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16
沈持:“……”
原来皇帝叫他和曹慈两个人过来是想商议立太子的事情,这过于突然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曹慈也卡壳了,半晌没吭声。
皇帝又瞧了他二人一眼。
曹慈迟疑一瞬,赶在沈持前面说道:“陛下春秋鼎盛,立太子或许有些早,况且这是大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定下来的……”
他少时曾是皇帝的伴读,与之打了四五十年的交道,太会揣摩萧敏的心思了,知道帝心里头还在犹豫,并不愿意立储君,至于为什么不愿意,他猜帝权衡的大约是立了成年的太子怕其储君当久了势力坐大后等不及老皇帝驾崩便逼宫夺权,要是选了年幼的,又怕不能服众,徒惹纷争吧……
因而说了一箩筐冠冕堂皇反对立太子的话。
皇帝听了非但不生气还甚是欣慰,他出于对大儿子之死的愧疚生出立储的念头并不是要真的立储,同样,也不是真的召左右丞相来商量立谁为太子,而是让他们来说服自己不要急着立太子,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曹慈的话恰好说到他的心坎上,皇帝又凝着沈持:“归玉,你说呢?”他还想听听沈持怎么劝阻他此时立储。
就在方才,沈持想了许多,他肃然道:“回陛下,臣以为庄王殿下乍然薨逝,朝野上下皆悲恸不已,而立储是普天同庆的大事,要是陛下拟了旨,臣子与臣民,是该为庄王殿下悲伤还是为新储君高兴呢?请陛下三思。”
皇帝听了沉思片刻说道:“归玉所言极是。”
瞧,不是他不想立储,而是没法立啊。
皇帝听到了他想要听的,本来要让他们退下,只听沈持又说道:“臣还有一事要奏,臣斗胆请求陛下下旨,再封一皇子为王。”
再封一子为王。
皇帝和曹慈都下意识地想掏一掏耳朵,不是,没听错吧?
“沈爱卿说说,这是为何?”
沈持徐声说道:“臣听闻庄王殿下才情出众,他驾鹤一去,百姓痛惜不已,殿下若再立一位同样品行出众的皇子为王,一来或可抚慰百姓之心,二来也叫他们知陛下膝下枝繁叶茂,有众位皇子绵延天龙脉,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归玉说的倒也是,”皇帝听了沈持的话忽然想到:若日后立萧福满为太子,眼下也该给他铺路,是时候封他为王了,这个提议不错说到点子上了,遂从谏如流:“没了庄王,朕就再补百姓一个王,贤能的王。”
曹慈瞟了沈持一眼,心中起了波澜:听这话的意思,姓沈的是要抬举十皇子。先为他博个王,呵,下一步棋该推萧福满坐上储君之位了吧。
这私心太显眼了。万不能叫他得逞。
曹慈在心中揣摩皇帝的意思,他豁然发觉,从过往帝待皇子们的种种看来,没准儿帝要选立为王的皇子也是萧福满!甚至他日立储,也更倾向于十皇子!
他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不行,他不能让沈持扶萧福满成为王,再成为太子,这功劳得是他的,心急之下,他来不及提醒自己“事以急而败者,十常七八。①”,于是在皇帝还未问出哪位皇子配封王的情况下,他草率开了口:“陛下,若说封新王,臣也深以为然。”
皇帝闻言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两位爱卿说说,哪位皇子可堪封王呢?”
沈持本想说“这是皇家的家事不敢置喙云云”,但他慢了一拍,被曹慈抢答了:“臣观十殿下龙颜凤姿,更兼性情如冰莹雪至,实在配得上享亲王之尊。”
十殿下。
当曹慈说出这句话时, 他心中“咯噔”一声,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明明是沈持提出来的封王,他却神差鬼使上赶着举荐萧福满, 将自己的私心袒露无遗……然而覆水难收,悔之晚矣, 只能暗暗骂自己老糊涂了。
而沈持则是愕了愕:“……”不是,曹相爷, 咱们话题还没进行到议论封哪位皇子为王的地步吧。
皇帝虽未动声色,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启口, 他轻咳一声扫了眼沈持:“曹相说的, 沈爱卿看怎样?”
