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by降噪丸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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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太明显,想让她点头答应下来的意图近乎赤裸着摆在施令窈面前。
施令窈有些纳闷:“君姑,虽说是有长嫂如母这一说,但我与熙娘之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难不成,她对着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粗鲁无礼,胡搅蛮缠?”
老太君嗫喏两下,没说出话来。
竹苕看得直叹气,忍不住上前一步,温声道:“夫人千万别误会,老太君也是见阿郎这次实在气过头了,大娘子这会儿还不知道被他关在哪里,有没有吃,有没有穿……老太君向来慈悲心肠,从前她对您,也是很照顾的。您忘了吗?”
施令窈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到后面,已是面无表情。
“是吗?那可真叫人揪心。夫君行事这样不留情面,到底是一家人,今后可怎么相处呢?”
听到施令窈这话,老太君因为这些时日伤心难眠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瞳里瞬间露出几抹精光:“好孩子,就是这个理儿,难为你懂事。唉,其实熙娘做了错事,我这个做阿娘的,也有诸多不对之处,怕你心里有怨气,但熙娘被她兄长狠狠惩罚了一通,真的知道错了,她今后再不敢了!”
施令窈笑了笑:“是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熙娘也不是什么本性纯恶的人,我知道。”
但是又蠢又笨,更可怕。
老太君听得她这么说,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她这回吃了苦头,今后就知道厉害了。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纵微发那么大的火,都气得吐血了,我那时候看着,真是心如刀绞。”
竹苕连忙给老太君递上一盏茶,轻声细语地劝她不要动气,仔细伤身。
施令窈却是一愣,谢纵微……吐血?
老王八蛋,又有事情瞒着她。
难怪昨晚他死活不肯说,只一味地讨好她,原来他也知道,说了真话,就会被她再打一巴掌赶出屋去。
谢拥熙到底做了什么?施令窈思来想去,只有她当年坠崖之事,能让谢纵微那么生气了。
她眸光微冷,谢纵微不告诉她,她自己想办法也能知道。
“夫君也是被熙娘气到了,到底是熙娘这事儿做得不厚道。”
施令窈轻描淡写这么一说,老太君也不好反驳,谁让人家是最大的苦主呢。
不过看着她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她就不免想起自己如今还不知道落在何处,又遭受了什么的女儿。
见长子那么紧张妻子的样子,老太君心里倒不是酸,她也知道,儿子成家立业,心中更看重的自然是自己的小家,但……始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哪能狠心至此?
想到这几日打上门来要人的梁家人,老太君更是头疼:”其实熙娘这人看着脾气大,被我娇纵坏了,但她耳朵软,有人在她耳边吹吹风,她脑子就糊涂,不想事儿了。说来当年你坠崖……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白白叫梁家人得了便宜,还想把罪名都推到熙娘头上。”
老太君自顾自说了许多,见施令窈没接话,又有些尴尬:“好在你是个有福气的,佛祖保佑,你如今平平安安的,没出什么事儿。日后我让熙娘亲自到你跟前,向你磕头赔罪,有她兄长镇着,她绝不敢再生事了。”
施令窈微微一哂:“君姑的意思,是要我在夫君面前求情,请他饶了熙娘?”
老太君一噎,合着她说了那么多,窈娘现在才听明白?
“当时熙娘见到我,反应很是惊恐,我还觉得纳闷,倘若真是因为当年我刚刚出了月子,您就给夫君送去通房,他将人送了回去,她以为是我在背后授意,这么做扫了您的颜面,气势汹汹来与我吵架这件事,她见了我,也不至于吓到晕过去,甚至散尽家财,买符做法事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按着谢拥熙那副脑子,她不可能做成那样的坏事。但她的的确确参与其中,不管是一念之差,还是早有此打算,顺水推舟……我都不可能原谅她。”
她和双生子分别了十年,错过了他们最最宝贵的年幼时光,还有她的耶娘、长姐、阿弟,都为了她的死痛不欲生,这一切都凭借一句‘一念之差而已’就算了?
