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苗疆少年当夫君攻略by竹为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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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认识。
楼泊舟见少女苦思,提醒道:“幻天楼二层横梁下所见之人。”
云心月瞪圆眼眸,恍然:“原来是你!”
连翘也讶异:“那日闯入幻天楼的人,竟然也是你们?”
“那日,你是想帮我们掩藏行踪吗?”云心月很好奇她当时为什么没喊人。
连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有此意,只是很快就有金铃传声,说混进了外人,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倒是今日,能执刀杀出重围,真是痛快!
双方聊上几句,也别过。
云心月瞧她们手牵手,脚步轻快,似乎往通向奉城的路而行。
收回视线时,杨家村村长也带人前来道谢,险些跪下磕头,吓得她赶紧把人拉住,好一番劝说。
杨家村如今人口凋敝,村长愿意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让他们入村里生活,刚好村子偏僻,也不用受人异样的目光。
杨晋解倒是觉得可行,但此事还要跟所管辖的官员招呼,还要往上递申请云云,也得耗费一番功夫。
云心月想到他们那进出艰难的处境,找礼官寻人帮忙估算了一下制造过河铁索的价钱,向杨晋解通融了一下,给他们拨点款修筑铁索。
此番虽得罪不少人,但也是大功一件,杨晋解愿意卖这个人情,满口答应。
事情尘埃落定,两国队伍安心回城休息一夜,翌日继续赶路往南。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云心月,趴在车窗旁沐浴阳光,满脸惬意。
忽地,有阴影靠近。
她睁开双眼,竟瞧见楼泊舟骑马在一旁:“你今天怎么有兴致骑马?”
平日不都爱坐她的车驾里。
楼泊舟将食盒递过去:“用药炉热了热鸡丝粥。”
他转移了话头。
有些事情,他也没能想明白。
云心月伸手接过,放到桌上卡槽,回头看他:“你吃过了吗?”
“嗯。”楼泊舟慢慢骑马跟随,“吃过了。”
他垂眸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似在透过她看什么。
云心月回头掏铜镜看了自己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正想回头问,不曾想一回头就看见荒野中,有两只蝴蝶在枝头仅存的一朵花上起舞。
她趴在窗边,兴奋指着日光下起舞的双蝶。
“你看,有蝴蝶!”
楼泊舟转头去看,回头再看少女,对方冲他灿烂一笑,璀璨如阳,随即低头坐回车里,打开食盒。
他在车旁停留,看她一阵,便驱马回到圣子车辇旁,跳进车厢内。
楼策安在修订医书,见他回来,很是好奇:“长兄今日不去与公主同乘?”
倒是少见。
楼泊舟翻出乐子义给的书,摊开翻阅:“我有些事情还是想不明白,看看书上是否有写。”
既然是取悦心上人的书,当有写清楚详实,何为心上人才是。
“什么事情?”楼策安写完,把笔搁在一旁,端起茶杯,“不知能不能为长兄解惑?”
楼泊舟蹙眉翻了好几页书,发觉自己竟不太懂,便移到对面,将书中小画摊到楼策安面前:“这写的画的什么意思?”
楼策安饮了一口茶解渴,放下茶杯,侧身去看,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咳咳——”
他兄长哪里来的避火图。
竟画得如此详实逼真,连文带图。
他白皙的脸上,耳根与脸颊通红一片,一直往脖颈下蔓延而去。
“长兄, 你、你把书拿开。再好好说话。”
楼泊舟看看他惊慌无措的样子,又看看手中翻开两张人影叠叠的图册,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两个人搏斗的姿势,略有些古怪罢了。
这旁边文字还说什么, 自有妙处,须得亲身体会才能知晓。
他怎么没亲身体会,就脸红成图册上的样子。
楼泊舟单手把书合上, 放到背后:“好了, 拿开了。”
楼策安双眸从袖子一侧移出来,扫了一眼才放心挪开袖子,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长兄哪里来的避火图?”
避火图?
楼泊舟反手把东西拿出来:“这东西叫避火图?”
“长兄!”楼策安赶紧闭上眼睛, 抬手遮脸, “这东西怎能拿出来招摇,你、你藏好自己看。”
谁家好人, 会一起看避火图!
楼泊舟耐住性子塞回去, 看着他:“藏好了,睁眼。”
楼策安小心翼翼张开眼睛,放下手臂,吐出一口气。
“死人你都不怕,怕两张图作甚?”
