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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冰by宁寗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13

却不想,太子竟直接吩咐书砚,在她养病的这段时日,命御膳房多备一份饭食送来。
常禄那厢,亦每日晨时将那些案牍搁在箱中,由守殿门的宫人放在丹墀上,让书砚拿进殿来。
因着生病,裴芸愈发没了气力,只能整日躺在榻上,稍一侧首,透过黛蓝床帐,入目便是太子伏首在案前的模样。
这人怎赶也赶不走,好生奇怪。
说是留下来照顾她,却又不忘处理政事,太子的精力可实在太好了些,喉间蓦然泛起一阵氧意,裴芸忍不住轻咳了两下,旋即就听得门扇开阖的声响。
她闭着眼,昏昏沉沉间,一股难闻的药味钻入鼻尖。
“且先起来,将药喝了。”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背脊,稍一使劲,便将她托抱起来,裴芸懒懒睁开眼,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便忍不住皱眉头。
但她到底不是孩子了,都难受成这般,不至于还闹性子不肯喝药。
她接过药碗,咬唇狠了狠心,仰头直接喝了个干净,喝罢那味儿泛上来,恶心地裴芸直欲作呕,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她侧眸看向太子,仍是道:“殿下回去吧,臣妾无事,养几日便也好了,此事若让皇祖母知晓,怕是要责臣妾了。”
“皇祖母不会责你,你若出些什么事儿,皇祖母怕是比谁都提心吊胆。”李长晔用搁在一旁的丝帕替裴芸擦拭了唇上残留的药汁,不待裴芸思索这句奇怪的话,他又道,“不过孤留下来,确实还有旁的打算,所以你莫再赶孤了。”
裴芸扁了扁嘴,她就知道,平素根本闲不下来的人,怎可能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在她这厢浪费时间。
见她闻言微沉了面色,李长晔在心下低叹,幸得自己早早道出,若他如今不说清楚,事后恐是教她误会,觉他根本不是真心想留下来照顾她的。
他搁下药碗,让裴芸靠坐在他怀里,“可还记得,那樾州案的贼首?”
裴芸点点头,便是因着那张脸,她也不会不记得。
“孤疑他背后或还有同党,那同党恐他供出自己,似是在寻机会除掉他。既然那同党想要这个机会,孤自得将机会给他。”
李长晔当然说了谎,他是昨日自书砚口中得知,淑妃拿了个布老虎来了琳琅殿,裴氏又忽而病下了,不由得生了疑。
虽幸得裴氏并非染了疫疾,但若是呢,淑妃又想做什么。
裴氏染上那棘手的疫病,他定然慌乱,恐难以再匀多少心思去关注孟昱卿一案。
他们便可趁势……
太子这般一提醒,裴芸亦恍然大悟,对啊,她怎没想到。
淑妃这么做,恐是为了她而今身处狱中的那个孩子。
前世便是,谌儿病下后,太子比平素更常来琳琅殿,那时,谌儿喜欢太子胜过她,因为咳嗽不止又发热难受,就死死搂着太子的脖颈不肯放。
太子就只能整夜整夜地抱着谌儿,哄着他睡,直到谌儿被太医确诊为疫疾,裴芸封了琳琅殿不许人随便进,太子来得才少了。
会不会那就是淑妃的打算,用谌儿牵绊住太子,好伺机下手,救出她的孩子。
只淑妃不可能亲自动手,那救人的会是谁呢,淑妃的“奸夫”?
那个她根本猜不出究竟是谁的男人。
裴芸越想越觉得定是这般没有错,淑妃可真狠,竟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得了手。为了救她自己的孩子,便能牺牲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谌儿吗!
