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妄念by云中小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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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林妈妈过来的时候,两人就在诊室外面的长凳上坐着,脸色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直到林妈妈说自己到医院了,两人匆匆下了楼,将人带了上来。
等从医生口中听到“听神经瘤”这几个字的时候,同桌腿一软,沈岁宁匆匆地身手将人扶住,才没让她摔倒。
即便医学已经很发达,但“瘤”这个词仍旧很吓人,仿佛沾上就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沈岁宁完全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更别提林桑,她的眼泪几乎是在听见的那个瞬间便从眼眶溢出。
好在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医生说林桑妈妈的病发现得早,还在初期,只要配合治疗,治愈率很高,最好的治疗方式是进行手术,将肿瘤切除。
林妈妈在犹豫着手术的费用,被林桑一句话否决了:“医生说什么最好那我们就按什么来,如果您心疼钱不肯做手术,那我也不去上学了,没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的。”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医院在进一步确认了肿瘤的大小、位置后,制定了手术方案。
手术日期排出来的那天,沈岁宁回到家,刚好遇见从楼梯上下来的顾衍。
顾衍见她蔫头搭脑的,毫不犹豫地就伸手将人拦住:“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摇摇头,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他的眼睛,怕他会责怪自己因为别人的事耽误自己的时间,又想和他说自己很害怕,害怕手术会不成功,同桌很爱她的妈妈。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顾衍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别怕,不会有事的。明天还去吗?我送你们过去。”
第48章 抵抗
林桑妈妈手术的那天, 沈岁宁一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讲台上老师说了什么也一概不知,只是对着黑板发呆, 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笔。
昨晚本来是说要不今天她也请半天的假, 陪着林桑,但是林桑坚决不同意, 大概也是不想总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她的时间。
林妈妈住院的这些天,一直都是林桑在照看着, 至于林桑的父亲, 从未出现过,她也从未提起过。
虽然关系亲近, 但是两人似乎都默契地留存着一条相处的界限,关于各自的家庭, 只要一方不主动不提及, 另一方便不会主动问。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间,沈岁宁开始收拾书包。等铃声一响,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站起了身,动静惊动了讲台上的老师。
老师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责怪, 只是半开玩笑地说:“岁宁同学今天看起来好像迫不及待就想放学了, 既然这样, 那这节课就先到这里吧,大家放学回去记得好好将今天讲的内容再巩固一下。”
沈岁宁被老师说得面上一热, 却顾不得这么多, 在老师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便从后门先溜走了。
她离开得匆忙, 自然也没留意到身后有人也跟着起身了。
到校门口的时候,顾衍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了。
这几天都是如此, 他会到学校接她去医院,然后又将她从医院接回家。
徐月知道她跟林桑的关系好,朋友妈妈生病了,也理应多关心一下,便没多过问,只是交代她如果有什么她能帮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到的时候,手术还没结束,林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那清瘦的背影看得沈岁宁鼻子一酸,却加快了脚步,坐到了她的身旁。
林桑看见她来,扭过头冲她挤出了个有些苦涩的笑意。
沈岁宁拉过同桌的手,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用自己的大拇指缓缓地磨蹭她的手背。
没多会儿,手术室的灯一灭,两人几乎瞬间便站起了身。
医生出来后向她们递来个安心的笑:“手术很成功,但还要住院再观察几天。”
林妈妈很快被送回了病房,等麻醉过去还要一段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了,沈岁宁能来陪自己她已经很感激了,不想让她浪费时间陪自己等着,开始让她回去。
沈岁宁只好作罢,走出病房前,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病床上的林妈妈脸色有些憔悴,一旁的林桑紧紧攥着她的手。
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顾衍还没到,沈岁宁干脆在花坛边等他。
思绪飘忽着,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妈妈的情形,她满脸笑意地和她说着自己的女儿也不爱吃葱花,还叮嘱她什么都吃营养才比较均衡。
那时候,她还在心底偷偷羡慕着她的女儿,觉得她有这么个妈妈真幸福。谁知天意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会受此磨难。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算太糟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衍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蹲在花坛边,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画的沈岁宁。
她身上穿着两人上次逛街时他买的牛角扣大衣,衣摆下是被白色小腿袜紧裹的纤细小腿,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被风吹得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他的心头生出一股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是忽然有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刚走到她身前,她便抬起头来,看见是他后很快又低下头去了。
今夜的月色很亮,她身后还有医院大厅的灯光,只短短的一瞬,足以让他看清她眼中的晶莹。
顾衍攥住沈岁宁的胳膊,将人拉起身来,弯下腰,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手术不成功?”
