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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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日。龙祥三年的春闱拉开序幕。
头两日,皇帝召沈持、曹慈等六部的天官等人去上书房,说道:“沈相,曹相,你二人去担任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又命六位尚书:“你们轮换去当副主考。去吧。”
今年的会试,主、副考官是不用出题的,只在会试的时候在士子们面前露个面,统筹安排各项事宜。今年出题的皇帝钦点了薛溆等人,全是翰林出身,学问非常之好。
虽说不用出题目,但监考是个极操心的事,因为一旦会试出了问题,首先被责罚的就是主考官。
沈持与其余诸位大臣一并回道:“是,陛下。”
因领了这件差事,他又忙得起飞,无暇他顾。
而冯遂这儿,尽管拐子们听到风声都悄悄地收敛了行径,但总有那些个不长眼的,嚣张地撞了上来。
被他网了去。
打拐事办得轰轰烈烈的,在此期间,他摸到了夏灵所说的权贵的一点儿蛛丝马迹,京城的周家,也就是宫中周淑妃的娘家或许参与其中……冯遂心中忐忑,递了帖子想见沈持。
沈持一心扑在会试上,回绝了他。
冯遂多心了,他想沈持可能他早知背后之人来头大,动不了,不想沾手这件事了。
他心里难受一阵子,却很快下定决心,哪怕对方是天皇老子,也得找证据给揪出来,揭发这宗勾当。
此后他行事的手段越发狠。
冯遂的发妻袁氏,见自家夫君跟孤狼似的“打拐”,心中忧虑,劝道:“莫非沈相爷他们把你推出来,事后得罪了权贵,再把你推出来顶罪么。”
要不然京城这么多官吏,巴巴地从会宁调他来做什么。
她是不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还不如在会宁当县太爷呢,虽说官小了点儿,到底安稳。
冯遂:“就算他们想要利用我,我也不后悔的,夫人呀,我为你和儿女都安排好了后路,至于我,能为民办一件事,青史留名是我的志向,不管落个什么结局,我都无怨无悔。”
当初恪尽职守,老老实实做事,积累功绩却无法出头,是君子也难免免俗,他四处写信向出头的同年诉说自己的苦闷,表达自己想要向上走,身居高位获得优裕的生活的意愿,可是又有谁理他呢。
在年复一年的绝望之下,他托人求到沈持跟前来,没想到此次顺利得到了施展抱负的机会,既有了难得的机会,他又如何能毫无作为呢。
袁氏凝着眉头不再劝他。
半月之后,会试一过,二月底,光那一天他就在菜市口砍了二十几名拐子。刚结束了会试在等放榜的士子们听闻后都来围观,“杀得好”的呼声此起彼伏,真是大快人心。
“冯大人刚正不阿,沈相爷慧眼识人,”他们纷纷说道:“是社稷之福,你我之幸啊……”
“要说还是陛下英明,兼听则明……”
与此同时,右丞相曹府。
这日夜里,前通州知府,如今的光禄寺卿周六河来访,与右相曹慈坐在书房喝茶谈话,他用两指拈着茶碗盖,上唇的八字胡抖动:“曹相啊,周家遇到大麻烦了。”
周、曹两家的儿女之间互相嫁娶,是亲家。
曹慈才将茶碗送到嘴边,听了他的话又放下,不温不火地说道:“怎么,还有人敢找你们周家的麻烦?”
“这不是大理寺来了个姓冯的愣头青嘛,”周六河细长的鼠目转了转,噙着口茶水说道:“要翻旧账,马上要查到周家头上来了。”
“冯大人?”曹慈故作惊讶:“你们周家,和拐子有来往?”
他其实早知道周家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周六河:“事到如今,不敢瞒着曹相了,拐子们出入京城办事,多半时候是用的周家的名号。”
“哦——”姑且不论曹慈这人品德如何,他倒有几分宸宁之貌,年过五十依旧不减俊美,一双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周六河:“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周家的手不干净,没想到竟脏到这种地步,心中微微起了些波澜:这人在通州知府的任上打劫过往举子、行商,后来陛下调他回京,官职明升暗降,大有让其思过之意,没想到他依旧不安分……
“从前嘛,从西南那边拐几个丫头,”周六河却没有察觉到曹慈细微的神情变化,气愤地说道:“弄到京城来,这哪里算个事儿?没人过问。”
“偏这姓冯的没事找事……”要跟他们周家过不去。
曹慈沉思片刻,又看了周六河半天,拈着打理齐整的胡须说道:“姓冯的是沈相的人。”
“这打狗倒真不如先揣主人,主人一旦失势,狗就蹦跶不起来了,你说是不是啊六河兄?”