裴芸气得深吸了口凉气,喉咙被刺激,一时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李长晔轻拍着她的背脊,倒了半杯茶水让她喝下,才令她缓了过来。
“孤想留下来照顾你是真,想借此解决樾州案也是真,孤不曾撒谎。”
是不是真的,裴芸没心思在意这些,她只觉乏得厉害,“殿下,臣妾想再睡一会儿。”
李长晔颔首,将她放落在榻上,掖好被角,起身的一刻,他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难受地躺在上头的裴芸,剑眉蹙起,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愁色。
裴芸是在夜半发的热,热意抑制不住地从肺腑中窜上,令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滚烫地可怕。
分明面颊发烫,可裴芸的手脚却一阵阵发凉,令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自小到大,她从未觉这般难受过。
她朱唇微张,欲喊“书砚”,可却是教人扼住喉咙般,根本发不出一声。
直至有清凉的水顺着她干裂的唇流入喉中,方才使她好受了些。
耳畔似乎有些吵闹,但裴芸听不清,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便见床帐外站着三人,背对着她而立的太子,另两人……似乎是太医院的太医。
那俩太医躬身站在太子跟前,一副颤颤兢兢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裴芸来不及多想,终是撑不住眼皮,复又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时,裴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稍一张嘴,便是剧烈的咳嗽,每一声咳,肺部传来的疼痛都使得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床帐被拂开,裴芸被托抱起来喂了水,她无力地靠坐在太子怀里,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然哑了。
她艰难地扯唇笑了笑,“臣妾这回,似是病得有些重……”
“太医说,你这病来得迅疾,加之你本就体弱,便转成了肺疾,这才更难受些。”太子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平静,“多服几贴药,待烧退了,就无事了。”
裴芸缓缓点了点头,“臣妾饿了,但如今喉咙疼得厉害,只能吃些粥。殿下能不能让书砚去同御膳房说一声。”
“好。”李长晔小心放落裴芸,快步朝殿外而去。
裴芸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支起身子下了榻,直到扶着床栏站起来的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几乎使不上劲,但她仍是一步步,咬牙坚持着往不远处的妆台而去。
待在妆台前的那把太师椅上坐下,她已是气喘吁吁,缓了片刻,她才侧过身,拉下一侧的寝衣。
那枚双鸾花鸟螺钿纹铜镜中,倒映出她消瘦单薄的肩头,再将寝衣往下拉一些,裴芸清晰地瞧见她半边背脊上大片的红疹。
心下猜测得了应证的一刻,裴芸比她想象的平静,她原一直以为,自己不过得了风寒,不想她分明那么快处理了那只布老虎,竟还染上了疫病。
淑妃真的对那只布老虎动了手脚。
思及前世,裴芸不由得捂住胸口,只觉愈发难喘,这样可怕的东西,当初还是她亲手丢给谌儿的。
分明她对谌儿的关心不多,可即便这个布老虎不是她所做,可因从她这个母亲手中而得,谌儿仍视作珍宝,就算是夜里睡觉也常常抱在怀里。
她竟是这样,害死了她的孩子。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溅开,裴芸默默拉起衣裳,蜷缩起身子,泪如泉涌。
老天不可能总是如她的意,就像这一世她想挽回谌儿的命,兴许就得拿自己的命来换,因这是她这个母亲本就欠谌儿的。
隔扇门传来“吱呀”声响,裴芸似乎听见太子急促的脚步声。
“别过来。”
脚步声戛然而止,裴芸抬首看向他,扯出的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臣妾知道,殿下留在这儿是为了案子,可而今臣妾染疾,恐传了殿下,殿下莫再靠近了……”
李长晔薄唇微张,沉吟片刻道:“你不过小病,孤要染早染上了,你莫多想。”
说着,便作势要往她身边去。
“臣妾听见了,太医对殿下说的话。”裴芸凝视着他,眼也不眨地说着谎,“臣妾得的是疫疾,会死的……就当是臣妾求求殿下,站在那儿,让臣妾将话说完。”
李长晔脚步再次停滞下来,他立于外殿,与她静静对视着,眸光幽沉,神色意味不明。
“若臣妾没了,烦请殿下好生照顾谨儿与谌儿,若……您将来另娶了太子妃,也念着臣妾与您九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亏待了两个孩子……”
