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苗疆少年当夫君攻略by竹为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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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的份!”
“还有我!”
一个个孩子跪下认罪,中年人就扛不住了,最终所有人都跪下,说他们都参与了。
“请圣子和公主开恩!”
县令气得胡子飞翘,一脸恨铁不成钢。
云心月从花上收回目光,平静看向镇民:“开恩可以,但你们总得给我和圣子一个理由——为什么要救六子和匪徒。”
镇民齐齐噤声。
无人说话。
沉寂中,云心月扫过低垂头颅的三个头目,转眸落在七旬老人身上,缓步走去。
“公主——”
沙曦错步阻拦。
云心月摇了摇头,让她退下,自己则提起裙摆,蹲下把人搀扶起来:“老人家。你们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若有,不妨直说。我和圣子,肯定会为大家做主的。”
七旬老人颤巍起身,似在斟酌衡量。
她耐心等着。
赵昭明不禁温声规劝:“圣子和公主并非倚仗权势欺人之辈,老丈有什么冤屈,何不告知?”
扶风适时加火:“还不说,那就通通拿去牢营,凿山开渠!”
凿山开渠常有人因意外、疲惫而死,是件又苦又难活命的差事。
他们其中还有那么多才十几岁的少年……
七旬老人眼一闭,心一横,抬手指向赵昭明等人:“老头子要状告县令、县丞、县尉等人,夺走上任县令、县丞、县尉的身份和官职,杀害他们的家人!”
云心月瞳孔震颤。
什么?!!
轻轻摇摆的野花绿冠一点, 将承托的露珠灌溉到根上。
县令和县丞等人相继“扑通”跪下,大喊冤枉,赵昭明一脸震惊看向七旬老人, 眉宇之间尽是不可置信。
“老丈,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我们?”他震惊中还带着几分被背刺的心酸苦楚,“赵某扪心自问, 在任的这几年,也算恪尽职守,遇事不苟, 慎终如始, 晨兢夕厉,每恻于怀。”①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来如此诽谤。
“县尉乃县令后来与儒学署主持选拔考来, 你之秉性, 我们知之甚少,不做评判。”
七旬老人眼神沉静下来, 像是被逼入绝路的人, 发现仅存的一条生路一样,已有孤注一掷之色。
“可是!县令和县丞,敢拍着胸口说,自己这官,当真是考来的, 而不是从旁人手中抢来的吗?!”
他说这话时,目眦尽裂, 好似被抢了官的人就是他一般,其音激愤震天。
赵昭明一时哑然。
云心月斜眼看县令:“圣子, 我想听他说真话。”
楼泊舟当即掀起衣摆,半蹲下,抬手掐住对方下巴,抬起来。
“说。”
他脸上笑意浅浅,眸子亦是黑亮之色,一派温柔相。
可县令却无端觉得后脊骨沁凉,额上生出一片冷汗,顺着发丝滑进头皮。
那感觉,就像有一条条小蛇顺着发缝钻进去,嘶嘶吐着信子,随时会咬在头皮上面,让毒素腐蚀他的筋脉。
他张口辩驳:“非也。这老丈……在污蔑下官,下官的敕牒与告身,早在上任时已经验明,且还有铜质鱼符在,怎可冒名顶替。”
敕牒,简单来说就是官员委任状,而告身则是官员的身份证,不仅要写这人的身材、面貌特征,往上三代人的身份都会写清楚。
然而——
楼泊舟逼视:“你在撒谎。”
他脸上的肌肉走向,分明不对。
“下官不敢。”
“你就是在说谎!”老人家一朝将深藏的秘密撕开一个口子,装载心里沉重的东西,便忍不住顺着这个口子往外哗哗流出。
据他说,县令他们本来就是盘踞鬼头寨的土匪,只是当时的县令好心,念在他们是从高阳流亡而来的平民,不曾杀人,便给了他们改过的机会。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土匪一开始是当真想要改过自新,只不过架不住他们是外来客,什么基础也没有,要重新打拼实在太难。
他们从前似乎还有些家底,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一朝家族衰败,遭了难,这才背井离乡。
当时县令看他们还略懂文墨,就让他们留在府衙办事,让他们吏做捕手。这种走后门的行为,背后被人议论几句,总是免不了的。
但他们自认为自己昔年可是风光无限的贵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差距,渐渐就开始在心中积怨。
直到——
有一回,竟有人将他和当时的县令弄混。
这让土匪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取而代之!
