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by降噪丸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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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了解谢均霆的人,就是他的同胞兄长谢均晏。
现在看着弟弟一副明显‘我有事瞒着你’的模样,谢均晏按下心头的猜忌,不欲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弟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被兄长扒个底朝天的谢均霆还在傻乐。
谢均霆这两天常常偷跑出来陪她用膳说话,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算谢小宝再眨着眼睛,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企图让施令窈心软,她也表示要坚决抵制逃学行为,催着他快些回去念书。
谢均霆并不想离开,但看着阿娘对着他笑得十分慈爱,又不好意思早早露出他不学无术的真相。
只得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两日施令窈按着大夫的叮嘱勤敷药,到了今日觉得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别一直用左脚支撑,便也没什么问题。
她出了门,想要逛逛铺子,两个孩子的生辰礼还没着落,顺便再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昨晚上周骏特地给她送来了分红,施令窈看到份量不小,还有些惊讶。
周骏笑着解释,他们紧赶慢赶,赶制了一批桃花靥出来。
在销货这件事上,他们自己有自己的门路,总之,如今桃花靥卖得很好,各家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都在想法子联络他们央着拿货。
施令窈并不擅长商贾之事,但见到桃花靥卖得好,周骏他们心头的重石落了下来,她有了银子,自然也跟着高兴。
她现在宽裕了不少,路过春霎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打算瞧瞧那日看中的那枚珠花还在不在。
正巧,笑着迎上前来的侍者还是当日那个,见是施令窈,她脸上的笑意略微淡了淡,而身后又传来一阵动静,仿佛是同时来了几位客人,侍者顺势越过施令窈,去了另一边招呼。
施令窈自觉她现在两个孩子都那么高那么大了,自己更该沉稳大度,不屑于与年轻人计较,自顾自地看珠花去了。
身后响起的声音却带着几分熟悉。
施令窈一愣,认出来了,是谢拥熙。
从前就与她不太对付的小姑子。
谢拥熙一身珠光宝气,神情倨傲,愈发显得站在她身边的年轻女郎身姿楚楚,一脸柔弱。
“思雁,过两日就是均晏和均霆的生辰宴,到时候你随我一块儿去谢府赴宴,可得把握住机会,别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孟思雁羞赧地点了点头,又道:“表嫂,不知首辅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我有些怕呢。”
谢拥熙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兄长喜欢的人,只能道:“今日咱们好好挑些首饰,好好打扮打扮,再位高权重的男人,也喜欢美人。”
“又要劳得表嫂破费,我心里真是……”
花点银子而已,谢拥熙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只盼着我这番努力能有所回报吧。思雁,等你嫁进谢家,可得孝敬我阿娘,再好好笼络均晏和均霆两个孩子,恪守本分才好。”
孟思雁连忙道:“是,姑母也这么嘱咐,我自然是放在心上了的。听说近来有一种唤作桃花靥的香粉很是风靡,我特地叫人买了两盒,表嫂也试试吧?”
谢拥熙不以为意:“先挑首饰吧,这一楼的东西都是一般货色,走,我带你去二楼选一选。”
她骄慢惯了,孟思雁来了汴京一段时日,也了解这个表嫂的性子,跟着讷讷点头:“是。”
谢拥熙抚了抚鬓边的珠穗,视线无意间往楼梯下瞥了瞥,有一抹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她愣了愣,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意涌了上来,没等她细看,满玉楼的掌柜笑着迎了上来:“梁夫人,这边儿请。”
谢拥熙便也没将那点儿微妙的熟悉感放在心上,径直上楼去了。
施令窈一直背对着她们,珠辉玉丽的脸庞上一片冷淡。
谢纵微的爱慕者用她做出的香粉装扮自己,好去讨谢纵微欢心这种事……
施令窈垂下眼,压下心头腾得冒起的火气。
有侍者见她站在那儿好半晌,试探着问:“这位娘子,你看中了哪一款?不如我替你介绍介绍?”
