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苟王by苟雪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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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回李千斛。
山间温低,李千斛站的无知无觉。
周身一片冷然,只剩她的鼻尖缓缓呼出的白气还是热的。
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了一阵平缓的脚步声。
李千斛回头,她瞳眸褐色,里面映着突然出现的道祖。
“她现在改主意了么?”
云无心淡淡发问,他没有指名道姓。
但李千斛知道师尊问的是师姐。
李千斛叹了口气,“师姐说,她怕担不起,但又怕,宴霜寒的剑不行。”
“所以便去了?”
李千斛点头,“所以便去了。”
邹娥皇不是夜无咎、宴霜寒那类的剑痴,觉得一生要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比剑才算没白活。
但她最后还是被天机子牵着鼻子走了。
因为,她害怕担大事是真的,但她从不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也是真的。
当害怕这个念头褪去的时候,她心里的另一种本能又会占据上风。
这种本能,叫勇气。
人就是这样的矛盾,自私者也会有无私的片刻,小人也会有君子的高尚,凉薄者可能喉咙里还有那一口未凉的热血。
懦弱者,也该有片刻的勇气。
而云无心活了万万年,自他还是朵未化形的云开始,他就在为人类这样的血性动容。
所以万物生灵里,他唯独对人钟爱三分。
“来者何人?”
死海怒浪涛涛,万丈红浪卷苦舟。
蓬莱难寻,昆仑难入。
这句话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面对着十八飞剑阵的关山绝招,没有请帖的客人若是要来硬闯,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和这十八把名剑相对的,守门的人只是一位拘着腰的老婆婆。
她满头银丝,面容比天机子还要衰老几分,周身境界不过才堪堪筑基。
让一个筑基的人,守一个门派的正门,这在不入流的小门派或许说的过去,但在昆仑,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也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这个老婆婆手里的剑,够强。
又或者说,作为守门之剑,哪怕是老祖夜自咎在这里,也绝不如其合适。
“邹娥皇。”
白发黑衣,女子脚尖悬浮于半空,呼啸的海浪打湿她的黑履。
风吹,天阴,几束冷光渗出云层落在邹娥皇脸上。
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她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
此刻稳当当地落入她的手心。
邹娥皇持剑行礼:“见过阴山剑尊。”
二十年前这个名字,曾经在战场上声名赫赫,如果说妖族入侵之际,功劳最大的剑修是宴霜寒,那么杀妖最多的人,则是邹娥皇面前这个佝腰的老婆婆。
以筑基之身,一剑之下万妖枯骨。
按年龄来说,阴山剑尊算得上是邹娥皇的小辈;但是面对这样的剑者,以年龄论高下,实在是荒谬,于是邹娥皇行了剑礼。
而对方也还了她剑礼。
剑礼之后,便该是过招。
邹娥皇察觉到这方天地的另有小阵法正在压制着灵气的运转。
她眉心一跳。
阴山剑尊有十八把宝剑,这也就说明了她用剑的时候,绝对不是拿手把剑,而是用灵气操控。
但是就在这样压制的灵气波动下,这十八把宝剑仍然能熠熠生辉,足矣说明面前的老妇人是个高手,最起码在操控灵气精细度上,少有人出其左右。
只听得“噔噔噔”的三声响,宛如素手弹琴一般,三把闪着光的飞剑率先发出了悦耳的铮声,三道霞光交替一闪,寂静无波的死海被剑风卷起,朝着邹娥皇呼啸而来。
这三把剑在修真界赫赫有名,合在一起叫琴音。
传说发动之时千音过耳,无人能避。
邹娥皇没有动。
她脚尖依然悬浮在半空之中,只有握着剑的手一紧。
阴山剑尊眼皮一抬,恻恻地看了半响。
混浊的眼珠里爆发出逼人的精光。
身后剩下的十五把宝剑,又飞出了四把,这四把剑齐发,周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紫光——
