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为全员白月光by岁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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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帘完全掀开,她对上一张皎皎似月的面容,尖叫顿时憋了回去。
山神竟是这样好看的人……婉娘晕乎乎想。
“山神”声音温和,朝她伸手:“对不住,吓着你了?我见这送嫁仪仗古怪,便拦下来看看,你是被迫上轿吧。”
婉娘晕乎乎握住那只手,没想到那手冷得吓人,刚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别怕,我不是鬼。”云青岫朝她轻笑,“嫁山神是怎么回事?这山上有什么?”
她刚下轿,见所有轿夫与奏乐的都停在原地,像木头似的。
婉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俊美夺目的白衣青年,旋即反应过来,声音发颤:“两位……两位是天师吧!”
云青岫颔首。
婉娘嘴唇发抖,扑通跪下,攥住云青岫的衣裙,哭求道:“天师大人,这山上有湖,湖中生了只大妖,每年都要吃好几回人,今年已经是第3回 了!我不想上轿,我是被逼的!”
云青岫在她要跪时就将人扶住,没让她跪实,“你放心,我们会将此妖除去。逼你上轿的是何人?”
婉娘闭了闭眼,心如死灰道:“我的爹娘……愿意上山的,会得到一笔赏钱,他们拿我换了赏钱。”
果然如此。
云青岫早有猜测,给了她护身灵符与一袋银两,指尖凝出引路的小鹤。
“它会带你下山,护你周全。往后就为自己活吧。”
送走这位可怜女子,云青岫拉着裴宥川上轿,打算看看传闻中的山神是何方神圣。
山上的湖,十有八九是裴宥川所说的灵泉。
能占据灵泉为主的妖物,不是寻常小妖。
喜轿不大,容纳一人绰绰有余,两人便过于狭小了,几乎是紧紧贴在一块。
裴宥川打了个响指,呆似木头的送亲队伍重新活动起来,一无所知继续上山。
有轿夫小声嘀咕:“唉,这轿子好像重了不少?”
另一人立刻打断:“嘘,别乱说话!”
山路颠簸,喜轿越发晃悠,轿内本就拥挤,这一晃简直无时无刻都在撞轿子。
指骨修长的手护住云青岫的头,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裴宥川凑到她耳边,声音放轻:“师尊,这喜轿也太狭小了些,坐得难受。”
温热气流吹拂耳廓,云青岫忍住酥麻,安抚他:“且忍耐一下吧,上山路远,总不能走上去。”
如今修为被凡洲的天地法则压制,御空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裴宥川眨了眨眼,凑得更近,终于暴露了真实目的:“不如……师尊坐到我腿上来,便不挤了。”
越往山上走, 越是幽静,山雾似粘稠的乳浆,遮蔽前路。
喜乐吹得七零八落, 尾音颤颤, 像在奏哀乐,抬轿子的汉子也忍不住抖起来。
喜轿里的人没受半点影响。
裴宥川如愿以偿将人抱在腿上,一手环腰, 另一只手拂开垂落袖袍,捉住云青岫的手。
时而十指相扣, 时而细细摩挲素白手指,像孩童得了玩具, 爱不释手。
若不阻止,他能这样玩上一天。
云青岫在心里叹气。
实在想不明白, 她怎能教出这么腻歪的徒弟。
喜轿忽然一颤,抬轿人脚步凌乱骤停, 唢呐破音戛止, 连山雾都停止流动。
几声桀桀怪笑由远及近。
喜轿外惨叫连连,送嫁的人丢下轿子, 连滚带爬逃窜。
“我的新娘——”瘆笑刺透轿帘,黄毛利爪挑开猩红帷幕,“你看我像人, 还是像神?”
血腥与腐臭味扑面。
还不等它探头进喜轿, 看清新的祭品, 一道灵力轰然打来。
狭窄喜轿四分五裂。
裴宥川揽着云青岫凌空而起, 一脚正中“山神”心口, 讥讽道:“什么东西也想成神,痴心妄想。”
山雾淡了几分, 那东西现出真身,是只九尾黄鼬,胸前挂满叮当指骨,尾尖燃着幽绿磷火。
幽绿眼瞳盯住两人,凶恶扑来:“多管闲事的臭天师!”