“还有裴家,臣妾的父亲已然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臣妾不希望臣妾的兄长亦落得这般结果,若邬南战事再起,还请殿下向父皇求情,免臣妾兄长再去赴险……”
分明喉中难受得厉害,可裴芸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的,见太子始终不言,她垂下脑袋,祈求道:“请殿下答应臣妾这临死前的心愿……”
李长晔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是再忍不住阔步上前。
他将她一把自椅上抱了起来放落在床榻上,低沉的嗓音里沾染着怒气,“裴芸,你听着,孤绝不会答应你这些要求。若你没了,孤会立刻再娶,也不会待两个孩子好。你若还疼爱他们,就不该说这些丧气的话,孤认识的你,从来坚韧,并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这是裴芸头一回听太子连名带姓地喊她,想是真的气到了极点,她何尝听不出他是用这话来激她,可他说得不错。
既还未到绝境,她不能轻言放弃,将事托付给他人如何能让她放心,只有她自己才最靠得住。
不同于前世的心如死灰,这一世她爱的人都在这里,她想活着,好好活着。
垂眸见太子紧攥着她冰冷的手,裴芸扯唇笑了笑,“殿下不怕吗?臣妾听闻这疫疾尚且还没有医治的法子……”
“怕什么。”李长晔埋首,嘴上说着不怕的人,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喃喃道,“一切都会平安过去的……”
或是男人的胸膛温暖宽阔,裴芸的心定了几分。
她真的愈发看不透他了。
也许,他们夫妻那么多年,并不曾真正了解过彼此……
庆贞二十五年二月十九。
虽始终配合着太医服药,可裴芸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那日午后,她便在急促的呼吸中开始陷入昏迷。
可她的意识尚且清醒,甚至能隐隐听得书砚的低泣声。
前一日,太子还问她,可想听听谌儿的声音,他可命乳娘将谌儿带到殿外廊庑下,同她说说话。
裴芸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念谌儿,谌儿被关在侧殿,时常哭闹着喊“娘”,她不是听不到,他每每如此,裴芸都会生出奔出去抱一抱他的冲动。
可她忍住了,她受着前一世谌儿遭过的罪,便是希望这一世他平平安安。
睡梦中,裴芸感受到有一只手一直紧握着她,却仍是没能将她从梦境中拽出来,裴芸几乎是清醒着感受自己慢慢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去。
和前世死前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可在彻底被黑暗包裹的一刻,裴芸却是看见了烛光,那烛光分明微弱,却是闪了她的眼,令她抬手挡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过来。
入目所见令她熟悉,却又不完全熟悉,这里分明是她的琳琅殿,可这殿内摆设却与她昏迷前所见并不相同。
反更像是她前世死前……
殿内只燃着一盏烛火,立在床榻旁,烛光晃晃悠悠,似会随时熄灭,而床榻上正坐着一人。
那人低垂着脑袋,一身墨蓝长袍,两鬓斑白,裴芸借着烛光,隐隐瞧见其衣袂上用金线绣成的龙纹。
这世上能着龙纹的还能有谁,可她公爹庆贞帝怎会在这儿呢,还年迈成了这般。
她缓步靠近,便见那人幽幽抬头看来。
对视的那一刻,裴芸睁大了眼,因着震惊几乎怔在了原地。
虽那面容已然苍老得不成样子,可光凭着那熟悉的眉眼,裴芸仍轻易认了出来。
“殿下……”

那人唇角轻扬,漾起淡淡的笑,似是并不意外她的出现。
“你来了,朕已等了你许久,那方士说,让朕等在这儿,便能见到你,看来他所言不虚。”
裴芸将视线定在他的脸上,缓步靠近,直至走到他的跟前。
她心下有所猜测,但不敢确信,她不知,这是否只是她死前的幻觉。
可眼前这个男人沉静温柔,除却因年岁而改变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太子并无不同。
而此时他就坐在床榻上,昂着脑袋看着她,手臂撑着膝盖,神色似有些疲惫无力。
烛光闪烁,明暗不定,映照着殿中两人。
一坐一立,一个如花似玉,一个垂垂老矣。
“你仍是这般年轻貌美。”他轻笑了一下,低声问她,“朕这副样子是不是吓着你了?”
裴芸摇了摇头,环顾四下,“这是什么地方?”
他死死盯着裴芸的双唇,片刻后,才道:“朕听不见你的声儿,但能辨出你的口型。”
他亦抬首打量这整个殿室,“这儿是琳琅殿,你走后,朕让他们将这儿保持原样,谁也不许动,毕竟这里是唯一还留存着你痕迹的地方……”
裴芸看着那些所谓的痕迹,从前还不觉得,如今才发现,月白床帐,水绿衾被,空荡荡的素色瓷瓶……入目的一切皆是那么寡淡,就如她前世已然彻底黯淡的人生。
“裴芸!”
耳畔蓦然响起急切而熟悉的嗓音。
令她忍不住折身去看。
“那里,很令你留恋吗?”眼前人蓦然问道。
裴芸回过头,定定道:“是。”
李长晔面上闪过些许苦涩,“那里的他……学会怎么爱你了吗?”