沈岁宁看着他,张唇:「成功」
他的眉心一蹙,伸指,隔着虚空点了点她的眼睛:“那这是怎么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她觉得眼睛更热了。从来都是如此,人在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面前总是会格外脆弱。
有很多的感情在心底冲撞,或许是因为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让她忽然想起了大洋彼岸的江愉。
她垂头沉默的这段时间,顾衍已经从她这神情里猜想到一些东西,试探性地问:“想起你妈妈了?”
沈岁宁没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兜里掏出手机,和他说: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第一次见到同桌的妈妈是在学校外面的那条小吃街」
「我去她那里买煎饼果子,她满脸笑意地和我说她女儿也不爱吃葱花」
「我那时……特别羡慕她的女儿」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她刚到顾家的那日。
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好像还挺脆弱的,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有分离焦虑症。可后来才知道,她跟她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
和他说完这些,她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好半晌没再继续。想了想,还是继续:
「你之前没见过我妈妈,她虽然跟徐阿姨关系好,但是她和徐阿姨不一样」
「她很严肃,很少对我笑,也很少夸我」
过往她每次考年级第一,江愉也从未夸过她,只有上次……
「她……」
沈岁宁还想说,江愉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很少陪她一起吃饭,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在家吃的。
顾衍忽然出声:“但你还是很爱她,对吗?”
沈岁宁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头,看着他的眼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想她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是瞬间找到了突破口,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中溢出。
顾衍看着面前低下头,无声掉眼泪的沈岁宁,垂在身侧的手伸出,落在她的眼下,被她的泪水熨烫着。心脏像是绞在了一起一样,闷闷地发疼,喉咙也很难受,像是被什么梗住了。
她不会说话,那些旁人轻而易举便能表达出来的情绪,她只能通过文字向别人诉说。而又因为太过内敛,往往都是将那些感情藏得深之又深,从不表现出来。
而如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和他说她想妈妈了,只是一句想念,便哭成了泪人。上一次也是如此,只是因为一句妈妈的夸奖,便会开心到掉眼泪。
顾衍体会不到她的这种感情,他跟徐月的关系尚算亲近,徐月从来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哪怕从小到大活在暴力和恐慌中,徐月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疼爱。
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而不是成为一个杀人犯蹲在牢里,和徐月对他的教育脱不开干系。
那么她呢?为何会成为像现在这般小心又谨慎的人……顾衍不敢让自己细想下去。
人的性格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排除无可更改的基因因素,家庭贡献了莫大的力量。
掌心下,那块皮肤越来越烫,也越来越湿,他终于无法再忍,松开自己试图擦拭干净她脸颊的手。
沈岁宁察觉到,懵懵然地抬起眼,刚想自己是不是哭太久了,他不耐烦了。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一只手稳稳地扣住,紧接着,脸颊挨上了他的大衣领口……
她诧异地在他怀中睁大眼,心跳短暂地漏了一拍,随后便是凌乱的失序。
脸下是他温热的胸膛,距离很近,他的心跳声都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一下又一下,比她的心跳声要重,但没她的那么乱。
顾衍紧紧地将人扣在身前,有很多汹涌的感情在心间冲撞着,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做很多,最后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的长发,低声在她耳边安抚着:“好了,不哭了,想她就给她打电话,去找她。”
“等放寒假?我陪你去,嗯?”
先前的所有情绪都被这个拥抱打断了,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顾衍的手臂就横在她的腰间,隔着层层的布料都能让人感受到温热,更别提那扣在她后脑勺的掌心了,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灼烧。而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的一般,带着空灵的回响。
沈岁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乱,越来越重,重到她害怕会被相贴着的他发现。
可她无法抗拒,无法抗拒近在咫尺的他的怀抱,无法抗拒这从未有过的亲密。
她将被压在他身前的手缓缓抽出,又缓缓抬起,绕过他劲瘦的腰,最后缠了上去。试探般,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见他没有将自己推开,才终于彻彻底底地紧紧缠住。
在她拥住自己的瞬间,他想到是之前在车里,是她崩溃般地抵上他的肩膀,他出于无奈不得不安慰她。
而这次,是他主动,是他不受控制,是他先受不了,无法再看她在自己面前这样落泪,是他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
他知道这样不合适、不对,如此近的距离,早就超出了一个兄长对妹妹安慰的范畴。
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这个每日都会有生离死别发生的地方,他的心脏在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凌乱的呼吸声中抽痛着,眼中再无什么合适不合适,只有她。
不是徐月口中的妹妹,更不是老太太口中的小哑巴,只是沈岁宁。
这个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毫不介怀地靠近他,分给他一块小蛋糕,给他留下一把雨伞,遮住本就已经淋成落水狗一样的自己。
所以,不合适又如何呢,越界又如何呢?