裴宥川嗤笑一声,并指为剑,灵力凝于指尖,刹那挥下。
黄鼬还未来得及惨叫,妖丹离体的瞬间,化作一捧枯骨。
山雾溃散如退潮,脚下的路也随之清晰。山石开凿成石阶,因人迹罕至,已爬满青苔。
再向前一段,隐约能见被乳白雾气包裹的湖水,以及湖边竹屋。
看来,这灵泉从前是某位隐世天师的清修之地。
不知为何被黄鼬妖占据此处。
初秋的月格外皎洁,柔柔倾落山间。
灵泉不深,也算不得很大,灵气充足,引得无数流萤汇聚。
裴宥川用术法加热灵泉,并放入许多修复灵脉的草药,雾气熏上来,满是清苦药味。
离灵泉不远处有块平整青石,裴宥川背对着灵泉坐下,视线不偏不倚。
“师尊有事唤我。”
在他身后,一件件衣衫簌簌落地,仅凭细微区别,他便能听出是哪件衣裳。
里衣落地,忽而传来水面晃动之声。
以及,他听见云青岫在问:“扶光,你旧伤未愈,这灵泉对你也有好处。”
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裴宥川深吸一口气,手背淡青经络紧绷,声音平静:“一点不碍事的旧伤,师尊无需挂心。”
云青岫疑窦丛生。
这都能忍?
要不是裴宥川气息未变,她简直怀疑这小崽子被夺舍了。
暖融融的灵力缓慢渗透入残损灵脉,缓解了入秋后的隐隐不适,云青岫长舒一口气,没再探究他的古怪,专心致志泡温泉。
流萤受灵力牵引聚作星河,悬在灵泉上方外流转。
虫鸣唧唧,静得只有偶尔掀起的水声。
云青岫倚着水岸,回首瞥了眼僵直的背影,心中只觉得好笑。
“你最近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水面微微晃动,幽冷气息迅速逼近。
云青岫抓起外袍一披,反手拍向水面,水花迸射,凝成水剑朝靠近之物刺下。
那东西哀嚎一声,扭头朝岸边窜去,白衣黑发,没有五官,是枉死女子怨气汇聚的野怪,名叫尸女,喜好吞食女子血肉。
还不等她再次挥出水剑,一道灵力从身后飞来,重重打在尸女身上,打得魂都散了。
“师尊!”裴宥川转瞬而至,“那东西有没有伤到……”
云青岫离开了灵泉,长发紧贴脊背,她拢着外袍,眉眼被雾气熏过,染上微红。站在寂静山间,比刚刚的尸女更像山野精怪。
被冷风一呛,她皱眉低咳两声:“没事,只是低阶小妖。”
裴宥川声音低哑:“师尊还要再泡一会吗?”
泡温泉被中途打断,便没了兴致。云青岫摇头拒绝。
他上前一步,默不作声解开外袍将她笼罩,随后打横抱起,视线平直落在前方,“我送师尊回屋。”
灵泉旁的竹屋已被打理干净,屋内用具都已经换成新的,燃着灯与暖炉,床榻松软舒适。
暖炉中的银丝炭哔剥作响,将屋内熏得如暖春。
裴宥川垂着眼,捧起湿发用灵力烘干,再用长指细致梳理。
发丝缠绕在指间,带来细细的痒。
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一截修长素白的后颈,以及莹润脊背。
他一时失了力度,扯得云青岫发根生疼,不由轻嘶一声。
缠住乌发的手松开,从松散拢住的外袍伸入,毫无阻隔握在她的腰侧。
烛灯爆开火花,一点火星四溅。
那些被久久压制的贪欲像囚于笼中的困兽,不受控地冲出笼子。
裴宥川忽然垂首,薄唇落在云青岫肩头,稍稍用力,便留下鲜红的痕迹。他反复舔|咬,尖利犬牙压着肌肤,带来一点刺痛。
云青岫没动,任他胡作非为,还捏了捏他滚烫的耳垂。
裴宥川浑身紧绷,将她的手反扣着压进衾枕,胡乱啃咬她的唇,动作又重又凶。
细小鳞尾爬进被褥,顺着云青岫的脚腕一圈圈向上爬,勒出许多交错暧昧的红印。
它们不像主人会掩饰心绪,正在嗡嗡低鸣,争先恐后拥挤着。
幽黑鳞片沾上莹润水光。
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唇齿间。
纠缠半响,他忽然停下,埋首在云青岫颈侧,喉结滚动几圈,滚烫的喘息压抑克制。
“师尊睡吧。”
裴宥川狼狈起身,玄裳下摆支起可疑弧度,丢下这句就匆匆离去。
门一开一关,只剩下满屋黏稠滚烫的气息。
“……?”云青岫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难不成是横渡归墟时受了什么不方便开口的伤?