他本就有意封萧福满为王, 不需要旁人举荐。
沈持:“……”说实话不怎么样。
“陛下,”他说道:“臣以为这是您的家事, 臣不敢妄议。”
一旁的曹慈听了没好声气地说道:“难道封王的事不是沈相提出来的吗?”他严重怀疑沈持给他挖了个坑。
沈持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 作为臣子,可以劝谏君王立储君, 也可以提议分封皇子为王, 至于封谁, 立谁,”他看了一眼曹慈:“臣不敢妄议。”
这话没毛病,朝中的臣子们隔三岔五就要进谏一回——请立太子,但没人敢点名说立哪位皇子为太子。
那得由皇帝亲自定夺。
是以他敢提议皇帝再封一位王, 但可不敢说让封萧福满为王。
曹慈:“……”
他越发觉得这坑是沈持给他挖的, 更气的是, 他还急吼吼地跳进来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曹慈一眼,说道:“嗯,既是朕的家事, 那朕得自己好好想想,不能让两位丞相代劳了。”
曹慈讪讪地说道:“是,陛下,臣多嘴了。”
“无妨,曹相不必放在心上,”皇帝面上若无其事,换了话题:“庄王英年早逝,朕很痛心,两位爱卿替朕盯着点儿鸿胪寺,让他们好好为庄王办后事吧。”
沈、曹二人同时道:“是,陛下。”
为表示失去大儿子的哀恸,皇帝又道:“朕明日辍朝一日,告知百官吧。”
二人又应了一声“是”。
之后皇帝抬手轻摆,示意他们退下。
沈持从上书房出来后瞧了一眼曹慈,见他僵硬地挪着步子,说道:“在下家中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曹慈心中想着方才的事,叫苦不迭,不耐地说道:“沈相请便。”
沈持一拱手,快步流星走出皇宫。
自从升任左丞相后,没有专门的衙门给他上值,只因在当朝,左右丞相任期满两年后,皇帝会赐一套大宅子,俗称相府,五进院,前面两进院作为丞相办公差之用,叫“开府治事”,后面三进院供家眷居住,沈持任期未满两年,他调侃说自己还在试用期内没转正,不享受这个待遇,得再等上一年半载的。
因而今日这么早下朝,乍然无所事事,他恍惚了一瞬,不是很适应。沈持飞速理了理思绪。
眼下,皇帝虽交代了要过问庄王的丧事,但得鸿胪寺先接手,等拟好了丧仪后他才能看看是否周全,因而此事不急,暂且搁置。
又想着夏季了,该去工部仔细瞧瞧各省疏通、治理河道的情况,于是他朝工部衙门走去。到了半路,遇到正带着两个书吏匆匆赶路的京兆少尹裴牧,见了他立即上前施礼道:“哟,巧了,下官一直想着哪天有机会见着沈相,对上次的事道声谢呢。”
前阵子他杀了宫中的太监丁会,是沈持在御前据理力争保他,才免了丢官甚至于牢狱之灾。
沈持还礼:“裴大人无需放在心上,本官认的是理,上次的事裴大人无过。”
裴牧也不跟他客气,抬袖一拱手:“下官还有事,先走了。”
沈持见他挺匆忙的,问:“什么事啊裴大人?”
“也没什么大事,”裴牧说道:“去和个稀泥。”
说完又怕沈持觉得他故弄玄虚不够坦然,又停住脚步解释说:“去年开春的时候康阳公主猝然离世,下葬的时候她的长女曹夫人嫌父亲,驸马赵大人给她的陪葬寒酸,想要将公主的嫁妆陪嫁,奈何赵驸马一直不肯松口,曹夫人闹腾着不让她入土,双方僵持一年有余,这不,告到京兆府来了,本官翻遍律例遍寻不到判案依据,只好登门去调解一二。”
他说的康平公主是皇帝的妹子萧文君,公主年轻的时候用后世的话说是个恋爱脑,放着京城那么多高门世家公子不嫁,非看上了出身平平的驸马赵诚,当然,赵驸马长得仪容俊美,据说他每次出门,百姓看见了都要呼朋引伴跑去围观,可以想象他帅的有多么哇塞。
然而美男子虽好,但也花心,公主嫁给他之后一连诞下三个女儿,无子,驸马便以延续赵家香火为由,纳了好几房美妾进来,这些妾进门后实在能生,十年间陆续生了二十多个庶子庶女,孩子多了开销大,赵家原本就没多少家底儿,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好在皇室的赏赐颇为丰富,赵府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公主薨了,她亲生的三个女儿也出了阁,天子便不再照拂赵家,他们的日子是每况愈下,甚至穷到要出去打饥荒的地步,别说给公主置办陪葬物,连她的嫁妆都惦记上了,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过几年皇家淡忘了这位公主后,他们变卖她的嫁妆过活呢。
哪里舍得用来给公主陪葬带到地下去。
然而,她亲生的长女赵央——嫁给了当朝右丞相曹慈的儿子曹珩,是相府的儿媳妇,看着娘亲的墓中空空如也,寒酸如斯,不干了,回娘家为娘亲抱不平,谁知道赵诚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该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父亲无情,她索性撕破脸将娘家告到了京兆府。
沈持皱眉:“……”听起来就棘手。他问裴牧:“裴大人准备怎么调解?”