“不必介绍了。”施令窈抿紧了唇,指了指那支珠花,“帮我包起来吧,多谢。”
侍者连忙笑着应是。
施令窈没有一味压着心头的无名鬼火,出了满玉楼,她又气势汹汹地进了其他铺子。
逛了大半个下午,等到施令窈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时,一看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她吓了一跳。
竟然全都是给她自己买的东西。
要给两个孩子准备生辰礼的事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抛掷脑后了。
施令窈有些心虚,但是看看珠花,又看看胭脂,再看看那件绣着碧桃水波的襦裙,又觉得哪件都喜欢的不行。
纠结了半晌,施令窈低头数了数剩下的银子,有些心虚。
礼轻情意重,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他们应该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吧?
施令窈倒在床铺上,客栈的床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棉絮,并不像是她睡惯了的高床软枕,就算摔下去,也只有如坠云端的松软。
但施令窈并不在乎这点儿微末的痛感,她只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知道,小宝看出来了,她并不想提及谢纵微,所以这几天母子俩说的更多是他与兄长小时候的事。
既然她已经能接受,谢纵微不再是从前的谢纵微,为什么又要为知道有人接近他、想嫁给他这种事而生气呢?
从小宝的话里,她能猜出来,谢纵微并没有给他们添上什么异母弟妹,但这并不能证明他这些年就是清白的!
一想到谢拥熙要在两个孩子的生辰宴上带着人和谢纵微相看,施令窈心里就直犯恶心。
可她偏偏又什么也做不了。
满心的失落压低了她的眉眼,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衣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等到醒来时,连鼻间呼出的气息都是干涩又滚烫的。
施令窈悲伤地确定,她生病了。
好在谢均霆来得勤快,今日一早来给她送新出炉的葱油饼时,见她一直没开门,担心之下撞开门闯了进去。
见她病得迷迷糊糊,两颊绯红,谢均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喂她喝了点儿水,僵在原地,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施令窈稍稍缓过来了,看见谢小宝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眼睛红红的,看起来都要哭了。
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爱哭呢?
施令窈想安慰他,但是她现在抬一抬手都费劲儿,只能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小宝,请大夫。”
谢均霆这才如梦初醒,点了点头,转身想走,看着她烧得面颊红红的样子又觉得不放心,叮嘱道:“阿娘,我让小二找个厨娘来暂时看顾你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多么懂事贴心的好孩子啊。
见施令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知道了,谢均霆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客栈,往医馆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少年急匆匆的身影也被决明收入眼底。
“大郎君,那位女郎就住在客栈二楼左手第三间。”决明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几日二郎君总是往外跑,还让厨房做了许多点心糕饼带着出去。
决明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才将将十二岁,就知道怎么哄女人了!
谢均晏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缓步往客栈走去。
谢均霆,小小年纪就学会金屋藏娇了。
好,真是好得很。
三月底,江州便落入了雨中,一片阴雨绵绵,让人难得展颜。
施琚行从外边儿回来,收了油纸伞,在廊下的女使连忙接过雨伞,又有人递过巾帕:“外边儿雨下得可真大,三郎快擦擦吧。”
施琚行嗯了一声,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清俊雅致,他随了母亲,肌肤像是玉一样透润细白,因此眼下的青黑便显得格外明显。
“阿娘今日精神如何?服过药了吗?”
先前给他递巾帕的女使唤作菊蕊,是在汴京时便跟在施母身边服侍的,闻言连忙点头。
“是,夫人今日已服过药了。上午的时候没落雨,夫人兴致好,还叫奴婢们陪着去园子里逛了逛呢。”
施琚行闻言放心了一些。
前几日是二姐姐的祭日,他与阿耶唯恐又刺激到阿娘,没让别人动手,父子俩亲自准备了祭祀用的东西,却还是没防住,让施母发现了。
她原本已经好转了些的病情陡然又加重了许多。
施琚行深深吸了口气,跨入门槛后,便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儿子给阿娘请安。”
施琚行半跪在床前,看着妇人苍白憔悴的面容,视线擦过她掺着银丝的鬓角,他咽下喉间的哽意,见施母朝他伸出手,他连忙握住她微冷的手,笑道:“阿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儿子?”