他虽然心里瞧不上周六河,但曹、周两家有亲家这层关系在,周家倒了对曹家没好处,他少不得还是要拉一把。
更何况,沈持自当上左相后分走了不少原本属于他的权,照这样下去,他二人来日也要斗个你死我活,是对头。
周六河一愣:“……曹相的意思是,表面上看是冯遂,背后实则是沈持在操纵此事?”
曹慈呷了口茶:“也可以这么说。”
周六河:“沈持……我怎么没看破这个呢,呵,对付他有的是法子……”
曹慈:“你能想到的那些手段都太低级了。”他摇摇头。
“那曹相倒是想个法子呀,”周六河急得搓着手踱来踱去:“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周家一犯事,雍王说不定和庄王萧承钧一样,都要被发配到边疆去监军。
曹慈:“沈持从高中状元一步步走来,先是开了铜仁的朱砂矿,又出任京兆少尹,再收服大理段氏……近的功绩有常平仓……”
“他还在操持的也是常平仓,唯独这个会伴随他仕途的终止,甚至盖棺定论……”
周六河:“相爷的意思是……咱们拿常平仓做文章?”给沈持挖坑。
曹慈:“我听说去年户部的常平仓在江南地区收购了不少的生丝,花了不少钱,今年要是不出手卖掉,户部的亏空会很大。”要是让沈持神不知鬼不觉给户部造成亏空,到时候御史台弹劾,就说贪污了,这样,很容易把沈持一伙一网打尽。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做空常平仓,做空户部。
这比其他手段的胜算要大得多。
周六河:“相爷,我听得云里雾里,您明说吧,该怎么做?”
曹慈:“你手里,有没有会算账的能人?”
周六河想了想说道:“有个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曹慈:“谁?”
“先前庄王的谋士,”周六河说道:“陈世仪,此人颇有些本事,庄王去了西北之后,他留在京城,过得很是落魄。”
曹慈听了说道:“你去跟他接触一下,若是能用的,给他改名换姓,用他。”
他们想把陈世仪招到麾下,做空常平仓。
周六河:“多谢曹相指路,我明儿就办这事儿。”
第227章
他起身告辞时, 又听曹慈说了句:“记住,在京城,不要妄图给沈相挖坑, 你们周家斗不过他,差得远着呢。”
周六河的神情一僵, 没说话,只点了个头便离开了曹府。
他马不停蹄地去找陈世仪, 来到陈家的时候,听见里面的正在对着明月喝闷酒, 还吟唱:“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①……”
“陈先生, ”周六河叩了叩门说道:“在下来讨杯酒喝。”
然而自从庄王萧承钧被责令去西北监军后,陈家门前冷落无人问津, 陈世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压根儿没理会他。
周六河等了半天只好又喊了声:“陈先生在家吗?”
陈世仪才怨气深重地哼了声:“哪位?”
“在下光禄寺卿周六河,特来拜会陈先生。”
周六河, 雍王萧承彧的表哥。
陈世仪愣了愣, 立即放下手里的酒杯, 命家仆道:“快,周大人来了,去开门。”
家仆应了声“是”,转身没走几步就被他叫住了:“慢, 我去吧。”
他快步出去迎接周六河, 寒暄之后请到书房, 落座,奉茶:“没想到这么晚了,周大人竟光临寒舍, 失礼失礼。”
周六河哈哈大笑:“一直说要来见陈先生的,只是没有契机,只怕冒犯,故而今日才来。”
陈世仪听着他话里有话,一拱手道:“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听闻陈先生曾师从汉桑弘羊一派,颇通食货,”周六河说道:“会算账,我眼下急缺这么一个人,不知先生肯帮忙否?”