裴牧:“公主下葬,夫家本应给她置办不逊于其他公主的陪葬物,若是无力置办的,将她的嫁妆随她一起去也无可厚非,无论如何,总不能叫公主寒酸着走。”
“本官只对赵驸马说,”他又说道:“公主下葬,请赵家按照规格操办就是。”
要是赵诚不肯,他高低得参这人一本。
京兆少尹亲自登门放话,大约足矣让赵家不敢再打公主嫁妆的主意,要是真按照公主的规格陪葬,除了嫁妆外,赵家还得添不少物件呢,毕竟这些年公主拿自个儿的嫁妆填了他们家多少不敢细算,他们哪里置办得起。
裴牧虚心地说道:“沈相,下官这法子可行吗?”
“这也是本官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沈持:“裴大人去试试吧。”
裴牧:“那就不叨扰沈相了。”
“裴大人快去忙吧,”沈持说道:“告辞。”
等裴牧走远了,他摇摇头,心道:这个赵诚还真是不地道啊,连妻子的嫁妆都想吃干抹净。又想,康平公主的长女赵央竟然是曹慈的儿媳妇,不知这位相府少夫人会不会用夫家的势来压娘家一头……呵,这下精彩了。
心中嘀咕一顿,他转身继续往工部走去。
到工部转了转,得知各地都在有序疏通河道,他才放心,老熟人户部员外郎胡见春说道:“沈相还记得下官吗?”
沈持:“当然记得,本相与胡大人一同赴黔州府开过朱砂矿。”
胡见春哈哈一笑:“沈相好记性。”
沈持:“哎呀瞧胡大人说的,本相今日过来想问问各地河工的情况,听说今年夏天旱的旱涝的涝,到处都在疏通、治理河道。”
胡见春愁眉紧锁:“可叫沈相问着了,今早李尚书还在盘查各处的河工,好在盯得紧,各地官府都重视着呢。”
沈持出任左相后,凡事事无巨细,对于各地上来的奏折,但凡其中有事情奏得含含糊糊模棱两可,拿语言艺术糊弄的,都被他圈住问了个底儿朝天,三番五次下来,各地的官吏晓得这人不好糊弄,多数人已绷紧神经不敢怠慢公事。
比如在今年的河工上,各省都下了相当大的工夫,出差错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好,”他稍稍放心:“麻烦胡大人多盯着些,夏季本相最不放心的就是河工了。”
胡见春:“下官定然紧盯此事,不叫出半分差错。”
沈持点了下头,辞了他从工部走出来。六月初的天气清风无力,很热,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官袍脱下来叠好搁在手上拿着,只穿一件圆领袍,往前走一阵子有片集市,沈持在那里遇到卖鲜活小河虾的,他买了一大兜,打算拎回去炸了给史玉皎当零食吃,补钙。放在后世,听说孕妇得额外补充钙制剂。
拎着往回走,到了竹节胡同口时恰好碰到岳母史二夫人,她带着两个婢女,各提着一个大食盒,一看就是去给闺女送东西的。
不用想,又是卤好的大块肉。
“你买的这是什么?小河虾,羊奶?”她瞧了瞧沈持手里拎的小河虾,讶然:“三娘现在爱吃这个?”未等沈持回话,她忽然眼圈红了红:“是不是之前在西南那边没有肉吃,只能吃这个……”她闺女只爱吃大块的肉,这小虾米不够塞牙缝的还得吐壳。
沈持看她下一秒就要哭着喊“我可怜的女儿”了慌张地说道:“阿娘,不是不是,这是我和旺财吃的……”
给狗吃的?
