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苗疆少年当夫君攻略by竹为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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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中透出的熟稔,是他躲躲藏藏亮出的破绽——宛如薄纱一样,影影绰绰透出轮廓的破绽。
云心月也的确发现了他这点儿破绽。
可她没有马上说,等用过饭,回上房沐浴过后,才托着半边腮帮子,目带探究看着灯下专心为她擦发的某个人。
有道是灯前观月,月下看美人。①
雌雄莫辨的楼泊舟皮肤白皙,身上还拢着一层薄薄的热雾,眉眼低垂。兰窗投下一抹清清冷冷的月光,把他照成一个仙气渺渺的脱俗美人,只差眉心一点红墨便能成仙。
这样一个美人,在小心翼翼为自己擦发。
他好似连头发丝都在诉说无处安置的绵绵爱意。
没有人能耐受得住。
云心月都差点儿生出愧疚了。
她倾身靠近:“阿舟,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楼泊舟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说说,为什么好几次阻止我看那孩子的脸?”
他再度缄默不语。
垂下的眼睫毛,被月色与烛火投下暗影,蛰伏在下眼睑处。
红润的嘴唇一抿,便泛出一点白,颇为可怜巴巴。
云心月觉得自己像逼着女主强。制爱的混账东西,对方越是楚楚可怜,她越要步步逼近。
为自己的想象所恶寒,她打了个抖。
“算了。”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逼迫他了。
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便什么时候说好了。
这头刚打定主意,那头忐忑许久,心中还是天人交战的楼泊舟,听到她说“算了”二字,还没上溯本意,已经受激抬起眼,点漆一样的眸子,暗光一闪而过。
“什么算了?”
阿月不想和他有哪方面的牵扯不成?
唇角的弧度瞬间被收敛,眉眼多上几分锋锐,尾调也沉沉。
“没、没什么啊。”云心月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愕然,又有些新鲜。
她好像很久没看过他这副样子了……
猝不及防又见,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种乍然的惊喜。
楼泊舟紧盯她眼尾微微上翘、舒展的肌肉,托着潮湿发丝的手掌在轻颤。
他好像……又吓着阿月了。
但是,她的惊吓似乎只有瞬间,反倒有别的情绪占据上风。
细看那情绪,好像是……带点儿雀跃的。
胸膛里的心脏重重一跳。
莫非,她之前所言都是真心,并非只是为了短暂安抚他信口胡诌?
那么——
他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再探一探。
楼泊舟起身,丢开手上布巾,微微俯身,将她围困在坐榻一角。
她的心跳在加快,但眼尾还是舒展的。
他的心跳也在加快,“咚咚”如锣鼓密集。
昔年徒手骑上猛虎后背,在它伤口上啮咬,被颠得撞上山石高树,连腿都折断一条时,他的心跳都没有这么快。
“阿月。”他试着放出几分乖戾,“我们之间,无法、也不能用‘算了’这个词。”
云心月像是后脖颈被扎了一针,先有点被刺了一下的麻痒传来,随后有冷意从脊背侵袭,一路爬上后脑勺。
这种刺激,除了危险之外,似乎还伴随着点儿古怪的畅快,落后两步到来,让她隐隐……有些兴奋?
她是不是和疯批皇叔待多了,XP从温柔系转到……唔,这种奇怪的地方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更厉害了。
她吞了一口唾沫,忽地生出想要再刺激刺激他的念头:“为什么不能?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用膝盖撞开她双膝,半跪在榻上。
云心月退无可退。
他伸手撑在她脸颊边,停在膝上的影子慢慢顺着腰腹往上攀爬,将她一寸寸覆盖。
杉木与白茶的气息,点点侵入。
少年宽肩窄腰,本就足够高大精壮,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威胁和……性。感。
草草掩盖住领子的宽袍,因他动作散开,露出一线,有几滴未干的水珠,顺着那一线往下滑落。
她的眼神不自觉跟随。
略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他还是专注盯着她眼睛。
“阿月。”楼泊舟呼吸颤动,嗓音却极轻,脸色亦有些许苍白,“不可以说那样的话。”
不能,不准,也不行。
他听不得……
云心月眼睫毛跟着他的呼吸颤了一下。
明明最有压迫感,看起来占据上风的人分明是他,但他现在瞧着就像破碎的琉璃,眼神似乎藏着几丝一触即发的痛苦与癫狂,可往深处看,却是那么冥茫空落。
仿佛心里从未有过着落一样。
“不说不说。”她看得心疼,刺激不下去了,张开手把他脖子圈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脊背,生怕他急得喘不上气,“刚才是我糊涂,说错了话。”
“阿月……”
“在在在。”
他拉开她的手臂,用手掌将她两只手的手腕并在一起,牢牢圈住,压到头顶上。
“??”