“食货”就是后世所说的“经济”,在古代囊括了田制、户口、赋役、漕运、仓库、钱法、盐法、杂税、矿冶、市籴、会计等,司马迁所写的《食货志》,记载的就是这些维持社会运转的经济方面的内容。
“在下斗胆问一句,”陈世仪听他这么说很是意外:“周大人打算做什么事呢?”光禄寺要向外放贷敛财还是?
周六河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几面上写下“常平仓”三个字,写完甩了甩手上的水,“哎呀”了声,又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来擦手:“想来陈先生晓得,我们周家和那谁不是一路人了吧?”
陈世仪看到“常平仓”三个字,眼眸急剧一动,凝起眉头说道:“周大人高啊,实不相瞒,在下也曾琢磨过,唯有这处,”他也拿手指沾水写道:对他来说,或许防不胜防。
“他”指的是沈持。都是人精,他在京城冷眼瞧着,这周家若是想要扶持雍王当上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只怕绕不过一个人去,要么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要么把他从云端打压下来省得碍事……看来周家选了后者。
“不过,可否容在下想想,三天后给周大人答复,怎样?”
他先前虽然没和周家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周六河这人品行并不是很好。还有,听说如今在后宫,郑德妃最得帝心,周淑妃已盛宠不再,而这两位都有皇子,周家在争储上的胜算只有五分。
是以他内心有点犹豫。
周六河起初没开口,只是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封举荐信,放在陈世仪面前拿手指摁着:“松江知府顾大人手底下恰好缺个先生这样的贤才,不知先生有无兴趣啊?”
松江府。
那可是江南富庶之地啊。
陈世仪既犹豫又害怕错失这次机会以致于蹉跎一生再无成事的机会,想了一想,起身作揖道:“多谢周大人提携。”
得了他这句话后,周六河才进一步问起来:“周先生留意过常平仓吗?”
“自从去年沈相爷提出之后,”陈世仪说道:“户部在各地重启了前朝的常平仓,在下一直关注着。”
周六河问他:“你怎么看?”
“对朝廷和百姓来说,”陈世仪说道:“是件好事,但对于户部来说,却甚是操心啊。”管理常平仓是件极难之事。
周六河听他一开口就有些东西:“怎么说?还请先生教我。”
陈世仪:“在下听闻户部去年在江南,湖广等地,大手笔买进粮食,生丝等,谁知道今年看起来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灾荒不再,那些东西要是卖不出去,就要砸手里了啊。”
粮仓储存粮食、生丝的成本很高,要治鼠患要防潮湿发霉,还要杜绝偷盗……,若不尽快出手,要亏大了。
常平仓好比是户部的一桩生意,要想不赔银子,全靠呕心沥血地经营。
周六河心中暗想:这和曹相说的一样,看来,从常平仓下手是个好法子。
他脸上的表情转为欣赏:“先生聪敏,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有几成把握让他栽倒在这上面?”
陈世仪:“在下人微言轻,要是下手快,有五成把握。”
周六河:“……”仅有五成把握,登时有点不悦。
“余下的五成,”陈世仪瞧了一眼他的脸色说道:“在下以为,着落在周大人身上,眼下正是个好时机。”
周六河听他还有后招,又提起劲儿来了:“先生说来听听?”
“这阵子,要在江浙散播风声,就说生丝、粮食要大涨,最好再让一些商行去抢购,”陈世仪悄声说道:“麻痹户部,要让他们以为手里的东西还能多囤一囤。”
这样,他才好操作。
周六河:“这件事,我能做到。”找几个商行,花些钱的事。
陈世仪:“那在下这就收拾东西即刻前往江浙。”
周六河又从怀中拿出两百两银票:“一点儿路资,还请陈先生笑纳。”
陈世仪在庄王之后生活拮据,骤然见到这么多银票,心气儿一下子上来了:“在下必定把这件事情给办好了。”
不然他都不好意思再活着。
二月下旬的天气,京城满街的杨柳绿丝烟。
沈持与曹慈一道主持完会试后,接下来是任务更重的阅卷,虽然不需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去看,但也是日夜悬着心,生怕出半分差错,神经绷得紧紧的。
京城各部、京兆府等衙门倒也知趣,很是风平浪静。
官吏们也个个按部就班,勤勉的依旧勤勉,摸鱼的依旧墨鱼……大理寺少卿冯遂还在进行他的打拐之大业,一层层摸上去,竟抓了好几个参与略卖人口的六部官吏,连京兆府的一个曹参也未能幸免。
跟拔萝卜似的,越拔带出的泥越多。
眼看着就要触及周家了。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夏灵看在眼里,知道冯遂这个人可靠,终于下定决心又进了一趟大理寺,对他和盘托出:“冯大人,老鸨经常给一个人家中送银子,妾身偶然一次听她说漏了嘴,‘周大人’……”
“那个人的声音妾身记得,是光禄寺卿周大人。”
从通州知府调任光禄寺卿的周六河。
冯遂进京的时日短,并不记得周六河是什么人:“我记下了,女郎回吧。”
送走夏灵,他问大理寺丞孟度:“光禄寺卿周大人,是何等人物?”