这四把剑,叫月来。
四剑齐出,月成其芒。
邹娥皇仍没有动。
她在等,等剩下的十一把剑。
当七把剑的光辉几乎都要逼近邹娥皇的鼻尖的时候,剩下的十一把剑终于迸发。
现在的这十一把剑,名日降。
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在空中不断旋转,如同怒放的菊花的花蕊,前面那七把即将逼近邹娥皇鼻尖的剑,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后退,组成了花的细叶;
激流之中,人眼几乎睁不开。
然后在这一刻,邹娥皇终于抽出了她身后的剑。
和阴山剑尊让人眼花缭乱,高速攻势的十八把剑不同,她抽黑剑的动作极平,极缓。
然而阴山剑尊的心却是咯噔地跳。
她自然不会对这样的剑招陌生,正是因为速度缓,所以才一眼认出这是老祖夜自咎开创的万剑归宗。
但正是因为阴山剑尊见过万剑归宗,她心里才有了极其不详的征兆。
万剑归宗,顾名思义,要一把剑演出千万剑的剑影,所以一定起手要快,落手一定要稳。
可是邹娥皇,她出剑的动作太缓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一剑是叫万剑归宗一样。
等等——
阴山剑尊的瞳孔极速缩小,直到变成了黑黑的两点。
整个死海,都在震荡。
向来只臣服于宴霜寒手下的死海,正在为这一剑所用,海水掀起阵阵浪涛,极速的浪花无形中替代了密密麻麻的剑芒,正所谓因地制宜,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能做到这样程度的人,不屑于借助死海的力;能想到这招的人,又往往没有这个实力。
但是阴山剑尊并没有收剑。
她双手用力一合,万丈高浪平地起,十八把剑齐发,更凛冽的杀招从这十八把剑里迸发。
剑,只有输,没有退一说。
这是一种尊重,对自己,也对别人。
“呼。”
剑与剑的碰撞,无声但萧瑟。
硝烟散去,阴山剑尊吐出了一口瘀血,她压着胸口,低声赞道:“好剑。”
在这位老嫂守门二十年以来,一共放过四人进昆仑。
前三人暂且不表,第四人是阁主尹月,众人眼里出了名的以至柔之法,克至刚之道者,破这十八剑阵,用的是成名诀,红绫细水。
而邹娥皇是第五人,只用了一剑,万剑归宗,惊涛卷细浪。
“你是来找我,比剑的?”
白阁子里,宴霜寒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眸光略带半分寒意,穿过发丝的缝隙,落在了踏步走进来的女修身上。
很久没有人能通过那十八把剑阵了。
他也没有想过,这一次毫发无损闯过的人,竟然是她。
宴霜寒将手里的神华剑一弹。
一道黑漆漆的魔光与煞气绕在这美丽的剑身上。
“不,”邹娥皇轻声道:“我是来还剑的。”
昔年她见过了他惊才艳艳的一剑。
现在她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还一招同样的剑。
第51章 流云十三诀
直到现在为止, 无论在闹市还是深山,提起宴霜寒这三个字,众人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一剑霜寒十四洲”。
谁让他叫宴霜寒。
谁让他有这样的剑。
从拥有这个名字, 呱呱落地呼出第一口先天灵气起,就可以见得宴霜寒这个人,早已被定下了既定的那条人生轨道——
即,要成为这天下剑道第一人。
就连现在他入魔, 也仍是计划里的一环。
可以这么说,宴霜寒从没有脱离他出生就固有的轨迹半分。
而在他漫长的人生里,唯一一次称得上是意外的一剑, 就是天骄宴上, 比心动还要快上片刻的剑动。
此刻,白阁子内。
宴霜寒低头看着邹娥皇,声音发僵, 但碍于他本人一直都是硬板板的死人脸, 这声音竟意外地匹配那张俊美的冷脸。
“你来还剑,还, 什么剑?”
邹娥皇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这些天才从来不记得自己的手下败将, 自己在宴霜寒那里不过也就是一阵刮过耳边的风,可能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不痛不痒。
她挠了挠头。
“嗯...就是呢,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嗯, 很多年前,我是你手下败将——”
邹娥皇绞尽脑汁想介绍清楚自己, 却只听对面的宴霜寒微微颔首,道:“知道。”
他知道自己?