“我脸皮薄。”楼策安抬起袖子擦擦汗, “你若用裸。身图说针灸之事,我自然不怕, 可这男女之事……”
他脸皮还得练练。
楼泊舟扬眉:“男女在房中、园中、秋千上、水池里的搏斗,就是男女之事?”
两情相悦, 就非要切磋不可吗?
阿月那身手,他不还手都够她累的。
楼策安:“……不是。”
最终,脸皮薄的某个人,还是没能逃脱烧红一张脸,给他兄长细细阐明自己所知一切的命运。
“总之,就是这样。”
楼策安将盒中的陶瓷小人,连同祭司当初交予他的一应物件,全部丢给楼泊舟,拼命扇风擦汗。
明白此事后,再看书籍,楼泊舟豁然开朗,明白了文字与图画所言所绘。
原来,这就是两人之间最最亲密的事情。
原来,他之前不是想要攻击她,只是想要与她更亲近。
他明白了。
楼泊舟往后一躺,窝在马车一角,慢慢翻阅手中书籍。
楼策安:“……”
脸皮厚可真好。
瞬间便能若无其事。
一连几日,少年都沉迷看书,只在晚上用饭时现身。
虽只有短短几刻,可云心月总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有所变化。
似乎——
粘腻吓人了许多。
显得盘踞在附近吐信子的黑蛇,都要可爱三分。
白日逮住对方,又总是碰上另一个人格,温文清润,疏离有礼,弄得她连质问都吐不出口。
哪怕对方在停车歇息时,请她一同散步,她也总觉得有些拘谨,走路的步子不自觉收紧,小步小步慢慢挪。
一不小心,绊到树枝,还是往前跌跌撞撞一大步。
瞬间收回斯文模样,龇牙咧嘴捂脚。
楼策安吓得赶紧伸手拉住她,免得她埋头扎进枯草堆里:“公主,你没事罢?”
“没事没事。”云心月收回自己的手,按了按受到惊吓的胸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密林之中,好似有一双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得她莫名起一身寒毛。
楼策安也起寒毛,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离少女远一些。
他拉人而已,兄长不至于那么小气罢。
小意外让两人早早结束散步,归去队伍一侧候车。
当晚,云心月半夜醒来,看见床头一条长长黑影,吓了一大跳,赶紧抱着被子缩进墙角,准备喊人。
视线一转,倒是看清楚了来人。
“怎么是你啊。”她吐了一口气,“三更半夜站人家床头不说话,吓死人了。”
她捞了个枕头丢过去。
楼泊舟伸手接住,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很喜欢温润君子吗?”
“还行,确实挺喜欢的。”云心月裹紧被子走过去,盯着他锁起来的眉头,“这个问题,你好像已经问过了。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幻天楼的事情,不至于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吧?
楼泊舟眼皮子垂下,看着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不是温润君子,就不行吗?”
云心月听明白了,压住笑意凑近他。
“你的意思,是想问我更喜欢温润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吗?”
楼泊舟眼睑微动,略有困惑。
他……何时温润过?
“问我之前,你是不是要先说说,你——”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少年胸口,“是不是喜欢我?”
男子汉大丈夫,不敢表白,还想哄女孩子先说,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了。
楼泊舟抓住她的手指,按在自己胸口上。
云心月垂下眼眸,小声嘀咕:“干嘛呢,还没说就动手动脚。”
“我……”楼泊舟脸上有些茫然,“不知道。”
要论乐子义所言,那少女定是他心上人没错,可要论喜欢与爱,他还没想清楚弟弟上次说的“希望这个人能够长长久久感到开心快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他似乎——
从未试过有这样的期盼。
“什么?”云心月诧异抬眸,咬牙,眯眼,“你再说一次?”
什么叫不知道!
咋的,之前对她做的事情,纯纯耍流氓呢!