土匪这条毒蛇,不仅把当时的县令吞下,还披上县令的皮,利用一次外出勘察河道的机会,把对方推入湍急河道,伪装成自己失足落水。
他们身形容貌是相似,但还没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为了让夺权更顺利,他便操纵了一场大火,用年关将至为借口,把整个县衙的人聚在一起,但凡不顺从他的,便全烧了。
其他人虽然见过县令,但是并不多见,又有几个合谋在旁边混淆视野,倒还真的让他蒙混过关。
“此事,六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对不会有错。”
七旬老人气得手直发抖。
云心月伸手托住他的手肘,以免他气愤之下软倒。
“公主,让我们来就好。”
沙曦派副将去把人搀稳扶好,不要劳动公主。
六子哑声开口:“没错,他放火的时候,我就在对面暗巷站着。我这人吧,一生懦弱,当时也没敢揭穿。”
云心月还是有疑问:“你既然也是衙门的人,他为什么独独放过你?”
六子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怔愣一阵才摇头:“不清楚。”
“那你当日,为什么不在县衙?”
“我那段时间因为帮漆园采漆染了红癣,浑身肿胀,又因捕贼之事,伤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和瞎子也没什么区别,便告了病假。”
“再见到县令,你就没说什么?”
“我……”六子嗫嚅,“我这人认人有些难,以为他是真的县令。”
懂了,他靠脸盲躲过一劫。
“既然知情者几乎都丧生火海,你们又是为什么笃定县令被换了?”
这时,跪下的人抬起戴着木头面具的脸:“因为,我回来了。”
“!!”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口听到他承认,云心月还是心里一突。
“他们几个,都是我从火场里面救回来的。”
她抿了抿唇:“来人,揭开……他们的面具看看。”
侍卫向前几步,将他们的面具摘下。
底下皮肤果然全是扭曲伤疤,不仅脸上有,还有前胸后背,有一个甚至烧得半条小腿成了干柴模样。
只看一眼,云心月就受不了,移开眼转向县令。
不,该叫他纵火贼才是。
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纵火贼张口。
“现在虽然是初冬时节,但是县令的亲人朋友要是听说了这件事情,恐怕也不会拒绝有人助他们风雪兼程,”她从不知道,自己说话还能这么冷淡,“来无风镇为其做主。你说对吗?”
她在发现车辙印后,就让扶风查过告身,县令三代虽非达官显贵,但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纵火贼想杀光,也没这个本事。
估计只能装作对方的幕僚之类的身份,隔几年回一次,送送礼而已。
从官本就要远离家乡,就南陵这弯弯绕绕,曲折难行的山路,几年见不到一面实在太正常了。
对方赶来固然能拖一段日子,可他最终能不能死得干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倒不如趁楼泊舟在,判他死个干干净净。
“公主既然已经说出‘为其做主’,而不是‘为你做主’,想必是已经有了定论。”纵火贼一改软弱卑微,眸中露出几分恶毒,“为何?”
他不甘心!!
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要在他临近升迁的时机,将他打回原形!
他这句话无疑是承认。
楼泊舟已不用逼他说话,便将人下巴松开,起身。
正想伸手拉云心月,想起自己碰过什么,又蹙眉收回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
一旁的赵昭明像是受了什么沉重打击,脸都白了几分,踉跄后退几步,被古三郎撑住后背。
“昭明?”
“我没事……”
他只是,需要缓缓。
云心月看着他根本没有悔,只有恨的眼睛,犯了劣性:“想知道?那不如先说说,我是怎么发现无风镇诸位的蹊跷好了。”
她转眸看向无风镇一等人。
“你们想知道吗?”
七旬老人苦笑:“公主聪慧,愿听其祥。”
“老人家,在说之前,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云心月心中有点儿猜测,但还是想亲耳听他们说。
“公主问便是。”
“无风镇五百多户人家,都愿意为上任县令鸣冤吗?”