裴芸怔忪了一瞬,分明他未明言,可裴芸似乎就是知道,他指的是太子。
太子爱她吗?
她思索了片刻,选择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她脸上闪过的茫然一瞬间刺痛了眼前之人,他低叹了一口气,“朕一直觉得,世间定有两全法,就像朕能拥有你,也能治理好这天下……可朕不知,你不会永远在原地等着朕……”
“你分明那么好的水性,为何……”他停顿的这一刻,裴芸似是在他眸中看到了闪烁的泪光,“是因为朕吗?”
听得此言,裴芸不假思索地摇头。
怎么可能呢,她再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命。
就算那日御花园曲桥不塌,兴许不久之后,她也会选择一种方式了结余生。
她眼睫微垂,“因这世间太苦了……”
前世的她几乎失去了一切,亦失去了笑的能力,活着的每一日浑浑噩噩,宛若行尸有肉。
“那里……不苦吗?”李长晔问道。
裴芸沉思片刻,轻轻笑起来,“定也有苦的,人活在世,心酸痛楚,不可能总也如意,可臣妾珍惜的人都在那里。”
她的家人,她的孩子,那些能让她幸福的人皆在她身侧,便是有坎坷磨难,似也不必怕了。
裴芸不知她而今是不是在做梦,可她只当不是了,既见着了前世的太子,她只有一事想要问。
“谨儿,好吗?”
前世她死的决绝,并非全无牵挂,她的谨儿便是她唯一惦念的人。
“好。”李长晔面上显出些许欣慰,“咱们的谨儿,聪睿博学,勤政仁慈,深受百姓爱戴,他们都说谨儿与朕很像,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情……”
言至此,李长晔眸中的笑意却是淡了下来,“可朕最担忧的便是这点,谨儿与朕似是太像了些,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疼惜他的妻子,明明那是他自己亲手挑的,喜欢的姑娘……”
李长晔的背脊又弯了些,他话说得极慢,似很是吃力,他蓦然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可朕又有什么资格教他呢……”
裴芸喉中一阵阵发涩。
她想象着这一世谨儿开朗爱笑的模样,再思及前世谨儿看她时的淡漠清冷,心下满是愧疚。
谨儿又怎会懂呢,他的父母亲不曾给他的东西,他又如何能将此交付旁人。
“楉楉!”
耳畔又是那熟悉的嗓音,只这一次,裴芸精神一怔。
这是她的乳名,是她最爱的家人才会唤的乳名,听到的一瞬,她脑中闪现她的母亲、兄长甚至是过世的父亲。
“楉楉。”面前人忽也这般唤她,“你若想回去,自这殿门而出,便可……”
裴芸朱唇微张,本还想问什么,末了,却是欲言又止。
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折身往那殿门而去,她想回去,想回到她的孩子们,她的家人身边去。
虽她心中怀疑,她分明已然病成了那般,真的那么轻易就能回去吗?
抬脚几欲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背后忽而传来微弱的声儿,“楉楉,愿你来生不再被困囿于此……”
她止步折身看去,男人坐在床榻上,努力对她扬笑,床头的烛火忽而剧烈闪烁起来,在猝不及防间熄灭了。
四下漆黑一片。
滞涩疼痛感顿如潮水般涌来,蔓延至四肢百骸,裴芸在一声重咳中缓缓睁开眼。
“娘娘……”书砚惊喜的呼声响起。
裴芸抬眸看向正抱着她的男人,启唇,自干涩的喉间发出沙哑的声儿。
“殿下。”
李长晔没有如书砚那般的激动,他面上满是倦色,只是用那双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在确认她真的苏醒过后,一言不发,只复又将她深深抱在了怀里。
站在后头的两个太医对视一眼,郑太医快步上前,也顾不得在裴芸腕上盖上丝帕,搭了片刻脉搏后,登时喜道:“殿下,娘娘吉人天相,已然还转,当真是奇迹啊。”
奇迹吗?
裴芸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无力地靠在太子颈间,看来是老天又一次眷顾了她。
她醒来后,御膳房送来碗清粥,而今她脾胃虚弱,尚且碰不得油腥,将将吃了小半碗,由书砚伺候着换了身衣裳,裴芸复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再醒来时,太子已不在殿中了。
书砚以巾帕蒙面,给她送来汤药,裴芸喝了口,问道:“这汤药的味道似有些不同了?”