楼泊舟:“……”
尽管他不懂什么话该说,但现在不适宜说话,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不说话的少年,被云心月冷哼着,拉开门推了出去。
她假笑丢下一句客套话:“夜深了,圣子回你屋里去吧。”
房门毫不留情,用力关上。
两侧的六个侍卫:“……”
他们赶紧低头,装看不见。
云城为南陵、大周和高阳三国交界处。
然而南陵多高山野林,两国队伍想要入境,还得绕几日路,才能抵达南陵边城——山城。
那一日,刚好碰上无风镇庆贺秋收。
“秋祭可是我们南陵的大日子,公主可以和圣子一起出门瞧瞧热闹。”
近几日,两人很少凑一块去,春莺和秋蝉她们看着都急死了。
云心月哼哼两声:“谁说我一定要找他了,我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出门吗?”她扫过两人,“怎么,嫌弃我不好伺候啊?”
春莺和秋蝉头大:“不敢。”
看来,公主这边行不通,得看看圣子那边如何了。
“秋祭?”楼泊舟把玩手中软趴趴的银蛇,心情不佳,“不去。”
阿月近几日连吃饭都背过身去,一副不想见他的模样,他还不知怎么哄。
夏成蹊乐呵呵一笑:“圣子当真不去?”
“不去。”
“那就算了。”夏成蹊背着手离开,“公主想瞧热闹,既然圣子没空,那就只能由老头子作陪了。”
走了好几步,都没听到背后有什么动静。
夏老疑惑,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的高树上,早已空空如也。
他怔愣一瞬,又慈祥笑开:“年轻哟,可真好。”
小吵也是情趣。
无风镇的确很热闹。
四处张灯结彩,街顶拉满彩绸,道路两侧鳞次栉比,小摊上摆满南陵风情的货物。
来往行人,莫不挂着喜气,摊主、店主更是满脸堆笑,高声招揽顾客,欢声令人动容,不自觉就跟着乐起来。
“公主,你看那边——”春莺指向一处空地,“两侧彩架上拉开的彩绸,会在铜鼓声响起时把站在底下的人罩住。若是一家人能找到彼此,携手将架子上的蝴蝶嬢嬢抓住,两家人来年便会五谷丰登,一家和睦。”
夏蝉轻轻白了她一眼。
叽叽喳喳说那么多,倒是把正事儿给忘记了。
她补上最重要的一句:“若是夫妻与有情人能找到彼此,定是心意相通之人,来年必会和气美满。”
云心月:“……”
将事情点那么清楚,直接。
“你们是楼泊舟的说客?”
春莺心虚,说话的语调都高了,推着她往空地走:“哪有,只是彩架上的蝴蝶漂亮,是城中富商捐资所成,薄银片打造的发饰,风一吹还会簌簌扇动翅膀,可好看了。”
秋蝉紧跟一侧:“公主就赏脸看看罢。”
云心月:“……”
她抬眼看去。
夜色之下,银色蝴蝶在彩架上错落分布,坠在竹枝上,双翅随风轻轻颤动,流转月华与灯火,仿若活物。
的确美。
她顺着彩架一路往前看,对上尽头伫立身影。
楼泊舟一身黑紫圣子服,头上没有戴繁重的冠,只扎了几根散碎的辫子,用锥铃银片束发,缠绕一条银色额饰,显得格外干净。
两人各站一头,谁也没动,只是互相看着对方。
锣鼓响。
“公主,快去。”春莺催促,“彩绸要掉下来了。”
云心月抬头看,刚好被笼罩在里面。
四周忽然就喧闹起来,一片鸣鼓吹笙中,还有亲友的呐喊、欢笑、尖叫。
许是被气氛感染,许是想到某个人刚才想要靠近又收回去,颇有些可怜巴巴意味的眼神,云心月也跟着抬手撑开彩绸,一步步往前走。
“你最好也有在找我,不然——”她絮絮叨叨,哼唧几声,“有你好看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彩绸虽薄,也透光,却朦胧了视线,让她失去方向,四处乱撞起来。
“你到底在哪里啊?”