史二夫人转而在心里同情了旺财一把:“岁数那么大了,给它吃点儿肉,吃这哪儿行啊。”
沈持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背了背:“……是,听阿娘的。”
第243章
两个人走回家中, 史玉皎还未回来,沈持亲自奉茶招待她:“阿娘,我过两天就找人来算一算, 在哪里布置宴室的好。”
在当朝,不是家中随随便便一个地方都能当作宴室的, 当然也不能随时动工,要择地儿择日择吉时, 很讲究的。
史二夫人浅浅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急,提前一个月都来得及。”她想了想又说道:“对了阿池, 你还记得姜道长和邱道长吗?两位道长好久没有音讯了。”不然还能找他们来给拿个主意。
“是啊, 阿娘, ”沈持微皱了下眉头说道:“两位道长好多年没有露面了。”也不知道那个见面就叫他“沈富贵”的邱老道如今在何处云游。
忽然还怪想他的。
史二夫人:“是啊,两外道长也不说回京看看老朋友。”她说完话, 婢女云苓接话道:“当年夫人生将军的时候就是姜道长给选的宴室呢……”
沈持:“阿娘, 要不我打听打听姜、邱两位道长,若是方便, 请他们回京一趟?”
史二夫人点点头:“麻烦你打听打听吧。”找别人她不放心。
沈持:“好的阿娘。”让他想想怎么找人。
史二夫人让婢女把她带来的东西送到灶房:“家里煮了些吃的, 给你们拿过来点儿。”
沈持谢过她, 叫人接过去,又望了眼外头的天色,说道:“云苓姐姐,这个时辰三娘快回来了, 你去外面迎一迎她好吗?”
云苓道了声“是”, 出去接史玉皎。
史二夫人坐得不耐烦了:“我就不等她回来了, 你俩有事的话再打发人去家中叫我。”
沈持送她出门,而后到厨房让赵蟾桂他媳妇儿把小河虾炸了。再看史二夫人送来的,一盆钵黄芪鹿肉汤, 一盆当归羊肉汤,肉多汤少……他心道:全是热性的。于是说道:“李嫂子,得空给夫人煮个金银花茶。”
李氏瞧着那些大块的肉说道:“是,相爷,这些补是补只是吃了易上火,是要喝点儿凉茶……”
沈持交代完后去柴房看忘旺财,狗老了跟人老了一模一样,既有种成精的感觉,又有种糊糊涂涂,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中。
沈持喂它喝了小半碗肉汤,喝完后,旺财懒懒地眯着眼,睡觉。
他伤感了片刻,直起身回了前院的厢房。
听到外头一阵爽朗的笑声,是媳妇儿回来了。沈持心想:她心情很好,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
他马上出来:“回来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荷包去放起来。
史玉皎脸上洋溢着喜气:“嗯,”伸了个拦腰:“好累。”
子苓从灶台上端来了炸好的小河虾:“夫人回来啦,先吃点儿东西垫垫,一会儿就开饭。”满屋又酥又香的味儿。
史玉皎洗了手,看着炸得金黄的小河虾,拈起一只放在嘴里:“好香啊。”
沈持倒了一杯热牛乳给她:“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听说没有,”史玉皎说道:“圣上要分封各皇子,想来十殿下也有份儿,要当王了。”自己的徒弟要当上王爷了,她当然与有荣焉。
沈持微微一愕:“听谁说的?全封王?”早上他在上书房的时候提到这件事,皇帝还说要考虑考虑呢,这就做出决定了?
不是单封十皇子萧福满一人,而是给还未有王位的五位皇子全部封王!
嚯,好大的手笔。
史玉皎:“嗯。”
“我从宫里头出来的时候遇到丁公公了,他正满身喜气地去给皇子们报喜呢。”大约等过了庄王的葬礼,就该着手封王的事了。
沈持:“……”
史玉皎低声嘟哝了句:“莫不是庄王殿下过世,圣上怕百姓论其凉薄,这才给几位皇子封王的?”
沈持眼神微发散:“或许是吧。”他想皇帝可能还有一重意思,让诸皇都成为王一样尊贵,借此告诫臣子,不要过早“拜山头”,暗中押宝某位皇子,那成不了事儿。
不过既然回了家,他便不愿意过多说起朝中之事,换家长里短来说:“方才阿娘来了,送了一些熟食,有鹿肉,有羊肉,晚上有的吃了。”
史玉皎听了咽了咽口水:“今儿德妃娘娘与我闲谈两句,她说宫里头的娘娘们到了临盆前一两个月,御膳房便不怎么送荤菜了,怕腹中胎儿太大不好生产……我还是少吃些肉吧。”
沈持:“……”太好了,终于有个人劝她,感谢德妃娘娘。
不过他看了看她,纵然身怀六甲还是那么矫健并不笨重,瞧,常年习武的好处在这一刻具象化了,他不忍心地说道:“要不,少吃点儿?我陪你吃。”
说着话儿,史玉皎不经意打量沈持好几眼:“咦,阿池,你……好像发福了?”