邹娥皇微微有些吃惊, 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别的不说,毕竟她辈分在那里摆着,自己的师父和他的师父是死对头,宴霜寒知道自己也算正常。
“呼,总之就是,作为你曾经的手下败将,我想看看我现在能不能超越过去的自己,”邹娥皇话音轻轻落下,但很快,她语气又郑重了起来:“而作为蓬莱道祖座下二弟子,我是为了救世之剑而来,也同样,要问一问你手上的这把神剑。”
“利不利——”
话落,邹娥皇手上的剑就直接冲了过去。
和阴山剑尊比的时候,她选择了先行剑礼,可和宴霜寒比,这个修为境界远超如今的她的人,出其不意,才有再战的可能。
而邹娥皇所料不错,宴霜寒就如同刚刚的她,脚尖未动,头只是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她的剑。
“你是化神,我是大乘,你拿什么和我打?”
宴霜寒语气平平,但仍能听出那一丝的困惑。
这样的困惑,邹娥皇并不陌生,在她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用同样的语气问过她:“你为什么要学剑?”
那个时候她说不出话来。
但现在,一剑不成,极大的后坐力让她身体往后一仰,就在剑即将脱手的刹那,邹娥皇脚步一错,借着那股力,在空中后翻落地。
这次她没松开握剑的手。
“我拿我手里的剑。”
宴霜寒听见这姑娘这样回答他。
有意思。
“每个和我打的人,手里都有称手的兵器。”
言外之意他便是说,邹娥皇这个回答,什么也不是。
“宴霜寒,”邹娥皇笑了。
她的短甲刮住厚厚的剑身,凭空起了一阵气浪,吹起玄色的道袍。
“你不信么?”
“我赌我能在三招之内伤到你。”
话落,邹娥皇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宴霜寒面前出现了无数道重影。但他轻轻哂笑,并不以为意,抱着臂,然后突然回头于半空中一指。
砰地一声,半米外的高空里,消失不见的邹娥皇在地上滚了半圈,吐出了一口瘀血。
还有半颗牙。
宴霜寒比越海强,邹娥皇事先就想过的,但是她没料到,大乘和大乘之间,差别居然有这么多,之前她能斩下越海半臂,有尹月已经消耗了对方体力的部分原因,但也有她的剑能破开对方体外罡气的原因。
而刚刚,她的无影无踪剑诀,看似是被宴霜寒一指弹了出来,其* 实是因为力道刚刚破开对方的罡气,就被宴霜寒发现了方位。
怎么办...怎么办...
与此同时,宴霜寒低头俯瞰着邹娥皇,他想,是比之前强,但也没有强到哪里去,或许自己该让一让她。
但是下一秒,他呼吸顿住了。
浅瞳微晃,如月般澄澈的瞳孔里只映出了一柄黑色的铁剑。
直愣愣的,和它的主人一样。
刚刚还被他打的很是狼狈姑娘已经站了起来,而这一剑光芒大盛,刺破了他引以为傲的罡气,隐隐还要有长驱直入之势。
宴霜寒终于提剑去挡,他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两人开始一来一回,而邹娥皇握着手里的剑,始终没有发出第三招。
直到,宴霜寒手上的神华剑光芒大涨,眼见得也是杀出了火气,即将一剑斩在邹娥皇半臂的当口,她终于用出了那一剑。
——就在两人一来一回之前,她跌在地上,脑子里飞速转了片刻,只想出一个主意。
既然她的剑锋只能破开宴霜寒的罡气,无法再推进,那不如就等他出剑的片刻没有罡气的时候,她同他同一时间出剑。
皆时,就是真的硬碰硬,看看谁的剑利了。
“这一招,阁下必然还记得。”
姑娘的话轻轻落在宴霜寒耳畔,带着细微的笑意与自豪。
“流云十三诀的最后一式,直上云霄。”
她琢磨这剑诀很久了,就连先前论道大典上,何九州见她双指模拟的,其实也是这一诀。
很多年前,她就是被宴霜寒的这一剑折了剑心,很多年后,她该还他的,也自然该是这样的一剑。
怎么会。
宴霜寒怔愣回头却见三根碎发擦过他的耳尖,缓缓飘落在地上。
这只是三根碎发。
而白发齐根断掉的位置,那张瓷白的冷脸上擦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是剑痕。
哐当地一声响。
曲轻云持双剑的两手一松,额前有薄汗粘湿了几缕黑发,眼前那个识别了他身份灵牌木桩,比半柱香前又多了几道剑痕。
他轻轻呼出了一串长气。
之前的密州一行,任务虽然完成了,还牵出了其他的事情,最后也称得上是一句硕果累累。可毕竟死了四位同门,历经这么一遭变故,那些去前还不稳重一个比一个跳脱的师弟们,如今各个变了,连练功场上的人,都比之前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倍。
而他一回来便是直奔这里练剑。
只有在大汗淋漓,累到什么都不愿意再想的时候,曲轻云一闭眼才不会是那声声求救的师兄,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心是轻松的。
粒粒的汗珠划过他的眼睫,曲轻云眼风一扫四周,却发现练功场上除了他之外的人都在抬头看天。
看天,天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说别的地方还需要抬头看看天气,放松心神的话,在昆仑...这就是一件极其不能理解的事情了。
平时受死海魔气的影响,昆仑顶头上的天,永远都是血红色的,带了点让人心悸的不详,别说是夜观天象了,就算想放松一下大脑,抬头看天也是自己没罪找罪受。
“你们在看什么?”