施令窈做不到,也绝不会做。
说完,施令窈站起身,看着一脸着急失望的老太君,冷冷道:“您也不必再打着让我在谢纵微面前替她求情的主意。我与谢纵微早就没干系了。”
老太君嘴唇微微颤抖:“你与纵微,和离了?”
“不是和离。”施令窈想起从前长姐的话,冷笑一声,只觉得谢纵微老王八蛋如今的行径,和纳妾收通房的可恶程度也差不多了,甚至更甚。
“是义绝!”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谢纵微急匆匆推门而入,听到的便是这三个令他心跳倏地停滞了一瞬的字。
义绝。阿窈要与他义绝。
“阿郎?”竹苕最先反应过来,见他脸色不好,忙道,“今儿老太君也是凑巧遇见了夫人。”
她也算了解谢纵微的性子,若他误会这场见面是老太君特地安排的话,定然会更加生气。
他这样的性子,看着冷,但若是入了他眼的人、事、物,都会拼尽力气护着。
谢纵微没顾得上看她们,那双向来从容沉静的眼里此时含着藏不住的焦灼,只看向施令窈。
“阿窈,我可以解释。”谢纵微头一回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我说过,今日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我没有骗你。”
老太君她们何时见过谢纵微这样低声下气,唯恐那人不开心的样子,一时间俱都惊呆了,没有说话。
偏偏被他这么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对此不屑一顾。
“怎么,你的意思是怪我先知道一步,打乱了你的计划?”
施令窈抱住手臂,紧紧环绕住自己,那是一个下意识抗拒与保护自己的姿态。
她不再相信他了。
谢纵微黯然地垂下眼,很快又抬起眼看她:“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他抓住她的手臂,“你随我来。”
到这时候了,老王八蛋还和她拉拉扯扯。
真以为她很喜欢被一头不解风情嘴还被毒哑了的老牛啃不成?
施令窈气得去拍他的手,却没能撼动那只像铁钳一样的手分毫。
谢纵微握得极紧,紧到她甚至有些发痛。
两个人拉扯着往茶楼外走去,苑芳连忙跟了上去,还不忘瞪了绿翘一眼:“我是让你去叫大娘子,你怎么把他叫过来了?”
绿翘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婢回去的时候,嚷嚷的声音大了些。那位大人自个儿就跑出来了,我一说,他就急了,跑得比婢还快,婢撵不上,也不敢开口让他回去啊……”
苑芳头疼,再一抬头,却见两人已经到了门口。
却被双生子给拦住了。
“阿耶,你快放开阿娘!”谢均霆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状态不对,阿娘的脸红扑扑的,但和今天早上那种娇艳欲滴的红不一样。
这会儿很明显是被气的!
谢均晏没说话,却向施令窈伸出手去,想帮助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阿娘逃离独裁阿耶的钳制。
谢纵微却比他们反应更快,腰间玉佩微动,有清脆鸣声响起,很快就有一匹雪白骏马从树荫下跑到了他们面前,他握着施令窈的腰将人举着放到了马上,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便会意地冲了出去。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流畅利落,眨眼间,马蹄轻扬,两人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谢均霆气得在原地跳脚:“阿兄,我们也快去找匹马跟上去!”
谢均晏却摇头:“不必了。”他的想法并没有变,一味地瞒着阿娘,他反而害怕苦果越酿越大,最后到了她已经无法承受的地步,再暴露出来的话……那样就太可怕了。
“让他们把话说清楚,也好。”
什么话说清楚?谢均霆不明白,他愤愤地指责兄长:“难怪刚刚你翻墙的时候动作那么慢,原来你早就和阿耶串通好了!”
想起自己为何翻墙慢,谢均晏脸色一僵:“谢均霆,闭嘴。”
闭嘴就闭嘴!
谢均霆望着早已没了耶娘人影的方向,郁闷地跨下了脸。
苑芳和绿翘默默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回去通风报信。
施令窈不是第一次和谢纵微共乘一骑。
当年二人新婚,又得了恩旨,一同前往骊山行猎。那时候,除了泡温泉,谢纵微还带着她纵马林间,少年夫妻,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光。
但现在马儿感知到主人焦躁又近乎孤绝的情绪,跑得极快,呼呼擦过她们身畔的风都被磨成了刀子,刮得她脸生疼。
施令窈忿忿地想,谢纵微真是心机深沉,马儿跑得这样快,她不就不能开口骂他了?