他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想要的东西即便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顾衍终于放弃抵抗,将自己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偏头用唇很轻地碰了下她的发顶,叹息般叫了声她的名字:“宁宁……”
“不哭了。”
第49章 劝说
贺朝近来在班上异常地沉默, 一点儿都没往日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死气沉沉的。
大课间的时候, 方靖想拉他一起去小卖部, 他也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最后大概是被闹烦了, 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倒头就趴在桌上了。
方靖看着萎靡不振的某人, 摇摇头, 暗叹了声没救了,叫上别人一起离开了。
身旁一空, 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一样,贺朝又抬起头, 前排的沈岁宁低着头, 不知道在看什么。
两人自国庆放假回来就几乎没再说过话。
明明就坐在前后桌,扭个头就能进行交流的距离, 可是他不主动找她,她便可以什么都不和他说。哪怕他都要将她后背盯出个洞来了,她也还是对他的异状一无所觉。
贺朝从一开始的难过、失落, 到最后竟发展成了气闷, 赌气般地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
下午放学的时候, 沈岁宁难得没像前几天那样,一下课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冲。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而后站起身。
路过他的座位时,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撞上, 只一瞬,她便挪开, 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明明是那样简单的一眼,其中不含任何的感情,可贺朝却觉得心头发麻,那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坚持彻底瓦解,急匆匆地勾上自己的书包便跟了上去。
她今天走得没那么急,他便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脑后的马尾随着脚步不停晃荡着,那些连日来的气闷慢慢就跟着散了。
算了,发的哪门子的神经要跟她闹别扭呢?还是单方面的别扭,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只是自己。
朋友就朋友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那么长,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呢?
这么想着,他终于放弃所有无谓的抵抗,开口叫住她:“沈岁宁。”
沈岁宁走在前头,模模糊糊地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贺朝时,微微诧异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倒不怪她多想,只是两人已经有一阵子没什么交流了,他这么突然地叫住自己,她完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迷茫地看着他几步朝自己走近,直至到了跟前。
明明开口前已经释然,可真到了她面前了,贺朝忽然又有些无措,有种无言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让他连开口都变得吞吞吐吐的:“那个……”
沈岁宁歪了下自己的脑袋,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我……”贺朝嘴唇翕动了下,又闭了起来。
他想说我们和好吧,不要互相不搭理对方了,我不想再继续和你冷战了,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
只是话未说出口,她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机便震动了下,她看了眼,抬头看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贺朝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眼神太好,一眼便看清了她手机上的那句消息——
顾衍:「到校门口了」
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刺得他心口发疼,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叫住她是想说什么,脑海中充斥的全是前几次她欢欣地奔向那人的画面。
他怎么就忘了呢?
她对他无动于衷是因为她的心在另一人的身上,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而他却如此天真地想着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想着他主动低头,两人便能重归于好。
喉间发苦,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无言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幽深。
沈岁宁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凉,却不知他这是为何。顾衍说他到校门口了,她不想让他等太长的时间,只好催促贺朝:「贺朝,你叫住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她将手机伸到贺朝眼前,他看了眼,却仍旧一句话都没说,目光仍旧定定地看着她。
她只好又重新打了句:「你不说话那我走了」
贺朝还是没开口。
沈岁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好奇怪,要不还是先走吧。
就在她扯住自己的包带,脚步刚掉转的瞬间,身后的人忽然幽幽地开口:“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见他?”