骤然失去行动力,云心月惊呼一声。
下一刻,唇上就是一热。
近在咫尺的楼泊舟,双眼紧闭,眼睫毛在轻轻颤动,似乎不敢看她容色。
她愣住,一下没反应过来,没有回应他。
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片,水雾朦胧,眼尾殷红潮湿,像是被谁欺负过一样。
盯着她看了一阵,紧贴的唇瓣才一下一下点啄,与他强势的动作截然不同,透着缠绵的温柔,以及……仿佛讨好,或者表达歉疚的意味。
云心月甚至看见他眼底有水波,随着烛火摇曳。
“阿月……”交缠的呼吸也被他吞吃,“说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云心月迟疑了一下。
倒不是她不想说,就是觉得自从到达官驿,沙曦来报那孩子情况后,他的情况就有些异常。
她想弄清楚他的异常。
只是片刻,得不到回应的楼泊舟动作便骤然强硬,几乎要将她的唇咬破。
“我唔、会……唔唔唔?”
这下,她是彻底说不出了。
“阿月……”他停下,用鼻子在她耳廓上轻蹭,潮湿的呼吸喷洒在耳后,“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呼吸落到耳根,他轻啄了一口。
“对。”云心月抖了一下,“别、别……”亲这里。
她脖颈一痒,就容易腿软。
楼泊舟将她想要捂住脖颈的手拉住,又亲了一口。
“……”
“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离开?”他说话时,嘴唇总若有似无碰触着。
“唔……”云心月只能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会主动离开你。”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信我!”
“好。”楼泊舟用鼻子蹭她衣领,“我信你。”
他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信任,相信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离开,相信她愿意见一见那个真正的自己。
“可你要是骗我……”
“不会的。”云心月眨眼,“我怎么会骗你。”
“你要是敢骗我……”楼泊舟还是继续往下说,“哪怕你化作白骨,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但凡是她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一定要留下。
他埋在她肩膀上,撑在坐榻后的手一点点收紧,亮出惨白的指节和突兀暴涨的青筋。
此时,他压根儿不敢看她,怕看见那双眼里全都是敷衍。
只要不看,哪怕她只是附和着,说来骗骗他,他也能帮着隐瞒自己,当作是真的。
云心月应他:“好。”
得到确切的回答,楼泊舟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缓缓松开钳制她的手,低头轻吹上面微红的一圈。
“其实,我还有一事想与你说。”
“嗯?”云心月还在想他今日的异常,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只随口搭话,“什么事情?”
“新春过后,我们就成亲罢。”
“好不好?”
云心月难免有些惊讶。
礼秋曾和她说过, 南陵和亲的规矩稍有不同,惯来要在春种——也就是春分之后,等所有人都闲下来, 举国同庆。
春分,即为平分春季的那一日,算来,也就差一个月左右。
“你不愿意?”
楼泊舟脸上笑意微敛, 下垂的黑亮眼眸暗流惊人。
他膝盖下移,挪到坐榻的脚踏上,捧着她的手, 仰头看着她眼睛。
眼角肌肉的走向, 在无声诉说她的迟疑困惑。
他垂眸,轻轻吹拂她微红的手腕,嘴唇近得像是要亲上去。
“没有不愿意。”云心月伸出食指, 挠了挠他下巴, “就是……新春过后和春种过后,只差一个月左右, 为什么不等老百姓有空, 再一起欢庆呢?”