张嘴灌一肚子风,吃苦受罪的可是她。
谢纵微不发一言,清癯脸庞上的线条绷得像是随时都会离手的弦,环住她腰肢的手却悄悄攀上了她的脖子,按着人往他怀里贴了贴。
“坐好,避风。”
施令窈被迫贴在他怀里,感受着薄薄几层衣衫之下他过于激烈的心跳声,呸了一声。
这时候还想着用美色诱惑她?
马儿一路狂奔,直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听从主人的示意,慢慢停了下来。
谢纵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先翻身下了马,又向她伸出手。
“阿窈,来。”
施令窈不买账:“都是要义绝的人了,不必叫得那么亲热。”
谢纵微面色一白,却还是坚持将她抱下了马,见她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正想开口,却被施令窈裹着怒意的声音压了下去。
“你这些时日的异常,是因为知道当年我出事,其中也有谢拥熙的手笔,是不是?”
这没什么好狡辩的。
谢纵微颔首。
“那你也查出了,当年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谢纵微抿了抿唇:“是。”
有风吹过,暮春的风仍带着薰暖的花香气,但施令窈却觉得自己的面颊已经被刚刚一路疾驰擦过的风冻成了冰块儿,她连扯出一个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任由我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胡思乱想。”
“我甚至在想,是你后悔了,厌倦了,索性将错就错,彻底与我断开联系。”赶在谢纵微急急开口,想要解释之前,施令窈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这样患得患失的滋味,真是难受。谢纵微,你尝过吗?”
看着她泛红的眼,还有倔强板紧了的脸,谢纵微喉头发涩:“谢拥熙做下了那样的事,哪怕非她主导,但的确是因为我的疏忽错漏,才让你遭受了那样的灾难。阿窈,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再来见你。”
施令窈几乎要被他的理由气笑了。
“谢拥熙做坏事的时候,你看见了?你纵容了?还是你干脆也想着将计就计,换个妻子?”
谢纵微摇头:“绝无可能,阿窈。”
“那不就得了!”施令窈气得来嗓子都要喊劈了,“一码归一码,你觉得我是那种无缘无故迁怒你的人吗?”
“谢纵微,就如我很难相信你一样,你也不相信我,不信我会认为你是无辜的。”
施令窈闭了闭眼,想起刚刚老太君说的那些话,她心底当然有所触动。
在世人眼中,如圭如璋,位高权重的谢纵微,怎么可能会有落寞失意,让人可怜的时候。
但她看着他的母亲字字句句都在为犯了错的小女儿考虑,不曾想她的儿子在其中也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与痛苦,心头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施令窈有些累了,“谢纵微,你抱着你那点儿自尊和骄傲过一辈子去吧,别来烦我了。”
“阿窈,不要走。”
谢纵微急忙上前两步,从后面抱住她:“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让我完成昨夜的誓言,你再做决定,好吗?”
施令窈面无表情:“你说。”
怀里的人身子一片僵硬,没有半点软乎劲儿,谢纵微垂下眼,眷恋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与香气。
高挺的鼻尖擦过她玉白的颈。
施令窈忍无可忍,转过来给了他一巴掌:“这个时候你还不能正经些?”
他之前怕她再度有孕的时候,不是那么能忍,忍着不与她亲近吗?怎么这会儿就屡屡破戒?
谢纵微这些时日瘦了许多,一个巴掌下去,瓷白的脸庞上瞬间浮上一个巴掌印。
有些疼,他却笑了。
施令窈被他笑得瘆得慌。
这会儿荒郊野岭的,把谢纵微逼疯了,她还怎么回去?