但看刚刚瞥了一眼,也不太像受伤的样子。
迟疑片刻,云青岫选择出去看看。
灵泉本是一口冷泉,失去灵力加热,水面的雾气散了许多。
水面只有波纹晃动。
“扶光?”
“哗啦”一声,裴宥川破水而出,赤|裸着上身浸在冷泉里,长发湿淋淋贴在紧实腰腹。
水珠连串从他睫羽坠下,被水一浸,眼睑处的红痣格外漂亮。
“师尊怎么出来了?”他声音还有点低哑。
实在是处处都很反常。
云青岫眉心蹙起,神情严肃:“扶光,你最近是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沉默片刻,裴宥川才道:“没有。我只是怕自己没轻重,伤了师尊。”
竟然是这个原因。
云青岫啼笑皆非,难不成在他看来,自己真是樽碰一碰就碎的琉璃?
她半蹲下来,摸了摸他冰凉的侧脸,“哪有这么脆弱?”
裴宥川贴住掌心,坚持道:“不,我等师尊养好灵脉。”
只有这样,他才能停止患得患失,不再做云青岫羽化仙逝的噩梦。
深秋时,慢悠悠的马车终于抵达皇城。
城门处停着皇家仪仗,太子率两侧百官,都是来迎国师回京的。
他们都已听闻国师所寻之人已找到,都悄悄打量着缓缓停下的马车。
车帘挑开,裴宥川率先下车,并朝车上伸手。
众人先看见一只素白的手,随后走出位乌发鹤氅的女子,北地凛冽的风一吹,更有仙人之姿。
但是……为什么国师的师尊竟是位年轻女子?应该是位鹤发童颜的仙人才对啊。
而且他们的手为什么牵了就没放开?
有一人声音压得很低:“你觉不觉得,国师大人和这位仙师不像师徒,倒像是……”
还未说完,一道毫无温度的视线刺来。
回皇城当日, 恰逢皇帝寿辰。
太子出城相迎,正是为了请两人入宫赴宴,对这份差事, 他心里没底。
毕竟, 国师向来不赴任何宴席,连上朝议事也鲜少参与。
出乎意料的,国师答应了, 还与他的师尊一同出席。
宫灯千盏,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流水般的珍宝送到皇帝面前,都比不上裴宥川从乾坤袋随意拿出的灵丹。
皇帝对能延年益寿的灵丹视若珍宝, 将裴宥川和云青岫夸了又夸,不断赞美两人师徒情深。
底下百官自然要跟着应和, 溢美之词不要钱般往外倒。
酒过三巡,殿内歌舞升平, 气氛和乐松快。
有官员偷眼打量这对师徒, 窃窃私语不绝。
“国师与仙师看起来感情甚笃,好像有些……”
“你也看出来了?不瞒你说, 我也如此觉得。”
“嘘,两位大人,子虚乌有的事, 千万慎言!”
这样的低声交谈, 自然瞒不过修士的耳朵。裴宥川唇边噙着笑, 从容替云青岫布菜:“这道清蒸鲈鱼御厨做得不错, 师尊尝尝。”
云青岫哪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执箸吃下,好笑道:“幼稚。”
像得了心爱之物的孩童, 非要在众人面前炫耀才满意。
自那日大宴后,皇城里的人都知道,国师要找的人找到了,是他的师尊。
两人定居在国师府,因天气渐冷,云青岫深居简出。
秦良回皇城,奉裴宥川的命令捎带了阿雪。
数月不见,阿雪黏她黏得很,整日像围脖窝在她颈上。
裴宥川早已向皇帝告假,不上朝亦不理事,将捉妖司扔给另外两位副使打理,并下令搜索天下奇珍与各种灵药。
捉妖司的天师隔三差五登门,送上搜罗得来之物。
它们大多被裴宥川熬制成药,接连不断送到云青岫手中。
从深秋到入冬,云青岫住的屋子浸满了清苦气味。
她很清楚,裴宥川想在入冬前修补她的灵脉,免受寒症之苦。
天气愈发冷,阴云重重,像随时要落雪,国师府内的莲池已结了薄冰。
屋内很早便燃了地龙,梅枝斜插在素白瓷瓶,姿态攲斜,香气清冽浅淡。
云青岫倚着长榻,窝在毛茸茸的披风里,只伸出一只手,双指拈白子落下。
棋子为玉石所制,落下时音色清亮。
棋盘上黑子白子连成串,交错纵横。
阿雪窝在云青岫怀中,睡得在打小呼噜,像团暖烘烘的毛球。
裴宥川端详棋局片刻,落下一枚黑子,唇角微翘。
“师尊,你输了。”
黑子截断白子去路,连成一线。
云青岫无奈叹气:“你学得倒是快。”
冬日漫长且无聊,或许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汤药起作用,今年入冬,灵脉隐隐作痛,但寒症没犯。
凡洲没有玉简可以刷,话本也看腻了。她一时兴起,教裴宥川下五子棋,并许诺三局之内他能胜,便答应他一件事。
输了两局后,他迅速掌握玩法,胜了最后一局。
裴宥川托着脸,笑盈盈问:“师尊说答应我一件事,什么都可以?”