孟度说道:“原通州知府,周淑妃的娘家侄子。”
冯遂了然:“原来是他。”周家的事他是听说过的,京城最强亲家,跟各大世家都有娶嫁来往。
皇帝的老丈人周家竟牵扯进略买略卖人口之中,他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震惊得无以言表。
“冯大人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孟度有些好奇地问。
冯遂将眉头皱得紧巴巴的,摇摇头,没接话走过去了。
孟度:“……”
而后,冯遂磨刀霍霍,准备查出证据弹劾周家。
听闻风声,沈持、董寻二人也大吃一惊。
董寻:“火候到了吧,咱们要不要扔把柴禾?”拱拱火造造势。
沈持笑道:“我正想找你说这件事呢。”
董寻:“你说这冯大人接下来是打草惊蛇还是敲山震虎?”
“让我选?”沈持的手指在几面上叩了数下:“我觉得都行,眼下我担心的是——”
“周家不会坐以待毙,会做困兽犹斗,不好对付,青溪兄,咱们得打起精神,不能给他们钻任何空子的机会。”
董寻:“周家广交京城贵族,他们要是联起手来对付你我两个没有根基的,不能说易如反掌吧,却也能让你我疲于奔命……”会十分被动。
沈持:“我怕的就是这个。”毕竟,目前成年的皇子里头,呼声最高的是雍王,谁不想博一个从龙之功呢。
董寻:“我们董家一门清贵,只有我在朝为官,我么如归玉兄所见,孤家寡人一位,并不怕他们揪小辫子。”
“倒是你……”
关联着史家、舒家、沐家呢。
沈持:“周家很谨慎,不会用明显的手段,这也是最让人头疼的。”怕的就是他们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玩阴的。
“你我手里的常平仓正在摸索,实物在各地的府衙手里,最易被操纵,我有些担忧。”
董寻:“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昨日才理了常平仓的报表,户部累计投进去高达三百多万两银子,要是今年不能卖出去,只怕要亏空许多。”
沈持:“各地常平仓只管各地盘上的买卖不是个事儿,”他翻了几页报表,说道:“要和商人一样,譬如江南常平仓囤的生丝,打听到蜀中有高价,也可以卖给蜀中的常平仓,不要局限在一个地方。”
要互通有无。
董寻一琢磨,拍案道:“这个法子好,这样让挨得近的常平仓流动起来,囤积的粮食、布匹、生丝等才不至于砸在手里无法换成银子。”
这对他们来说风险才小。
沈持:“那就请青溪尽早发文,让各地的常平仓盯着点儿市场价格,不要错失卖出的良机。”
董寻记下来,打算今日散值后在户部停留一会儿,写好公文,明日即发放到各地。
第228章
和董寻碰头了常平仓的事情, 沈持沉思片刻,回家换身衣裳,去找他妹子沈月, 确切地说是要找妹夫舒兰庆。
到了舒家,沈月听说后从后院小跑着出来迎他, 她一身水绿襦裙,外罩浅桃色褙子, 面色红润眸子晶亮:“得……你来……了?”