“是。”七旬老人眼珠稍有浑浊,眼神却很清明坚定,“县令是我们的恩人。无风镇地处边城,本就多事发,我们无风镇紧挨裂谷,地处偏僻,本是山城最贫瘠的镇子,是县令十三年扶持,才把路通了,让我们的孩子读书学礼,有机会走出去。”
杂毛羽人自嘲一笑:“公主和圣子是贵人,大抵并不清楚,能走出无风镇这片小地方,读点书,对我们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寡言的六子也忍不住为此说一句:“县令是好人。”
上任县令本人并无说话。
云心月垂眸看他一眼,又收回眼神,看向无风镇其他人:“能得父老乡亲全体爱戴,我相信他为政十三年,肯定做了不少好事。”
她顿了顿,掠过这群人紧张的神色,有些生硬地转了话头,开始说自己是怎么发现他们都参与了此事。
“事情源自昨夜,我们从县衙回官驿,经过一个干涸的坑,却陷了进去,得抬着马车才能过。这让我想起无风镇和山塘镇交界处的几道车辙印。”
赵昭明眼眸一动:“道上新旧不一的两条车辙印?”
楼泊舟抬眸看过去,下睑微敛。
“没错。”云心月轻轻点头,“其实,我一开始误会了,以为车辙印深,是运送木头,只要顺着深的印子追去,就能找到木头所在。虽然当时不知道木头要来干什么,但还是一路追到了鬼头寨。”
赵昭明嘴唇张开,准备说话,楼泊舟就抢先了:“不过,鬼头寨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温泉池子。反倒是一路向裂谷的方向去,会越走越冷。”
纵火贼蹙眉:“那又如何?鬼头寨那片地方,本就是出了名的冰火两重天,一边极热,一边极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无风镇秋日干燥,一直没有下过雨,唯一一场雨夹雪,就在我们车驾离开当日。”云心月没回答他,回忆起当时情景,“两国联姻,嫁妆豪重,车辙印也才那么深一点儿。就算粮草堆得再多,旱天行路,也绝不可能有那么深的车辙印。”
赵昭明恍然大悟,欲要开口,又被楼泊舟不紧不慢抢了先:“是故,两道车辙印几乎一样深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车上装载的东西,不仅有、或者说不是粮草,而是带水的东西。”
水在运送过程中,落在地上,泥土变软,车辆前后反复碾压,所以车辙印就显得格外深。
等到丑时和寅时的大风刮过,道路风干,便留下痕迹没消除。
云心月:“我一开始想不通,为什么车辙印会通往鬼头寨,知道车上有水之后,我就懂了。”
楼泊舟接话:“因为那不是水,而是冰。”
云心月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管,没想到对一切都很了然于心嘛。
“你们圣子说得不错。”云心月道,“因为唯一有冰的地方,就在鬼头寨。”
扶风也懂了:“所以,公主昨夜在路上就叫我们去鬼头寨找冰洞,用麻袋装冰,避开无风镇的人运回来,还做什么实验,是这个用意!”
他真是驽钝了。
听到“麻袋装冰”四个字,无风镇镇民就知道,公主的确什么都猜中了。
七旬老人叹息一声:“仅是一次车轮陷落,公主就能抽丝剥茧,实在令我等无地自容。”
云心月摇头。
她哪里就有那么聪明,还不是先前大家一起找的线索多,忽然冒出来一根线,就串起来了。
“不知公主可否告知,为什么凭这些,就断定我们都参与了?”
光是凭借上述, 顶多能推断作案手法。
不过,作案手法能推断中间的环节,以及这些环节需要多少人手。
“首先, 他们只有十二人,要在子时等所有人秋祭结束回家至丑时狂风到来之前,完成运送碎冰和偷盗粮草的任务,并且离开, 绝对完不成。”云心月敢笃定。
俩小时不到的时间,能干什么。
赶路恐怕都不止这个功夫。
七旬老人目光闪动:“那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同伙还没有一网打尽。”
而不是他们无风镇的人, 就是他的同伙。
“这个顾虑是对的, ”云心月自己也怀疑过这个可能,不过很快就打消了,“但是有一个问题。其他同伙必须满足几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就是能在狂风中屹然不动, 进退自如,才有可能顺利运输粮草, 并且让更夫目睹十二方相盗粮的一幕。”
但她觉得不可能。
她亲身感受过无风镇的大风, 不要说进退自如,想要留在原地都困难。
就连楼泊舟这么好的身手,在狂风中都不会随意乱动,其他人怎么敢?