曲轻云问痴痴仰头的七师弟。
七师弟回他说:“师兄你抬头看——”
小剑修带着震撼的口吻,指着顶头上的天,对着他师兄道:“变天了,咱这居然变天了,难道是老祖闭关出来了么——”
曲轻云顺着望过去,瞳孔极速骤缩。
只见天幕连绵不断的阴云,翻滚喷涌的暗雷,此刻都消失不见。
仰头所望,入目唯剩下了万里白云。
柔软如棉花一样、透明如魂体一般的白云,聚集成了一片云海,遮挡住了极具压迫性的血色。
但曲轻云看的不是这个。
他看的是剑。
这样磅礴的气象,绝非无故形成,而是由一剑牵引而来。
“流云十三诀,”他喃喃道:“居然是这一招。”
流云十三诀由昆仑老祖夜自咎所创,是昆仑基础入门剑诀,哪怕在昆仑,也有很多人忽略了这基础款剑诀。
但是曲轻云当昆仑大师兄的第一日,负责剑课的掌教就告诉他,什么都可以不学,唯有这流云十三诀必须要会。
所以对曲轻云来说,这确实是他最熟悉的剑法。熟悉到他一看这云海排列的形状,就知道用剑人花了几分气力,寻了什么角度。
“什么人挥出了这样的一剑——”
他喃喃开口,脑海里第一瞬间蹦出的是邹娥皇,那个跳跃的火球。但很快他又哑然失笑,暗想,这是昆仑,又不是蓬莱。
瞧瞧云海的方向,大约是宴霜寒挥出的吧。
如果是这个男人,那也算正常。
宴霜寒知道。
自己是败了。
不是败给了别的,他刚刚的那一剑诀虽然并未完全挥出,但也是流云十三诀。
他的流云十三诀,竟不如她的好。
他从求道起,就握着这把剑,他把自己活成了这把剑,他觉得救世就是他的责任,无论和谁二选一,也该是他手里的这把铮铮宝剑得胜归来。
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道理,魔窟里,他是唯一活下的那个;昆仑上,自有了他起,人们都不再提夜自咎;哪怕在千千万万人里面挑一个佼佼者,他也当仁不让。而九死一生之际,累累白骨的魔窟里,走出来的那个人也是他...
但是在这一刻,宴霜寒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他输了。
不止是输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斗,更是输了那场二选一的预言。
救世的剑,不是他手上的这把。
白阁不染尘埃的地面上。
银发剑皇也好、白发魔尊也罢,总之宴霜寒这个人,这个纯粹的剑道疯子,极致的野心天才,此刻双手锤在地上,平直的眼睫抖动。
竟是低低地笑了,一阵又一阵发自肺腑的瘆人笑声,落于邹娥皇耳边。
宴霜寒为什么笑。
是技不如人,还是觉得丢脸?