嘀咕的云心月,忽地看见一只脚落下,锥铃摇晃着,撞在蛇尾上。
薄薄的银片与锥铃相撞,发出丁零的清脆响声。
她用力掀起彩绸,撞入楼泊舟眼底,雀跃绽开明媚笑意:“我找到你了。”
那一瞬间,楼泊舟恍然看到有光跑到自己面前,照得眼睛都快要撑不开。
他还听到了心跳在耳边失控鸣响。
咚咚——咚咚咚——
一直叫个不停。
他情不自禁低头,在她唇瓣上掠过。
如同蝴蝶振翅、蜻蜓点水一般,也像是对待瓷片,生怕碰坏。
那是很轻的一个吻。
轻得像是在郑重许诺,甚至带上了几分信徒般的虔诚。
楼泊舟想,他好像明白了何为喜欢。
无风镇的名字是个寄托。
换言之, 这个镇子不仅有风,还处在风口上,常年有大风刮过, 山林枝叶时常叉叉回响。
是以,镇民才会把镇子取名“无风”,希冀它能平和一些,莫要让风把他们的家当掀翻。
初来乍到, 云心月就深切体会了一把这份希冀。
彩绸紧紧将他们裹住,如浪飘摇,拉扯得不少人跌跌撞撞, 连站都站不稳。
她也被风推入少年怀里, 紧紧压着,不让她动弹。
楼泊舟却像一根定海神针,屹然不动, 只垂眸专注看她, 舒展眉目里的温和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在一片淡粉的朦胧光影里, 里里外外都影影绰绰, 只有眼前少年昳丽的脸庞最清晰。
靠得近了,她也得以看清他黑漆瞳孔中,倒映着她怔愣的脸庞。约莫是受光影眷顾,那脸像是特意镌刻过一般,线条格外浓重, 深深藏在眼底里。
她又生出那种被深爱的错觉。
收回失神目光,云心月后知后觉生出几分赧然, 垂眸盯着少年腰间银链,伸手抓住坠挂的那片小小薄银枫叶。枫叶里, 一只蝴蝶扑扇翅膀,似要从里面飞出来。
她大拇指挑起蝴蝶薄薄的翅膀,小声道:“咳,我们出去拿蝴蝶发饰了?”
“好。”
楼泊舟将手掌翻转,递到她面前:“牵着罢,不要冲散了。”
他耳力虽好,可要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分辨出她的脚步,也要费时许久。
不如不分开。
“好。”
云心月将手掌搭在他掌心里。
楼泊舟握紧。
“我们走哪边才能出去?”她随手指了个方向,“这边行吗?”
楼泊舟旋开五指,穿进指缝:“都行。”
不过是块轻薄的布而已。
只要顺着一个方向,不歪斜,自然可以走出去。
“那就走这边。”
云心月拉着他往前迈去,一开始还走的直线,但视线被阻,风又拉扯彩绸把人拖动,很自然便顺着右手慢慢拐圈,走歪了。
并不想这么快就被甩开手的楼泊舟,根本没有提醒的意思,任由她在彩绸里面打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找到一个角,成功重见月光。
呼呼——
山风一吹,垂挂在彩架上的蝴蝶扇动轻薄的翅膀,扑簌簌往下掉落,霎那间银光如雨,散落少年背后。
“哇!”云心月蓦然转身,仰头看,满眼细碎银光,“好美。”
楼泊舟没回头,只看着她的眼睛。
是,很美。
叮叮——
蝶翼破风,激荡起一阵轻灵清越之音。
有一只恰落在楼泊舟发顶,颤颤巍巍抖动翅膀。
“我就要这只!”
云心月踮起脚尖,想要去捞,手指在他头上轻点一下,却没顺利拿下。
楼泊舟抓住她另一只手,把她掌心摊开。
“你干什么?”
他低头,蝴蝶顺着漆黑的小辫子滑落,撞在束发的锥铃上,发出“叮”一声,乖巧落在她掌心。
晃动的发辫,轻轻挠动,似在邀功。
云心月手指一收,将蝴蝶与发尾拢进掌心里。
楼泊舟抬眸,对上一双略显狡黠的杏眸。
少女手指卷绕他的发,头皮处传来点点被扯动的触感,像有很多只手指轻轻戳他。
他随着那股感觉,慢慢靠近她的脸庞。
温热呼吸已经扑在脸上,他清楚看到少女眼中,脸颊染上薄红的自己。
——大概,是闷在彩绸里走动太久所致。
云心月盯着靠近的红唇,正想贴过去给他回吻,就听“当”一声诡异铜铃响起。
她骤然抬头,看向镇子静谧的一侧。
细腻脸庞从楼泊舟殷红微干的唇瓣擦过。
黑天中,远山与树影黑樾樾一片,只有深深的轮廓,却看不见任何细处。
诡异铜铃只响一声,便再无动静。
“你听到了吗?”她回头看楼泊舟,眸中疑惑,“刚才好像有那种很厚的铃铛,但是肯定比铃铛大,又比钟小的金器声响起。”
楼泊舟垂眸盯着她开合的唇,喉头一滚:“嗯,听到了。”
金银铜铁木敲击之声,在南陵很常听,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这么告诉少女。
云心月疑惑:“是吗?”