“这不是太医们的方子。”书砚答,“听闻是一位身处樾州的大夫,研制出药方交给了官府……”
书砚说着,眼圈突然就红了,她哽声道:“那药方送抵御前时,娘娘已然昏迷,连太医都说,娘娘喝不下药,恐是凶多吉少,可太子殿下不愿放弃,让奴婢帮着一勺勺硬是给您灌下去的。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那时真的以为您……”
书砚再说不下去,眼看她又要哭,裴芸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身处樾州的大夫……
大概就是朱大夫了,朱大夫那厢久久没有动静,裴芸本以为她大抵会经历和谌儿一样的事,没想到这一回药方抵达京城快了一步。
她接触朱大夫本是想救谌儿的,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自己救了自己。
看裴芸又恢复了精神,书砚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听书墨说,得知娘娘您病重的消息,宫中不少娘娘都遣人来问,二公主殿下是亲自来的,因着进不来,便在门口不住地哭,怎也不肯走……”
分明入口都是再苦涩不过的药汁,可裴芸心下却漾出丝丝欢喜,她知道,那是被人关心在乎的滋味。
为了通风,床榻正对的窗扇微敞着,春风裹挟着花香飘进来,沁人心脾。
“待我病好了,在院中种棵楉榴花吧……”
书砚止了声儿,奇怪地看向裴芸,不知她家娘娘怎一时兴起想种花了,但这是好事,不管是种花还是旁的,只消她家娘娘想做,什么都好。
她忙应声道了句“是”。
书砚自不知道裴芸心中所想,她的乳名为“楉楉”,意指花开如火的楉榴花,可惜前世这花却在最绚烂的花季开始枯萎凋零。
而今,她想重新养花。
这一世第一次重生,她满心都为了她爱的人,而今再捡回一命,裴芸亦想为自己而活。
就算是在这重重宫墙之内,她未必不能活得畅快多姿。
只是眼下,她还有一笔账要算……
她折首看向书砚,“淑妃娘娘有来过吗?”
“来了。”书砚答,“但好似只在门口问了几句,站了片刻便走了,毕竟也不能进来看望娘娘您。”
裴芸点点头,抿唇,眸光却是渐渐沉凉下来。
此时,大理寺狱。
孟翊立在李长晔跟前,面对牢中两人,仍是神色自若。
“殿下误会了,臣并不识此人。”
孟昱卿坐在牢中,隔着铁栅挑眉看着孟翊,唇间泛起自嘲的笑,“我就说了殿下,我是野种,哪里来的爹娘,我的爹娘早便死绝了……”
孟翊闻言身子微僵,但仍是眸色坚定,毫不动摇。
陈鸣长叹一声,却是看向关在隔壁牢中的另一人,神色复杂,因这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同僚,随他一道前往樾州办案的岑仲。
两日前,大理寺狱突然失火,浓烟滚滚中,有人欲将孟昱卿救走,留下一具焚得面无全非的死尸以偷梁换柱。
陈鸣在李长晔的吩咐下早有准备,行事者被当场抓捕,只他没有想到,那个太子口中可能存在于大理寺的内应竟会是他相熟之人。
可无论如何审问,岑仲都不肯说出究竟是何人指使。
但陈鸣明白他为何这么做,孟翊对岑仲而言有知遇之恩,而他冒险救人,就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
他可当真糊涂,怪不得那时他们押送孟昱卿进京,那些劫人的能如此准确地寻到他们的位置,分明他们一路上乔装打扮再谨慎不过。
“京郊疫疾,也是孟大人的手笔吧?”