沈持点头的工夫,舒兰庆也迎出来, 他才考完会试不久, 大约是在号舍被摧残了几日的缘故, 有些憔悴,声音发哑地道:“沈相爷。”
“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 ”沈持说道:“叫我‘阿池’就好了, 走,去书房, 我同你说几句话。”舒兰庆比他大一岁, 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沈月叫他哥吧。
沈月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得, 你……不是来……找我……的啊。”
沈持拍拍她的手臂笑道:“我来找兰庆说个事儿。”
沈月撅着嘴,不乐意地道:“我去……沏……茶。”
舒兰庆笑了笑摇头道:“阿月你玩儿去吧,有我呢,一定好好招待‘阿池’。”
沈月瞪了他俩人一眼走开了。
舒兰庆把沈持请到书房:“阿池, 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 不要见外。”
沈持:“……”本来也没打算见外。
“是这样的,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得空请你帮我理一理周家和京城世家的姻亲……”
舒家世代居于京城,家中存留着每次红白喜事人情走动的记录, 不会有疏漏。
舒兰庆没有多问:“这个容易,我让管家给查查,抄下来。”
沈持点点头:“嗯,多谢。”
舒兰庆:“这一两天就给你送过去。”
“嗯,”沈持说道:“有劳了。”
说完要紧事,舒兰庆要留他在家中吃晚饭:“我着人去把史将军请来,一块儿吃吧。”
沈持:“不是跟你客气,只是今早贱内好似说了一嘴,想回她娘家吃饭,下回吧。”
舒兰庆只得送他出来,说道:“你今日有空过来,是否会试阅卷完毕?”
不然,沈持哪有心思过问别的事情。
“嗯,”沈持说道:“再等几日就放榜了,”直到舒兰庆竹主动提起会试,他才稍稍问了句:“等放榜等得煎熬吗?”
舒兰庆苦笑一声自嘲道:“不是头一回了,已能自洽。”他已经落榜过两回了,今年是第三次进会试的号舍。
沈持笑了笑当作安慰:“嗯,别送了,我走两步就到家了。”从舒家出来,他穿街走巷回到家中,恰巧史玉皎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吃饭,说道:“阿池,咱们早点儿过去吧,娘打发人来催了一回。”
沈持“嗯”了声,进屋换了身,跟她一块儿去史家蹭饭。
到了史家,在家的小辈们史玉蛟、史玉华、史玉莲等人都来跟他俩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不经意抬头一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史老夫人打发人来招呼他们吃饭,沈持到了餐厅一看,嚯,几张圆桌上摆满了大盆的清水煮羊肉,烤鹿肉,猪头肉……而青菜则是春天里随处可挖的野菜,清炒后用精美的小盘子盛着,好像多珍惜的东西一样。
上桌后,沈持给史玉皎夹了块羊肉,自己则盛了碗汤,一口一口先喝着。
史二夫人大口嚼着肉,看到沈持喝汤笑了:“我们家吃饭粗,不像你们读书人斯文,你担待些。”
沈持笑笑:“我不习武的,多吃消化不动。”
史二夫人把野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开始拉家常:“上次听你娘说你三叔中风了,近来有来信吗?好些没有?”
沈持:“最近没有收到老家的来信,我尚不知情。”
史二夫人瞧着史老夫人说道:“头些年听说京西头那块有个姓乌的大夫会治中风,也不晓得如今还出不出诊……”
“乌老大夫前年就过世啦,百来岁了……”娘俩就着这个话题唠起来。
而史家跟他们同辈的史玉莲、史玉华二人不爱听大人说话,低声问沈持:“咦,夏灵不是离开观月楼了嘛,她怎么不回西南老家去啊?”
沈持和史玉皎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摇头:“这个还真不晓得。”他们并未再接触过夏灵。
或许夏灵自小来到京城,习惯这里了吧。
史玉皎捣了捣他的胳膊:“她在京城算好的,有名气,经过冯大人这么一剂猛药下去,拐子应吓得没那么猖狂了。”至少不敢再打夏灵的主意。
“嗯,”沈持附和着她说道:“她留在京城是最稳妥的。”
史玉华:“对了,冯大人天天在京城排查谁家丫鬟是拐来的,看上去要得罪不少人啊。”
沈持:“……”
也就是说话的工夫,桌上的肉与菜几乎所剩无几,每个人都将夹到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包括史老夫人,然后一个个精神奕奕地说道:“坐着说会儿话就去耍耍刀,消消食。”
沈持:“……”
史老夫人:“阿池之前习过武吗?”