屋内太热,他只随意披了件玄色鎏金外衫,长发用殷红发带松散束着,垂到肩上,发尾又扫过衣襟。
长发里还藏了条歪歪斜斜的辫子,是云青岫今早为他束发时加的。
这是云青岫第一次见他穿得散漫随意。
无论是从前为师徒时,还是后来同床共枕,只要出现在她面前,他都像精心打扮过。
直到最近,他才像真的放松下来,偶尔露出从前未见过的一面。
云青岫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时有些出神。
见她久久不答,裴宥川挑眉:“师尊看着我做什么,想反悔?”
云青岫回神:“没有。你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要……”
窗外北风凛冽,隐隐卷来府内侍者低呼,似乎是在说下雪了。
裴宥川瞬间截住话头,紧盯云青岫,“寒症有没有发作?”
灵脉依旧无时无刻在隐隐作痛,这样的痛云青岫早已习惯,浅笑道:“没有,一切如常。”
她推开一点窗,寒风与飘雪扑入,果然是下雪了。
窗户闭合,室内再次如同暖春。
一回头,正好对上那双看来的黑沉眼眸。
“师尊没有任何不适?”
“真的没有。你刚刚说想要……”
“你。”裴宥川忽然打断,咬字清晰,“想要师尊。”
过于灼热直白的视线烫得云青岫后背发麻。
裴宥川单手撑在棋局上,棋子被搅乱,有几颗落在地面,叮当作响,惊得云青岫怀中的阿雪茫然抬起头。他俯身捏起阿雪后颈,在对方挣扎之前,已用术法让它再次睡过去,然后随手丢到地面。
满屋都铺了软毯,阿雪在睡梦中打了个滚,寻到舒服的姿势咂咂嘴继续睡。
没了碍事的狸妖,裴宥川隔着矮方几,揽着她的后颈,迫使她向前。
灼热气息压来,带着山雨欲来前的平静柔和。
温热湿润的触感从唇上移到鼻尖、眉心、眼尾,再落到滚烫的耳垂上,慢条斯理舔舐啃咬。最后滑到素白脖颈,薄唇印在颈侧经脉上,叼着一小块,来回厮磨。
脆弱之处被反复触碰,云青岫眼睫垂落,仰着头,手按在棋局上,五指不由自主蜷起,玉质棋子温凉柔润,抓在掌心又滑出去,叮当落了满桌。
她终是忍不住推了一下裴宥川的头颅:“别闹了,要就……快些。”
裴宥川抬起头,低笑一声,目光奇异看她:“师尊竟这样心急。”
“……”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总之再磨蹭,今夜的晚饭就赶不上了。
今日有南边运来的鲜鱼,这么冷的天来一碗鲜鱼汤再熨帖不过,云青岫可不想错过这顿饭。
见云青岫不语,裴宥川用指腹摩挲她的眉心,那是修士灵府所在,亦是命脉。
随后一眨不眨盯着她,缓缓垂首。
瑞兽香炉腾起几缕袅袅轻烟。
啪嗒——
整副棋局被骤然打翻,棋子溅到阿雪身上,硬生生将它砸醒。
它晕乎乎爬起来,愤愤叫喊:“干什么干什么!还让不让猫睡觉……”
阿雪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猫眼溜圆,瞪向长榻。
“师尊?师尊!”裴宥川的声音几乎是仓惶的。
所有的声音被乱糟糟揉成一团再塞入耳内,云青岫伏在方几上,剧痛滚滚碾过每一寸灵脉。
灵力无休止渡来,作用甚微。
很快,云青岫尝到了熟悉的腥甜,争先恐后往她嘴里涌。
她用尽力气攥住裴宥川的手,声音低不可闻:“没事……每年都有一回,早已习惯了。过了冬日就会好的。”
剧痛之下,意识都变得茫然。
云青岫从未见过自己寒症发作时的模样。
因此并不知道,看起来有多么令人心惊。
所有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尽,她似一张惨白且轻飘飘的纸,气息微弱。
这张轻飘飘的纸,被僵硬轻柔地捧起,放入床榻间。
阿雪犹犹豫豫跟到床边,瞥了眼看不清神情的裴宥川,“其实,秀秀每次入冬都是这样,看起来吓人,冬天过完会好起来的。”
“……每年都这样?”裴宥川嗓音低哑,将云青岫冷得像冰的手放入锦被。
阿雪点头:“自从百年前认识秀秀开始,一直都这样。”
那这么多年的冬日,云青岫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问题似尖刀挑开胸膛皮肉,穿过肋骨,插在心头。
云青岫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风雪哀嚎,天光黯淡。