邹娥皇不知道。
她不了解宴霜寒,几乎可以说,除了很久之前那曾经改变过她一生轨迹的一剑外,两人毫无交集。
她对于宴霜寒唯一的那么一丁点猜测,不过也就是基于多年前曾见过的那一剑。
那也是一剑流云十三诀,却失了流云的飘渺与灵动,只像一团火,至阳至强,至烈至霸。
烧的年少的她,面色惶惶。
而现在,邹娥皇握着手里的剑。
她是个俗人,所以胜了剑皇,脑袋里第一瞬间是晕乎乎的开心,就像是穿越前小学的时候,数学考试超过了那个年级第一一样。
好像做梦。
这样纯粹的喜悦冲散了这几日困在她喉咙里的那口郁气,邹娥皇身上剑脉流经的地方正在隐隐发烫,是灵气不断顺着剑意冲荡她的躯体。
而她心滚烫地跳着、跳着,几乎要跳出这肉身。
然后,刹那之间,有一种极其玄妙的感觉包裹住了邹娥皇——和横空出世的剑脉不同,这一次的感觉像是久别重逢。
是什么重新在她身上生了出来?
这个概念最先提出来的人, 是夜自咎,剑道的祖师爷。
或者说这一位之所以被称作剑道的祖师爷,并不是因为他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位剑修——恰恰相反, 在夜自咎之前,早就有剑修的存在。
之所以说他是祖师爷,起源于他对于剑道各类的精密划分,剑心、剑骨、剑脉、剑气、剑意...在这个男人没出现前, 其实都只是抽象的概念。
直到他从深山里走出,给一切模糊不清的边缘理直了棱角。
人们对于剑,才有了体系的认知。
他说:“只有有剑心的人才是剑者, 没有剑心的人么, 只是在用剑而已。”
他还说:“这世上的人,绝大多数碰到剑的那一刻,就会生出剑心。难的从来不是生出剑心, 而是持剑的这一路, 一直秉持初心;而比一直秉持初心更难的是,折了的剑心, 再度发光。”
他给剑心结尾的一句话是:“这世上少年多于过江之鲫, 但这世上很难有人二度逢春。”
二度逢春么?
邹娥皇摸着胸口,呼吸变得炙热又滚烫。
从没有人能清晰地说明有没有剑心,到底有什么区别,就像邹娥皇现在也没想明白,她不过只是赢了宴霜寒三根头发, 怎么心里就突然出现了这东西。
之前密州得的剑脉,虽然也突如其来, 但是她多少有点底,那剑脉是在三千年前就已经形成了的。
在星盘直入躯体的外界刺激重刷下, 与内心对于拔剑的渴望一同刺激出来的,只是受到天道压制,迟了三千年。
但是剑心呢?
邹娥皇眉间一跳,决定放过自己的脑子,将这个问题留给道祖。
先在体内运转一圈灵气试试看。
嗯...不错。
她对于灵气的感知力确实是上了一个层次。
这就是剑心的作用。
心肝脾肺肾,各司其位。
而心在《修真大全》里有特意开辟的一节讲过,心的作用是破除迷障。
也就是说,有剑心的人,下意识地会找最便捷的吐纳方法,找对手最致命的破绽。
邹娥皇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高人风度,最起码不能在宴霜寒面前大笑出声。
但还是失败了。
——她不仅笑了,还笑出声了。
在宴霜寒视线即将撞过来的刹那,她选择了背过身去。
身长如玉的青年指肚慢慢摩擦剑柄,从平地起身。
宴霜寒:“站住。”
站住不跑,难不成要等着被你讹哇。
邹娥皇没理他,抬腿转身就准备跑路。
却被一柄四周包着黑漆浓雾,剑身却如白雪轻盈的长剑拦下了。
这剑的主人眼睫平直,眼底酝酿了更深一层的暴风雪。
“再比一次。”
他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
很久之前。
在宴霜寒还没有成为力压剑修的一座高山的时候,这天下对于他的风评,其实并不全是好评。
那个时候人们说,东边有容有衡,西边有红绫袖,北边有佛子渡情,南边有圣人大儒...区区一个宴霜寒,算得了什么,单说同辈里的剑,难道天机子就比他差多少么。
这实在不怪众人对他的轻贱。
他同邹娥皇共享的那个年代,人才辈出,群星璀璨,于是众人的口气也被拉地刻薄且托大了。
至于等后面一改口风,把宴霜寒捧上神座,不吝啬赞美的时候,也是当这个人活得老了,比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老的时候,他们把他看做前辈,自然就不会加以非议。
但是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人们把这些天之骄子们拉到一起比较,会骂容有衡技多不精,轻浮无比;说尹月区区女子身,不够温和;笑佛子拘礼,性情死板;叹何言知为人臣,跳不出局限...