沈持心虚地说道:“……是吗?”他承认这阵子陪媳妇儿吃的肉多,但……胖这么明显的吗?
史玉皎笑了笑:“你没觉得?哦,想来是我眼花了。”
沈持凑近她:“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不是胖了许多?”史玉皎掐了掐他的腰:“也没胖多少,三两圈吧。”
沈持两眼一黑:“……”
等过了这阵子他要把八段锦和三脚猫的剑术捡起来,应该能……轻减些吧。
“我去洗漱,而后睡会儿,”史玉皎笑道:“你忙你的去吧,不必陪着我了。”
说完让婢女陪着沐浴去了。
沈持只好去书房,坐下后他想了想,给远在禄县的他爷沈山写了封信,一来告知家中即将添丁之喜,二来询问邱长风在不在那里……
沈家这边岁月静好,而右丞相曹府则有些黑云压顶。
曹慈得知皇帝要加封诸皇子为王的消息后问了管家曹四两遍:“圣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不是单封十皇子一人为王,而是加封诸位还未封王的皇子?
……这不是打他的老脸吗。
“回相爷,”曹四小声说道:“这消息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多半是真的。”
曹慈心中泛起阵阵苦涩,还夹杂着些许恐慌,他深重地叹了口气:“唉……”上回栽了,皇帝必已对自己厌烦、生疑了吧。
他懊恼地咬了咬后槽牙,愈发恨起沈持来,再一次在心中感慨与此人斗法犹如牵牛下井,极为棘手。
但他却不能安坐待毙,还得打起精神来寻个机会扳倒沈持,否则他寝食难安。
他对曹四摆摆手:“你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曹四拱手才要退下,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哼,我就不信那几个贱婢有命花我娘的陪嫁,给我等着……”
曹慈皱了皱眉头。
“相爷,”曹四说道:“是二房少夫人,她今儿回了一趟娘家,许是因为她娘康平公主的事儿跟赵驸马闹别扭呢,听说,还告到了京兆少尹裴大人那儿……”
康平公主的长女赵央嫁给了曹慈的次子曹仲亭,是以管家曹四称她为“二房少夫人”。
裴牧,呵,是沈持的人对吧,他接手了这桩案子?好的很。曹慈的眼睛骤然发亮——对付沈持难,但对付他的人不很容易吗,等一个个折了他们,姓沈的孤掌难鸣还有什么用……他心道:裴大人啊裴大人,你我本没什么仇怨,等你倒了霉,千万别怪我,要怪就去怪你的沈相爷……他要有本事的,自然还会捞你出来。
曹慈要在这桩赵家的案子上给裴牧使绊子,他微眯起狭长的眸子:“赵驸马……”不知想到什么,他的手指“咚咚咚”地急促叩击在几面上:“曹四,你去让老二来见我。”
“是,”曹四愣了一愣,心道,难道相爷要插手赵家的烂事:“老奴这就去请二公子来见您。”
片刻后,曹仲亭来了:“父亲叫儿子来,可是有事?”他生得俊俏秀气,只是面色白得发青,看上去没有阳刚之气,有种阴柔之感。
曹慈端着茶碗乜了他一眼:“你媳妇儿怎么三天两头儿往娘家跑?”曹仲亭跟他夫人赵央并不和睦,两个人自打成婚后各玩各的谁也不在乎谁,闻言怔了片刻:“……儿子不晓得。”
曹慈放下茶碗,起身在房间踱步:“她与赵驸马因为康平公主嫁妆之事闹得几乎父女反目,这你也不知道?”
“儿子不曾听说半分,”曹仲亭惭愧地说道:“婚后她对儿子很是冷淡,儿子许久未到她房里去了……”
这个“许久”大约是三五年了吧,他每日在美妾房里厮混,似乎连赵央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她也不找他,倒也相安无事。
“不管之前如何,”曹慈严厉地说道:“打今儿起,你把她管起来,暂时不许她回娘家,最好不要踏出曹府半步。”
“要是她不肯呢?”曹仲亭犯难了:“爹,她……她为人凶悍傲慢……”只因赵央是公主之女,他打心眼里怵她,不怎么敢得罪她。
“只要嫁进我曹家了,”曹慈说道:“就是我曹家的儿媳妇,就得守家规,守三从四德。”
“是,父亲……”曹仲亭不解地问道:“只是为何忽然如此?”
