所以还留在谢府,也不过是担心他很快就要迎娶新妇,没有人会真心疼爱施令窈辛苦生下的一对孩子。
看着谢纵微茕茕孑立,独身过了十年,苑芳心中竟然泛起诡异的快感。
他本就该这样赎罪。
娘子年纪轻轻便玉陨香消,要是阿郎过得太幸福,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但现在,他竟然说,娘子还活着。
去往槐仁坊的路上,苑芳的心一直高高悬着,哪怕她知道,谢纵微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也说不准,万一他是真的疯了呢?
只有紧紧握住施令窈的手,确认着她的温度与存在,苑芳的心才完完整整地落了下来。
“苑芳,不要哭。”施令窈温柔地替她拭去面颊上落下的泪,“喜极而泣的眼泪很珍贵,滴两滴应应景就好啦。”
苑芳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她确定了,是娘子,是她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娘子,她的一颦一笑,熟悉的俏皮语气,都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随着她熟悉的玉麝香气一起涌了上来。
“走吧走吧,我们进去说。”
施令窈的话音刚落地,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等了好一会儿的绿翘连忙上前,帮着拎过苑芳带来的几个包袱,又主动推开了门,请她们进去。
苑芳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着看了她一眼:“是个伶俐的丫头。”
绿翘脸红了。
施令窈笑着拉苑芳进了屋。
苑芳一进屋,把屋里的陈设、用品都打量过一遍:“委屈娘子了。”
绿翘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更怕那位看起来便很精明能干的姐姐待会儿点评到她身上,放下包袱之后又连忙去烧水泡茶,越急越慌,她失手把茶壶盖摔在了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绿翘脸都涨红了,道过歉后连忙蹲下,想用手捡起来。
却被苑芳厉声喝止住。
绿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施令窈。
“直接用手去捡碎瓷片?也不怕手被割伤吗。”苑芳叹了口气,去院里拿了扫帚过来,“不用慌,慢慢来就好。”
见施令窈也笑眯眯地点头,绿翘心里没那么慌了,红着脸接过扫帚,说了声是。
施令窈和苑芳的关系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简单,施朝瑛很疼爱妹妹,但她生性要强,将自己每日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怎么有空陪伴妹妹,小小的施令窈便将苑芳视作了她的第二个姐姐。
现在二人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苑芳得知了施令窈的奇遇,也是感慨不已,双手合十连连作揖:“老天保佑,娘子是有福之人,必定逢凶化吉。”
当年她被人一棒子从背后敲晕,再醒来,便得到了施令窈坐着马车冲下悬崖的事。
苑芳这些年不知哭过多少次了,但看着面前年轻鲜活的女郎,她闭口不谈自己的伤心难过,只高兴道:“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施令窈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嗯……谢纵微派人去给阿耶阿娘送信了,应该不久就能到江州了。”
说到这个,施令窈不明白:“苑芳,阿耶阿娘,还有阿弟,为什么要离开汴京?”
在她眼中,汴京安仁坊的施府,就是他们的家。
还有,姐夫远调去了漳州的事,若是放在前几日,施令窈或多或少还是会怀疑是不是谢纵微心狠手辣铲除异己。
但,从好友口中得知了殉情那件事之后,施令窈对谢纵微的态度就难免别扭了起来。
……她为从前暗暗把谢纵微想得很坏而感到愧疚。
听她问起施父施母离开汴京的事,苑芳有些犹豫,不忍心将实情告诉她。
施母出身书香门第,雍容典雅,气度远华,对三个儿女都是一样的疼爱。
但这样体面的人,因为小女儿的死,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身体也急速溃败下去,短短几日,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苑芳还记得,在为施令窈出殡的那一日,施母拖着病体,死死抱住只装着女儿衣衫的空棺,情绪激动,不许他们带她走。
两鬓霜白,沉默威严的施父握着妻子不停颤抖的手,没有说话。
苑芳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看得分明,那口棺材旁,积了一地的泪。
“苑芳?”
施令窈有些迟疑地唤她。
苑芳连忙收拾好心情,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她,只能佯装轻松道:“娘子也知道,老爷与夫人从前便喜爱山水自然,江州风景好,人待在那儿,心情也能好些。”
她说得委婉,施令窈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攥紧了手,恨不得下一瞬就飞到耶娘身边。
阴差阳错……不,不是阴差阳错。
施令窈想起谢纵微昨天说的话,那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