两国联姻是大事,届时成亲的车驾会绕城一周,抛洒糖果铜钱,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要是把这件事情放在新春刚过时, 不知会不会影响他们选种、育种的时机,或者有人因此无法参与其中, 没能看见这热闹。
楼泊舟顺着她的手指,把脸埋在她掌心里:“我不喜欢原来的婚期。”
原来的婚期是祭司为圣子与公主的婚礼占卦所得, 不是为他楼泊舟与心上人云心月占卦所得。
“那……”云心月弯腰,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们新春过后,私底下对天地起誓,先办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春种之后,再补一场两国之间盛大的婚礼?”
这样,个人喜好和公事都算兼顾了。
她眉眼弯成月牙,眼角眉梢闪烁着微弱却温暖的烛火,满含笑意问他,“好不好?”
“好。”楼泊舟在她掌心亲了亲。
只要她愿意哄自己。
什么都好,怎样都好,是她就好。
云心月伸出尾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拉钩。”
楼泊舟没动,只是看着那只弯翘的尾指。
——它也像一枚小月牙。
——皎洁、明亮。
她不催促他,无声笑看他。
许久,楼泊舟才抬起手,将自己的尾指勾上去,紧紧缠着她。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她的大拇指竖起来。
“来,盖章定誓。”
他眉眼一动,学着她的样子,把大拇指竖起来。
云心月对着他的指腹,用力盖上去:“誓言已成,就不能损毁更改咯。”
“嗯。”楼泊舟稀罕地看着自己的大拇指,“绝不损毁更改。”
云心月趴在膝盖上看他,戳戳他脸颊:“这下放心了?”
楼泊舟没回答,只是笑意重回眼眉。
他此时的笑意真切许多,显得那张本就不俗的脸蛋格外好看,云心月手指一动,特别想捏、想亲。
楼泊舟眼皮子一颤,看出她意图,等着她主动靠近。
只是——
外间骤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
云心月注意力被拉走,霍然起身:“春莺、秋蝉,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也不知,只得先去打听。
她不爱坐着等人回话,一起往外走,走到官驿长廊处,瞧见庭院一角围了六七个侍卫,不知在做什么。
确定不是刺客闯入,没什么危险,云心月干脆拉着楼泊舟走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公主。”
“圣子。”
侍卫赶紧转身行礼,因而露出被两把刀鞘压住的小孩。
小孩唇角染血,还沾上几根绒绒的鸡毛,怀里抱着一只被咬断脖子的鸡。
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因惊惶而睁大乱转,他似乎极力想要对焦,看清楚四周情况,却总是失败,头颅不安地随眼珠子扭动。
楼泊舟脚下一动,侧身挡住她的大半视线,不想让她看得过分清楚。
“回公主,我们以为有刺客来袭,没想到是……”
没想到是个偷鸡的小孩。
云心月愣了一下:“他怎么溜出来的?”
屋里不是有侍女看着么。
发现孩子没了踪影,出来四处寻人的侍女,她听到这句话脸都白了。
她赶紧提起裙摆,走到云心月跟前跪下:“公主恕罪。”
此事,的确是她们不够谨慎,以为区区一个孩子,不必加派人手,一个人看着也就够了。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醒来逃跑,无声无息绕过她,还惊扰了公主和圣子。
“天冷,你先起来。”云心月顺手托了侍女一把,“罪不罪的,你后面再去找夏老按规矩领就是。现在,先把孩子带回去安顿好。”
这么冷的天,对方只穿了为他更换的一身里衣,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要是冷坏了怎么办?