谢纵微察觉到她的瑟缩与提防,心头一痛,没再踌躇,完完整整地将当年她坠崖的是非真相,统统说了出来。
真相来临的时候, 施令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施令窈怔怔听着,从前她就知道, 谢纵微的声音很好听, 甘冽得像从高山之巅淌下的雪水,两人的新婚之夜,他从喜婆手里接过喜秤,揭开了她的盖头,红色的纱影从她眼前抽离。
映入她眼帘的, 是俊美无俦,超逸若仙的新郎。
“阿窈。”
谢纵微唤着新婚妻子的小名。
他的声线明明冷淡得像是压低松柏的霜雪,但她偏偏又能从这两个字里读出别样的缱绻滋味。
十年过去, 他的声音没有变, 施令窈听着他低声将十年前的真相道来,却觉得寒意上涌,冻得她快要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只能顺着他伸来的手, 靠在他怀中。
谢纵微察觉到怀里的人隐隐的颤抖,没有说话, 沉默地收拢了手臂, 另一只手拢在她后颈, 轻轻按了按,她苍白的脸庞便抵在了他胸膛前。
“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 阿窈。”
施令窈不明白, 为什么谢纵微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要悲伤,像是潮湿的海雾,悄无声息间将她裹住, 害得她的眼睛里像是下了一场雨。
“都怪你,都怪你。”施令窈把脸埋在他怀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衫,雨过天青的云被她拧成一团咸菜干,她犹觉得不过瘾,手指继续往里钻,非要掐到他的血肉,让他陪着自己一起难过才高兴。
她不明白,几个大男人之间争权夺利,明明该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却能不约而同地把心思放在通过伤害一个女人来达到目的的下作手段上。
她与挚爱的亲人之间十年的别离,不过是几个皇子间争夺储位的野心牵连下的一场风波,甚至都不会引起他们过多的注意。
而这样的人,未来却能成为大聿的君主,受到万民敬仰臣服。
还有她的阿耶,一想到他无知无觉地朝着自己的杀女仇人行礼、道贺,施令窈就恨得想杀人。
她越想越憋屈,手上的力气不由得更重了些。
“唔……阿窈,换个地方掐吧。”
谢纵微原本不想作声,但她掐捏住的地方实在刁钻,他不得不伸出手覆在那一片微凉的柔软上,握着她的手去往肋下一寸的地方:“这里掐着最痛,试试。”
被他这么一打岔,施令窈泄愤的兴致没了大半,只能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瞪他,冷笑道:“这会儿怎么就开口了?可见没痛到你身上的时候,你才不会着急。”
谢纵微抬起手,用指腹轻轻蹭掉她眼角的泪珠,声音泛着低低的沙:“再打我一巴掌?”
她没说话,重又低下头去,表情有些郁郁。
“谢纵微……”她拖长了语调,染上哭意的声音里洇着哑意,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娇。
谢纵微低低嗯了一声,温热的指腹不断揉着她白嫩的耳垂,轻轻捻,慢慢磨,见她一时间舒服得来眼睛都眯起来了,原本一片苍白的小脸上也透出靡丽的红,他才松开手:“不要害怕,吴王、安王,还有昌王,他们如今自身难保,我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伤害你。”
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其中暗藏着的狠戾却让人忍不住心颤。
施令窈嗤了一声:“你连你阿娘和谢拥熙都挡不住呢,还拦着别人……”拖长的尾调里藏着浓浓的嘲笑之意,谢纵微面颊微红,不知是刚刚被打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的缘故,还是他被施令窈说的实话给戳中了伤心事。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只有不远处的神骏白马在撅蹄子吃草的声音。
施令窈埋在他心口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忽地想起她在善水乡那株桃花树下醒来之后,听到关于当今首辅心狠手辣,大力排除异己,甚至与昔日连襟反目为仇,将人远远调去漳州的事。
就是从他替自己报仇开始的吧。
有一个曾有着善于揽权、肆意攻讦政敌,声名狼藉的首辅,将来无论是谁登基,想要处置他,都能轻松许多。
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的默许与推动。
施令窈只心软了一瞬,又抿起唇。
谁叫他那么多年都没长嘴,多受些苦也是他应得的。
谢纵微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有些冷,眉头微颦:“回去?”