屋内很暖,只是她冷得像冰块,连趴在心口的阿雪都差点没感受到。
剧痛依然在,比起过往百年的,这一次的有所减轻,看来那些药并不是全无作用。
阿雪从锦被里探出头,用脑袋轻蹭她的脖子。
“秀秀,你睡了一整天了。”
云青岫勉强恢复了点力气,哑声问:“扶光去哪了?”
“昨天,你的镜子说,地心莲可以缓解寒症。他就出门去了,让我守着你。”
云青岫用尽力气,艰难支起身靠着床头,盯着妆奁上的玄天镜:“你告诉他的?”
玄天镜微弱亮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老实装死。
若不是她使不出力,一定把它脑子晃匀。
这百年间,云青岫从没对地心莲起过念头,守着它的巨蟒是凡洲内数一数二的大妖,可与筑基修士匹敌。
在天地法则压制下,无论是她还是裴宥川,都不好对付这妖物。
“秀秀,不要生气了。”阿雪跳到她怀里,“他可担心你了,脸色好吓人呢。”
云青岫并非生气,只是觉得大费周章去取只能缓解一时的东西,既耗神又耗力,不值得。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秦良轻轻叩门:“阿雪,仙师醒了吗?国师大人临行前留话,若醒了,就送药进去。”
阿雪扯着嗓子喊:“醒了醒了,快送进来!”
侍女安静捧药进入,垂着眼,不多看也不多言,侍奉云青岫喝下,为她拭去冷汗后,便起身告退。
一碗不知原料的药喝下去,剧痛稍微平息几分。
“多谢,帮我请秦副使进来。”
侍女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云青岫,又看向门外,似乎很是为难。
“……是。”她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秦良满头大汗踏进屋内,僵硬站在门边,甚至不敢看间隔里间与外间的绣金屏风,更别提屏风后的绰绰人影。
“仙、仙师有什么吩咐?”
云青岫斜倚床头,眼眸半阖:“秦副使,请说一说扶光十年前与你相遇之事。”
屋内如暖春,秦良的汗浸湿后背,吞吞吐吐道:“仙师,国师大人说过,我敢多言半字,就、就扒了我的皮。”
“有我在,他不敢扒你的皮,你说吧。”
秦良简直想给云青岫跪下,犹豫半响,咬咬牙道:“那,那我就说了。”
秦良的家乡在凡洲以南的靠海村子,以捕鱼为生。第一次见裴宥川,是十年前的海边。
那时,他还是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家中父亲兄弟都被征兵,多年不归,只有他和多病的老母亲相依为命。
他提网打算出海捕鱼,在海岸礁石丛里,看见了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青年。
秦良小心翼翼靠近,准备探一探鼻息。
手刚伸出,就被瞬间攥住,腕骨险些被捏碎。
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绮丽的脸,黑瞳沉沉盯着他,声音嘶哑难听。
“那时,国师大人只问了我一个问题,”秦良至今无法忘记那一幕。
重伤濒死的青年像孤注一掷的赌徒,眼底充斥着癫狂执拗,赌上所有只求一个可能。
“这里,是不是凡洲?”他问。
得到答案的青年神情有刹那茫然, 随后唇角弯起,沉沉晕了过去。
吹了好一会的海风后,秦良终于下定决心, 将人一点点拖回了家。
他不敢让多病的母亲忧心, 把人艰难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才有空去看青年的伤势。
这一看,把秦良吓得差点又把人扔回海里。
密密麻麻的伤, 每一处都是致命的,有些地方白骨森森, 甚至能看见鲜红脏器。
胸口处,塌陷下去, 若不是有起伏,神医来了也只能断定是个死人。
令秦良害怕的是, 这些伤附近有黑雾弥漫,血肉伸出枝丫, 一点点缓缓复生, 过程狰狞诡异。
小时候,他听过村里老人讲故事。
说海的尽头是仙山, 里面生活着一群仙人,很久以前曾有仙人来过凡洲。他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可是, 他捡回来的这个, 怎么看也不像仙人啊!