她自己也是。
匆匆出来找人,只披了件外衣,也没穿好。
“谢公主。”
听到要带走他,孩子瑟缩得更厉害了。
侍女走过去之前,他就不管落在身上的刀鞘会如何,只抱紧怀里血淋淋的死鸡,一弯腰往后钻了去。
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紧靠着的居然是一个狗洞。
侍卫赶紧伸手将他的脚踝抓住,想把人拉回来,换来一连串惊恐的脚踹。
“啊啊——嗯——啊——”
侍卫刚硬结实的手掌与孩子那竹竿似的脚踝,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
云心月看得揪心:“小心别伤了他。”
闻言,侍卫松了松手劲。
就是这一松,那小孩就跟泥鳅似的,“哧溜”一下滑了出去。
“欸——”她拢着裙子,蹲下,往外看去,“小心点儿。”
小孩乱转的眼睛,对上她担忧的脸庞,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手脚并用地跑了。
旁边两个侍卫翻墙出去追,居然没能追到。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能跑那么快……”侍卫嘀咕着,利落跪下,“末将失职,请公主责罚。”
楼泊舟倒是能追上,但是他并不想追。
他巴不得,对方从此以后不再出现。
“算了。”云心月叹息一声,“他本来就是自由的。你们把他的衣物和鞋子叠好,放在这个洞口边上,要是他回来拿,不要拦着。”
他们第二日启程时,衣物和鞋袜都好端端放在狗洞旁边,风雪薄薄覆盖一层。
云心月只能交代驿卒,要是有小孩来拿衣物,便随对方去,不必阻拦。
如此,又赶路五六日,车驾才抵达南陵都城——宁城。
直到看见城墙的那一刻,云心月心里的紧张才冒出头来招摇,在心里徘徊撞击。
跟礼官预演许多遍的礼仪规矩,还有两国联姻的盟约,一直在脑海里纠缠打转,混成一团。
察觉她掌心微微沁汗,楼泊舟提出,要不他全程陪同好了。
“不用。”云心月摇头,“我可以自己解决,你去办自己的事情就好。”
圣子入朝,宁城的老百姓都很激动,想要抢福——圣子落脚后,需要先前往祭台施福露,再入宫赴宴。
楼泊舟很想说,那是他阿弟的事情,与他无关。
但,一则,两人无法同时露面;再则,届时祭台人多,容易出意外。即便没意外,也会因为道路阻塞而难以离开,他必要时候还得蒙脸拉阿弟一把,助他离开。
“你放心好了,我就是紧张一阵,很快就没事了。”云心月将过分冰凉的手贴在手炉上,再塞进他掌心。
紧张只是一种短暂的情绪,不碍事儿。
楼泊舟倚靠在坐榻边上,大拇指揉搓着她发凉的指节,一言不发。
上翘的唇角没有半丝笑的意思。
“分开一个下午而已。”云心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不是很久,做什么这副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外出一个月呢。
“午后足有三个时辰。”楼泊舟抿唇,还是不太高兴。
本来,赴宴这种事情,去的就不是他,而是弟弟。
这么一算,他还算少了,起码有五个时辰见不着她才对。
——他躲在暗处看的不算。
再掐指算一算,她也不经常留他同眠,待她起床,她得先锻炼两刻至四刻。完了一起用个早饭,便是同在马车内,她也要看书、涂涂画画一些古怪的东西。
午后还总有一个到两个时辰听礼秋讲学,若是有事没能讲学,此事便要叠加到后一日,比锻炼还要不能耽搁。
有些两国盟约的事情,他并不清楚,白日里还需要弟弟替换来与她细说,又要耗费一两个时辰。
若是马车停下歇几日,她便又关心旁的事情,为之奔走费神。
云心月小声嘀咕:“三个时辰……也不是很长吧。”
不过六个小时而已。
怎么不算长!
“一日本就只有十二个时辰,睡觉要四个时辰,便剩下八个时辰,礼秋讲学两个时辰,便剩下六个时辰。六个时辰里,减掉你的私事,顶多剩五个时辰。”楼泊舟细细掰扯,“五个时辰里,哪怕我们在一起,你看书写册子,请教夏老诸人,起码有四个时辰,便只剩下一个时辰。”
有那么夸张吗?
她自己怎么不清楚?