清醒时候的施母神情疲惫却平和,她看着陪在身边的小儿子,缓缓道:“我方才,梦到你阿姐了。”
施琚行一怔。
“我梦见她叫我阿娘,撒着娇,说她嘴馋了,想吃我做的腌笃鲜。”施母想起梦里的小女儿,鲜活可爱,唇畔含着的笑意温柔极了,“都是当娘的人了,和我撒娇的时候那股黏糊劲儿还是没变。”
施琚行低下头,飞快调整脸上的悲伤,察觉到母亲的话语一顿,他抬起头,佯装促狭道:“阿姐打小就嘴馋!我小的时候她就爱抢我的鸡腿吃,长姐也让着她,她一口气能吃三个鸡腿。”
施母笑了笑:“是啊……”
施琚行看着母亲脸上的怀念之色,正想转开话题,却听得施母叹了口气。
“我年纪大了,时常糊涂,但该做的事儿,还是少不得,少不得啊。”
“再过两日,均晏和均霆就要满十二岁了吧?我这身子不争气,怕是不能亲自去见他们了,你替我走一趟吧。让两个孩子知道,我们也牵挂着他们。”
因为久病卧床,施母说话的时候常常有气无力,是气血久亏之象,但施琚行仍能从其中听出快要溢出来的拳拳爱护之意。
他点头,应好。
当初施家搬离汴京,回到江州,固然有为施母身体考量,还有其他一些复杂又棘手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的确确是亏欠了那两个孩子。
十年过去,舅甥也不过见了寥寥数面。耶娘年纪大了,奔波不得,更是一面都没能见上。
施琚行握紧了母亲枯瘦的手,点头:“阿娘放心,我一定把您的心意带到。两个孩子必定也思念着您。”
施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顿了顿,她有些疑:“若是你姐夫不快,你也莫与他争执,早些回来就是。”
提及谢纵微,施琚行脸上的神情便冷淡下来,但他不想让阿娘徒增担忧,便只是笑着点头应好。
谢均晏依着决明的话,上了楼之后,便左转至第三间房前。
在敲门前,谢均晏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可行,他也不愿出面做这样很不体面的事。
但,谢均霆实在太过轻狂,才十二岁,就学别人玩儿起了金屋藏娇!
底下人吞吞吐吐地回禀这个消息时,谢均晏惊愕到失手摔碎了茶盏。
他想不到弟弟竟然会那么混账!
为了不叫这件事闹大,谢均晏让决明提前清空了客栈里的住客,待会儿与屋里的那位女子说清楚之后,只要她肯乖乖配合,他也会给她足够的银钱,让她远离汴京是非。
自然了,这笔钱,都会从谢均霆的小金库里扣。
谢均晏微微沉了口气,气定神闲地抬手,叩了叩门。
施令窈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谢均霆找来暂时照顾她的人,想让人直接进来就好,但是她的嗓子此时哑得几乎没法听。
施令窈努力了半晌,只能憋出一句粗噶又低弱的‘进来’,她脸烫得更红了。
谢均晏微颦眉心。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鸭子叫?