本着救都救了的原则, 秦良最终还是没把人扔回海里。
青年昏迷了足足半个月, 他睡了十五天地板。
怕对方饿死, 秦良每日都会塞些米汤进去。
第十六日,他打渔回来, 照例给青年灌米汤。正喝了一半,一双黑瞳静静盯着他。
“你、你醒了?”秦良手一抖,生熟夹杂还有焦斑的米汤顺着青年衣襟流淌。
“你在做什么?”漂亮黑瞳转为暗红,他指尖微抬,秦良的喉咙就开始喘不上气。
秦良举起手里的碗,艰难道:“粥……我在喂你喝粥!”
缠绕脖子的黑雾消失,秦良大口喘气,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把他丢回海里,还睡了半个月地板。
“能将粥做成这样,也是有本事。”青年冷冷瞥了眼狼狈的衣服,抬手间已换了套新衣。
秦良瞪大眼睛。
果然是仙人!只是脾气很不好!
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甩到他怀中,系带没绑紧,露出灿灿金光。
满满一袋的金元。
青年脸色与唇色一样苍白,但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径直朝外走。
“你要去哪?你的伤还没好呢……”秦良呆呆抱着一袋金子,下意识跟了两步。
青年跃过门槛时微顿,天光映着苍白面容,秦良从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柔和。
“找人。”他说。
“找人?你要找谁啊?”秦良急匆匆跟上,把那袋金元递回去,“这个,这个你收回去吧,太多了,我不能收。”
青年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只瞥了眼那袋金元,“与我而言,它和沙子没有区别。”
秦良被哽住了,活这么大,他第一次遇到传说中“视金钱为粪土”的有钱人。
玄色衣袍不再停留,逐渐走远。
“哎,哎!”秦良跟在身后小跑,“我叫秦良,这位公子你叫什么,要找谁啊,我可以让大伙帮你留意一下!”
玄色身影御空而去。
湿润海风卷着那道冷淡声音,传到秦良耳边。
“裴宥川。”
说到这,秦良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国师给我的那笔钱,我拿去给母亲治病,她积劳成疾,没两年还是去了。一群地痞流氓,不知从哪听说我家发了横财,上门来抢。治病的药材价格不菲,给母亲治丧后,钱早就花得没多少了,他们拿了剩下的,还不满足,非逼着我再给。”
但他给不出来。
那群地痞流氓起了杀心,十五岁的秦良不想死,* 抄起手边的柴刀,趁乱砍死了两个,又重伤了两个,逃离了家乡。
他背井离乡,改头换面,过了两年东躲西藏的日子。
没有路引,他进不了其他的城池,只能在附近乡镇落脚。
其中一个地痞,家中和官府沾亲带故,官府广发海捕文书,还是当街逮住了秦良。
被押送时,一队玄衣天师纵马踏街,为首之人白衣出尘,戴着冷银面具看不清面容,气质冷淡疏离。
满街跪俯,皆恭敬称对方“国师大人”。
秦良作为唯一一个傻愣愣站着的,很是扎眼。
裴宥川抬手,身后天师皆勒马静立,他瞥了眼秦良,眼神还是那样冷淡。
但秦良从那眼神里看出一点嫌弃意味,似乎在说他怎么能把日子混成这样。
“把他带上。”裴宥川头也不回命令道。
秦良稀里糊涂被一位天师带上,又稀里糊涂混进了捉妖司,发现当年随手救的人已经是当朝呼风唤雨的国师。
因为没有修行天赋,他只能做点打杂活计。
捉妖司与官场没有任何区别。
秦良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不懂,也学不会,更读不懂同僚那些言外之意。总是闹出很多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