“就这一个时辰,你还时常拒绝我。”
要不是他这句话目的太明显,对上他略显委屈的容色,云心月差点儿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她倾身靠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了,三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的,快去办正事儿。”
一亲完,她就把人往外推。
楼泊舟气得按住她啃了一刻才离开。
云心月对着镜子看自己比胭脂还红的嘴唇,嘴角抽了抽,可心里的紧张倒是消缓不少。
沐浴熏香后,她换上隆重的公主服,赤衣金冠细流苏,美玉珠宝绿松石,外罩孔雀蓝羽衣曳地铺展,在灯火下无水而自有浮光跃金之态。
她顿时觉得,当初见云城太守那一套,还是太简朴了。
“公主,入宫的车驾已备好。”
她们该要赴宴了。
宫城内不得驱马。
云心月还以为自己要走过漫长的狭长甬道, 不曾想,对方竟派了竹舆前来抬她。
倒不是南陵出不起镶金嵌玉的轿辇,而是南陵新君上位之后, 废除了不少奢靡习惯,就连王与后的御轿都没镶金嵌玉,只打磨上漆,贴一些银纹。
圣女很是支持新君的改革, 除祭祀以外的一应用度,也都跟着缩减,连轿辇也只要最简单的竹舆。
如此一来, 宫中其他人也不好逾越, 只能跟着乖乖乘坐竹舆。听闻,光轿辇诸物装点这一花费,就省出足够一个州府赈灾的银钱。
宫廷及朝臣的奢靡铺张作风, 可见一斑。
“礼官, 轿辇上的人是哪一位?”
宫门深重,火把无法照彻高墙肃立的甬道, 云心月只能看见一顶银冠在黑暗中闪着寒寒白光摇晃, 连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物也看得不甚清楚。
礼秋静看了一阵,眸色略有讶异:“好像是他们圣女。”
南陵圣女楼靖宁,楼泊舟他亲娘?对方为什么会亲自来接她?
按理说,圣子已经跨国去接她,一路陪同, 礼节已经给足了。此时,就算南陵王只派自己的贴身内侍来, 也足矣。
不会是——
圣女听说了她和楼泊舟的事情,提前见见她吧……
她的紧张瞬间加倍。
猜测时, 楼靖宁的轿辇已经到了宫门,她轻轻抬手,侍卫便将她放下。
对方背光,云心月只能看到一截白皙的下巴,以及一抹殷红平直的唇瓣。
心跳骤然加速。
轿辇一侧随行的人,还有南陵王的贴身内侍——林高富,对方并不像影视剧中看到的太监那样肥头大耳,或者白面无须。
他身量很高,并且健壮,长相却偏俊美。
“下官见过公主。”林内侍先行几步前来行礼,并告知坐在轿辇上的女子身份。
——正是南陵国的圣女楼靖宁。
云心月是晚辈,闻言率先向前几步,压住骤变的心跳,端正行礼:“山月见过圣女。”
这种场合,她的自称也得正式一些,称封号才行。
楼靖宁等她屈膝盈盈弯下去,才伸手托住她的手肘,承了半礼,以表重视。
“山月公主不必多礼。我为南陵国圣女,守卫南陵安危是我的职责。两国联姻所为盟誓,亦是为民生安宁。”
于礼或理,她都该来表示一二。
云心月报以一笑,回了一句不失礼节的话,便让礼秋与其客套。
楼靖宁的礼节比礼官还要严谨,绝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行动与语气透露的,也全是公事公办的严谨与疏离。
她还真是难招架。
幸好,听闻圣子常年守在南都九黎城,而圣女手握兵权,镇守国都宁城,两人并不住在一起。
要不然……
她面带标准微笑,看两个礼节严谨的人碰到一起,你来我往好一番寒暄。
足足一刻,她们才上得竹舆,来到宁和殿殿门前。
真正踏入南陵会见使臣的宁和殿,见到南陵王的那一刻,对着满座南陵大臣,云心月内心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一见她出现,楼策安便赶紧起身,出座朝她走去,虚虚握拳,伸出手臂,让她搭着。
“公主可曾歇够?”他还解释了一句,“方才母亲要亲自出去接你,将我留下了。”
不是他不乐意绕路与她同行。
兄长可不能怪他。
云心月压根儿没歇过,穿这身公主服的代价太大了,洗漱耗费一个时辰,妆造耗费一个半时辰,剩下半个时辰在路上……