那点儿怪声很快就消失了,谢均晏等了半晌,耐心渐渐耗尽。
他需要赶在谢均霆回来大发雷霆把一切闹得更糟之前,把屋里的女人处理好。
谢均晏决定不再等了,又敲了敲门,撂下一句‘失礼了’。
他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很小,谢均晏的眼神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傲慢与轻鄙——他不觉得一个会哄着还不满十二,甚至可以称为小孩的人为她花费银钱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必要。
同样还没满十二岁的小孩·谢均晏严肃地想着。
但他自小便受到父亲与先生严厉的教导,习惯了以温和有礼的模样示人,他克制着,不让内心的情绪外露,扫过外间简单的布置后,他的眼神一下便落在了半倚在床上,满面潮红的女人身上。
只一眼,他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连带着满腹的不快也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深深的惘然。
“阿娘……”
他几乎是依靠着本能走到床榻边,越来越近,那张熟悉到几乎刻入他骨血中的脸庞愈发清晰地倒映入他琥珀一般的眼瞳中。
谢均晏疑心自己推开的根本不是客栈的门。
他好似进入了另一个天地。在这里,她依旧鲜活、依旧年轻明亮。
少年情不自禁地半跪在床前,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仿佛想要把她的模样烙印进脑海中。
模样很严肃,又带着让人心酸的天真。
施令窈有些惊讶,但随即涌上的就是激动和怜惜。
大宝,她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的大宝。
双生子在模样外表上不太一样,小宝长得像她,而大宝则活生生就是另一个谢纵微。
施令窈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谢均晏下意识把脸靠了过去,感受着温热的指尖擦过他的眉眼。
“大宝长大了,真俊呢。”
她正在病中,嗓子也不如之前那样清亮柔美,但她说得很努力,一字一顿,谢均晏听得心潮澎湃,像是春日突然化冻的雪水,轰隆隆一路横冲直撞,把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给冲了个稀烂。
是幻觉也好,是巫术也罢,他此时什么都不愿想。
“阿娘,你抱抱我。”
清绝俊逸的少年跪在床榻前,抬起一双泛着泪光的凤眼,对着暌违十年的母亲轻轻张开手。
“像我小时候那样,好吗?”
施令窈不想把病气过给儿子,但他话里隐隐的颤抖与不确定太令人心碎。
施令窈不再犹豫,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单薄清瘦的少年便主动投到了母亲的怀抱里。
她还在发烧,怀抱里带着异常的暖意,谢均晏埋首在她颈间,无意识间,有泪珠滑过他颊边。
他紧紧抱着母亲,像是一个好不容易得到心爱之物的小孩子,半刻都舍不得松手。
施令窈想要拍一拍他的背,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她异常沉重的呼吸声落在谢均晏耳畔,他咬紧了唇,松开她,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道:“阿娘莫怕,我这就让人去找玄道中人过来。”
施令窈一愣,随即笑了。
“别担心,我不是重返人间的鬼。”
她有些窘然,一个儿子当她是鬼,一个孩子以为她是桃花精。
怎么就没一个和人沾边的?
谢均晏赧然地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犯蠢了。
但在施令窈眼里,儿子不管怎么样,都是很可爱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这么烫,若是鬼魂之身,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她本意是想说些促狭话来逗孩子笑,没想到谢均晏却是眉头一皱,握紧她的手,摇头道:
“阿娘,不要说这种话。”
施令窈一愣,随即心里更软了:“好,阿娘不说。”
谢均晏见她嘴皮发干,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姿态恭敬而娴熟,让施令窈如同喝蜜一般,心里甜滋滋的。
“大宝,我……”
施令窈原本想和孩子解释她的奇特经历,却见谢均晏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没有什么比阿娘的身体更重要。有些事,您可以稍后再告诉我。”
他看得出来,阿娘生病了,很难受,说起话来也十分吃力。
“您不会再离开我。我们还有许许多多,长长久久的时间相处,对不对?”
施令窈点头。
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孩子啊。
谢均晏接过水杯,正想出去让决明去请大夫,却听得一阵喧哗声,其间夹杂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吼叫声,他便知道,弟弟回来了。
施令窈见他站在床边,像是在思考什么,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冷意,下意识道:“小宝去请大夫……”
不是故意不陪在她身边的。
谢均晏展颜,哦,原来他带了大夫回来。
“好,我这就吩咐他们,让大夫上来给您瞧瞧。”
至于谢均霆。
想起这几日他的异状,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谢均晏还以为他……
阿娘回来了。他却不告诉自己,是什么意思?
谢均晏压下心头的怒火,对着虚弱的母亲笑得温柔又可爱:“阿娘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施令窈点了点头,看着那抹颀长身影离去,不由得感慨一声——她可真有福气!