她的步子因他这句话顿住,凉意从脚底升起,让她不得不又重新回过头去。
贺朝仍旧是之前的模样,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看向她的眼神黑黑沉沉的,像是暗藏着一场汹涌的风暴。
无法再这样直视她的眼睛,他抬起头来,视线跃过她头顶的瞬间,却一眼看见了校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大G。
那人就坐在车里,车窗敞着,他能看见他一手伸出车窗,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手机,出众的面容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侧头去看他,而他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视线只是平静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身上有着完全不同于他们的成熟,不管做什么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便是家长会被老师请上台,也能平和地分享根本就不存在的经验。
就是这样一个人,占据了她的心扉,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让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一个他。
他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疯狂上涌的嫉妒,更加无法抑制对她这行为感到的痛心。
贺朝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牢牢地钉在她的脸上,说话声却像是怕被人听见般,压得极低:“沈岁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父亲说过,那人是顾家的人,不是其他,是站在北成金字塔顶端的顾家。
那样的高门大户,最是在意脸面,如果传出顾家的继承人和暂住在家里的小妹妹有染,贺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最后被拎出来独自承受非议的人会是谁。
而她仍旧在逃避,抗拒地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贺朝没有松手,“你们之间根本就不合适!他大你多少岁?你有没有想过,他的世界和我们的完全不一样,他的身边围绕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像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玩了就可以转身丢掉,立马投身另一段感情,可你能吗?”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自顾自替她说出答案:“你不能!你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下。退一万步,他真的喜欢你,可你想过他的家庭吗?他的家庭可以接受你吗?”
沈岁宁没再挣扎了,只是微抬着眼,定定地看着面前和她说着这些话的贺朝,面色渐渐冷凝。
贺朝的话就像是一根根尖锐的箭,精准无误地刺进她的胸膛,刺得她几乎要呼吸不上来,喉间满是腥甜的气息。
她不明白,她只是喜欢她,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告诉她不合适?
老太太如此,贺朝也如此。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她甚至都没告诉那个人她喜欢他,难道连在心底偷偷喜欢都是不被允许的吗?
“你能不能别再傻了……”贺朝看着她,叹息般说出最后这句,慢慢松开按住她的手。
而她在获得自由的瞬间,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和他隔开距离,拿起一直攥在掌心的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沈岁宁紧紧咬着自己的牙,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忽然就觉得无助极了,连争吵都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退缩。
贺朝的手机进了很多信息,都是沈岁宁发的。
他不想看,可她在提醒他看,他无法做到不理会,无法将她的答案通通屏蔽。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视线里,她的话如同长剑,她将他的劝告悉数奉还给了他——
「你让我别傻,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你说我跟他不合适,难道我们就是合适的吗?他的家庭不会接受我,那你的家庭呢?」
「你的家庭难道就会接受你喜欢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吗?」
贺朝张了张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她。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平日里看人时,里头总是漾着说不上来的温柔,像是能够包容世间万物。贺朝从来不知道,那双眼睛看人还会有如此冰冷的时候,那些冷意和她脸上的执拗交织着,让他要分不清站在面前的人还是不是沈岁宁了。
他再次启唇,却还是说不出任何的话。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答案,沈岁宁深深看他一眼,转身不做任何停留便离开了。
他看着她的身影融入放学的人潮中,义无反顾地向那人走去,心脏再次涌起一股强烈的痛意。
他在这时终于知道,他劝不了她,正如同劝不了自己那样。
他们是一样的人……
去医院的路上,沈岁宁没有和顾衍说话,头抵着车窗,感觉身体浮浮沉沉的,连到了院门口都没察觉,还是他叫了她声,她才反应过来,浑浑噩噩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就下车了,连再见都没和他说。
到了病房,她也仍旧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林桑叫了她好几声,她才迷茫地看过去。
“想什么呢?我说你明天就不用过来了,我准备回学校上课了,我妈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啦!”
她扯开个笑,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林桑放下手中的笔,挤到她身旁,低声问她:“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跟你哥吵架了?”