但这种场合,她也不能实话实说,只好朝他笑笑。
见圣女和圣子如此重视,群臣不自觉站起来,虽不出迎,但也微垂首以表敬重。
楼策安将她扶到御座前不远处,才收回自己的手臂,但也没落座,而是站在一边陪着。
要不然,他怕自己今晚没法睡。
“西随十六公主——山月,见过南陵王,愿南陵王万古千秋,四海昌盛,愿南陵百姓无忧无惧,安康富足,愿两国交好,山河永固。”
南陵王上位时日还不算太久。
此次两国联姻,也算他在治国上相对比较大的一个举措。
他内心里的紧张也不少,只是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扫过站立不敢坐的一众臣子,他稍敛了敛眸,随即便笑开:“公主远道而来,是我南陵之幸,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头上的金冠也注定了她无法久久垂首屈膝,云心月缓缓起身,让礼秋送上“小贡”与国书。
东陆联姻的规矩与她所知的不一样,双方联姻是互相的,重利益交换多于表面功夫。
以她为例来说,就是她须得在南陵一年内,表现出西随能带给南陵的利益。那么一年之后,南陵才会根据她表现出来的价值,对应送一位王子或者王女到西随。随行的技术人员,还得经过她、礼秋和沙曦的审核,做好文书才可以出发到西随。
这次的洗尘宴,说是洗尘宴,其实也是试探她实力与西随共结两国友好的诚意。
“多谢南陵王。”
南陵王回以一笑,抬手赐座,让云心月就在他御座底下第二位落座,对面是一身湛蓝银纹的楼靖宁,首座则是一身洁白圣子服的楼策安。
他转身的瞬间,她得以瞥见圣子服外袍背后,金线勾勒出的一轮巨大太阳。太阳中心是一只金翅蝶,枫叶与繁花兽鸟点缀一圈,显得格外贵气。
云心月走到座前,抬起眼,瞥了一眼高座,行了个谢礼才落座。
南陵王一身赤红长袍,银冠高戴,胸前是一个完整的太阳纹,金玉革带以下,是金线绣成的枫叶飞鸟纹。
光论奢华程度,圣子服竟与王袍差不多,甚至因穿的人如珠似玉,更添几分矜贵大气。
她敛眸,坐下。
一路上疯补的史书和礼秋定时的讲学,都让她对东陆各王朝了解更深的同时,也对宫廷王权那些事儿更敏锐。
东陆十一国,大都是王权至上,可南陵左有圣子掣肘,右有圣女制约,文武两座大山都被霸占着,如同半个傀儡。
南陵王,真的甘心吗?
她不自觉为楼泊舟的处境担忧起来。
“听闻公主爱民,在山城助老百姓揪出假官。”南陵王微微倾身向前,一脸坦荡的笑意,“不知此事,真相到底如何?”
云心月笑着回他:“说是帮,其实也没起什么作用,只是提了车辙印与狐狸娶亲两个疑点,带兵围住贼人的是扶风将军,处理此事的是山城太守。实在……惭愧。”
“哦?”南陵王好奇,“那我们圣子与公主……”
“王。”圣女淡淡声提醒,“两国联姻,当先替公主贺平安,再赐福略送薄礼,最后让百官与使者们各自见礼,方是正事。”
所谓的见礼,其实就是西随这边展示带了什么样的技术人才过来,可以帮到南陵什么。
如此,洗尘宴过后,南陵才好找西随这边的礼官商议安排开春至明年冬诸事。
南陵王乌黑睫毛轻动,垂下又抬起,脸上笑意分毫不变:“瞧小王这……还是圣女说的对。来人,宣舞者上殿,先为公主贺平安。”
殿头官朗声复述旨意。
随后,一连串只穿一条靛青阔腿裤的男子从侧殿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拿着铃鼓,腰上系银色腰链,赤足上系脚铃,袒露的胸膛则描以银色花鸟纹。
舞者利落且有力量感,伴随铃鼓以足底敲击地面偌大的皮鼓,手臂与赤足每一个扬起落下的动作,都带着原始山林的勃勃生机。
很有感染力。
云心月渐渐看得入迷,要不是身上的饰物重,加上场合也不对,她都想跟着蹦两下。
楼策安坐在她旁边,侧首就能瞧见她脸上的专注与笑意,他不自觉跟着莞尔一笑。
不过——
想起兄长的交代,他还是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问了一句:“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