大概是她少听,总觉得有些突兀。
楼泊舟又倾身靠近。
少女转身,头上垂着的绒球、丝绦与宝石流苏,随风拍在他嘴唇上。
她扫过热闹人群,以及陆续从彩绸钻出,弯腰捡蝴蝶的一对对有情人。
大家的神色都挺寻常的,应该是她敏感了。
云心月慢慢松开少年的发辫,把蝴蝶别在他发尾上,满意看着小蝴蝶震颤翅膀,贴他胸口上。
“好啦~”
楼泊舟看看胸口的小蝴蝶,又看看她的唇,眸色沉沉,嘴角微抿,弯腰倾身。
云心月毫无所觉转头,拉着他的手往外跑:“那边有篝火,还有傩祭祀,快去看看。”
再三扑空的楼泊舟:“……”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堵塞的微妙感觉。
他伸手揉了揉胸口,却什么都摸不出来。
篝火前。
傩鼓被奏响,傩逐气势磅礴,震响山林。
跳傩舞的十二人戴着方相,一会儿朝篝火聚拢,一会儿四散,甚至迈入人群,用手中金戈敲打盾牌,呼喊着云心月听不懂的话。
她紧紧抱着楼泊舟的胳膊,瞪大眼睛去看傩舞者的衣着和面具,满是好奇。
“这动作是干什么?”
楼泊舟毫无所动看着穿过自己身侧的傩舞者:“驱除疫鬼,求平安。”
若在九黎,此事会更盛大一些。
“哦——”
傩舞者朝篝火合拢,为首领舞者,玄黑上衣,朱红下裳,腰间挂着一圈极具南陵特色的短腰链,圆银薄片与锥铃交间,一动就会发出清脆响鸣。
云心月好奇低头,看四散傩舞者腰链上的薄片。
不出所料,上面都有枫叶、蝴蝶、飞鸟之类的图纹。
她勾了勾少年腰间的流苏链子,拉得整个腰链晃荡摇摆,才抓住其中一条稍长的银链子,把坠着两个锥铃的蝴蝶捞起来,放在掌心。
“为什么你们那么喜欢蝴蝶和枫叶?”
其实,不止两样。
南陵的图腾信仰有三:飞鸟,蝴蝶,枫叶。
在他们最古老的传说中,南陵人的诞生,都从飞鸟嬢嬢叼着一片枫叶,落在毒瘴弥漫的十万大山里开始。
枫叶飘落山林,从叶子里钻出一只蝴蝶,扑扇翅膀把花粉传播。于是山林毒瘴退避,洒落日光,有粮食与鲜花生长在野。
某一日,有几对夫妇躲避战祸,无意闯入,在此建造屋宇,将种子播撒更远。
南陵由此壮大。
“壮大之后的南陵,还保持着一开始的习俗,以圣女为尊,其次才是王室。祭司是圣女最得力的助手,掌管祭祀与惩罚;圣子是圣女的孩子,掌管巫蛊与医药之事。”
楼泊舟向云心月低声解释。
云心月恍然大悟。
看完傩舞,倒是更深入了解到南陵这个国家的信仰和风情。
她觉得挺有意思。
无风镇的秋祭从正午开始,子时结束。
云心月玩了大半夜,加上舟车劳顿,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好困啊……”她迷迷糊糊挨着少年的肩膀,用头顶蹭了蹭他的脖颈,“小船儿……”
楼泊舟扶着她的肩膀,弯腰把人滑向后背,托起她的腿,将人背起来。
热闹退散,镇民脚步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感觉不到风动,但少女垂在他胸前的手一晃,束起的广袖下摆打在膝盖上,他却能知晓。
路并不太长,他踏过六座石桥,走过八条小巷,穿过冷水静流的小河一侧,翻越三堆小土坡,又步上三十六级台阶,就到了南陵的官驿。
春莺和秋蝉子时前便归来,一直在门前守着,见云心月睡熟,赶紧帮忙把人安置到床上。
楼泊舟不打扰,抱臂站在一侧,看她们伺候她洗漱和拆掉发饰的动作。
准备给云心月宽衣的春莺,抬头看了他一眼:“圣子,不回房吗?”