大宝和小宝都是又孝顺又聪明的好孩子。
之后一左一右走在她身边陪她逛街,多威风多招人羡慕啊。
施令窈美滋滋地想着之后带着两个孩子逛街的事儿,浑然不知,在客栈门前相遇的兄弟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差点儿就要打起来了。
谢均晏轻松地接住弟弟暴怒之下挥来的拳头,任由拳风擦过他瓷白的面颊,语气仍旧平静:“均霆,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该让大夫上去为她看诊开药。”
看着他这副万万年都淡定从容的模样,谢均霆气得都想唾他一脸了。
这么自私虚伪爱把人往坏处想的伪君子,阿娘才不会喜欢呢!
想到刚刚决明为难地表示大郎君正在上面‘肃清门闱’,谢均霆当场气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那是阿娘,那可是他最最最最爱的阿娘!
谢均晏怎么能那么揣测他,侮辱她?!
但现在听得谢均晏的话,谢均霆发热的脑袋勉强冷静了一瞬,对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大夫点了点头:“大夫,劳烦你快些去替我……”他刚想说‘阿娘’两个字,就被谢均晏面无表情地狠狠掐了一把。
谢均霆捂着臀,差点儿尖叫出声。
那句‘你干什么’的怒音还没出口,就在谢均晏分外冷淡的眼神注视中消了音。
兄弟俩在眼神对碰的一刹间,忽地有了些双生子心灵相通的技能感悟。
他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保证在场之人的嘴都闭得严严实实,若是阿娘仍在世间的消息传到阿耶耳朵里……
谢均霆还在思考,谢均晏已经引着大夫往楼上走了:“您这边儿请。”
大夫给施令窈诊过脉,说只是寻常的风邪入体,吃几副药发发汗驱驱寒气就好了。
谢均霆却不相信:“只是风邪入体?那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难受,话都说不出来,像鸭子叫?”
少年人的关心直白而热烈,但是鸭子叫什么的……
谢均晏余光瞥过脸红得快要冒烟儿的阿娘,不咸不淡地横了弟弟一眼:“均霆,不要关心则乱,听大夫的话。”说完,他又提施令窈掖了掖被子,笑得温润,“待会儿我让人送些燕窝过来,给您补一补身子。”
大夫出门煎药去了,施令窈慈爱地摸了摸谢均晏的脸。
感觉像在占缩小版的谢纵微便宜似的。
“乖啦。”
看着兄长脸上含蓄却掩不住的笑意,谢均霆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好有心机!
他气势汹汹地上前,一屁股顶开兄长,睁着一双肖似母亲的大眼睛:“燕窝没滋没味的,有什么吃头?阿娘,等你病好了,儿子带你去吃清炖蟹粉狮子头!”
他喜欢吃的东西,阿娘也一定爱吃!
清炖蟹粉狮子头?
谢均晏笑了一声:“均霆,你若是嘴馋了,就先去外面酒楼吃一顿吧。阿娘身体柔弱,蟹粉性寒,吃不得。”
谢均霆气恼地瞪了同胞兄长一眼,握着施令窈的手怎么也不肯松手:“……我就是顺嘴说了一句,阿娘想吃什么,我都陪着您。”
谢均晏哦了一声:“均霆,你可真是孝顺。”
嘴上说着夸赞的话,偏他语气平平,谢均霆熟练地分辨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施令窈半坐着,看着兄弟俩你来我往地斗嘴,目光柔软如水。
谢均晏察觉到母亲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柔软、眷恋。
他见好就收,对着施令窈笑道:“客栈里人来人往,我和均霆来探望阿娘,终究不方便。不如我去找一处宅子,阿娘委屈些,先搬过去。待日后有更好的,我再为阿娘寻来。”
谢均霆一听,也觉得这事儿好,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苦于钱袋子被兄长把控得死死的,有心无力。
施令窈却有些犹豫:“这会不会……”
让谢纵微,或是旁的人发现踪迹,把她给逮回去?