除非真有神仙妖魔。
“那么,真相就……”她顿了顿, 收回属于别人的台词,“就只有一种可能——根本就没有十二方相盗粮的戏码。两位更夫, 都说谎了。”
七旬老人:“那也只是更夫。”
“如果你们没有搞狐狸娶亲* 这一套,我也不会这么大胆猜测, 你们全部人都参与其中。”云心月神色复杂,叹出一口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的气,“我一开始猜错了三次。第三次就是以为你们大费周折,想要将我们留下。
“事实上,那些木头虽然是你们砍的,但是你们也并非有意为之,山路的坍塌,更是意料之外。你们比谁都要急切,将我们赶走,是吗?”
所以才会有狐狸娶亲这种神叨叨的事情。
无风镇的人都不说话,但不约而同避开她的目光。
这就是默认了。
“先说木头引发我怀疑的事情吧。”云心月转向赵昭明,“县尉当时也在场,可还记得开路的人都从哪里招来?”
赵昭明数次插不上话,已然放弃,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愣了一瞬,才回话:“回公主。由六子带着二十捕头,四十武卒,在山塘镇招募了一百力夫,无风镇招募了一百力夫。”
“这就是了。”云心月目光落回六子身上,“六子怕山塘镇的人出力不积极,就从无风镇募了人。不过,他本是无风镇的人,把机会留给自己人,倒也算不上出奇。”
楼泊舟接话:“出奇的是,我们每一次行动,对方似乎都很快知道。包括我们的每一次布局,对方也了如指掌。”
云心月看了他一眼,扬起眉头。
这么明白她想说什么吗?
“圣子说得对。”她差点儿不合时宜地露出过分灿烂的笑容,赶紧敛了敛,“不管是查找车辙印,还是鬼头寨小观里的木雕,又或者是温家娘子送亲偏离约定点的事情,都实在太巧合了。”
遇上这种情况,要不是对面神机妙算,那就一定是出了内鬼。
所以,合并数次事件后,嫌疑人就落在赵昭明、古三郎和一众捕头身上。
捕手是轮班制,还有更换,但是这些人里,除了古三郎之外,次次都在。
将古三郎列入怀疑对象,还是因为他和赵昭明关系太好,不排除套取消息的可能性。
即便偶尔不在,也无法排除嫌疑。
毕竟,最值得怀疑的人,其实就是赵昭明本人。
“我们最后确定是六子,还是因为打探时,发现县衙卷宗几年前失火烧掉不少,而那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存活的人里,又参与这些事情的人,只有六子。”
光有这个,倒怀疑不了什么,顶多打个问号,但是数学题还有假设再推理呢,现实就不兴她活学活用了么?
将这些事情全部摆在一起,假设六子是传递他们行动那些人,而无风镇的人参与其中,所有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包括为什么扛锄头的大娘明明对他们那么热情,对温家娘子扎破手都那么紧张,却对她被狐狸强娶的事情似乎没什么担忧等等小细节,一下就能解释通。
“实在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除了你们,实在没有别人了。”云心月说道,“你们运粮是真,只不过将粮食运到镇上清点完,交差之后,就趁着秋祭热闹之际,让六子当内应,偷梁换柱,用碎冰换了粮草,运到鬼头寨底下的山洞,给了他们。
“至于木头,你们不敢在无风镇砍伐,怕被发现端倪,就去山塘镇最偏僻的地方偷偷砍,运去给他们造床桌之类的用品吧?”