李长晔眼底发青,嗓音里掺着一丝疲惫,他懒懒抬眼看向孟翊,眸中却是彻骨的寒凉。
“按理,疫疾不可能这么快传到京城,孤命人彻查,在那座乞丐聚集的破庙发现了一具腐败的尸首,而不久前,有一帮人以扶柩回乡的名义曾带着一副棺椁穿过了几个州县……”李长晔冷冷看着他,“那里头,怕是什么染疾而亡的弃尸吧……”
而孟翊的目的,想就是为了借此疫疾,搅乱整个京城,不想此事被发现地那么快,并得以控制于城外。
他站起身,缓步行至孟翊跟前,忽而一声低笑,“让孤猜一猜,淑妃送给谌儿的布老虎里,塞的不会是那些染疾之人的贴身衣物吧……”
孟翊低垂着脑袋,虽未看眼前之人,可他身上散发的威仪及怒气仍是令他不寒而栗,他默了默,正欲答话,却骤然被掐住了脖颈,使他不得不直视太子的眼眸。
李长晔居高临下地看着孟翊,大掌一寸寸收紧,面无表情地欣赏着他因难以呼吸而痛苦不堪的模样。
“孟翊,你谨慎销毁所有证据,嘴又这般硬,别以为孤真就动不了你!”他嗤笑了一下,“你做下的那些丑事孤无法对外宣扬,自可从旁处下手,就算是伪造罪证,也绝不会放过你和你竭力维护的孟家。”
说毕,他一把将几乎断气的孟翊甩在了地上,冷眼看他如狗一般伏在地上,疯狂喘息着。
孟翊抬首看向太子,平素最是温雅端方之人,此时一身煞气,若自炼狱里而出的修罗。
适才还强作镇定的人,此时终是显露出恐惧之色。
“孟翊,你既想保住孟家,又想救下你这儿子,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你自己造下的孽,便好生受着吧……”
李长晔知孟翊最在乎的是什么,既要毁了他,自得从此下手。
“但你可得记着,他们,都是因着被你连累才会死的……”

第61章 殿下喜欢臣妾吗?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万物复苏,裴芸也在这般舒适的天儿里,渐渐养好了身子,就是中间书砚不意也染了疫疾。
裴芸心下愧疚,令她这一月都不必再来伺候,好生在屋内养病休息就成,还遣了一小宫人去她屋内帮忙照顾着。
三月初三那日,郑太医前来给她诊脉,言她已然痊愈,不必再喝药了。
裴芸大喜,命书墨送走郑太医后,换了身藕荷的衣裙,便疾步去了侧殿。
谌儿正由乳娘逗着,在地上跑来跑去,听见门开的动静,猛一回头,呆愣了片刻,旋即高喊了声儿“娘”,就向裴芸小跑过去。
裴芸将谌儿一把抱起,这半个多月不见,她的谌儿又重了许多,裴芸都快抱不动他了。
她湿润着眼眶,抱着谌儿坐在小榻上,哑声道:“谌儿,想娘没?”
谌儿尚还不大听得懂话,只重复着那个“娘”字,紧贴在裴芸怀里,似乎生怕娘又丢下他了。
裴芸抱了谌儿好一会儿,便又惦念起她的谨儿来,书墨说,她生病时,谨儿日日都来,虽然书墨再三说娘娘无事,可谨儿仍好几次哭着求书墨让他进去看看。
她的谨儿聪慧,怎会不知她若真的无事,他的父王怎会一直守在里头不出来呢。
她转而吩咐书墨,去砚池殿告一声,请大皇孙来琳琅殿用饭。
她痊愈的消息传出去,来她这厢探望的或是遣人送来药材及补品的着实不少。
她那小姑子李姝棠是头一个来的,见着她,是又欢喜又难过,生生哭湿了两条帕子,怎也劝不住,令裴芸从一开始的感动到后来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她母亲周氏带着江澜清入宫是在两日后,她身染疫疾,命悬一线的消息被闭锁在这宫闱里,一时并未散出去,还是她在养病时托人给江澜清带了信,她嫂嫂才得知并转告了周氏。
幸得江澜清提前告知她母亲,她已然还转过来,不然她母亲怕是要当场昏厥过去。
这几日哭也哭了,拜也拜了,周氏被宫人引入殿中,乍一见着女儿,仍霎时鼻尖泛酸,两眼通红,都忘了要施礼。
没有外人在,裴芸哪还与母亲计较什么礼数,拉着她便在小榻上坐下,周氏心疼地细细打量着裴芸,抽了抽鼻子,“又瘦了,这段日子可得多吃些,便是因着你身体底子差,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染了疾……”
周氏碎碎嘱咐着,裴芸却听得耐心,甚至一时忍不住扑进周氏怀里,瓮声喊道:“娘……”
这若落在旁日,周氏定忍不住打趣她,道她这么大人了,怎还跟孩子似的和她撒娇。
可今日不同,周氏反搂住裴芸,摸着她的脑袋,低低“诶”了一声,“娘在呢。”
不论她多大,都是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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