于是这群专好点评的人,就会说宴霜寒选的剑道,太平庸。
在宴霜寒于天骄宴,语气微讽地问邹娥皇为何选择剑道之前,其实有无数个人对他说:
“以杀止杀为你的剑道,完全模仿昆仑老祖,宴霜寒,你没有自己的道要走么?”
宴霜寒当时是怎么回答他们的呢?
他只说了两个字:“啰嗦。”
宴霜寒不是邹娥皇,他选剑道从头到尾目标清晰,就是为了接夜自咎的班,所以他不认为别人嘲笑他的剑和夜自咎一样是对他的侮辱。
更何况,夜自咎本人早年的剑道,也总是被人笑尽了平庸。
宴霜寒不认为自己选了这天下最平庸最大众,被世人当做例子研究透彻的剑道。
或者说,他眼里的剑道,仅仅只是剑道。
只要能赢就行。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只要夜自咎的剑道在他手里能发扬光大,平庸二字,谁还敢扣在他身上。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他用流云十三诀,重点也在于是他用,而不是流云十三诀,于是邹娥皇观察宴霜寒这个人,会得出一个极其有意思的结论:
那就是无论什么剑法,落到他手里,永远都会变成宴霜寒的剑——
至阳至强,至霸至烈。
借巧不借力的流云会变成烈火,孤寒千里的冰封会变成烈火...所有的剑法,当他施展出来的时候,作为他的对手,邹娥皇好像只能看见一团熊熊燃烧,呼啸而来的火。
生得冷的人,用的剑反很火热。
邹娥皇只好左跳右跳,躲避着长剑。
刚刚生出剑心的喜悦荡然无存,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像丛林里荡来荡去的活猴。
“宴霜寒,”她试图和他沟通。
却只得了男人冷冰冰的一个眼风:“现在我的修为已经压在了化神,和你一个境界。”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他并没有占便宜。
邹娥皇气笑了,于是当下一个剑风袭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躲,而是持着那柄黑剑,欺身向前。
砰的一声。
剑气相撞,震得她虎口微麻。
邹娥皇猛然抬头,迎着对方审视的瞳眸,轻声笑。
“宴霜寒,谁问你这个了。”
黑剑寸寸向前,细剑步步后退。
有那么一瞬间,宴霜寒几乎能嗅到对方发梢的一股淡香味。
暗盈盈的。
像沁甜的泉水。
但是下一刻,他视线全然变黑。
刚刚那一瞬间的心笙摇曳被一柄巨大的黑剑取代。
“宴霜寒,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不觉得你的剑,太傲慢了么?”
邹娥皇用上了宴霜寒的困惑语气,歪着头轻笑:“或者说,你这个人,就好傲慢哎。”
“我猜猜呢,我猜猜呢。”
她的笑意穿过他的耳边。
宴霜寒心跳如擂鼓,而眸子里只剩下了浅浅的人影。
“我猜,你其实从来没有生出过剑心吧。”
邹娥皇:“你说你是天下最强大的剑修,可是你,其实从来只把剑当做工具吧...宴霜寒,你有好好地练过剑法么?”
“你挥的每一剑,都只是‘宴霜寒’的剑,你瞧不上别人,你自然也瞧不起手里的剑。”
邹娥皇的语气逐渐笃定,盖棺钉板:“你没有剑心。”
她昔年见过的那惊才艳艳的一招流云十三诀,这么多年都模仿不出来,掺透不出来,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当时惊艳她的不是流云十三诀,而是那个用剑的少年。
宴霜寒当然有自负的资本。
但是他把路走的太绝了。
败于他一剑之下的人从没有想过,他的剑法其实很单调的,单调到你再与他多试两回就会明白,只要第一剑不输,你其实就已经赢了他。
而邹娥皇此刻想起了之前容有衡三上昆仑与宴霜寒的那场比剑。
当时她以为输的人是她师兄。
现在看来么...另有其人。
持着神华剑的宴霜寒面色如冰,不见被人戳破的怒色,流光玄色长袍微微一闪,此刻他竟主动撤手,后退三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