这几日学了不少东西的楼泊舟,总算明白了她们以往的顾忌,转身出去,让她们伺候。
等侍女带着木盆,蹑手蹑脚离开,他才翻窗进来,坐在床边,伸手学秋蝉方才的动作,把被子轻轻拉到少女肩膀以上,轻轻压紧。
他俯身,撑手支在床头,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情不自禁便在她额角亲一下。少女感到痒,伸手挠了一下脑袋,把手搁在枕边。他又轻轻拉住她手腕,低头在她指尖亲了一口,轻轻塞进被子里。
月影西移,卯时至。
天光还没大亮,外间已有响动,估摸是驿卒抱柴生火,准备热水。
楼泊舟颇为不舍,将被子掖了掖,才翻窗回房,摇醒弟弟。
楼策安眨了眨干涩眼睛,艰难睁眼:“长兄?”
鸡还没打鸣,兄长要作甚。
“你说得对,”楼泊舟端坐床侧,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可能真的……很喜欢她。”
被吵醒的楼策安:“啊??”
这事儿,还要特意说吗?!!
有眼睛的人,应该、大概、可能、都!看!得!出!来!
“此话,长兄是不是该对公主说?”楼策安转了个身,让出位置,“你一夜未归,当不曾眠,快睡罢。”
楼泊舟扣住他肩膀,把人拉过来:“你说得有道理,是该告诉她一声,不过她睡着了,得等她醒来才行。”
楼策安:“……”
有没有可能,他刚才也睡着了呢?
“长兄,我很困。”他温声道,“能不能等我睡醒再说?”
他侧身翻过去。
楼泊舟又把他连人带被子拉到腿边:“你先别睡,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你。”
他等不了那么久。
楼策安:“……长兄请说。”
“我已经想到送什么礼物了,你帮我描个图样,可否?”他读书太晚,虽过目不忘,但是书画很差,只有形而无意。
想想,还是要靠弟弟。
楼策安点头:“嗯嗯,没问题,睡醒再画可好?”
再说下去,他瞌睡虫就要跑没了。
得到保证的楼泊舟,总算放过楼策安,让他睡了个回笼觉。
卯时正一到,镇子便格外喧闹,直接将他们吵醒。
楼泊舟侧耳听了一下,听到隔壁房的云心月用被子盖头继续睡,他便也没起,漠不关心躺回去。
楼策安隐约听到传来的小孩哭泣声,无法安心睡下,起身洗漱更衣,询问发生了何事。
门外守着的扶风道:“回禀圣子,是昨日镇民上缴的粮草,神秘失踪了。”
粮草失踪?
那可非同小可。
他疾步往外走去,与夏成蹊碰了个正着。
“夏老。”楼策安先行礼,再伸手托着他的一条胳膊,“夏老也听闻粮草失踪之事了?”
夏成蹊点头:“嗯。圣子与老夫一同去看看罢。”
最怕粮草被山匪劫走,损了百姓不说,反滋养了贼人。
“正有此意。”
两人往喧闹处走去。
县衙那边的人,倒是来得挺快。
楼策安和夏成蹊到时,身穿藏蓝县尉官服的男子已带着几个捕手在问话。
拿着锣的更夫,表情惊恐,绘声绘色说着话:“真的,县尉,我可没有骗你。那两列黑帆一出,我就知道不寻常,没想到后来更可怕,他们每走一步,都会有青色的烟雾从脚底下冒出来。”
手中拿梆的更夫笃定道:“那些肯定不是人!”
县尉背对他们,楼策安看不清楚对方长相,可听那不急不慢的声音,应当是位清朗郎君。
“可曾见到他们模样?”
“哟!”两人倒吸一口气,拿锣更夫道,“他们长得跟方相一样!”
四周有镇民窃窃私语,嗓子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听去似的。
“十二方相?”
“莫不是鬼头寨的恶鬼复生了,来抢粮食!”
“人脑袋大的铜铃一响,黑帆开路,十二方相现身,一步一青烟,肯定是鬼头寨!”
“可是,鬼头寨不是早就被县令铲除,寨子都烧干净了吗?”
“不清楚。”
“这……我也不知道,但正常人怎会脚底生青烟,那不是疫鬼的祟气么,沾上得害病三月,谁敢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