沈岁宁摇摇头,只告诉她没什么,可能是中午没休息好。
林桑看她这样,忙把她的东西收拾好,催促她赶紧回去休息。一口一个你这样我真的要内疚死了,快回去,大打感情牌,硬是将她送出了病房。
沈岁宁无奈,背着书包下了楼,给顾衍发信息说自己好了。
很快收到他的回信:「今天这么快?我在附近,等我会儿」
她回了个好,到楼下花坛边站着等他。
中途还很凑巧地碰见了林妈妈的主治医生下班,她看着他从楼里走出来,往停车场张望了下,一下便加快了步伐。
她的视线跟着他,看见在停车场等候的一个年轻女人,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在电视上看过。
对方见他过来,眼睛瞬间亮起,小跑着几步撞进他怀里,笑盈盈地在他唇上飞快地印了个吻。
沈岁宁的耳朵因为目睹了这么个亲密的场景而迅速泛红,恍惚着想起之前经过护士站时听到护士们在议论,说没想到程医生竟然找了个小五岁的女朋友,还以为他喜欢知性成熟女人,结果人喜欢清纯甜妹。
她的心忽然就被触动,再看向他们时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探究的表情。
跟她和顾衍的年龄差一样,可是他们看起来很般配,没有任何的不妥。
她忽然迫切地想要长大,想要脱下身上的这身校服。
如果她现在不是还在为学业发愁的学生,如果她已经是个可以自立的成年人,那是不是反对的声音就可以少些?
她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想着,直到有车在她身前停下她都没发现,直到……肩上的书包被人拎起。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顾衍就站在自己身前。
“走了,小蘑菇。”
她被他这个称呼叫得脸上一热,等他拉开车门,看见车上放着的奶茶时,惊讶地拎起,扭头问他:「给我的?」
顾衍看她一眼:“不然呢?”
她将奶茶捧起,手心立马感受到一层温热,买的还是热的。
她拆开吸管戳开个洞,吸了两口后,顾衍将车门拉开,坐进后,自然而然地问她:“好喝吗?”
沈岁宁一愣,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只买了一杯,已经被她喝过了。
视线凝在被自己咬过的吸管,心里想着要不要让他尝一尝,又觉得好像不合适。
就这么纠结着,听见顾衍开口说:“网上说心情不好吃点甜食会开心一些。”
第50章 漩涡
车子很快驶离医院, 过了好一会儿,沈岁宁才发现今晚的路线好像跟平时的不太一样,看着不像是回顾家的。
她到红绿灯的间隙才和他说:「这好像跟平时回家的路不太一样」
顾衍瞥了一眼, 很随意地应了声:“嗯, 今晚不回家吃饭,带你去外面吃。”
沈岁宁没想到他说的带自己去外面吃, 就是去吃火锅,直到坐在店里, 还有种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身旁是嘈杂的人声, 红油锅底的香味不断涌入鼻尖,而他就坐在对面, 泰然自若地翻看手边的菜单。她对他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滤镜,见他坐在这样的地方, 总觉得特别不真实。
见她一直没动, 顾衍眼尾一挑,看过来, “想吃什么自己打个勾。”
她这才愣愣地去看早就摆在自己手边的菜单,五花八门的配菜,最终只勾了几样素菜。
他看了眼, 眉头皱起来:“怎么全是素的, 不吃多点儿肉?”
这么说着, 他又利落地勾了几样肉菜,最后问她:“什么锅底?”
沈岁宁心念一动, 指尖往香辣锅底那里一指, 换来顾衍有些意外的一眼。
汤底很快上来, 鸳鸯锅,香辣味和番茄味的。水开后他拨了一小部分的配菜到香辣锅底, 大多都放入了番茄锅。
沈岁宁并不擅长吃辣的,只是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说吃辣的容易发泄,这才心血来潮要了香辣锅,吃没两口便觉得胃里像被火烧一样,却没停。
顾衍没怎么动筷,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留意对面的人。
即便隔着氤氲的雾气,还是能看到沈岁宁被辣得通红的脸庞,鼻尖都沁出了汗珠,嘴唇也被辣得浮现出平常不会有的红,可仍旧在机械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什么。
她的口味清淡,平时家里稍微重口一点的菜,她便很少动筷,更别提辣了。
终于,沈岁宁再一次动筷的时候,顾衍按住她的手,隔着氤氲的雾气看见她吃惊的脸,“够了,谁教你这么死命吃自己不能吃的东西的?”
稍稍用了点力,那些东西便重新掉进锅里,咕咚一声,溅起浅浅一层水花。
她的心潮也同时微微漾开,晕开一片涟漪。
他在一边的番茄锅里夹起她爱吃的,放进她碗里,用眼神示意:“吃这个。”
视线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数次来回,她面前的碗很快就装满了。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他将大部分的食材都倒进了番茄锅里,原来不是他自己爱吃……
那只手最后一次在她的眼前闪过的时候,沈岁宁终于忍不住鼻子泛酸,好在刚才吃了辣,她借由吸鼻子的动作,又将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安静,两人起身的时候,店里已经没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