施令窈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当年的事,还是别告诉我阿耶阿娘他们了吧。”
耶娘年纪已高,阿娘甚至因为她当年坠崖的事患上了癔症,施令窈不想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徒增自责与伤感。
却半晌没听见谢纵微应声。
施令窈狐疑地抬起头:“你又哑巴了?”
谢纵微看着她,目光晦涩,温和地提醒她:“阿窈,我隐瞒你一些事,你说我不长嘴。但刚刚你不是也做了一样的决定吗?”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施令窈可不是之前痴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他做恩爱夫妻的清涩新妇了,她现在看着谢纵微,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我这是善意的隐瞒,你不是。你前科太多了。”施令窈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点儿可爱的骄矜之色,“总之,你不许说!最多再多我长姐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谢纵微脸上露出了些微妙之色,施令窈瞥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告诉她了。”
自然不是。
谢纵微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把长子给供了出来:“他也知道了。”
大宝也知道了?
施令窈愣了愣,咬牙切齿地拧他胳膊。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宝多好多乖巧一个孩子,也被你带得不知道张嘴了!”
轮到他是没长嘴,到了儿子身上,就是忘了张嘴,瑕不掩瑜。
谢纵微沉默地承受着妻子的区别对待。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你站得太高,望得太高,我时常怀疑你的眼睛到底有没有装下我。”
施令窈手背绷紧,说起这些话时,心头仍然觉得苦涩。
哪怕她知道了真相,知道她与谢纵微之间亦是阴差阳错之下错失了十年的相伴,但彼此不对等的心意造成的隔阂,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是不会消失。
谢纵微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恰好能够保持一个眼瞳里能映下他的姿势。
“我们浪费了十年,阿窈,人生苦短,但倘若你愿意,留给我们相爱的时间却还能有很久,很久。我们试着对彼此敞开心扉,有什么,就说什么,好吗?”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认真,或许还夹杂了些忐忑。
他害怕她会毫不留情地拒绝。
就像前不久他听到她斩钉截铁地说要与他义绝那一刻,心跳猛然停滞,连脑海也跟着空白一片。
谢纵微想,那种滋味,他大抵永生难忘。
施令窈看着他,嘴角翘了翘,她神情的变化让谢纵微的眼亮了亮,好像找到了希望。
但施令窈一开口,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谢纵微,谁给你的自信,那么多年不长嘴,这会儿就有自信告诉我,之后有什么说什么了?”
妻子的嘲笑与怀疑是那样明显,谢纵微只是笑:“你要是不信,试试?”
试试就试试!
施令窈正准备认真,却听得谢纵微先开了口。
“我先说我现在的想法,可以吗?”
施令窈觉得他此刻的态度温和到有些过分了,反而让她觉得别扭。
见她微微红着脸,点头,谢纵微捧着她面颊的手没有松开,指腹在那片嫩若新荔的腮上蹭了蹭:“想亲你。”
三个字,他说得很是正式,话音落地,他带着些粗砺感的指腹划过她嫣红饱满的唇,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施令窈看着坦然表露出自己的贪与欲的谢纵微,面颊微红。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施令窈抿紧了唇,桃花一样嫣红的唇被她抿出更潋滟的光泽,“要不是和你自己切身相关的事儿,你那张嘴可舍不得张开!”
妻子教训得很对,谢纵微点头表示悔过,还不忘补充一句:“亲你的时候,会张开。”
还会伸进去。
施令窈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
“我可没说我要原谅你,你少在这儿拿腔作调。”
别牛都串上了鼻环,他倒好,直接串嘴巴上了?
“阿窈。”
又用那种会让人神魂颠倒的声音和语调唤她。
施令窈斜斜睨他一眼:“你最近很忙,很辛苦吧?”
她这是在关心他,心疼他吗?