曹慈怒骂:“蠢货,问这么多做什么,只管看好你媳妇儿就是了。”
第244章
别看他贵为相府公子, 却是个极没出息的东西,修身齐家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还为人窝囊爱躲清闲, 此刻听了他爹的话心中嘀咕“管那个悍妇作甚,由她作闹去吧……”, 一脸的不情愿。
曹慈一看儿子那没用的样子就来气,他压着心中的怒意叹了口气说道:“你媳妇儿将你岳父家的事告到了京兆府, 由裴少尹接手了此案。”
他要借此事给裴牧挖坑下套,须得儿媳妇赵央暂且罢手。
“哦, ”曹仲亭根本听不懂他爹在说什么, 不加深思地随口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谁接手的让谁管去好了,父亲无需为此烦忧, 儿子也劝劝贱内, 让她收敛一二便是……”
曹慈听了直摇头,失望地摆摆手不再多说:“嗯, 妇人既已嫁人, 就该以夫家为重, 你回房后告诉她,莫要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免得损了我们家的名声,你管好你媳妇儿吧。”
曹仲亭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请安后退下。
而后, 管家曹四进来给曹慈续了杯清茶, 说道:“老奴看不懂了,要是咱们放任二房少夫人闹着,裴大人不是更头疼?”
曹慈轻瞟他一眼:“你懂什么?”
要是她接着闹, 与赵驸马父女二人僵持不下,裴牧只会从中活稀泥,根本不会判,他上哪儿让姓裴的吃瘪。倘若赵央不插手,按照大昭朝的律例,以裴牧一板一眼的性子,大抵是将康平公主的嫁妆判给赵诚的,不会让其陪葬。
但一旦他这样判了,可就惹怒有外嫁女的京城世家了,谁甘心女儿嫁人后被夫家吃干抹净,不群起而攻之才怪。不光如此,还会极大地伤了皇家各公主的颜面,等她们哭哭啼啼进宫闹起来,皇帝虽不好登时发作,但因他上次对裴牧擅杀太监的事就有所不满,这次也定会寻个其他的由头跟他过不去,哼到时候就等着罢官下大狱吧。
想到这里,曹慈已经在心中畅想沈持焦头烂额多方奔走捞裴牧的场景了,那叫一个畅快。
曹四很快看穿他主子的心思,说道:“相爷,咱们办事虽说支开了二房少夫人,还有一个坏事的要不要让他忙起来?”
最好是忙到东倒西歪无暇他顾。
此人太有城府,又似有天助,桩桩件件事情都从未失过手。
曹慈:“嗯,你说的对,该给姓沈的手上塞点儿事。”可是有什么事情能让沈持腾不开手呢。
让他好好想想。
他在朝中多年,深知各衙门的积弊,想要寻个事情不难,只要他琢磨一二,很容易让沈持忙个天昏地暗,留给他让裴牧出事的机会。
曹慈起身蹀躞了半天,说道:“研墨吧。”
经过几番深思熟虑,他写了封奏折,向皇帝提议清查各省田亩、户籍等事宜,这项公务最繁琐耗时,自前左丞相萧汝平致仕后再没人过过手,是时候让沈相爷主持大清查一遍了。
曹仲亭了他们二房的院子,他往屋里看了眼,赵央正倚在贵妃榻上,一左一右两名侍女跪在地上轻柔地给她捶腿……
曹仲亭轻咳一声走进来:“阿央。”
赵央生得微胖,歪着的时候脖颈粗,他瞧了下便嫌弃地撇开眼去。
她也不待见他,只瞥了丈夫一眼,淡声问:“什么事?”
“我听说你今儿去看岳父了,”曹仲亭说道:“家中还好吗?”
赵央侧过身去背对着他:“老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曹仲亭本想拿他爹曹慈的话来劝她几句,一听赵央这口气,知道劝不了,遂道:“那就好。”说完,他大踏步走出去,到了门口,吩咐身边的小厮:“明儿我出门后你们直接把这院子的门锁起来,就说是我爹下叫的。”
小厮愣怔了下:“二公子,这……万一少夫人闹着要出门怎么办?”
曹仲亭不屑地冷嗤一声:“锁了门,随她闹去,你们在门外就当没听见,不用汇报给我爹。”