刚开始只是猜测。
不过扶风昨夜带人去找山洞和冰洞,已经证实。
七旬老人闭了眼:“是。”
“当然,想要不被发现,你们肯定也留了一圈粮食,用东西支撑着,在碎冰之上。
“等到碎冰融化,我们这些外来人都离开,你们就搬走粮食,抬入就近人家的屋子里。
“装冰的麻袋,则让大风把吹干,四处飘落,再演一出假装瞧见十二方相盗粮的戏码。对吗?”
七旬老人:“对。”
“你们之所以冒险,是不是之前每家轮流出粮,日子过得太紧巴,才出了这样的主意?”
“是。”
云心月看着他垂下的头颅,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想明白。”
“公主请说。”七旬老人苦笑叹息,“也没什么不能告诉公主的了。”
一切都已暴露。
没有希望了。
云心月:“秋祭那夜,我听到的奇怪铜铃,到底是什么?”
唯有这个疑点,她一直解不开,想不通。
七旬老人愣了一下,看向张家村和温家村的人。
两边的人都竭力否定:“我们都听张老所言,把铜铃的舌用布包得紧紧的,只有假扮狐狸娶亲时才用。”
那就奇怪了。
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楼泊舟:“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来决定怎么处理吧。”
身为西随公主,她干涉的已经够多了。
再多,可就引南陵王生疑了。
要是对方以为西随和亲,是想要干涉南陵内政,这亲和了也是白和。
“报给山城太守,让他过来处理,该杀的杀,该恢复原位的恢复原位,本朝律例应当怎么办,他就怎么办。”
楼泊舟并不想亲自处理。
扶风和夏成蹊都看了他一眼。
他们总觉得,这位圣子好像知道些什么事情……
山城太守的府衙离无风镇有些距离,就算有人上报,再等太守马不停蹄前来,至少也要两日功夫。
这两日,楼泊舟让赵昭明暂代县令一职,一切如旧处理。
无风镇的人都不必收押,教育一顿,再罚几日工就是。
等到山城太守前来,他的判决也没差多远,纵火贼判了绞刑,在城门处行刑,警示众人;上任县令官复原职,但是因他脸上的伤,想要往上升迁,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无风镇的镇民,已经被圣子和公主训导过,下官便不再多舌了。”山城太守看起来还是个老实人,诚惶诚恐道,“治下出了这种问题,下官有罪,还请圣子责罚。”
楼泊舟一眼都懒得看他,只管说事情。
“此间事,你自己上呈刑部与朝堂就好,与我无关。”转眸看了云心月一眼,他还是大发慈悲,补充一句,“只有一点,县令得百姓爱戴,百姓全力救他,并无过错。”
山城太守连连躬腰:“是、是、是……”
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也不可能送走一个繁茂的小镇。
那得掉多少政绩啊!
更多的事情,他们就没有干涉了。
闲暇的两日里,云心月忽然对南陵的农业生了兴趣,楼泊舟陪她去村里走访,问一些耕种有关的事情。
着重在农具与育种方面的技术。
不过——
七旬老人,也就是张家村的族老表示:“老头子耕地多年,只知道我们无风镇所用农具,并不知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云心月说着没关系,让他只管介绍就是了。
张老看了一眼楼泊舟神色,见他并无丝毫异动,才敢带他们去仓库,一一介绍过去。
她则用简陋做出来的炭笔,在册子上记录。
记录完,要告辞时,张老捧着一个布包前来:“圣子、公主且慢。”
云心月收好笔簿,转头看他。
“这是我们无风镇几个村子的一点儿心意,都是亲手所做的小零嘴,不值当什么,还望二位贵人不要推辞。”
他们心里虽然存了侥幸,但到底做得不对,此番有惊无险,还得亏两人出手。
云心月都有点儿不好意思领。
有关无风镇全民出手帮扶的猜想,夏老和沙曦一开始满眼不敢相信,只是没反驳她。她坚定认为有可能,因为她看过奶奶和太奶奶那一辈人的团结与信念。
但,她初时也仅仅停留在,他们会不会是为谁而复仇的猜想上,完全低估了老百姓们的大义与牺牲。
她有愧。
怕她不信,张老打开布包,递到云心月和楼泊舟面前:“圣子、公主请看,真是烤米和烤饼之类的零嘴,没什么要紧东西。你们要不先尝尝?”