“回祖母的话,”他说道:“少时随邱道长习过一阵子八段锦,也练过剑,只是都没什么出息。”
好几年没见过邱长风了,不知他云游到何方去了。
史老夫人:“三娘,跟他拿把短剑,让他跟着练练。”在史家看来,吃过晚饭就得活动筋骨,不然就像缺了什么似的过不去这一天。
沈持:“……”
知道他没这个习惯,史玉皎忙说道:“让阿池去陪陪我哥吧。”
沈持连忙知趣地搀扶起史玉蛟:“哥,我陪你散散步?”
史玉蛟看了自家妹子一眼:“好……啊。”
等到了后院,其他人刀棍虎虎生风耍起来时,他坐在躺椅上,说要活动活动手指,倏然间就掷出了一枚暗器,深深钉入院中高大的树干上,吓得沈持一个激灵:“大哥好功夫。”
史玉蛟笑着摇了摇头:“废人一个,勉强喘口气罢了。”
沈持:“……”
史玉蛟练了会儿暗器,又从袖子里拿出个梅花鲁班锁来:“阿池会玩这个吗?”
沈持愣了一愣:“……能。”他上辈子经常在家里闷着玩这个的。
不过他当时是按照视频拆装的,现在要他完全凭记忆拆开再复原,能……能行吗?
他头一次有点不大自信。
不过还是接在手里,转了两圈找到上辈子拆、装的感觉,缓缓一块块拆开,摆在一起,又不太熟练地拼好。
这时候史玉皎活动完筋骨,走过来看见沈持手里拿的梅花锁,眼睛一亮:“这个给我玩玩。”她当年在军中看到不少将士玩过,不过那时候她殚精竭虑,不敢分心,因而也没有生出兴致。
沈持见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掏出手帕给她拭了拭:“你会玩?”
史玉皎大大咧咧地摇头:“目前不会,你拆一遍给我看看?”
“好啊,”沈持故意拆得飞快,完毕了拿在手里摇了摇:“会了吗?”
史玉皎:“不会,重来,你慢点,让我看清楚。”
沈持:“……”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他只得又拼起来,又一步一步拆解给她看:“我以前也学了很久才摸索到门路,等回家我跟你一块儿玩好不好?”
史玉皎看得十分投入,没接他的话。
被晾在一旁的史玉蛟说道:“你俩别顺我的东西,回头自个儿买去啊。”
沈持:“……”
史玉皎白了他一眼:“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说完,从沈持手里拿过来塞袖子里拉着他就走:“回家去喽。”
沈持:“……”还是媳妇儿威武,外面横,窝里也横。
这夜,京城满城春色花如雪。
而江南亦是春色恼人,月移花影过窗棂。一个化名王坤的男子乘坐一艘小船,在日落江路黑之前上岸到达杭州府,又拿着帖子去了杭州府通判杨回的府上,半夜才出来。
这人就是受周六河指使,前往江南“办大事”的陈世仪。
杭州府通判杨回是周家的人,因而他一到就去了杨府。一碰面大致摸清楚了当地常平仓收购并储存有多少生丝,几石粮食,成本价多少,如今的市价多少……
回到住处后,他立刻写信给周六河,让他遣人带银子来,以等着搅扰杭州府的生丝、粮食价格。
短暂地睡了一觉后,陈世仪晨起先到街肆上逛了逛,而后在西湖边上最有名的茶楼——荷花楼坐下,一边吃早点一边听黄姓说书人说书。
次日,他依旧准点到来。
这位说书人四十来岁,虽然长得贼眉鼠眼的,但是没耽误他书说得精彩,来捧场的人非常多。
每场说完之后,都有客人叫好并掷赏钱。旁人打赏几枚铜钱,而陈世仪总是等人群散去后,拿半串钱赏给这位说书人,出手如此大方很难不引起对方的注意,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就攀谈上了。
得知黄姓说书人是名秀才,多年来乡试不第,陈世仪扯着袖子拭起眼泪来:“黄兄,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说来惭愧,在下也是屡试不第,这才转而经商,唉,不提了……”
黄姓说书人看着他遍身绮罗,羡慕地说道:“好在你放下了执念,在经商中游刃有余何尝又不是一件幸事……”
二人越聊越投机,很快就成了倾盖如故的好友,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