谢纵微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但看着施令窈那双漂亮水润的眼,又点头。
接着,又怕只是一个点头的动作太敷衍,不能让她心疼,谢纵微又握着她的手,抚上心口:“嗯,是有些累。但见到你,就都好了。”
连她柔软芬芳的手贴在他胸膛上,都会引起他难以言喻的震颤与激动。
有源源不断的春意通过她的掌心,输入到他浑身的筋理脉络之中,他能感受到,那颗心在她的抚慰下愈发蓬勃、强壮,恨不得跳出胸腔,把所有的热情与原始的欲望都献到她脚下。
踩一踩,也是很好的。
施令窈哪里清楚谢老牛脑海中此时在想什么下流又龌龊的东西,她看着他那副脸色苍白中又透着点红,瞧着十分楚楚可怜的模样,想笑又想吐。
她连忙抽出手,嫌恶道:“我是想说难怪你看着那么显老相!一大把年纪了,还搞这种小年轻的把戏。你不嫌腻得慌?”
谢纵微知道妻子心里还有气,只要她能发出来,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我们腻在一起的时间太少,阿窈。”谢纵微轻轻寻住她刚刚挣脱的手,像是宽阔无垠的海水重新裹住那条调皮蹦上了岸的小鱼,“我会读书,会做官,却不会做人,不会爱人。”
“更不懂得该如何去爱你。”
少年夫妻,三载结发,中间十年生死相隔,他知道这是他的报应。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与绝望中,他甚至在想,倘若当年在秦王找上门来,听完那些在他当时看来很是滑稽可笑的话之后,他能够选择放手,让她与秦王成婚……
不,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谢纵微面无表情地狠狠掐灭了。
旋即,他又落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哪怕知道她会不开心,会难过,会意外殒命,他也还是不愿放开她,这又算什么爱?
谢纵微时常觉得,外人眼中光风霁月、威严持重的谢纵微只是一具死板的躯壳,只有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阴暗、无趣、自私,这才是他。
施令窈睨他一眼,不为所动:“我早知道了,你就是个不解风情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还爱小心眼的臭老牛。”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气也不带喘。
谢纵微的思绪莫名歪了一下,或许下次可以迟一些再抽离。
“阿窈好聪明,每一个成语都用对了。”
施令窈受不了他这样低而温柔的语气,她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谢小宝。
“你反思完了吧?我不想再听了。”
他们两个人,当然都有毛病,施令窈坦诚地承认这一点。
但肯定是谢纵微的错更多,而且他屡教不改,更可恶。
想到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他瞒着她,自个儿苦情地做下了决定,还敢对着她又亲又抱搅得她气喘吁吁……
施令窈越想越觉得此人面目可憎。
谢纵微轻轻嗯了一声:“我记住教训了。多说,多做,你监督我,好吗?”
‘好吗’这两个字,配上不确定的,微微犹疑,期盼着她给予的肯定回复,又害怕遭到拒绝的忐忑语调。
施令窈爱听。
看着高高在上的谢纵微在她面前低下头,与从前那副冷若冰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模样完全不同,施令窈更爱看了。
“看我心情吧。”
施令窈语气里带了些漫不经心,紧接着,她没有给谢纵微缓冲的余地,只抬了抬下巴:“现在,你快点送我回去。但你的手不准乱摸乱碰,不然……”
在谢纵微温和又纵容的目光里,她想出一个很好的惩罚方式:“我就把院墙上插满小刀。”
小刀刺人,一刺一个准。
妻子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谢纵微面不改色地忽略了她气急之下要与他义绝的话,点头:“好,就这么惩罚我。”
“阿窈,什么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登堂入室?”
施令窈睨他一眼,没说话,眼神却简单直白地传递出了她的意思——“痴心妄想。”
但人本来就该有妄念。
谢纵微唤来马儿,问她还记不记得:“它知道你,是它的女主人。”
浑身雪白的马儿那双温柔的大眼睛正看着施令窈,她笑着伸手过去,它便温顺地过来蹭了蹭。
刚刚事态紧急,一路上光顾着生气了,她都没有好好看一看它。
“超光,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神骏优雅。”
听着妻子对他的坐骑赞叹连连,谢纵微保持微笑。
沾光罢了。
施令窈享受着马儿的亲近,思绪忽地一歪,想到隋蓬仙头一回见到超光时,对她说的话。
“天呐,浑身雪白的马!死丫头你有福了,你们家小谢大人定然是人前闷骚,人后明着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