盛情难却,云心月便拿了一块看着酥酥脆脆的烤饼,撕开分了楼泊舟一半。
只是没想到,烤饼还挺好吃。
“这饼是刷了蜂蜜吗?”她又啃了一口,“这味道还挺特别的。”
张老看她连吃几口,眼尾笑出一朵小雏菊:“是山茶和蜂蜜调配出来的酱。要是圣子不爱吃甜的,还有光用山茶炒出来的米,混着茶叶渣吃也行,单吃也行。”
云心月都尝过,觉得各有各的好吃,一个主意漫上心头:“张老,要是这件事情可以办,你就是功臣!”
张老:“?”
公主在说什么。
算了,不管说什么,笑就对了。
雀跃的云心月,一路啃着烤饼回到官驿。
“夏老!礼秋!你们在……”一脚踏进大堂,才看清楚他们都坐在堂上,对着一张新舆图。她紧急收住话头,换了一个,“……研究行程呢。”
礼秋颔首,看向她抱着的包裹:“公主可是有事情吩咐?”
“嗯。”云心月将包裹放在桌上,“不过你们先说完,我这事儿说得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夏成蹊从桌上捞来一封红金色请帖,递给她:“行程的事情,已经定下。倒是公主这边,有人宴请。”
云心月接过,顺嘴问:“谁呀?”
“赵县尉与古三郎。”
他们请她吃饭做什么?
有钱没地方花?
楼泊舟唇角弧度微微平落,吐出两个字:“不去。”
“哦,是这样的。”夏成蹊小心翼翼退两步,扎心一击,“人家没请你,只请了公主。”
明明什么触感都没有, 就是觉得有东西堵在胸口,令人不快。
云心月赶紧充当灭火员,伸手拉住他的手掌, 用两只手掌包裹着。
“我们俩经常一起出入,他们肯定没想太多,就默认我们会一起去了。”
免得他越想越生气,她赶紧把正经事儿搬上来说。
“我有一个可以混合牧业与茶叶, 创造一款新产品的想法,大家有兴趣听听吗?”
西随地处西北一带,以牧业居多, 而南陵山多, 茶叶种植几乎遍布每个州府。
这牧业和茶叶混合的意思,一众官场人都心里了然。
所谓联姻,看重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 而不是儿女情长。
西随和南陵联姻, 除了大家一致想要远交,以围攻之势抵御过于蛮强的邻国高阳之外, 还有商议开通从西随、安国、大周到南陵的四国商路一事。
要不然, 安国和大周也不会让道给他们机会联姻。
夏成蹊年长,他先开口:“公主请说。”
云心月先没说话,只让厨房从随行的牲畜群那里取来羊奶和牛奶,再拿点儿质量好与质量一般的茶叶过来。
“对了,还有四个瓦罐和火炉。”
其他的好办, 但是这个质量一般的茶叶……
厨娘为难:“公主,得出去买。”
他们随行的东西里, 没有质量一般的用品。
云心月:“……去吧。”
她让别的厨娘先把羊奶和牛奶煮开,等茶叶买回来, 再冲泡一轮,丢进其中两个锅里一起煮。
其实她不太会煮奶茶,凑合吧。
四锅简易版奶茶用碗分开,上桌,她才把包裹打开,让他们试试一口奶茶,一口饼。
西随人都习惯喝奶,但一般加盐,礼秋觉得口感不错,味道没那么重了,但并不爱甜味,幸好这些零嘴也带茶,且多为咸甜口,可以冲淡奶茶的甜味,比她们平日单吃馕可好多了。
夏成蹊不太能喝腥。臊的奶,但是奶茶还可以,刚开始可能还是有些不惯,可烤饼和炒米可以冲淡那股味道,多吃几口,倒有些上瘾。
“怎么样?”云心月期盼看着他们,“要是连同……”她把嘴边的“农副产品”几个字收了收,换了个说法,“这些食物一起往外推广,会不会让大周的人更容易接受?”
想要联合开通商路,那就得发掘彼此之间的商业价值。
大周是中原大国,地大物博,对方的需求多了,他们才能生出更多的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