先是得知了耶娘与弟弟搬回江州老家、姐夫可能因与昔日妹婿的龃龉而远调,前几日她又听闻谢纵微对两个孩子都不怎么上心,正是怨他的时候。
更别提,她昨日还偶然撞见了从前的小姑子要带着人在双生子的生辰宴上和谢纵微相看的盘算。
施令窈心里快要怄死了。
尤其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是为什么得的,更是浑身别扭。
她不愿意承认,她竟然还会为了谢纵微即将再娶的事儿生气到生病。
谢均晏察觉到她微妙的停顿,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温声道:“阿娘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
少年的手细长而有力,握住她的手,施令窈便觉得心头也被裹得暖呼呼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好吧……你说这事儿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无论是需要孩子来替她安排住处,还是他们明明猜到了她不想与他们的阿耶有牵扯却体贴地没有说出来,施令窈都觉得有失长辈颜面,一张粉若春桃的脸红扑扑的。
谢均晏看着母亲年轻灵秀的脸庞,摇头:“阿娘,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已经很高兴了。”
从前他以为子欲养而亲不待,但现在,他的母亲就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
谢均晏压下眼底的泪意,低下头,额头轻轻触上她细腻柔软的手背,把自己细长脆弱的脖颈完整展露在她的眼下。
“阿娘,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吧。让我自己去证明,这不是我的一场梦。”
施令窈险些老泪纵横。
她正要抱住脆弱的大宝好好哄一哄,余光却瞥到谢均霆以一种分外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阿兄。
施令窈想起兄弟俩关系可能不是太好的事儿,觉得自己更该一碗水端平。
谢均霆正要讥讽兄长太心机,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吸引阿娘的注意力,下一瞬,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柔软芳馨的怀抱。
谢均霆为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睁圆了一双漂亮的眼。
紧接着,他就和同样被阿娘抱住的兄长面对面。
大眼瞪小眼。
他凭什么挤进来?阿娘抱自己一个就够了!
谢均晏及时攫住弟弟想要作乱的手,冷冷瞪他一眼,意思是叫他安分些。
谢均晏知道自己长大了,按照世俗礼法,不能和母亲这样亲近。
有记忆的碎片忽地在眼前闪过。
十年前,在他们还是一对奶娃娃的时候,阿娘也曾这样一下将他们两人都团到怀里,亲一下他的脸,再蹭一下他的脸蛋,逗得他们咯咯直笑。
十年的时光,没有她的参与,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谢均晏闭上眼,对自己说,再沉溺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施令窈在客栈里歇息了一日,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去如抽丝,她自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双生子都不放心。
直到谢均晏又请来大夫给她把了脉,口吻确定地说她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均晏这才放下心,当即便让人准备着给她搬家的事儿。
“阿娘放心,那处宅院离太学不远,周遭住的都是读书人家,我与均霆一有空,便来陪您。”
儿子这么贴心,施令窈先是感动,然后摇头。
谢均晏顿了顿,轻声道:“阿娘不想我们多过去陪您吗?”
谢均霆在一旁看得很不爽。
自从上了马车,兄长就一直霸着阿娘,他本来就不高兴,听了这话,连忙缠上施令窈的胳膊,急急道:“不成!我要每日都去看您,您不能把我丢外边儿!”
施令窈看着他因为急切而泛起水意的眼,叹了口气:
“你们如今在太学念书,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我在那儿,又不会跑,你们折腾来折腾去,我看着也心疼。”
听到阿娘提起念书这档子事儿,谢均霆下意识觉得心虚,他拼命和坐在对面的兄长使眼色,让他不许在阿娘面前揭自己的老底。
虽然他经常逃学打架和人对骂,但他知道,他是一个好儿子!
看着弟弟用力得来眼都快要抽筋的样子,谢均晏心里冷笑两声,面上却道:“是,阿娘说的有道理。您放心,我之后会多关注均霆的课业。”
施令窈欣慰地点了点头:“阿娘知道你聪明,但也得量力而行,别把你自己给累坏了。”说完,她又扭头看向谢均霆,“要听你阿兄的话,不能再翻墙逃学了,知道吗?”
看着此时仍然年轻得如同二八少女的母亲一板一眼地说着慈爱的话,谢均晏不知怎得,有些想笑。
他想起弟弟提起阿娘的那段奇特经历,心里存了些考量,想着有时间了去大慈恩寺走一趟,为阿娘续一盏长明灯。
马车很快栽着母子仨到了槐仁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